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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情人

李濤

斯塔卡基地。秘密倉庫。

十幾名男子正有條不紊地裝卸一隻一人多長的橢圓形金屬箱。從他們的表情無法看出這隻箱子有多重要,但他們身上的武器裝備則不然,至少可以抵禦一整團的敵人。

唯一沒有佩帶武器的是一位身穿連身工作服的女子。她臉上的神情卻表明她是現場職位最高的人。一頭利落的短髮下,是一張可以鑄在硬幣上的冷峻面容。僅有的一點色彩來自那對冰綠色的眸子。

一名男子拿著一個文件夾朝她走來。「蘇上校,請您簽字。」他在兩步之外停住腳,盡量伸直雙臂,把文件夾遞到女子面前。這並非完全出於恭敬,而是……這位年僅三十歲的上校身上,似乎散發著一種比武器更危險的信息。

蘇的眼睛停在文件的標題上:「女神的情人」。一瞬間,男子看到那對冰綠的瞳孔中有了一絲溫度。「女神的情人」。當初起這個行動代號時,並不知道它是那麼貼切。蘇飛快地簽了字,然後對面前的男子說:「我要最後檢查一下。你讓他們退開十米。」男子做了個手勢,他的部下立刻放下箱子,向後退去。

蘇在箱子前蹲下身,用手按在一個三角形的圖案上。幾秒鐘后,箱上出現一個方孔,透明的鋼化玻璃下是一張年輕男子的臉。「女神的情人……凱。」蘇用耳語般的聲音低喚。她當然不會指望箱中的男子能聽到。他雖然算不上死亡,但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蘇凝視著熟睡般的男子,第一次發現這張英俊的臉龐上竟露出幾分天真。「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你和貝之間的相似之處呢?」想到貝,蘇的目光被引向男子左耳的耳墜上。「迪梅爾之淚」,它的外形就象一滴水,沒人知道這銀白色半透明的物質是何種材料。在蘇的綠眸中,那粒珠子正發出淡淡的輝光。「貝,是你嗎?你和凱在夢的時空里,那麼我的時空是不是在你們的夢裡呢?」蘇忍不住伸出手去……「上校,時間差不多了。」領隊的男子輕聲提醒。蘇深吸一口氣,啟動隱藏的開關,凱的臉消失在方孔後面。她緩緩站起身,冰冷地發出命令:「送進x10貯藏室。」「再見……不會再見了。凱。貝。」蘇無言地看著金屬箱被抬進一個五十年內都不會被打開的貯藏室,冰綠眸子中閃過一絲嘲諷。「你們的敵人將成為你們永久的保護者。貝,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中。」倉庫兩米厚的大門合上的一瞬,蘇的思緒飛回了兩天前的傍晚。

地球。不,正確地說是夢中的地球。一株巨大的拉烏樹下。

「蘇!計劃出了什麼錯?」貝臉上漂亮的紫羅蘭色眼睛呈現出生氣時才有的暗紅,不馴的黑色捲髮因為剛才的衝突而顯得凌亂。這是她第一次對蘇用這種口氣說話。比她大十歲的蘇除了是她的上司,也相當於她的母親。

蘇合著眼,靠在樹榦上,一臉漠然。「為什麼會有人想殺凱?」貝的語調中有一定要得到答案的堅決。蘇猛然張開眼,眼中射出冰箭般的利芒。她的聲音也帶著同等的冷峻:「他要殺的不是『女神的情人』,而是你!」看到貝因震驚而蒼白的面孔,她又補充了一句:「那人也不是基地派來的。」「有外人闖進凱的夢裡了?!」貝的表情用「不可置信」四個字還不足以形容。蘇眯起眼,低而緩的語調中沉澱著危險的信息:「還記得我們穿過夢之門時,有一種奇怪的顫動嗎?」貝緊張地點頭:「我以為那是凱的排斥反應。」「對,他是在排斥,但不是排斥我們,而是另外的侵入者。」蘇冷靜地下著結論,右手卻下意識地摸了摸頸中的項鏈。

貝平息了紊亂的情緒,頭腦逐漸清晰起來:「如果我死了,夢之門就會關閉。所有的人都將跌進不可知的時空。這個人不是來爭奪『地磁穩恆儀』的。他是想借著凱的夢永遠埋葬這個秘密。」忽然臉色陡變,又道:「凱中的那一槍,是替我承受的……」她倏地站起來,身形有些搖晃地朝樹後走去。「你想做什麼?告訴他真相嗎?」蘇的聲音從背後追過來,追上了她的理智,卻沒有追上她的感情。

凱躺在幾片巨大的拉烏樹葉鋪成的床上,臉頰上的蒼白是失血過多的表徵。貝在他身邊跪坐下來,十指痛苦地扭絞在一起。「哦,凱。我竟會讓你受到了傷害!」飽含悔恨的字句混和著淚珠一起落在凱的身上。

「你是竊賊!你留在他身邊只是為了偷東西。」利刃般的譴責發自頭頂的天空,腳下的大地,和掀動樹葉的風。貝的心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剛接觸凱的時侯,她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凱和周圍的世界是一體的,共有一個呼吸的頻率,共同分享憂傷和快樂。荒原上那些讓普通人敬而遠之的巨型龍鼠,在他身邊會溫馴得象一隻寵物。叢林里以動物為食的章魚樹,只會用它的觸鬚玩弄他的衣襟。動物、植物連同流動的空氣、靜默的山岩,形成一個以他為主宰的國度。它們信任他,而且保護他。

「是因為他擁有傳說中迪梅爾神殿的力量嗎?」貝曾有過這樣的猜測。

三百年前的核戰爭,令地球上的許多生命體都發生了瘋狂的異變。它們的特點是:巨大,醜陋,危險,終於使得十分之九的人類遷出了地球。大約一百二十年前,三十八位不同領域的能人異士共同締造了「迪梅爾神殿」,供奉的是古希臘神話中的大地女神迪梅爾。而三十八位始創者,在神殿落成后再也沒有出現過,據說成了女神的第一批祭品。

一年後,地球的生態發生了顯著的變化。那些危險而龐大的動物和植物漸漸變得溫和。人們開始相信神殿的力量,認為它們是受到女神的感化。第四年,神殿消失在一場神秘的大火中。

正當大家擔心災難會重新降臨時,一位年輕的男子聲稱自己是「得到女神梅迪爾許可的人」,代替神殿維持地球的平衡。他每到一個地方,不但緩解了異變,也使日趨淡漠的人際關係有了解凍的跡象。

女神的使者一代接一代傳承下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共同點是:每當有了新的繼承人,那位完成了使命的使者就會消失,成為女神的祭品。一百多年後的今天,地球異變基本停止,迪梅爾的傳說早已成為地球人的信仰。人們稱那些使者為「神的寵兒」,職責是將迪梅爾的愛傳播給每一株植物,每一隻動物,以及每一個人。成為使者的條件只有一個:獲得女神的心。斯塔卡基地最新的資料顯示:「女神的心」並不是個抽象的東西,而是一件特殊的儀器:地磁穩恆儀。它可以調整因核戰爭而紊亂的地球磁場,從而消除生物基因異變的根本肇因。

剝去了神秘外衣的地磁穩恆儀,就象一塊握在三歲小孩手裡的金子,將成為宵小們覬覦的寶物。掌握它就等於掌握了四十億地球居民的命運。

基地司令提出一個頗有遠見的計劃:在這個秘密泄露之前,將地磁穩恆儀置於基地的保護之下。原來的方案是:將凱從地球帶到斯塔卡,曉之以大義,請他交出地磁穩恆儀。但如此興師動眾的後果很可能引起別人的懷疑,讓秘密更快地泄露出去。況且他們的資料有一處很大的空白:沒人知道地磁穩恆儀的形狀和大小。專家們推測它能接收腦電波發出的指令,因此它可以是幢龐大的建築物,也可能是一隻隨身攜帶的盒子。基地司令想到了異能人才部的蘇和貝。貝的特長是:能閱讀別人的夢。而蘇的作用則是貝的「增幅器」,或許能協助貝,從閱讀夢境提升到參與夢境,那時就大有可為了。「女神的情人」行動計劃是:在凱的夢裡製造連續不斷的事件,讓他相信自己隨時有生命危險。蘇和貝將扮演他的保護者,取得他的信任,最終成為分享他的秘密的人。夢中的時空與現實世界完全不同。一夜之間,可以在夢裡經歷一個世紀。他們有充分的時間採取行動,而不必擔心計劃泄露。

貝一開始並不認為這是一種偷竊行為。在她眼裡,凱是一個知識淵博、有崇高理想的優秀男子,但不具備保護自己的能力。這並不是說他是個毫無背景的人,相反,他有一位在最高法院擔任首席法官的父親,以及一個被稱為「聯邦議院最有前途的年輕議員」的哥哥。在他十八歲時,作為星際綜合大學生命物理專業的博士生,到地球考察。結果,他的教授沒有收到他的畢業論文,他的父親卻接到他放棄所有的繼承權,永遠留在地球的聲明。「女神的使者」中,凱是唯一的地球外居民。

但這並不影響他的使者身分,他仍是受地球人愛戴的「神的寵兒」。他就象一個流浪的傳教士,散播著信任和愛。他的對象不僅限於人類,甚至不止對有生命的動植物。高山,大河也會傾聽他的教義。貝最想知道的秘密不是關於地磁穩恆儀的,而是好奇什麼樣的原因可以讓凱放棄父親和哥哥在議院為他預留的席位。她不完全相信基地那些無神論者,對「迪梅爾神殿」做出的機械化解釋。「獲得女神的心」與「擁有地磁穩恆儀」之間一定有根本的差異。

兩個月來,凱從未懷疑過連續發生的「危險事件」,只是貝在他夢裡增加的一個「間諜遊戲程序」。完美的設計,完美的表演,即將導出完美的結局。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凱衝到她身前,替她擋住一顆子彈的一剎那脫離了軌道。遊戲結束,惡夢開始。

不!早在這個計劃脫軌之前,她的感情已不在她的駕御之下了。是什麼時侯的事呢?或許是一個星期前,看他對著一棵生病的拉烏樹吹口琴;或許是一個月前,見他和一隻兩米高的蝠翼鳥互相摩擦脖子;更早些,他們第一次見面,他稱讚她眼睛的顏色象美麗的花瓣……恐怕在那之前,她捧著他的個人檔案,思索著「能得到女神寵愛的人會是什麼樣」時,她的感情已經背叛了理智。哦,背叛!她豈止背叛了理智,她同時背叛了養育她十年的蘇和託付她重任的組織。

最近有三次機會,凱主動向她說起「神殿」和「地磁穩恆儀」,她總是慌亂而笨拙地轉移了話題。她知道自己已經取得了凱的全部信任。如果凱此刻張開眼睛,任命她做下一任女神的使者,她也不會感到意外。但是,很久以前,在她處心積慮想要贏得凱信任的同時,已經不知不覺被他擄走了所有的感情。

他最吸引她的地方,是他臉上為理想而執著的光輝。他的作用似乎是一道連接自然和人類的橋樑。在他身邊,能夠體驗和大地、河流、天空之間的交流。它們會告訴她宇宙中永恆的真理,讓她心底最隱秘的角落也能感受到陽光的溫暖,春風的吹拂。他身上散發著一種溫和的向心力,引導她用嶄新的眼光看待周圍的事物。她從未感到如此接近生命的真諦。

不知不覺間,她保護他的意願變得真實而迫切。那些刻意安排的事件,提供了完成這個心愿的場合。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假戲真做了。下午的那場激戰雖然只有一個敵人,實力卻不容忽視。如果她不是一直讓自己處在實戰的戒備狀態,恐怕事發的前兩分鐘就會敗北。那顆子彈射中凱的一瞬間,她的心臟也如受重創般地痙攣了一下。看著他倒在自己的臂彎里,她相信自己有一部分已經死去。她的手心沾滿了凱傷口流出的溫熱的鮮血時,她甚至流不出半滴眼淚,來緩解每一條因恐懼而抽痛的神經。

她以為自己可以保護他,反而是他從死神手中搶回了她的生命。貝會永遠記得他迎向子彈時的那個側面,充滿著對生命的摯愛,以及無私無畏的光輝。她同樣可以為他而死,卻顯得渺小多了。「與其為他付出生命的代價,不如為他創造一個奇迹……」貝在心中種下一粒種子,等待它開出「奇迹」的花朵。

頭頂拉烏樹葉的沙沙聲,已經不再傳達迪梅爾的譴責。它們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包含著安撫的意味,似乎在告訴她:「你得到了女神的原諒。」啊!是的。迪梅爾會原諒她,但凱呢?「凱……也會原諒我。因為,他是女神的情人。」一百多年來,迪梅爾只是每個使者的信仰。

到了凱這一任,她是他的情人。要證明這點,並不需要太多想象力。生病的拉烏樹和巨大的蝠翼鳥,都是大地女神的化身。還有她的紫色眼睛,它們得到他的稱讚,是因為它們有花一般的顏色。迪梅爾之花。

凱無論流浪到何處,都沒有離開迪梅爾。他們也永遠不會缺乏交流。每一絲掠過他衣角的風,每一條流經他腳邊的小溪,都為他帶來迪梅爾的愛語。他的口琴聲,他的嘆息,傳達著他的思念。此刻躺在拉烏樹葉上的他,臉上沒有半點重傷后的痛楚,因為他是躺在情人的懷抱里啊。「迪梅爾的愛才是真正保護你的力量。」貝自嘲地想:「應該讓那些想奪走『地磁穩恆儀』的人明白,你是唯一可以操縱『女神的心』的人。」貝望了望四周的原野,夕陽的餘輝為它塗上一層朦朧的色彩。「這是凱的夢。它和現實世界是一體兩面。象水中的倒影,虛幻而美好。這裡有凱的追求,也有迪梅爾的愛。如果他可以永遠留在這裡……」她在風中掠了掠長發,平靜的表情下滋生著一股義無反顧的情緒。

貝暗自神傷之際,沒有發覺蘇悄悄離開了拉烏樹。她潛入了半公裡外的一所廢棄的植物監查站。這裡隱藏著剛才打傷凱的敵人。她攀上瞭望塔的頂端,見一位男子坐在蔽舊的鐵椅上,凝神望著窗外。「荷,你的警覺性降到零點以下了。我至少可以殺死你三次。你真的是那個養育我十年,教我所有本領的師父嗎?」蘇一連串冰冷的語句並沒有讓男子轉身面對她。

「我的女孩長大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能超過我,正是我教育你的目的。」荷依舊背著身子,語調中卻含有壓抑的成分。蘇全身繃緊:「你忘了教我『背叛』!否則我今天也不必做懲罰叛徒的劊子手。」「嘿!背叛?」荷終於轉過身。蘇忍不住驚呼一聲:「你的眼睛!」往日神彩飛揚的綠眸,如今一片暗灰。她曾為自己有一雙與荷一模一樣的綠眼而自豪。現在……「是誰做的?」蘇的聲調不由得提高許多。她曾愛他如父啊!直到今天,她的脖子上還帶著他送的項鏈。他失蹤時,被基地宣布為「叛逃者」。她靠麻醉品生活了好幾個月,是貝的出現讓她恢復了面對現實的勇氣。

「如果我告訴你,我的叛逃是基地安排的一步棋子,你會相信嗎?他們要我打入敵人的陣營,做雙面間諜。」荷臉上的神情是超越了悲哀的肅穆。蘇搖著頭:「你不可能答應。你一向抨擊這種做法。」荷輕哼一聲:「我們的敵人一定也這麼想,所以我就成了最佳的人選。」蘇再次搖頭:「你不會答應。如果你是我了解的那個人的話。」荷微微一笑,笑容讓他無神的眼瞳也有了一絲光彩。「我怎麼會讓自己的徒弟了解自己的全部?」頓了頓,說出蘇最害怕的答案:「我答應了。」「為什麼?」蘇尖利的聲調劃破兩人之間的空氣。此刻她寧願相信荷背叛的是基地,而不是他自己的原則。

「如果你要一個不情願的人為你做事,你會採取哪種方法?」荷以問代答。蘇毫不遲疑地說:「用他最想要的東西引誘,或者用他最珍惜的東西脅迫。」這一刻,她又變成了他的徒弟,把他的問題當作考試。然後又道:「但這些都不適合號稱『沒有任何弱點』的你。你一直是基地最強悍的人。」荷用那雙空洞的眼「望」著蘇:「我有弱點……如果他們用貝的性命要脅你呢?」蘇眯起的眼中發出針一般的光芒:「你教過我:永遠不要妥協。對敵人和對自己人都一樣。如果他們這樣做,我會親手毀掉他們。」「不惜賠上貝的生命?」荷問。蘇堅定地點頭:「貝能理解我的做法。我們有相同的原則。生命建立在妥協的基礎上,也將失去價值。」荷移開「目光」,轉向窗外,緩緩說道:「我為這個原則付出的代價是這雙眼睛。

它們是我第一次為對方執行任務時,『不小心』弄瞎的。沒有人會用一個雙目失明的間諜。

我真正自由了。而且學會用『心』去看世界。」蘇握緊雙拳,抑制著渾身的顫抖:「不該是這樣……你答應過不離開我。我們兩個人的力量足可以反抗基地的任何命令。」荷搖搖頭:「沒有這件事我也會離開你。我不能看著你長大,讓我的弱點也變成你的。」蘇被他低而沉的語調攫住了呼吸:「荷……」「你帶著我的項鏈嗎?」荷問。蘇發不出聲音,只能點頭。

荷居然「看」見了:「遞給我。」蘇無言地摘下項鏈,交到他手中。荷在菱形的鏈墜上摸了一圈。蘇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帶了十年的鏈墜是可以打開的。「這裡面藏著我的弱點。「

荷將項鏈交還蘇。鏈墜的一半嵌著蘇十六歲時的照片,另一半寫著:我的愛。

所有的往事在死一般的靜寂中一點一滴地沉澱。時間長得足夠讓這座塔樓完全風化。這一切對蘇來說象是剜開一個舊傷疤,重新體驗徹骨的痛楚。但她拭去淋漓的鮮血后,發現下面有一塊新生的肌肉……那是她從未有過的希望。

「和我一起去見貝和凱吧。」這是蘇想出的第一句話。荷道:「你不問我介入這次事件的原因?」蘇回答:「你的理由一定比我和貝更充分。」「是的。斯塔卡欺騙了你們。他們目的不是要保護『地磁穩恆儀』。他們想拆掉它。找出它的原理,就能製造以腦電波為能量的武器。」

荷的語氣恢復了蘇所熟悉的專業味道。她問:「你的目的呢?」荷「看」她一眼:「和你們猜測的一樣:沒有貝,所有的人都無法離開這個夢境。秘密將永遠是秘密。」蘇搖頭:「貝不會出賣凱的秘密。她愛上他了。」「貝愛上了女神的情人?」這次輪到荷吃驚了。

蘇對他能洞察凱的特殊並不意外,答道:「她現在最害怕的是:凱有可能讓她接替使者的角色。傳說中,前任使者會成為祭品。」荷道:「那不是傳說。事實上地磁穩恆儀是一個腦電波貯藏器。三十八位科學家用生命製造了它。後來的每一位使者都把自己的全部意識溶匯進去,肉體也跟著消失。」「消失?為什麼會消失?」這是蘇唯一不能理解的環節。荷解釋道:「得到女神許可的人,也就是被穩恆儀里的靈魂認同的人,只需親吻『迪梅兒之淚』就會化作億萬個光電子,進入穩恆儀。」「迪梅爾之淚?那是什麼?」蘇問。「是凱帶在左耳的水滴型耳墜。它可能是一種強力光解石製作的。三十八位科學家,和歷任使者的靈魂就收藏在裡面。「

蘇瞠目道:「你是說……它就是地磁穩恆儀?」荷用點頭做為回答。

「女神……真的存在嗎?」蘇茫然地問。荷轉向窗外,「視線」投向天地相接的地方,半晌才道:「這一點,凱最有資格回答。」「凱……女神……貝,她現在應該知道穩恆儀的秘密了吧……不好!」蘇陡然變色。荷緊張起來,問道:「什麼事?」「貝要做傻事了。我知道,我感覺得到。荷!用你的瞬間移動法送我回去。」荷沒有再問,而是向蘇伸出了手。蘇握住它,兩人一道消失在塔樓。

拉烏樹下。

「貝,蘇上哪裡去了?」凱半靠在樹榦上問。「她……她去解決剛才的敵人了。」貝根據自己對蘇的了解,輕易得到結論。

「會不會有危險?你不擔心嗎?」凱又問。貝微笑著說:「蘇是最強的。她沒有弱點。」凱也笑了,道:「你也很強。不但強,而且善良,足以…」貝打斷他:「你不要說了。」凱摸了摸耳墜:「它很適合你呀。」「我……」貝情急之下,不能成言。凱溫和地看著她:「你早猜到了吧?它看上去很小,不是嗎?但它可以容下無數的靈魂,每個靈魂都為它增添一份力量。它告訴我,你也是被女神接受的人選。我希望你能繼續保護女神的心,不讓它受到半點傷害。」「你呢?你會去哪兒?」貝終於問出了最想知道,也最怕知道的問題。凱指著耳墜:「這裡。

我會化作一道光,和裡面三百二十七個靈魂一起永遠守護你。」「永遠……?」這個詞象一縷溫柔的風吹進貝的心湖。

「你愛這個地球,愛……她,你捨得離開嗎?」貝目不轉睛地望著凱。凱的臉上浮現一層血色。「我以為沒人能理解……她是那樣特殊。」「愛她需要有絕對的勇氣,這正是你與眾不同的地方。」貝中肯地說。凱投向她的目光中滿含著感激:「我的勇氣是在愛她的過程中逐漸培養的。是她的愛造就了今天的我。」貝抓住時機說:「那你就不該辜負她的愛。」凱沉默片刻,道:「我會以另一種形式存在,就在她的心裡。」淚形耳墜在夕陽下發出魅人的光暈。

「但是不能看,不能觸摸……你不會喜歡這種存在方式的。」貝洞徹世情地說。凱的語氣肅穆而堅決:「我已經完成了使命。這是我唯一的歸宿。迪梅爾之淚已經在召喚了。接下來只要你……貝!你怎麼了?貝!」及時出現的蘇和荷扶住了軟倒在地的貝。「蘇!她怎麼啦?」

凱沒時間奇怪他們的憑空出現,焦急萬分地問。

貝在蘇耳邊虛弱地說:「不要告訴他。求你。」蘇不受控制的眼淚,沾濕了貝的臉頰。貝正在用她的全部生命為凱製造一個「真實」的夢世界,是斯塔卡和其他貪婪的敵人永遠無法介入的領域。它是現實世界的再現,但更純凈,更安全。

「蘇?你哭了?不要這樣,你是最強的啊!」貝想伸手替她拭淚,卻沒力氣抬手了。她轉向另一邊:「荷?是你啊。我一直沒認出你。你已經和蘇和解了嗎?好,我死以後,會送你們一道回去。」蘇抱緊她,說道:「我不回去。我要留下來陪你。」貝搖了搖頭,這個動作幾乎耗盡她所有的精力。「荷回來了。你們一定有許多事要做。我請你幫個忙,回到基地后……」她微弱的聲音如遊絲般飄進蘇的耳朵。蘇猶豫著,但看見貝即將渙散的眼神,終於點了點頭。

貝露出一個紫羅蘭花般脆弱的微笑。「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她勉強轉過頭,對凱說:「你剛才說我也是女神選定的人,那麼,讓我成為守護你的第三百二十八個靈魂吧。」凱奮力移動受傷的身體,湊到貝身前。「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貝臉上有種認真的表情:「你死了,女神會傷心。她一定更希望是你在這裡替她行使權力。而且,這裡有你的夢想,也有你的迪梅爾。

我要讓它變成現實。」說完,漸漸合上眼睛。凱搶在那兩汪淡紫消失前俯下身,讓「迪梅爾之淚」落到她的唇瓣上。「這是女神的心,還有我的。」說著,微微側了一下頭。這一次,落到貝唇間的是他的吻。最後一刻,他終於了解了貝的心。遲嗎?不,愛永遠不會遲。

斯塔卡基地。

「司令,蘇上校離職了。」助理秘書報告。「研究小組對她提供的資料很不滿意,尤其是貝少尉的神秘消失,她拒絕提出任何可能的猜測。我們是不是……」司令不耐地揮手讓他退下,心中所想的是:「或許我們不該觸犯女神……」「夢想號」飛艇上。

荷對身邊的綠眸女子說:「凱的夢已經成為現實。讓我們也踏上實現夢想的旅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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