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眉語勸正心人 銀衫言說邪物因
閣門推開一股異樣清香也隨之湧入定睛看時寧羽白只覺眼前一亮雙目不由自主刷地被一雙奪魂妙目吸住甚至連其身後跟入一人也沒看到。請牢記卻驀地心中靈息一轉心湖中一點漣漪乍起几上之琴未彈自鳴錚的一聲他的雙眼已眨了一下。
再睜眼時前面邃若星空的明眸雖仍是寶石般剔透卻已失去方才那瞬間里致命的吸引力一男一女兩個人現身斗室之中。當先一名女子紗衣雲攏綉帶輕飄裊裊婷婷雙瞳如清秋之水她絲毫不以寧羽白能脫開自己眼神為異面含微笑已經步上前來。寧羽白只覺得一股清香無聲迫來燭影搖曳中面前女子整個人便如雲中仙子一般清麗不可方物甚至令身後一名男子的身影也模糊到可以忽略的程度了。
「小女子本是路過不意間竟窺得此地有淡淡寶光透出惹得心奇下來一探想不到竟是先生奇琴神技故竊竊聽了一曲還望先生萬勿見怪。」女子開口道說完輕輕納了一福。
「呵呵在下年幼無知哪敢稱什麼先生。既此琴會本來便是要人聽的又何來竊聽之說。」寧羽白一整心神起身略一拱手許許道。「或許只是因為她太美了吧?」他念著方才異狀不禁苦笑了一下。
女子靈眸一眨寧羽白瞬間竟生出好似要被她看透一切的錯覺沒來由地心中一緊禁不住眉頭一皺。女子淺笑一下輕道:「此曲只應天上有想不到竟於此凡囂之地得聞才知『大隱住朝市,小隱入丘樊』之語不謬。與先生一比我等便相形見絀了。」
寧羽白拱手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卻還不知二位乃是?」
「看你這樣子也是個仙道中人卻連雲天仙子沈青眉也不知道?」一直不曾說話的男子忽道。
寧羽白聞言頓時一驚心中大震。沈青眉作為雲界仙宮屈一指的後起之秀名聲比雲宮四部天官有過之而無不及寧羽白自然也聽過。卻怎想到這個夤夜突訪至此的翩翩少女便是聞名天下的雲宮天女。他雖不曉得碧落劍派業已投靠雲界仙宮但北海龍旋島一役那鳩巢山蛇蠍雙煞乃是雲界仙宮派來的幫凶他還是知道的如此一來自己與雲界仙宮定然是敵非友突然聞聽沈青眉到來哪有不驚之理?面上不禁已露出一絲訝意。然而那男子一說話他也才注意到那沈青眉身後的人只見他也是二十上下年紀面目俊朗秀冠華服雙目中神光隱隱卻是一語不只是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寧羽白。
「沈青眉?」寧羽白道。一句話間他的心已經鎮靜下來故意作態道:「難道便是四大玄門中少年第一的天女沈青眉沈仙子?」
寧羽白眉眼間的變化雖然細微卻逃不過沈青眉一雙妙目。她輕輕一笑搖頭道:「微名累人青眉若能如先生一樣天上地下萬事不管消遙自在那我倒寧可不要這什麼玄門翹楚空自拖累人的名頭。」說罷她輕嘆一聲瞬息間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無奈與落寞可是回眸間便已回復神光隨即身子一轉指向身後男子介紹道:「這位乃是玄天宮通天真人的關門弟子周顯平道兄。」寧羽白聞聽又是一訝他雖未曾聽過這個名字但是通天真人是何等人物其弟子的身份在道界自是尊貴非常。他又不知這兩人為何會在一起心中疑慮耳中卻聽沈青眉繼續道:「我身懷本門使命與周道兄一道路過此處想不到卻聽到如此仙音此等機會自不當錯過卻還不知公子尊諱?」
寧羽白皺了皺眉道:「在下姓白一介市井凡俗賤名不值一提。」
沈青眉一笑臉上兩個酒窩露出雙目大有深意地望向寧羽白口中道:「哦?青眉見識短淺聽得如此好琴方才在門外已經險些醉了才知自己這二十年都是虛度。唉不過這倒讓我想起一個人來說起來琴技也該是不差的不知白公子是否識得?」
「哦?仙子不妨一說看看小子認識不認識。」不知她要問誰寧羽白只得隨口應道。請牢記
沈青眉卻不看他徑向窗外隨意瞧了一眼口中道:「天下琴技想必無有能出琴神其右者可惜他老人家絕少露面我等後生晚輩更是無緣得見。不過近來卻聽說琴神前輩收了個徒弟叫做寧羽白的琴音也是一等一的靈瑞卻不知白公子是否認識這個人呢?」說罷稍稍側頭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雖然從知道面前之人為沈青眉的時候開始寧羽白便開始暗自提防了但此言一出他的心仍不由得一緊面上卻堪堪一笑漫應道:「這個名字生得很從未聽過不知仙子找他何事?」眼中卻掃到那周顯平聽到「寧羽白」三個字時面色卻也一動手不自覺地握了一握可見沈青眉仍是不緊不慢便也沒有動靜了。
沈青眉嘆了口氣目光在寧羽白臉上掃了兩掃貌似無奈地道:「這位寧公子和敝宮盟友貌似有些小誤會青眉身負敝宮招才納賢之責實是有心為他雙方化解這段恩怨。如果他願意的話敝宮自有靈職相待。只要我義父一句話過往不快自然煙消雲散只是不知這位公子此刻身在何處青眉也是有心無力。白公子日後若有見著這位寧公子的機會記得向他一訴敝宮意願才好青眉感激不盡。」
一番話說得頗出寧羽白意料之外他早已做好了拼力一搏的準備卻不想這話里虛虛實實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經被識破又聽沈青眉話中竟有招攬之意更是有些訝然。以雲界仙宮之尊恐怕任何一個修仙中人若被邀請都會欣然接受的不知又怎會看上自己這個被追得四處奔逃的仇敵?不過說到入盟雲宮生了這麼多事以寧羽白的性子又怎會答應?當下心中暗嗤了一聲思道:「就算她說的是真的想收買了我豈不是痴人說夢么!」面上冷笑一下朗聲道:「可惜在下並不識得此人若是日後真的有緣相見一定轉告尊意。他若是識相定不負仙子美意;怕只怕是個不識抬舉之人仙子金玉之言未必能被他聽在耳內恐怕仙子倒是白費一番心意了。」
沈青眉聽完卻並未現出如寧羽白想象中的懊惱神色只是靜靜地望著寧羽白雙目似乎想找出點什麼東西來一樣片刻之後嘆了口氣開口道:「既然如此青眉亦不強求。白公子若能遇到他還請告訴他只要他願意敝宮之門隨時向他敞開。」頓了一下又道:「公子琴中孤寂之意著實令人感傷頗令青眉悲嘆。今次能聞得如此好琴真是意外之喜可惜青眉還有要事在身不能久待就此告辭罷。日後若再有緣還可相見也不一定白公子保重了。」說罷輕輕一禮回身向外走去。
寧羽白聞言不禁大為驚奇驚的是見她竟然就此要走絲毫沒有為難自己的意思;奇的卻是他方才所奏之曲雖然為了正化人心而鼓得正氣四塞但自己心中時常念及天地之大竟幾無我容身之處自然便有了孤寂之意隱於琴中想不到這沈青眉竟然能解得琴中隱意竟也是個知音之人。當下拱手作別。
那周顯平顯然也沒料到如此也是一愣但見沈青眉回身舉步已經就要出門。他什麼事都是隨了沈青眉的也只好轉身往外走去到了門口去轉過頭來盯了寧羽白一眼眼神陰騭卻看不出心裡在想些什麼。忽地沈青眉停步抬頭道:「卻忘了一件事青眉觀見有人伏於樓外暗處不管他們所為為何還請白公子小心了。」
「哦?多謝沈仙子提醒。」身後傳來寧羽白的聲音沈青眉一笑隨手帶上了門。
一陣清風柔起在廊間托起二人身形緩緩升入半空之中片刻后一道虹光與一道金光各自衝起破空而去樓下眾人大多都還呆立著況且都是肉眼凡胎竟然看不到丁點。
駕著劍光翱翔於天空之上想著與身旁仙子站於廊下聽琴時候的情形周顯平心中隱隱覺得有些奇怪。那彈琴的白公子琴力雖是不低但是那一曲隨心之曲憑自己的道行聽起來也不大吃力卻不知為何修為遠高於自己的雲天仙子竟然一反常態聽著聽著神情竟是越來越落寞好似中了招一般令他差點以為站在自己前面的人不是那個天之嬌女沈青眉了。難道是……她那一曲給打動了不成?想到這裡他心中一陣酸意泛起要知道沈青眉身為年輕新秀一代的翹楚追隨者無數但她對人從來都是若即若離恩惠則有感情卻無。便是自己心目中的人中之龍——師兄龍飛九玄葉錦衣也未見得能博得仙子青眼如今卻被一通莫明其妙的野琴打動怎能叫他不忌?但他這人卻是最能藏住念頭的當下也不多說只是隨了沈青眉往北疾馳而去。
而此時在方才寧羽白鼓琴之樓旁沈開玉雙目一睜也停止了運息。他方才並非讓自己溶入琴中而是暗以修行相抗但一開始已經有些入了道一時間激得體內脈息紊亂過了一會才自調理好這一睜眼卻覺背後冰涼一片儘是冷汗。在一轉頭卻見粱雅兒在旁呆坐面有戚色雙目無神。
「雅兒?你怎麼了?」沈開玉奇道將她一搖。
「唔?」粱雅兒好似醒了過來轉頭幽幽看了沈開玉一眼把頭一低顫聲道:「沈哥哥不知怎麼我聽了那琴心裡就覺得無論如何也對師父不住她養我教我這許多年我竟這樣一走了之豈是身為弟子之道?這心裡不知怎地竟然難受得要死了。」語氣悲傷不已。
沈開玉心裡咯噔一下他好不容易說服粱雅兒偷跑出來便只摸了回手摟了摟腰哪能再讓她回去?當下作色怒道:「這該死的琴定是不知何處來的妖人捉弄弄些妖法便蠱惑人心雅兒妹妹定是著了他的道了!我若不在此戳穿他那還配為碧落之徒?又更如何配得『應劫』之語?」他一心要粱雅兒回心轉意連那「應劫」的名頭也搬了出來當下一執粱雅兒小手捏住劍訣不待粱雅兒反應飛劍離鞘裹住兩人白芒一道已經沖入那倚香苑樓頂小閣的窗中去了。
噗一聲輕響窗欞有如面做的一般應聲而斷窗上一個窟窿現出白光斂去沈梁二人已經立於室中。四下一看只見斗室不大有床有幾兩根大柱支在牆角燭影輕搖卻就是不見了人連琴也不見一把。
「咦?人呢?」粱雅兒剛想埋怨沈開玉不問青紅皂白就闖進來一見卻是無人禁不住奇怪道。
沈開玉環視一周皺了皺眉頭冷哼一聲道:「跑得倒快倒是知道小爺的手段!」將粱雅兒纖腰一摟道:「想來是怕了我們先自躲起來了想不到他倒是個識相的。也罷就暫且饒他一回。」
粱雅兒總還是有些矜持方才又傷了心情輕輕掙脫了他羞道:「不好總這樣的防著有人看見。」
「呵呵此地就你我二人還怕什麼人?」沈開玉笑道也知她心情不好便執了她手道:「這樣吧我們便去會一會老爺嶺的那些個什麼殭屍權當解悶如何?」
粱雅兒一皺眉遲疑道:「聽師父說殭屍這種邪物甚少聚堆的若是成群出現恐怕定有些緣由你我二人是不是該回去稟報一下碧落各位師伯再做定奪?」
沈開玉十分不屑地一笑開口道:「有甚緣由?便有有你沈哥哥在你就放心了吧。」他這幾年也有些造化碰著些奇遇修為跟當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語要不也不會出現個「應劫」的名號正巴不得那些個屍怪厲害一點好顯些手段博取佳人歡心呢心裡哪在乎這個?粱雅兒見他說得鐵定定是要去心裡其實也不怎麼看重這些小妖小怪便答應了一聲。兩人又掃了一眼屋裡見確沒什麼奇怪之處當下掣出仙劍便又循著窗上那洞嗖地飛了出去劍光直上半空中辨了辨方向往西北方一閃飛去了。
小閣之內便又只剩下一支殘燭隨著窗洞中風吹進來搖曳不定不知何時就要熄滅。
牆角一點暗影忽現燭光恍惚中顯得詭異異常忽地一下柱前已經多了一個人出來。
身在柱中遁出寧羽白獃獃地凝望著那窗上的破洞面上毫無表情心中卻已經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伊人如夕俏顏如舊多年之前那一張美麗的面孔驟然重現激起心湖中浪花一片。但誰知卻是名花已經有主那依偎的臂膀、曖昧的嬌顏為的竟是下流浪子、卑鄙小人、昔日血口噴人之仇敵造物之弄人一至於此!血氣少年情何以堪?寧羽白木然行到窗前透過那破洞望著那兩道遠去的劍光嘴唇緊抿面上一絲血色也無咔咔兩聲不自覺掰斷兩根窗欞木卻仍恍如未知只是仰天長嘆了一聲緊緊閉上了雙眼。
良久。
寧羽白猛地雙目一睜轉身回視。
木床上無聲無息地倚坐了一人大冬天的竟然手持著把摺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眼中一片唏噓之色可憐地看著寧羽白。只見他頭上銀邊絲巾束內襯滾銀袍外罩燙銀長褂上用銀線綉了萬點寒梅說不出的雍榮華貴身材修偉秀眉鳳目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乍一看還不知是哪位王孫至此。
「你是何人?」寧羽白沉聲道。
銀衫人一笑搖了搖頭收起摺扇衣衫一撩站了起來也不理寧羽白自在那裡嘆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虧你彈得如許好琴卻也還是窺不破這『情』之一字?」
寧羽白一皺眉卻沒有言語。
銀衫人一見又是一笑仍自道:「呵呵我也只是說說我自己也一樣窺不破的。你方才一曲奇琴竟能惹得青眉對你另眼相待便已經惹起了我的殺心。這些年來還不曾有一個人能使她動心你還是第一個。」說罷定睛往寧羽白瞧去只見寧羽白的眼睛瞪得老大不禁訕笑道:「當然這裡面不包括我。」寧羽白雖然驚於此人之無聲無息心中打起十二分戒備但是聽了如此欠揍的話也差點笑出聲來。
銀衫人卻驀地收起笑臉冷冷作色道:「虧你還笑得出我來了這麼久你才現難道那個女的就這麼好竟然比青眉還強?我若真想殺你你已經不知道死了幾次了。」
寧羽白淡淡一笑:「然則閣下為何沒有下手?」
「哼『琴』這一字我不及你可『情』這一字你卻是拍馬也趕不上我。和那些笨蛋呆瓜競爭有何意思?若沒有你可還真顯不出我的本事……不對是真心來況且你又不喜歡她我殺了你不是徒作小人?」啪地打開摺扇也不管屋裡早已灌滿了寒風他又扇了起來看寧羽白眉間皺起老大一個疙瘩搖頭道:「你不要不信雖然我不想殺你但是卻有人很想要殺你。方才那個周顯平最是口蜜腹劍的一個人你奪了他的風頭他恐怕便已經動了殺心嘍。」
寧羽白冷笑一聲開口道:「想殺我的人可不止他一個。有他也不多沒你也不少。還不知這位兄台悄然光臨到底所為何事?」
銀衫人定定地望向寧羽白雙眼寧羽白凜然相迎一無所懼片刻之後銀衫人笑道:「好!有膽識。我留下來只是為了看看能惹動青眉芳心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卻沒想到原來也是個曾經滄海只識巫山之人。罷了罷了相逢何必曾相識在下這便告辭了吧!」說罷一收摺扇就要轉身。寧羽白方一抬手他忽地又轉了過來神秘道:「對了有一件事我還要告訴你你要不要聽?」
寧羽白眉頭大皺冷冷道:「還有什麼事?」
銀衫人一拍摺扇侃侃道:「殭屍這種東西有魄無魂有識無神若是年頭久一點的說不定能有些妖性但是卻從來不是聚堆的物。若是有了群聚的殭屍那一般便是說明……」話說道此他卻故作神秘起來。
「說明什麼?」寧羽白急道。
「呵呵說明身後有邪人控制再不然有個千年老屍王也說不定。」話音剛落銀衫人微微一笑身子一旋人已化作一道銀光嗖地自窗口飛了出去。
「什麼?」寧羽白聞聽此言也顧不得那人走掉轉身往外一看只見天邊兩點劍光仍然依稀可見皺眉想了半天最後嘆了口氣揮手熄滅燭火手捏訣印人也自窗中穿出奔那兩道劍光直追而去片刻過後終於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