第二章 黃色的下弦月
I
在桌上畫出圖案
在桌下藏有毒蛇
——密斯魯格言——
帕爾斯歷三二五年七月,席爾梅斯在密斯魯國被稱為「客將軍克夏夫爾」,正在作前往南方的準備——他受命為南方軍都督,即將奔赴位於和那巴達的國境線上的城市阿卡夏。
商人並沒有急著作出踏上旅途的決定,所以實際離開國都亞克密姆已經是八月中旬以後了。接下來的日子想必一定會十分繁忙。
南方軍的士兵沒有隨著都督進行交替,有四成人都加入了進來。六千名士兵從國都亞克密姆前往南方國境,另外也有相同數量的士兵要回到國都。在這個時候,上一任南方軍都督卡拉貝克,也應該已經有十四年之久沒有進入王都的大門了。
席爾梅斯麾下的帕爾斯人部隊有三千名士兵。將他們每六百人一組共分為五個大隊,每個大隊再分別以一百五十人一組分成四個中隊。五名大隊長的名字分別是:扎伊德、拉扎庫、弗拉馬塔斯、賽別克、阿德里斯。對席爾梅斯來說,這已經十分理想了。
「目前為止就先這樣吧,我很期待你們的實力。」
他打算在與那巴達的對戰中積累經驗,看清他們的才能。
另外三千名密斯魯士兵則由席爾梅斯親自指揮。
「密斯魯的人們,比起給予你們徹底的鍛煉,當然還是加強後方的防守,不出任何差錯地完成任務更加重要。如果補充精銳,編製那巴達的部隊,從那裡面挑選出指揮官人才的話,應該會很有趣吧。」
席爾梅斯這麼想著。
「問題是,當然,一個可以擔任我的副將的人物,那麼,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正因為席爾梅斯的存在是絕對的,所以當他不在的時候,沒有人可以為之代理。特蘭人布魯漢在他身邊這件事情雖然人人都知道,但他只不過是一個只有二十歲的年輕人,要向比自己年長的士兵髮指示,實在是有一些奇怪。
即使是在特蘭人的部隊里,巴拉克和阿托加也要比布魯漢年長並且有著豐富的戰鬥經歷。況且如果那樣做的話,帕爾斯人部隊裡面便會有人保有這種思想:
「我們的人數明明要多得多,為什麼非要當一個特蘭人的手下不可?我們屬於客將軍克夏夫爾的麾下,不是特蘭人的僕人!」
原本帕爾斯人就看不起特蘭人的文化,所以想要根絕這種思想並不現實。
這時候也許會出現一個忠義的傢伙站出來說話吧。
「我的願望是帕爾斯舊王室的復興。不是克夏夫爾卿達成自己野心的工具。」
無藥可救的帕爾斯人啊,真是一群難以說服的傢伙。
不過到了那個時候,席爾梅斯便會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我就是席爾梅斯,英雄王凱·霍斯洛開創的帕爾斯舊王族的後代,我的存在值得擁有全體帕爾斯人的忠誠。
那樣一來大家想要反抗的思想,一定會像陽光下的霜一樣消失掉。
「全都要看時機啊。不過現在還太早。」
席爾梅斯正是由於沒有表明正身,才在密斯魯獲得了今日的地位。也就是說這全都是憑藉實力。席爾梅斯也因為此事,產生了強烈的自負——我以血統自豪,不過即使拋開那些,我也不是一個無能之輩。我想要與世人不同。席爾梅斯自己本身,也是一個難以控制的帕爾斯人。
那麼,樸素的騎馬游牧民族的特蘭人就容易操控了嗎?也並不見得——有一天,布魯漢與比其年長的巴拉克和阿托加交談時發生了口角。
「你們,對席爾梅斯殿下所做的事情有所不滿?」
激動的布魯漢提高了聲音,巴拉克扭過了頭。
「並不是那樣,最主要得是,自從席爾梅斯殿下離開以後,我們就失去了生存的方向。正因為我們忠實於他,才會在遙遠的異國他鄉,過著近似人一樣的生活。」
「如果明白這些的話,只要繼續去信任並且追隨席爾梅斯殿下不就好了嗎?」
巴拉克也是一名草原的戰士,並沒有什麼謀略之才。不過,他一直都清楚席爾梅斯身邊缺少一名謀臣,也一直不顧危險地為其拚命。
正陷入思考的布魯漢,這次聽到阿托加的聲音。
「正因為如此,布魯漢,為了讓席爾梅斯殿下的身邊沒有意外的事情發生,我們才安排你在他的身邊多多注意。」
「當然是有這個打算,不過我能做到么?」
在年長者面前,布魯漢自然而然地有所示弱。阿托加苦笑著。
「只有試試看才知道啊,布魯漢。大概席爾梅斯殿下也十分期待你的表現。馬上就要到那巴達了啊。」
「那巴達這個國家,聽說是一個寬闊的大草原。比起這個滿是沙漠和赤土的國家,是不是要強很多啊?」
巴拉克將原本就很細的眼睛眯得更細了。對於骨子裡就是特蘭戰士的巴拉克來說,並不適應農業和工商業都很繁榮的密斯魯的風土,他十分懷念草原上吹起帶著聲音的風。在這個意義上,特蘭的人們對於能向南方國境轉移,是十分興奮的。
席爾梅斯竭盡全力,調查了南方軍和那巴達的情況。從他新的地位來看的話,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原來的南方軍都督卡拉貝克,是一個只待退休的老人了,不過他的兒子們都已經是壯年了吧。他的長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所詢問的對象,是帕爾斯出身的商人羅邦。此人見多識廣,他的觀察一定沒有錯。席爾梅斯這麼想著。
「年齡已經四十多歲了。身為一名武將的同時也是一名行政官,有著一些業績,當個知事或者總督也無可厚非。」
「不是很無能吧?」
「只是,他是密斯魯的王政安定后才出現的人,遇到風雲變幻或是一些危機就不知道能不能克服了。」
席爾梅斯重要的情報源在王宮內也有。就是宮廷書記官長古立。
「到達阿卡夏,還要渡過一條一千法爾桑(一法爾桑約為五公里)寬的迪吉列河吧。大概還要再花上幾天的時間吧。」
聽到這話,古立笑著說:
「在帕爾斯流傳的一千法爾桑,是迪吉列河的全長。因為還沒有對水源作詳細的探查,所以那只是預測。從國都亞克密姆到阿卡夏,大約只有二百法爾桑,坐船橫渡大概需要二十五天到三十天左右吧。」
「從阿卡夏往亞克密姆北上,為什麼只用更短的時間就到達了?」
「因為那是順流而下。順利的話只需花十五天左右就可以到達了吧。」
「十天的話不行嗎?」
這個疑問,席爾梅斯並沒有說出口。那是因為要把徹底的質問做得公正一些。由於古立的厚意對席爾梅斯來說十分重要,所以他極力地避免招惹對方產生警戒或是疑心。
席爾梅斯當上了南方軍都督的職位,內心最不平衡的,就是密斯魯軍的重要人物馬西尼撒將軍。他想要阻礙席爾梅斯的任職,卻受到了巧妙的反擊,最後只能沉默不語,因此更加加大了他的不快感。
想來想去,最後馬西尼撒想到的是,為了弱化席爾梅斯的勢力,要把他跟帕爾斯人的部隊分開。
「帕爾斯人和特蘭人的部隊,都被客將軍克夏夫爾變成自己的部隊的話,會擾亂國家的安泰。尤其是帕爾斯人的部隊有著三千人的強大兵力。我認為應該將其交與別的將領。」
他這樣向荷塞因三世進言。
「除了克夏夫爾之外,沒有人可以指揮帕爾斯人的部隊。這可是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精銳部隊。如果都放在國都裡面,不就失去餵養他們的價值了嗎?」
被一下子擊退了。
「真不順心。」
馬西尼撒呻吟著。那個聲音,周圍的下級士官們全都聽到了,可是沒有一個人作出反應。被稱為追隨密斯魯王國第一武將的馬西尼撒,積攢著妒忌心和猜疑心,這一點所有部下都心知肚明。馬西尼撒除了自己以外對所有人都不喜歡,他人的名聲和榮譽只會給他帶來不愉快。
如果有人想要試探他的情緒問道:
「將軍,有什麼事情不順心嗎?」
馬西尼撒便會指著他說:
「就是你的那張臉。」
這樣一來,本應該是討他歡心,卻掃興而歸,甚至可能會落到被打或是降職的窘境。那樣的實例已經發生過很多回了,所以現在部下們全都當作沒有聽到,只和他說一些和同事之間商談的事情,或是處理士兵發生的一些問題。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馬西尼撒是一個極為公平的男人。無論對誰他都不懷好意,無論對誰都十分吝嗇,而且從來不承認任何人的功績。
沒有能夠阻止客將軍克夏夫爾擔任南方軍都督,實在是令人討厭,不過他還有著其他一些拖後腿的手段。嘟囔了幾次之後,馬西尼撒終於讓自己認同了。總之最近一定要讓那個礙眼的帕爾斯人吃點苦頭。
只是,他遺忘了一個男人。說得再準確一些,雖然有些印象但也僅此而已,在他的眼中,那個人一直被無視著。
那個男人,在半天之內,就會讓馬西尼撒和他所認識的世界發生巨大的改變。
II
亞克密姆王宮的深處,在一間被隔離的屋子裡,坐著一個男人。在別人面前他被強制戴上黃金面具,但是只要隨從不在身邊,他便將面具摘下,讓自己的臉暴露在空氣之中。
右邊臉已經被燒得又黑又紅,甚至讓人以為那根本就不是人類的臉,但左邊臉相貌端正並且帶有貴公子的氣質。只是,瞳孔里燃燒著青白色的陰火,受傷的尊嚴,和無法消除的怨恨,都在這極黑的肌膚上顯露無遺。
他被稱作「帕爾斯王族的席爾梅斯卿」和「黃金假面的男人」,不過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面容和名字都被隱藏起來了,是一個不得不繼續這種不真實的人生的男人。而唯一不虛偽的,只有憎惡和報復的念頭。
「那爾撒斯……」
男人張開嘴,說出了人名。
「荷塞因三世……」
男人的手裡,有一個白色棒狀的物體。像人的手指一般粗,長度則有手指的兩倍,前端十分尖銳。是野獸的骨頭。大約十天之前,男人從飯菜的羊肉中,取出一根羊骨藏在自己的袖子里。誰都沒有注意到,已經被他磨尖了。對絕不容許持有刃器的男人來說,這是他唯一的武器。
現在這把小小的武器尖端,看上去似乎已經可以刺傷人的眼睛,也可以貫穿人的咽喉。摘下黃金面具的男人,一邊用近乎瘋狂的眼神注視著這把武器,一邊夢想著一些事情。他要將這不祥的、野獸身體的一部分,刺向令人厭惡的仇敵。
「那爾撒斯、荷塞因三世,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我將要讓你們為自己所做的事情後悔……為了這個目的,我才一直忍受著痛苦和屈辱活到了現在。」
讓這個男人憎惡的其中一人,遠在國都亞克密姆的東方。而另一個則近在咫尺。距離約有三百加斯,可是中間卻隔著十多堵厚厚的牆壁,把憎惡者和被憎惡者相互隔開。可以將這間隔縮短的人,也只有被憎惡者。憎惡者毫無自由可言,只能等待著被憎惡者自己靠近。
被憎惡者,就是密斯魯國王荷塞因三世。
荷塞因三世雖然並不是一位及其暴虐的君王,可是當他自己覺得有必要的時候,也會做出一些無情的事來。他認為殺死反抗主人的奴隸是理所當然的,不過說起來判斷有沒有這個必要的人終究還是他一個人。他會判斷那些是否合適。
將自稱帕爾斯舊王族的席爾梅斯的人的臉燒毀后戴上黃金面具,是因為這是政略所必需的。作為荷塞因三世,可並沒有什麼殘虐的興趣。只是,目前看來,燒毀面容的效果還沒有體現出來,也並不能預測在今後的什麼時候能發揮其作用。
那一天,七月二十五日。
荷塞因三世從早上就開始執行政務,選定南方軍都督的人選之後,就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裁決了,剩下的全都是那些稅金啊土地啊以及相繼的一些小問題,十分無聊。
他一定就是在這一天,也有可能是在別的什麼時候突然心情浮躁起來。他把蘆葦做的紙書全都扔在一旁,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去見一見好久都沒有看到的黃金假面吧。」
這個突發奇想,將會給至今為止沒有大過地統治著國家的荷塞因三世的命運,塗上鮮血與泥沼。
宮廷書記官長古立,面對國王的突發奇想,在心中猶豫了一下,不過最後還是沒有勸止。他從早上開始就想要溜回後宮中去。
荷塞因三世走進屋子的時候,黃金假面的表情隨之一亮。即使如此,由於戴著面具,誰也看不到他的那個表情。只有在這種時候,這個男人才會感謝這個面具的存在。
跟隨密斯魯國王的衛兵有五人。上一次是十人。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荷塞因三世已經忘了。不過黃金假面可沒有忘。現在荷塞因三世失去戒心了,他輕視了黃金假面。衛兵們也是一樣。因此,就在黃金假面向荷塞因三世跪下,彬彬有禮地行了一個禮,荷塞因三世對此伸出手的下一個瞬間里,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人能夠明白。
「你、你、你幹什麼?」
發出聲音的時候,荷塞因三世的手已經被抓住並被按到在地。尖銳的骨頭,對準了荷塞因三世的右耳。只要輕輕一戳,鼓膜馬上就會被刺破。
「不要動!誰敢動一下的話,我就刺破國王的耳朵!」
高聲的宣告,凍結了衛兵們。黃金假面將荷塞因三世仰面朝天,並且騎在他那肥胖的身軀上。
「那麼,快點命令衛兵,給我一把劍!」
國王的權威,還有刑罰的威懾,在這個時候全都變得無力。荷塞因三世從流著泡沫的嘴角邊,發出了悲鳴一般的命令。
「快,快照這傢伙說的去做!」
「可、可是陛下……」
「快去!你們打算讓我的耳朵被刺傷嗎!」
荷塞因三世喘息著,衛兵們也只能按照國王的命令去做。
把劍交給黃金假面的話,事態將會更加惡化。這一點衛兵們都十分清楚。但是,不把劍給他的話,一旦黃金假面用銳利的骨頭刺破荷塞因三世的耳朵,那麼即使之後殺死了黃金假面,功績也不會被承認。失去一隻耳朵的密斯魯國王,肯定會大發雷霆,到了那個時候也許會判所有衛兵的死刑吧。
衛兵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他們將一把劍的劍柄,遞向了黃金假面。
黃金假面一邊用左手將骨頭的尖端按在荷塞因三世的耳朵上,一邊用右手接過了劍。他依然騎在國王的身上,並且抬了一下下巴,命令衛兵全部後退。
「把武器仍在地上,退到門的前面去!」
確認衛兵門都按照命令行動之後,黃金假面低頭看著荷塞因三世。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這一天啊!」
一字一字的,就像從噴發的火山口溢出的熔岩一樣。荷塞因三世的左邊臉貼在地上,只有一隻右眼充滿恐懼地看著黃金假面。骨頭的尖端還壓著他的右耳,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猛地一刺,將鼓膜甚至是整個頭骨刺破。
「我的臉被燒成了這個樣子是不是應該覺得很開心啊?我是不是應該報答你的恩情,發誓效忠你啊?你這頭密斯魯的豬!現在應該得到報應了吧!」
黃金假面的右腳動了一下。踩在了四腳朝天的荷塞因三世的左手上。他不想讓荷塞因三世的左手活動,更是為了激起密斯魯國王的恐懼。
「你、你打算幹什麼?」
雖然能夠毫不在乎地帶給別人痛苦,自己卻無法忍受那種痛苦。這表明荷塞因三世也並不是一個堅毅的人。左手的小指上感覺到了堅硬的利刃,令密斯魯國王的表情和聲音都驚恐到了極致。
「等、等一下,不要著急!」
黃金假面全身上下都在嘲笑他。
「混蛋,說什麼等一下。至今為止我都已經等了幾個月了。你這頭豬,就像豬一樣叫喚吧!」
慘叫聲震動了天花板和牆壁。地上鮮血四濺,國王自由的兩隻腳在空中胡亂地踢著。
「手、手指,我的手指啊……!」
「吵什麼!不是還有九根嗎?」
黃金假面一邊發出興奮的笑聲,一邊用右手揮舞著染血的劍。左手的三根手指,緊緊握著骨頭,只用拇指和食指捏著荷塞因三世的斷指。他向緊張的衛兵那邊,扔出了國王的手指。
「喂,把國王還給你。雖然只是一部分而已。」
手指看上去就像沾滿血的幼蟲一樣在地上滾動著。看著屏住了呼吸的衛兵們,黃金假面發出邪惡的大笑。
「撿起那個然後出去!要求待會再說。要是再慢吞吞的話,國王剩下的九根手指就要變成八根了啊!」
衛兵們拾起國王的斷指,一邊感受著敗北感一邊退出了屋子。
收到報告,密斯魯王宮遭受到了落雷般的衝擊。宮廷書記官長古立不顧散落一地的書籍大聲叫著:
「黃金假面挾持了國王陛下!?但是,那個傢伙又沒有什麼手下。」
「正因為如此,才會讓所有人都掉以輕心。」
那個黃金假面啊,一個人居然可以引起這麼嚴重的大事件,誰都想象不到啊。甚至大多數人都早已把那個傢伙忘掉了。一個以客人之名而被囚禁的人,居然這麼難以對付。一個盆子里恭恭敬敬地放著沾滿鮮血的斷指,這種令人十分難受的壓迫感,令大臣們個個膽怯。
「可、可是,究竟是從哪裡得來的利物……」
「剛剛聽說,那個傢伙好像是費了很大力氣把羊骨頭磨尖了當作武器。」
「他的飯菜里有骨頭?」
「至今為止已經有過幾次了。」
「真愚蠢!這難道不是廚師的責任嗎?謝罪也已經沒有用了!」
大臣們明白即使聲音再大,現在指責廚師的粗心也不會有任何作用。他們只能越來越焦慮和狼狽。
「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
「我們好歹應該做些什麼。」
「那你說應該做些什麼呢?」
「總之確保國王陛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大臣們毫無成果的對話,令席爾梅斯失聲大笑起來。他本是為了見古立來到王宮,不想卻遇到了這種慘劇或者說是一件喜事。
III
君主成了人質的軍隊,只不過是一群穿著盔甲的人偶而已。
席爾梅斯也十分清楚這個道理。即使他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從前魯西達尼亞的王弟吉斯卡爾公爵,就被帕爾斯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捉為人質,那時給魯西達尼亞全軍上下帶來了極大的困惑和迷茫。
席爾梅斯一邊冷冷地看著東倒西歪的密斯魯大臣,心中一邊作著盤算。
「救出荷塞因三世,邀功?不,還是……」
他交叉雙臂佇立在牆邊。
「不如讓黃金假面把荷塞因三世殺死。這之後,我再親手殺了黃金假面,為荷塞因三世報仇,然後再立一個適合當傀儡的王族成為新王,那麼我就將作為宰相掌握實權,這個計策……」
在他的視線前方,大臣們還在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只是很不湊巧,我根本不認識什麼適合當傀儡的王族。古立的話應該會知道,但是他會隨便就告訴我嗎?即使這一切都行得通,我也不至於引起這麼大的騷動吧。」
基本上,席爾梅斯十分煩惱。他本來打算一步一步地,登著階梯強奪密斯魯,可現在卻突然卷進了一件重大事件的漩渦之中。目前密斯魯的這種混沌狀態,並不是由席爾梅斯主導的。沒有享受陰謀,也沒有發揮武勇的機會,重大的決斷只能由別人來決定。
「黃金假面啊,真是一個討厭的傢伙。」
他微微地咂了一下嘴。心裡想著,要是一早殺死他就好了,但是現實就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殺死他的機會和理由。豈知如此,最近一直忙於準備去阿卡夏赴任,幾乎都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由於被遺忘的人的爆發而遭到痛擊這一點上,席爾梅斯是沒有資格取笑荷塞因三世的。
由於誰都不會指責他,席爾梅斯在走廊里邁開大步,回到自己的勢力範圍。十名特蘭人正在待機。在這其中,也有布魯漢、巴拉克和阿托加三個人,當他們聽席爾梅斯把事情簡單地陳述過後,全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個傢伙,居然真的干出如此無法無天的事情來,他將如何從王宮裡逃出去,你們能想得出來嗎?」
阿托加歪了一下腦袋,巴拉克則是對著席爾梅斯搖了搖頭。
「那個人,應該是沒打算活著出去。」
「為什麼這麼想?」
「活著被捕的話,將會經歷難以言表的拷問,最後也會被大卸八塊吧。雖說有些膚淺,但他應該已經有了死在王宮的覺悟了,這樣會很難對付的。」
席爾梅斯點了點頭。
「反過來說的話,國王正是守護黃金假面生命的盾牌。他不會貿然地殺死他。但話雖如此,一個被砍掉一根手指就嚇得半死的國王,究竟又能保護他到什麼程度呢?」
荷塞因三世作為一國的統治者,至今為止已經對很多人進行過處刑或是拷問了。那麼,他本人又到底能忍受多大程度的痛苦呢?要是密斯魯國王輕易的就那麼死了,兇手黃金假面再被馬西尼撒殺死的話,對席爾梅斯來說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所以必須馬上作出決斷和行動了。
失去的手指,給荷塞因三世帶來了巨大的痛苦。心臟每跳動一下,疼痛就會眷顧一下斷指的切面,鮮血直向外溢。他的額頭和脖子上冒著冷汗,口中也積攢著苦澀的唾液,脈搏紊亂的密斯魯國王正在不停地喘著粗氣。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漸漸喪失了意識。也許是因暴飲暴食和沉迷女色而造成的肥胖,使得他的心臟慢慢地弱化了。荷塞因三世的意識斷斷續續地維持著,他已經承受不住黃金假面的體重了。
一名被稱作「孔雀公主」的年輕女子,從進入密斯魯國王海珊三世的後宮到現在,還沒有到半個月,但是,在後宮內外已經有所傳言了。
「這個從納巴塔伊來的女人,把國王陛下的鼻毛都拔了下來,真不知道那樣的女人到底哪裡好了?」
「真是一個臭不可聞的小騷貨。稍微交給她一些基本禮儀做法還不是為了她本人好?」
「每次有新的女人被獻上時,國王陛下都會提起興趣玩一玩。這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經過一些時日等新鮮感消失之後,寵愛也就會自然而然地變淡。放心好了。」
與後宮里的女人們不同,在王宮裡幹活的雜役們,也就是男人們之間的傳言一般都是關於政治方面的。
「那個納巴塔伊女人,是不是摻和了南方軍都督人選一事?」
「你稱呼她為納巴塔伊女人是不正確的。她好像是一個從納巴塔伊來的帕爾斯女人。」
「哎呀,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啦。問題是,後宮的女人在國政方面會說上幾句。古往今來,宮廷內的禍亂全都是女人惹出來的!」
「話雖如此,但實際上,女人在國政方面說上一兩句,在過去不是也經常發生嘛。那點小事情,要是一個一個都去注意的話,可就沒完沒了了!」
「說得也在理,照那樣想想看的話,女人纏著國王不斷央求著,來讓自己的親兄弟出人頭地的情況,的確是經常發生。不過,克夏夫爾卿既不是那個女人的父母也不是兄弟啊!」
「哼,他們同樣是帕爾斯人,客將軍克夏夫爾和孔雀公主,有可能是一對分別的兄妹……」
「你這傢伙,聽多了吟遊詩人的歌中毒了吧!」
那些流言中的「從納巴塔伊來的女人」,剛一聽說海珊三世受到了危害,便來到了高官們中間。
「將國王陛下救出來的事情就拜託給男人們了,不過也有女人能夠做的事情。我去陛下的身邊,治療他的傷勢吧。」
「但是對方不會允許的。」
「他應該會同意的。陛下如果因失血過多而死的話,人質也就不復存在了。而且再加上我是一個女人,他也許會覺得又多了一個人質呢。」
面對孔雀公主菲特娜的言行,比起讚賞她的勇氣的人,眉頭緊鎖的人要更多一些,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不過,明明是一個從異國他鄉新來的,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感覺真礙眼啊,這個令人討厭的女人。」
「我看她並不是擔心國王陛下的災難,而是打算抓住這個機會吧。」
充滿惡意的閑言碎語交錯著。
菲特娜十分坦然。她並沒有想讓後宮里其他的人們對她產生好感。
「籠子里的小鳥,即使獲得撫慰又怎麼樣呢?如果不能一起努力向天空飛去的話,根本就不需要什麼朋友。」
雖說吧被她討厭也沒關係,但是她要是心術不正,在國王那裡讒言幾句的話就麻煩了。
「沒有必要讓他們喜歡我。只是,要讓他們害怕我。這次的事件,是一個大好時機。已經沒有必要再有意拖下去了。」
要把後宮內的權勢,在這一夜之間確立起來。菲特娜心意已決。本來想要合起伙來欺負她一個人的人們,面對強者都低三下四地彎下了腰。讓他們做出如此行動的,正是菲特娜的決心。
「我一個人過去就可以了,不過會需要一些物品,所以有誰能幫我拿一下的話就太好了。就在侍女和宦官們中間選一個吧。」
所謂宦官,在舊時代中的許多國家都存在過。但在今天,只有在位於大陸公路東邊的絹之國,和西邊的密斯魯才有。在帝王的後宮中,照顧王妃們是他們最大的任務,密斯魯國中有著兩百名宦官。
菲特娜的要求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所以馬上召集了宦官和侍女。有些不安地在這裡集合起來的足有五百人。菲特娜看著他們,用沉著的聲音說明了情況。
「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任務,大家心裡也都清楚。願與我同行的人,忠誠心也好,出世欲也罷,他一定有著與其他人不一樣的心情。如果有這樣的人,請報出姓名。難道在密斯魯的後宮里,連一個有勇氣的人都沒有嗎?」
(四)
「那,那麼,我願意。」
隨著一聲下定決心的聲音,一個人站了出來。這個人穿著一身淡紫色的寬衣,腰間系著一條細細的黑帶,戴著一頂沒有帽檐的帽子。這是宦官的裝扮。年輕的宦官之中稍微有些肥胖的人佔大多數,不過這個人卻有些瘦。皮膚黑黑的,雙眼很大但白眼球部分佔得更多一些。
菲特娜充滿興緻地看著他。
「你的名字是?」
「我叫努恩加諾。」
「皮膚很黑啊。出身與納巴塔伊?」
年輕的宦官搖了搖頭。
「不,是在納巴塔伊南邊的一個地方。八歲的時候,遇到了奴隸主,被帶到了東納巴塔伊。十五歲的時候,進入了密斯魯的宮廷,成為了一名宦官。」
雖然有著宦官那尖銳的聲音,可語氣還是很平靜的,措辭方面也很穩妥。菲特娜點了點頭,招手叫他過來。她對著走過來行了一個禮的努恩加諾,小聲地又確認了一遍。
「有可能會死哦,準備好了吧?」
「我雖然不想死,可是在這種時候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我會盡全力讓您逃出來的。」
這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年輕人,菲特娜這麼認為。她很討厭愚蠢的男人,而且更討厭沒有上進心的女人。
「我很滿意,就讓你與我同行吧。」
「謝謝您的恩情。」
「你拿上一個籃子。裡面放上食物,還有葯。由於國王陛下有傷在身,所以最好不要吃一些味道過重的東西。那麼,快點!」
他馬上進行匆忙的準備,用寶石裝飾的絹之國的竹籠裡面,放著上等的葡萄酒,蜂蜜罐和水果,還有包帶和傷葯。
讓黑人宦官努恩加諾跟隨其後,菲特娜徒手走著。她只回了一次頭,視線正好與剛剛趕來的「客將軍克夏夫爾」對了一下。這對菲特娜來說已經很滿足了。克夏夫爾大人,請明白我的心意。
菲特娜一邊走過長長的走廊,一邊問緊隨其後的努恩加諾。
「有沒有想過家鄉?」
「有過,但沒有很多次」
「想回去嗎?」
「不。」
如此明確的回答,擊中了沒有回頭繼續走著的菲特娜的背脊。
「在我還沒有到外出打獵的年齡的時候,就離開了故鄉,直到現在還在密斯魯的宮廷中當著雜役,即使回到了家鄉也找不到活干,照我現在這個樣子根本就不能去打獵,也就只是個野獸的誘餌吧。我只有在密斯魯國內,才能努力存活下去。」
「很有信念啊,會讀書嗎?」
「是的,我會密斯魯和帕爾斯兩種語言。」
菲特娜很滿意。
「那麼,如果今天這件事情成功的話,就讓你當我的專屬吧。」
「啊,真的嗎?」
「而且我可不會用鞭子打你,還會讓你過上不現在好很多的生活,你就幫我管理一下財產,代筆寫寫信件什麼的就可以了。」
「啊,那真是太感謝您了。」
「只不過,前提是要活著回來啊。」
聽菲特娜這麼一說,年輕的黑人宦官用強有力的聲音回答到。
「讓自己的生命圍繞著有價值的地方。即使死了也不會後悔。」
這個聲音,感覺有些許的變化。
「那麼,從今往後,屬下應該怎麼稱呼您呢?」
就像克夏夫爾大人那樣稱呼我吧,菲特娜一邊這麼想,一邊說。
「叫我孔雀公主好了。」
「那麼,孔雀公主殿下,我們該向左走了。」
在彎彎曲曲的長長的走廊里,也有一個終點。眼球中充滿血絲的士兵們,緊握長槍在雙開門的門前做好準備。他們看到菲特娜都有些吃驚,然後傲慢地接受了命令,磨磨蹭蹭地引路。
菲特娜毫無怯意地敲了敲門,用如同音樂一般的帕爾斯語說明了來意。進來吧,那是一個遲疑的聲音。相比之下,菲特娜卻好不遲疑,推開了門,和努恩加諾儀器進了屋子。
「原來如此,只有女人和宦官啊。你是帕爾斯的女子?」
黃金假面的聲音發生著微妙的變化。菲特娜用嬌艷的笑容發出回應。
「是的,我是帕爾斯女子。只不過,是從納巴塔伊來到這裡的。」
視線向下一落,便看到了海珊三世。擁有榮華富貴和權勢的密斯魯國王,如今正在黃金假面的屁股下,已經只剩下半條命了。
「國王陛下還活著么?」
「現在還是這樣。不過,你要是敢做什麼小動作的話,他就完了。」
黃金假面的鞋子踩在密斯魯國王的右手上,令他發出了微弱的叫聲。真是個陰險的男人,菲特娜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小聲對姿態低劣的,倒霉的國王說。
「陛下,我是菲特娜。」
「哦,哦,孔雀公主——」
海珊三世喘著粗氣。由於泥土色的臉上滿是汗水,所以看上去與其說他肥胖倒不如說是生病造成的浮腫。
「你,你來了。疼痛——痛苦——快,快幫我停止這些痛楚——」
「身為君主,只想著權勢和快樂,這樣可不行啊。」
菲特娜一邊微笑著,一邊握住了國王的左手。
「如果這是一個奴隸的話,別說手指了,就算是把整隻手切下來,把眼睛挖出來,也不會有人有所同情的。時間的事情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啊。」
一邊說著,菲特娜一邊讓黑人宦官努恩加諾做著準備,然後面不改色地,開始治療被切斷的手指。即使看到傷口也不害怕,消毒,塗抹黃色的軟膏,纏上繃帶。努恩加諾一聲不吭地在一旁幫忙,不過也因菲特娜的手法而深受感動。
黃金假面發出了焦急的聲音。
「完了沒有?」
「請放開國王陛下!」
「放開?」
黃金假面跨在受傷的國王身上,發出一聲冷笑。
「我為什麼非要這麼做?還這頭密斯魯的豬自由之身,我能得到什麼?」
「他在流血,你不覺得很可憐嗎?」
「是很可憐啊。」
精神失常的笑聲,在屋子裡粗野地迴響著。
「是這個傢伙教我這麼做的,小姑娘。我可沒有什麼憐憫之心。」
「這我知道。」
「你說什麼?」
「看你的臉我就可以推測出來。想必一定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不過只依靠仇恨來行動,人是不會有所成長的。」
黃金假面砸了一下嘴。他的雙手反射性地想要遮住自己的臉,這些都被菲特娜注意到了。
「自作聰明的女人。」
「可以放了國王陛下嗎?」
「不行!」
「那麼,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
「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
黃金假面稍稍移開了視線。觀察入微的菲特娜做出了結論。這個男人還沒有考慮接下來的事情,只是為了發泄怨恨而利用絕好的機會爆發,這樣的話根本就不是克夏夫爾大人的對手。
(五)
目送菲特娜的背影,席爾梅斯堅定了決心。打算看著密斯魯國的高官們害死菲特娜?不會那樣的。
「進展速度過快了。但是,如果不隨著這道激流而進的話,就會在泥水中溺死的。只有繼續向前闖了。」
在密斯魯國內,席爾梅斯早就打算花上大把的時間。他剛剛三十歲,在花上個五年十年也不成問題。以亞克夏的城塞作為根據地,穩固北方,向南方進發。在迪吉列河上插下霸王的旗幟。
席爾梅斯將自己的野心計劃,描繪得過於幼稚了。並且也太匆忙了。這並不是一個繪圖工具還不齊全,就弄髒畫布的時候。
早上還無法想象的事情,中午就已經決定實行了。席爾梅斯命令布魯哈恩等十名特蘭人待命,並告訴宮廷書記官長古力。他將要帶領敢死隊將國王救出。
「在這看似繁榮實則老朽的國家裡,即使沒有人正式承認,但行駛決斷和實力的人還是正義的,這正是菲特娜教給我的。」
正如席爾梅斯所想的那樣,古力猶豫地接受了。這時候又出現了一個人,說出了意料之外的話。那人正是至今為止一直阻礙他的馬西尼撒。
「我也一起去。」
席爾梅斯的心裡冷笑著。他看清了馬西尼撒的本來用意。就出國王成功的話就會獨佔功績,萬一失敗的話也會將責任推給「客將軍克夏夫爾」。不過,實際上正因如此,對席爾梅斯來說才是一件好事。
「哦,如果富有勇武的馬西尼撒將軍一同前往的話,我就放心多了。這樣一來,一定可以從逆賊的魔手之中將國王陛下救出來吧!」
馬西尼撒並不知道席爾梅斯的心中所想,他煞有介事地捋著鬍鬚。
「我可是不會把救我們國家君主的事情,單單交給帕爾斯人去做的。」
席爾梅斯毫不在意,訂正了這句話。
「是帕爾斯人和特蘭人。」
「什麼,特蘭人!」
馬西尼撒眉頭一緊。
「你帶特蘭人去?」
「是的。有十個人。有什麼異議嗎?」
馬西尼撒這時眼睛閃著光。
「那麼,我決定帶上三十名密斯魯人。」
「人數太多的話,會妨礙到秘密行動的。」
「二十人。不能再少了!」
「那就這樣吧。」
席爾梅斯對密斯魯士兵沒有太高的評價。他帶領的十名特蘭士兵,是假面兵團的倖存者,同時也是經歷過辛德拉國到密斯魯國一直都沒有掉隊緊緊跟隨的歷戰強者。將二十名密斯魯士兵全部擊倒,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其實只需要席爾梅斯,布魯哈恩,巴拉克,阿托加四個人就已經綽綽有餘了。
馬西尼撒確認了一下席爾梅斯的左右。
「那麼,你要帶領的特蘭士兵,已經選好了嗎?」
「全都選好了。」
「那麼,等我去挑選二十個人。」
馬西尼撒用十分強勁的視線看著他。席爾梅斯一言不發地回了一個注目禮。如果催促的話,一定會讓馬西尼撒感到不快,所以他巧妙地說了一句「不用著急」。
即使是馬西尼撒,也沒有理由故意拖延士兵的選拔。他令人意外的麻利地挑出了人選,不久就集齊了了二十名密斯魯士兵。個個都身強體壯,臉部表情也都十分剛強有力。
看到這些人,席爾梅斯若無其事地問。
「的確是一些靠得住的人啊,在王宮的守衛中也都是富有經驗了吧?」
「那是當然。時間最短的人,守衛王宮也已經有五年之久了。」
什麼都不知道的馬西尼撒回答著。這正是告訴給了席爾梅斯,這是一群已經離開實戰的時間有五年以上的士兵。
「那就拜託了。那麼,馬西尼撒將軍,請作出發的命令。」
馬西尼撒被這麼一說,當然馬上就表示出發,一直都絕對不願在一切都已經得到解決之前靠近危險的古力,不安地目送著他們。
剛剛拐過走廊的第一個拐角,馬西尼撒就開始罵起了身邊的人。
「這些衛兵們到底在幹些什麼。事情一旦結束之後,一定要給我處以列隊鞭笞之刑。」
「事到如今還在想著重罰,真是讓人發抖啊。」
席爾梅斯想著,黃金假面應該具備一人殺死四五名衛兵的武勇吧。當然衛兵們也一定是有所大意。可是,探求原因的話,還是海珊三世過於輕率了。這並不只是衛兵們的情況。這個國家的整體不都是這個樣子嗎?
列隊鞭笞之刑,是一種在帕爾斯西方的國家才會看到的刑罰,在魯西達尼亞和馬爾亞姆都存在著。原本是軍隊內部的刑罰,所以對平民百姓並不常用。
一百名士兵,五十人一邊分於左右,形成面對面的隊列。他們的手上握著皮鞭或棍棒。罪人要在這隊列之間行進。不論是走著,還是跑著穿過,在這中間,都會被左右的士兵用皮鞭或棍棒毆打。
即使已滿身是傷,也只有通過這個隊列,罪人才能結束刑罰並被赦免。不過,發生這種情況的話一定是因為罪人太強壯了或是運氣太好了,大部分的人都在隊列的一半就已經無力地倒下,氣絕身亡。
不過,列隊的士兵人數,會因執行懲罰的人的決定而多少有所改變,所以如果只是單單的懲罰,一般都只會有十個人左右。另外,開始的第一擊就將罪人的頸骨打斷,或是將頭骨擊碎,令他早早死掉的現象也發生過。
「這個傢伙打算把所有人都殺了吧。似乎是一個喜歡一邊看著這些一邊飲酒作樂的人。」
席爾梅斯一邊將視線掃了一下馬西尼撒的側臉,一邊這麼想著。
這時候席爾梅斯是在馬西尼撒的右側行進,因為馬西尼撒站在左側,所以他就可以隨心所欲了。馬西尼撒想要這麼做,是因為他計劃著可以突然之間發起攻擊斬殺席爾梅斯。席爾梅斯一邊冷笑著,一邊繼續前進。馬西尼撒位置上的優勢,只要席爾梅斯迅速將身體向左邊一閃便會隨之消失。
來到黃金假面的房間前,敲了敲門。
因為已經被告知了事情的原委,所以並沒有驚訝,但聽到一個女人回應的聲音,席爾梅斯還是不得不稍稍皺了一下眉頭。孔雀公主的大膽與機制,將會決定今後的成敗。
門只是向內側開了一半,出現的是菲特娜婀娜多姿的身影。席爾梅斯有意保持了沉默,而迫不及待的馬西尼撒則問道。
「喂,陛下並無大礙吧?」
菲特娜沒有說話,將身體挪開了。
兩名武將所看到的,是四腳朝天倒在地上的密斯魯國王的樣子。黃金假面騎在上面,年輕的黑人宦官在為那根指頭纏繃帶,並且用棉花蘸著葡萄酒放在國王那紫色的嘴唇上。
馬西尼撒發車了呻吟,席爾梅斯小聲地和菲特娜說。
「那個宦官信得過嗎?」
「我很信任他。」
「如果他背叛我們的話怎麼辦?」
「我用性命來賠罪。」
菲特娜毫不拖沓地回答著。這其中的含義,席爾梅斯和馬西尼撒分別有著自己的解釋。當然席爾梅斯的解釋才是正確的。那個宦官,已經發誓效忠於菲特娜個人。
這已經決定了海珊三世和馬西尼撒的命運。
(六)
「行動!」
席爾梅斯發出號令的同時,特蘭人便拔出了刀。
沒有一個人慢了拍子。十道閃光同時閃現,撕裂血肉的聲音和驚愕的悲鳴也隨之而起。濺出的血落在地上,那上面翻滾著密斯魯士兵的身體。
密斯魯士兵們被出其不意地攻擊了。根本就沒有想到會由人數較少的特蘭人一方引起戰端。雖說這的確是有些大意,但結局還是放映出身為指揮官的馬西尼撒沒有任何察覺。
特蘭人的第一擊,就消滅了十名密斯魯士兵的戰鬥力。半數已死,半數重傷。這便是特蘭人先致攻擊的可怕,使得戰鬥在第二擊以後就變成了十對十的局面。數量上面的優勢在一瞬間徹底喪失。
「你,你,你幹什麼——!?」
馬西尼撒的喘息,只能被席爾梅斯當作是愚昧的表現。都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在想著有什麼殺戮的理由。
「那就來試試看吧。輸贏還未見分曉呢!」
席爾梅斯向前走了兩步,而馬西尼撒則像後退了一步,勉勉強強才站穩。他右手握著劍柄,嘴裡發出了詛咒一般的聲音。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你對密斯魯來說就是一個最大的災難!」
席爾梅斯親切地點著頭。的確如此啊,馬西尼撒將軍,你終於看到了,但是卻並不是因為忠誠心和見識,而是因為妒忌心和猜疑心,這可真適合你這種小人。
「那麼就來試著消滅災難吧!」
周圍已經完全形成了一個怒號如刀鳴的漩渦。這是十對十的死斗。密斯魯士兵儘管使出渾身解數與特蘭人交戰,但是卻被站得了先機,果然是久疏實戰的原因。一名密斯魯士兵被殺死後,他的對手布魯哈恩就馬上再次加入己方的陣營。十對十變成了十對九,隨後又變成了十對八,優劣之差加速地擴大著。馬西尼撒缺乏決斷,還沒能發出適當的指示,密斯魯士兵就一個又一個地倒在了滿是鮮血的地上。
馬西尼撒發車了痛苦的叫聲。他身為視野里浮現的是一個個敗北的身影。
「等一下,克夏夫爾卿,我們談一談。讓我加入你那一方也可以。我不會說什麼多餘的話,全都按照你說的去做,首先,雙方都把劍收起來吧?」
席爾梅斯放聲嘲笑著。
「這就是你想讓你的部下們聽到的台詞啊。殺害查迪的時候,你也是用這種卑鄙的詐術讓他大意的吧?」
聽到查迪這個名字,馬西尼撒的表情閃過一絲動搖。為什麼從這個傢伙的嘴中會說出查迪這個名字?
「難,難道——」
他已經沒有說話的工夫了。席爾梅斯劍光一閃發起了攻擊。他勉勉強強地抵擋著,但從一開始處於劣勢。如果條件有所改變的話也許可以更加善戰,但是僅僅五六個回合,就被擊中了,左手手腕上鮮血直流。
「剛才那一劍,是為我自己砍的。不過,也並沒有多嚴重嘛。」
席爾梅斯浮現著薄刃般的笑容,舉起了雙臂。
「這一劍是為查迪的父親卡蘭砍的!」
從右邊腋下到前胸,又受到了第二擊,隨著內臟撕裂的聲音,幾乎近似黑色的血噴了出來。
「這一劍是為查迪砍的!」
第三擊巧妙地發出了乾脆的聲音,從右至左,從馬西尼撒的肩膀之上揮了過去。
馬西尼撒的腦袋,帶著痛苦與驚訝的表情飛上了天,一邊散發著紅色的霧和低沉的聲音一邊在地上滾動著。他的身體還在緊握著劍,片刻之後便倒在了地上。
「我把你痛苦的時間縮到了最短。應該感謝我啊。」
席爾梅斯收起劍的時候,周圍的刀劍聲也已經消失了。滿身都是敵人鮮血地站在地上的,只剩下帕爾斯人和特蘭人,密斯魯人已經一個一個全都倒下了。
有三個特蘭人受了輕傷,其餘的全都無傷。
席爾梅斯敲了敲門,進入了房間。他向站在牆邊的菲特娜揮了揮垂下的手,來到了黃金假面面前。接著便青松有餘地問道。
「那麼,你想怎麼樣?」
「我要報復所有侮辱我的傢伙!」
回答的聲音充滿著陰鬱。席爾梅斯就像在看一場戲一樣,發出了陣陣嘲笑。
「哎呀,王者的高傲真可怕。還是最好不要踩到獅子的影子啊。」
「別用那種方式和我說話!」
黃金假面揚起聲音,手卻在顫抖著。
已經到極限了啊,席爾梅斯看了出來。這個男人散發這一世一代的勇氣,儘管對海珊三世發泄著怨恨,但沒有能力做出更嚴重的事情,這個結論同菲特娜所想的一樣。
「海珊和那爾撒斯,我要把地獄的污水倒進這兩個男人的嘴中讓他們喝下去。首先是海珊!」
「你說那爾撒斯?」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席爾梅斯就從黃金假面的口中停到了那爾撒斯這個名字。他知道究竟有多大的憎恨。是不是應該追問一下,他和那個無能的畫家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關係呢?席爾梅斯這麼想著。
「救救我——」
耳中聽到了國王衰弱的聲音,席爾梅斯看了一眼海珊三世的臉。每看一眼,就感覺國王距離死亡的大門又近了一步。已經變紫的舌尖從嘴裡伸了出來,氣息,泡沫和唾液也從嘴角流了出來。
席爾梅斯的視線重新回到了興奮而又緊張的黃金假面身上。
「你的真名叫什麼?」
「我,我的名字——」
「回答我!」
這個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卻讓人感覺像是在被鞭子抽打一樣。
「夏加德。」
「哼,那麼,我也報上姓名。我是席爾梅斯。我的父親是第十七代帕爾斯國王歐斯洛耶斯五世。」
席爾梅斯真正的父親,是第十六代國王王哥達爾賽斯二世。但是,這是一個即使撕裂了嘴,也不能公開的忌諱之事。對席爾梅斯來說,父親始終都是歐斯洛耶斯五世。
黃金假面張著大嘴,戰慄走遍他的全身。他的聲音變得又大又顫抖。
「真,真的——」
「沒錯,我就是真的!是不是以為我已經慘死在什麼地方了?」
苦澀的自嘲,裝飾著席爾梅斯的嘴唇。
「不過,那都是因為我碰上了好多次機會啊。這樣我才活了下來,漂流到了密斯魯這裡。真沒想到,哼哼,這裡有一個假冒我的傢伙啊。」
夏加德這個男人有著什麼樣的過去,稍後再詢問也沒關係,等到這個密斯魯人那僅存的一點勇氣全都蒸發乾了,就自然會將一切都老實交代了。
「運氣好的話即使失去一,兩根手指,也可以保住生命和王位。」
席爾梅斯小聲地自言自語著,單膝跪在地上用左手恩住了海珊三世粗粗的脖子。這下子密斯魯國王的雙眼都要飛出來了。
席爾梅斯鬆開了手。站起來向後退了一步,視線移向了旁邊。
「你來動手,夏加德。」
「我,我來——」
「即使你不動手,別人也都會認為是你乾的。不過,動手的話,你對我來說還有別的用處。怎麼樣?」
夏加德看著席爾梅斯的眼睛,咽了一口口水。這就是曾經那個以聰明而著稱的男人,現在殺死海珊三世,並不只是單純的報復,還可以達成政略。於是夏加德重重地點了點頭,伸出了手。
「等,等,等一下——」
海珊三世的聲音,已經從恐怖轉變為絕望了,在接受菲特娜的治療之前就已經大量出血了,氣力似乎也和血液一同流出到了體外,脈搏和呼吸都已經十分微弱了,並且還相當紊亂,嘴唇由於發熱而變得乾裂,聲音也一樣。
「——我會給你們金銀財寶的。領地和奴隸,你們想要多少我給多少。後宮的美女們也一樣,還有,即使是讓出王位也可以——所,所以救救我——」
「我只說一句,陛下,你沒有憑自身的的力量得到過任何東西。」
席爾梅斯有些厭煩地對黃金假面說。
「快點動手!讓國王痛苦可不是我的目的!」
對夏加德來說,讓國王痛苦是他最大的一個目的。但是,反抗席爾梅斯,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夏加德的雙手用力掐住了海珊三世的脖子。他下定了決心,用力一扭,菲特娜垂下了睫毛,努恩加諾轉過了臉。
密斯魯國王海珊三世,就像雞一樣被掐死了。
「已經可以放開了吧。」
在冰冷的聲音中,夏加德才回過了神。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將手從國王的脖子上拿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頸骨已經斷了,沒有必要再緊緊掐著他了。」
席爾梅斯用冷酷的眼神注視著殺害國王的犯人。
「好了,下面就交給我吧,你快躲起來。有很多地方可以躲。」
「可,可是,海珊三世——」
「殺死他的,是馬西尼撒。」
夏加德閉上了嘴。席爾梅斯充滿諷刺地,看著半開的門外密斯魯武將的屍體。
「馬西尼撒,你是一個活著只會令人感到不愉快的小人,不過死後似乎還是可以發揮一些作用的。」
「可,可是——」
「這次又有什麼事?」
「我不在這裡的話也沒關係嗎——」
席爾梅斯輕輕地聳了聳肩。
「你沒有必要呆在這裡了。只要有一個臉被燒掉的,戴著黃金假面的屍體就夠了。不是么?」
(七)
「客將軍克夏夫爾」,帶領著孔雀公主菲特娜和黑人宦官努恩加諾,還有十名特蘭士兵回來了。並且,以沉重的口吻報告了國王的意外死亡。
在一片悲嘆聲中,宮廷書記官長古力喘著粗氣。
「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一切的主謀就是馬西尼撒將軍。」
席爾梅斯的良心絲毫沒有感覺到一絲痛癢,說明著情況。古力咽下了一大口口水,身後的諸位官員們也都開始驚訝地吵吵嚷嚷起來。
「不,不明白。為什麼馬西尼撒將軍非要殺死陛下不可呢?」
面對理所當然的疑問,席爾梅斯用一種坦然甚至是一種漠然的態度回答著。理由就是,馬西尼撒將軍利用國王對他的信任,將軍隊的資金拿過來據為己有,這件事情被國王發現了,就打算要將他驅逐出宮廷,所以才導致他拉攏黃金假面犯下了弒王的大罪。那個黃金假面,也被特蘭士兵殺死了——
疑惑與不信任的浮雲,在古力的胸中翻湧著。這真是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故事。不對,如果是馬西尼撒的話中飽私囊是一定的,但只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就將侍奉這麼久的國王殺死了嗎?這個故事對克夏夫爾來說太有利了吧?即使覺得不太可能,但這個克夏夫爾,難道就沒有計劃著做出這件無法無天的事情嗎?——
但是,假如客將軍克夏夫爾才是弒王的元兇,又有誰能對他加以懲罰呢?能夠對他治罪嗎?
王宮裡國王的高官們中,唯一一個有實力的馬西尼撒現在也已經死了。全軍上下沒有一個人可以殺死克夏夫爾。
不僅如此,剛剛死去的馬西尼撒,他缺失人望這個現象也已經顯露無遺了。
「馬西尼撒將軍死了。被殺了!」
這個報告傳到部隊的時候,一瞬間的沉默之後,隨之而來的是鼓掌聲和歡呼聲。
「罪有應得,這是老天的懲罰!」
甚至連這種話都有人說,贊同的聲音也此起彼伏著。還有人拿出了酒壺酒杯,互相干杯慶祝著。作為一個弒殺國王的犯人被誅殺掉后發生這種現象也是自然而然的啊!
總而言之,為了替馬西尼撒報仇,而拚死與克夏夫爾戰鬥的好事者是決不會出現的,席爾梅斯巧妙地成為了一個將弒王者誅殺的功臣。
甚至,他還火上澆油。
「據說馬西尼撒將本應該發給士兵們的俸祿據為己有。」
「那個傢伙很有可能幹出這種事情來。不,應該說他一定會幹。」
「沒錯,把我們的俸祿奪回來吧!」
「現在就去馬西尼撒的府上。」
醉醺醺的士兵們發出騷動了。結果軍紀不正這件事情,死去的馬西尼撒也有一半的責任。並且,席爾梅斯命令自己的部下,讓他們將騷動擴大規模。那其中有著絕好的人才。
他就是五名大隊長中的一位,弗拉馬塔斯。他被交予的這個煽動任務,就是用令人吃驚的巨大聲音,並少有地用帕爾斯語與帕爾斯人溝通。他換了衣服佯裝成帕爾斯人的樣子大聲叫喊著。
「馬西尼撒的財寶,是從我們士兵手裡奪走的。現在馬西尼撒死了。我們應該從他的家裡,把我們的俸祿拿回來!現在馬上去他的家裡。」
「沒錯,沒錯!」
在呼應的聲音中,傾耳去聽的話,其中有帕爾斯???馬西尼撒的府上有一百多名士兵進行警衛,不過看到趕來的暴徒,有一半已經逃走了。剩下的半數人用自己的手將門打開,將暴徒們請了進來。
黃昏的天空中飛舞著幾十道火焰,那是火把被扔了起來。擁有雪白牆壁的雄偉住宅,毛毯和帘子被火點燃,強勢地燃燒了起來。紅色和黃色的火焰舞動著,在白色和黑色煙氣的漩渦之中,掠奪正在持續開展著,士兵們相互爭奪著銀質的餐具和絹之國的陶器。
最可憐的,是那些馬西尼撒的家人和還沒有來得及逃出去的僕人們。由興奮轉為狂亂的士兵們,只要見到人影便跳過去一通亂砍。僕人們的屍體就那麼放著,家人們的屍體上沾滿鮮血的寶石和裝飾品還有黃金的帶子還要被搶奪一番。
「我知道馬西尼撒令人們討厭,但沒想到會被憎惡到這個程度。」
得知慘事發生,宮廷書記官長古力嘆息著,他也好高官們也好都無法阻止這一切。
席爾梅斯出動了帕爾斯部隊,將掠奪者中三十幾個帶頭的人當場處以極刑,並救出了二十多個倖存的家人和僕人。這並是因為他慈悲為懷。在王宮裡,他要讓所有人看到,有能力維持秩序的人只有席爾梅斯一個。轉眼間,馬西尼撒的府上就被燒成了灰燼。
「看到了嗎,查迪,我為你報仇了!」
席爾梅斯沒有躲避面前的火焰,一邊從後方眺望著,一邊在心裡對已死的心腹說著。
目前在王都亞克密姆內,帶領著組織得最好的最為強大的部隊的人,正是客將軍克夏夫爾。並且,原本立下多次戰功,卻只是一介傭兵隊長的人,在前幾天剛剛被重任為南方軍都督,再加上今天又殺死了「逆賊」馬西尼撒,他已經自認是密斯魯國唯一的忠臣了,這種風雲突變雖然令人啞然無語,但畢竟這也是現實。
如果現在把客將軍克夏夫爾當作對手來為人處世的話,實在是百害而無一益。宮廷書記官長古利作出了如此的判斷。
「弒王的兩名罪人都已經被誅殺了。將二人的頭顱放在王都的城門上以示眾人。」
守護馬西尼撒的時就名密斯魯士兵,也都已經被誅殺了,所以就把屍體扔到沙漠里,去當作胡狼的美餐吧。不是有二十個人嗎?儘管有人發現了計算並不准確,但是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席爾梅斯在宮廷書記官長古利的身旁竊竊私語著。
「古利卿,我於先王海珊陛下駕崩之時,被賜予了遺言。他決定由你來執政,並將今後十年的國政委託給了你。」
古利倒抽了一口氣,上半身輕輕地向後仰了一下。
「我,我來執政——?」
「正是如此。」
「不,但是,我不是王族啊——這是沒有道理的事情。」
「可這是先王的遺願!」
席爾梅斯雙眼中充斥著光,將古利的舌頭凍結住了。
古利只是一個認真的官僚,以非王族的身份作為攝政來統治國家這種事情,想都沒有想過,儘管很想得到許可權和隨之而來的俸祿,但並沒有想得到這麼誇張。
可是,尚未年老的國王突然死去,密斯魯國的權利體制,變得極為脆弱而且還有很多漏洞。海珊三世討厭競爭者的存在,還沒有立王太子,而且王妃死後,也沒有正是再立新的王妃。
本來就應該推選一個不應該成為國王的人當國王。那樣的話,可以賣一個大大的人情。席爾梅斯是這麼考慮的,不過由於事態發展得過快,只能依靠古利的智慧了。
「您知不知道有什麼人適合擔當新的國王?書記官長大人,不,攝政王。」
古利已經被席爾梅斯拿出的毒酒灌得有些醉了。腦子裡翻著王族的名簿,選出了一個名字。
「一個叫薩里夫的王子比較適合。年齡大概是八歲,母親是密斯魯人,由於是平民出身所以沒有貴族作為後盾,身體也十分虛弱,母子二人一直都在後宮的一個角落裡生活著——」
「原來如此,十分理想嘛。」
席爾梅斯煞有介事地點著頭,古利似乎有些膽怯地看著他的表情。
「如果是那樣的人的話,對待有著不幸遭遇的人,應該會以慈悲為懷吧。古利卿,你也這麼想嗎?」
「啊,我正是此意。」
席爾梅斯面對著古利那一副被擊中要害的表情,邪惡地笑著。
「就是這個意思啊。那些完全不知道勞苦的名門子弟,年紀輕輕就到了擁有權勢的程度,對世間來說也沒有什麼害處。沒有實力,不能揣測別人的心理,以為自己是全能的,失敗的話也都歸咎於部下——」
「——」
「新的國王應該受到攝政王的教育,為了使他成為一名賢明的君主,我也會盡綿薄之力的。懇請您能信賴我。」
「那,那是當然的了。」
古利沒有一點武力。只有依賴席爾梅斯。只是,古利從茫然自失當中醒悟過來之後,注意到了一件事。就是有必要讓南方軍都督人選重新回到一張白紙上。古利提心弔膽地將這件事情告訴給了席爾梅斯。
「嗯,的確如你所說的那樣啊。」
在幾天之前,席爾梅斯還打算著親自作為南方軍都督前往亞克夏赴任。不過,那樣一來,席爾梅斯就無法留在王都亞克密姆了。
照今後的發展來看,四面八方的軍隊有可能會拒絕對新國王的忠誠,攻打王都亞克密姆。到了那個時候,就要藉助亞克密姆的城牆,來防禦敵人了。
「沒有援軍前來的話,卻還要固守城池是一種愚昧的策略。」
有很多兵家都贊同這個主張,但是那也必須要在攻城軍統一的條件之下才能成立,如果能夠指揮統帥密斯魯全軍的大人物不在,而亞克密姆被長期包圍的話,軍隊和城池也一定會分裂瓦解。
「關於那件事情,以後再說吧。現在首當其衝的,是薩里夫王子即位的事情。之後全都聽從新國王的命令就可以了。」
「確,確實如此。」
「那麼,我們一起,去迎接薩里夫王子吧。」
就這樣,七月二十五日夜晚,薩里夫王子年僅八歲,頭上就戴上了密斯魯國的王冠,下弦之月閃著黃色的光芒,幾朵雲在空中飄著,這真是一個酷熱的夜晚。
新國王按照站在他左右的生母吉爾哈娜和宮廷書記官長古利所教的話進行宣言。
「我在這裡成為密斯魯國王。對我的王位有所異議的人將成為大逆不道的罪人。」
隨後新國王按照交給他的那樣,發出了一個又一個命令。隆重地舉辦先王海珊三世的葬禮,賜予生母吉爾哈娜王太后的稱號。任命古利為攝政王——
離高官們較遠站著的席爾梅斯的旁邊,隱隱約約有一個婀娜優美的身影。正是孔雀公主的菲特娜。
「克夏夫爾大人,真沒想到您的目標這麼快就實現了——」
「還差得遠呢。不要在這個時候大意啊,孔雀公主。」
「是,不過我很高興。」
「夏加德怎麼樣了?」
「服過了葯已經睡了。努恩加諾在監視著他。」
「是嘛。」
包括對夏加德如何處置一事,明天不得不決定很多事情。不過在今天晚上,對要將意外的幸運緊緊握在手中的自己來說,還是應該簡單地喝上幾杯吧。席爾梅斯這麼想著。
尚且不能大意,用敏銳的視線環顧了一下左右,確認沒有人看到他們二人之後,席爾梅斯對菲特娜低聲說道。
「今晚就在你的住處過夜吧。」
孔雀公主用比今夜的月光還要燦爛的笑容回答著。
「不只是今夜,從今以後一直都要這樣。」
雪白的纖纖小手,纏繞在健壯的大手上。那兩個被分開的手鐲再次合為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