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路路通又一次證明:幸運總是向勇敢的人微笑
這個救人的打算是很冒險的,是有困難的,看來也是行不通的。福克先生簡直是要拿他的生命去冒險,或者至少說是要拿他的自由去冒險,其結果當然也就是拿他這次旅行的成敗去冒險,可是,他並沒有猶豫,而且他相信柯羅馬蒂還能做他的得力助手。
至於路路通,他早已準備好隨時聽候差遣。他主人的建議使他感到興奮。他發現他主人外表雖然是冷冰冰的,但骨子裡卻是個熱心腸重感情的人,因此,他對福克先生就更加愛戴了。
現在只剩下這位嚮導了。他對這件事抱什麼態度呢?他會不會站在本地人那一邊呢?如果他不肯幫忙,至少也該讓他保守中立。
柯羅馬蒂很坦率地向他提出了這個問題。
「軍官先生,」嚮導回答說,「我是帕西人,那受難的女人也是帕西人,有事您只管吩咐好了。」
「好極了。」福克回答說。
「但是,您得明白,」帕西人又說,「咱們這不光是拿性命冒險,要是給他們抓住了,咱們就會受到可怕的苦刑。事情就是這樣,您明白了!」
「這一點早已預料到了!」福克回答說。「我想我們必須等到天黑才能動手。是嗎?」
「我也是這麼想。」嚮導回答說。
這個勇敢的印度人於是就把這個女人的情況詳細地介紹了一番:她是個頂有名的印度美女,是帕西人,出身於孟買富商的家庭。她在孟買受過道地英國式的教育。從她的風度和文化修養來看,簡直是個歐洲人。她的名字叫艾娥達。
她原是個孤女,跟這老土王結婚,並非自願,婚後才三月,就成了寡婦。她知道自己要被燒死,所以就逃跑了。不幸立刻又被捉了回來。土王的親屬認為她的死是一件有關風俗的大事,於是決定要她殉葬,看情況這一回她是難逃一死了。毫無疑問,嚮導的這番話更堅定了福克和他同伴們仗義救人的決心。於是嚮導決定把象牽引到庇拉吉廟附近,儘可能離廟近一點。
一個半小時之後,他們在一個灌木林里停下來了。這兒離廟只有五百步遠。他們不僅可以看到廟宇,甚至就連廟裡那幫狂熱信徒的喊叫,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時,他們就開始商量用什麼辦法去接近艾娥達,嚮導很熟悉庇拉吉廟裡的情況,他肯定那年輕的女人被關在裡面。能不能等那幫人喝醉了呼呼大睡的時候,找個門溜進去呢?要不,是不是能在牆上挖一個洞呢?這隻有在動手的當時和當場來決定了。可是,救人的工作毫無疑問必須在今夜進行,決不能等到天亮。因為天一亮這個不幸的女人就要被帶去受刑了。一到那個時候,任何人也沒有辦法救她了。
福克先生和他的同伴眼巴巴地等待著黑夜來臨。在六點鐘左右,天剛擦黑的時候,他們就決定先把廟四周的情況摸摸清楚。這時,苦行僧們的喊叫聲已經停止了。按習慣,這些僧侶該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了——他們喝的是一種鴉片汁和苧麻湯摻合製成的「昂格」酒——現在要是從他們中間溜進廟去也許是可能的。
帕西人領著福克、柯羅馬蒂和路路通靜悄悄地在森林中前進。他們在灌木枝丫底下爬行了十分鐘,就到了一條小河邊上。借著鐵制火把尖上燃著的樹脂發出的亮光,他們瞅見那邊架著一堆木柴,那就是用浸過香油的貴重的檀香木築成的火葬壇,壇頂上層,放著土王的熏香屍體,它將和那寡婦一起被火葬。庇拉吉廟離火葬壇約一百步,廟的塔尖透過樹梢,聳立在陰暗的上空。
「到這兒來!」嚮導低聲喚道。
他領著這一伙人,加倍小心地從荒草叢裡悄悄溜過。這時只有風吹樹枝的嗖嗖聲劃破黑夜的寂靜。
過了一會兒,嚮導到了一塊空地的邊緣上停了下來。那邊的廣場被幾把樹脂火炬照得通明。地上躺滿了酒醉昏睡的人,簡直象一個死屍狼藉的戰場。男人、女人、孩子都混雜一起。東一處西一處的醉鬼還在呼呼地喘氣。
在對面的叢林深處,模模糊糊地現出庇拉吉廟的輪廓。但是事實卻使嚮導大失所望,原來土王的衛兵,正舉著冒煙的火把,拿著脫鞘的軍刀,警衛著廟門,並在附近來回巡邏。當然可以猜想到在廟裡邊也有僧侶防守著。
帕西人不再向前走了。他知道硬闖進去是不可能的,於是他就領著大家退了回來。
福克、柯羅馬蒂跟嚮導一樣地明白,要想打這邊進去,那是辦不到的了。
他們停下來,小聲地交換了一下意見。
「咱們等著吧,」旅長說,「現在才八點鐘,這些衛兵很可能會睡覺的。」
「當然,這也是可能的。」帕西人回答說。
於是福克先生和他的同伴就躺在一棵大樹腳下,等待時機。
對他們說來,時間似乎是過得太慢了!嚮導不時地離開他們到森林邊上偵察動靜。土王衛兵一直在火炬的照耀下來回巡視。廟裡好些窗戶也透出模糊的燈光。
就這樣一直等到午夜,情況還是毫無改變,廟外警衛也依然如故。顯然,要等衛兵睡覺是沒指望了。大概他們沒喝「昂格」酒所以也不會醉。那末就只有另想辦法,把廟牆挖一個窟窿鑽進去。現在的問題是要弄清楚看守寡婦的那些僧侶是否也和守廟門的這些士兵一樣小心謹慎。
商量好之後,嚮導說馬上就出發。福克、路路通和柯羅馬蒂便跟在後面,他們要從側面接近庇拉吉廟,因此繞了一個相當大的圈子。
十二點半,他們到了廟牆腳下,路上一個人也沒碰上。這裡一個警衛也沒有。說實話,這裡也沒有什麼好警戒的,因為這裡根本就沒有門窗。
夜是漆黑的。這時,半圓的月亮剛剛離開烏雲滾滾的地平線。那些高聳入雲的大樹越發增加了這種黑暗的氣氛。
可是,只是到達牆腳下,那還是沒有用,還必須在牆上挖出一個窟窿來。干這種活,他們僅有的工具就是自己衣服口袋裡的小刀。總算萬幸,這座廟的牆是用磚頭和木塊砌成的,鑿起洞來並不困難,只要能弄掉頭一塊磚頭,其餘的就容易對付了。
大家就這樣幹起來了。他們儘可能不搞出聲音來。左邊是帕西人,右邊是路路通,他們把磚頭一塊塊地往外掏,準備挖出一個兩英尺見方的窟窿。
正在挖洞的時候,忽然聽見廟裡有人叫喊,接著,廟外也有人跟著呼應。
路路通和嚮導停下了工作。是不是人家已經發覺了他們呢?是不是已經發出警報了呢?不管怎樣,還是「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同時福克和柯羅馬蒂就跟著躲開了。他們又跑到樹林里蹲下來,如果真是裡邊發出了警報的話,他們就等著,一直等到警報解除了,再繼續去干。
就在這倒霉的時候,有幾個衛兵走到庇拉吉廟的側面布上了崗,這樣一來任何人再也不能走近廟了。
這四個人只好停止挖牆,他們失望的心情是難以形容的。如今既然沒法接近艾娥達,那麼又怎能去救她呢?柯羅馬蒂緊緊握著拳頭,路路通怒髮衝冠,嚮導也忍耐不住了。而心平氣和的福克先生,還是絲毫不動聲色地等待著。
「我們只好走了?」旅長小聲問道。
「只好走吧。」嚮導回答。
「等一等!」福克說,「只要在明天中午以前,我能趕到阿拉哈巴德就行了。」
「可是您打算怎樣呢?」柯羅馬蒂問道,「再過幾小時,天就亮了,那……」
「我們會在最後關頭找到失去的機會的!」
這時旅長很希望從福克先生的面部表情看出一些門道來。
這個冷靜的英國人打算幹什麼呢?難道他想在舉行火葬的時候,跑向那個年輕的女人,公開地把她從劊子手那裡搶出來嗎?
那豈不是發瘋!怎麼能想象這個人會愚蠢到這步田地?儘管如此,柯羅馬蒂還是同意一直等到這場慘劇演完為止。這時,嚮導不讓大家繼續待在目前躲藏的這個地方了,他把他們領回林里的空地上。在那兒,他們躲在一叢樹林的後面,觀察著那幫酣睡著的人。這時騎在一棵樹上的路路通忽然想出了一個主意。這個主意起初只是象一道電光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後來竟一直在他心裡盤旋。
他開始還自言自語他說:「這想法太愚蠢了!」可是現在卻說:「為什麼不能這麼干呢?這是一個機會,也許是一個僅有的機會,再說,對這幫蠢貨……」
不管怎樣,路路通決定就這樣干,不再作其他打算了。他毫不遲疑地象一條蛇一樣從那些低垂的樹枝上爬了過去。這些樹枝的頂端幾乎觸到了地面。
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過去了。不久,夜色已經不是那麼漆黑漆黑的了,預告著黎明即將來臨,不過大地上卻仍然是一片昏暗。
舉行火葬的時候到了。那群昏睡的人好象死人復活似的醒過來了。人群也重新蚤動起來。鑼聲、歌聲、叫喊聲又喧嚷起來。那個不幸的女人死亡的時刻就要到了。
這時,廟門大敞,從裡面射出了耀眼的光芒。福克和柯羅馬蒂看見:那個受難的寡婦,在強烈的火把光亮照耀下被兩個僧侶拖出廟來。他們看見這個不幸的女人似乎正以最後的自衛本能竭力抵抗著藥酒的麻醉力,要想從這些劊子手的手中逃出來。柯羅馬蒂的心在劇烈地跳動,他緊張地抓住福克的右手,他發現福克手裡正握著一把打開的刀子。人群開始蠕動起來。那個年輕的女人被大麻煙熏得又昏迷過去了。她被人拖著從一群大聲念著經文護送著她的苦行僧中間穿過。
福克等人混在後面的人群里跟著往前走。
兩分鐘后,他們到了河邊,離那放著老土王死屍的火葬壇不到五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在若明若暗的晨曦中,他們看見在壇上那個毫無生氣的女人正躺在她丈夫的死屍旁邊。
緊接著送來了一個火把,那堆被油浸透了的木柴立即冒出了熊熊的火焰。
這當兒,福克要奮不顧身地衝上壇去,柯羅馬蒂和嚮導忙用力把他一把拖住。然而就在福克把他們推開的時候,情況突然轉變了。人群發出了恐怖的喊聲,他們一個個都嚇得魂不附體,跪在地上了。
原來老土王並沒有死!他突然地站了起來,象幽靈一樣雙手抱著那個年輕的女人,走下了火葬壇,在那瀰漫的煙霧裡,他更象是一個妖怪!
苦行僧、衛兵和僧侶們,這一下都給嚇壞了,他們一個個都臉朝著地趴在那兒,誰也不敢再抬頭去看這個妖怪!
看起來那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抱著這個昏迷的寡婦一點也不吃力。福克和柯羅馬蒂站著直發愣,帕西人彎著腰不敢抬頭,路路通想必也已嚇得目瞪口呆了……
這個復活的老土王就這樣走到了福克和柯羅馬蒂旁邊。一到那兒,他就用很急促的聲音說:
「快走!」
原來是路路通!正是他,在濃密的煙霧中偷偷地爬上了火葬壇!正是他,借著依然漆黑的夜色把年輕的女人從死亡里救了出來!正是他,若無其事地走過那一片被嚇昏了的人群。
一瞬間,他們四個人已經在樹林中消失了。大象馱著他們飛奔而去。但是後面傳來了一陣叫喊的聲音,甚至還飛來一顆子彈打穿了福克先生的帽子。這說明他們的西洋鏡已經被拆穿了。
事實上,老土王的死屍仍然還躺在那冒著火焰的火葬壇上。那些剛才被嚇壞了的僧侶現在才明白:有人把寡婦劫走了。
他們立刻帶著衛兵衝進了樹林。他們一邊追著,一邊不停地放槍,但是他們的敵人逃得很快,沒多久,已經逃齣子彈和弓箭的射程以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