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 身無半文去賀壽,沒搞錯吧?
庭前多蟻陣先排
——聲律啟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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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也綰帶成也綰帶。
這是柳青離現自己和雲舒二人被兩隻水桶一樣纏掛在斷崖上橫生出的一根大木枝丫上的第一個想法。
然後她看到沈雲舒的眼睛旋即感到臉上火燒火燎地燙。
羞愧難當既為愚蠢也為恩將仇報。
她就這樣默默用餘光看著沈雲舒由驚恐轉回正常去細細解開那繩結並往樹下移動她不知該說什麼好也沒臉再同他說話。
直到他從下面伸手說:「小心下樹。」
這人是嚇掉魂了撞到頭了還是本來就有病?
「是我推你下來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記性哪裡那麼差。」
「你不恨我?」
「挺恨的。」
「…………」
「不過算了其實有一瞬間我也這樣想過扯平了。」
「你只是想想。」
「說明我沒你果斷。」
青離失笑。
沈雲舒扶她落地站穩目光落向茫茫而幽暗的遠方長長嘆了口氣「你可知道於少保?」
「於少保無罪有功心如日月世人誰不知?」
「那你可寬宥下令殺他之人?」
「不打算。」
「好大膽子的小姑娘。」沈雲舒愴然笑道「可不寬宥你又打算如何做呢?」
青離無語如果讓她現在站在當今聖上也就是後世所稱的明英宗面前只有兩個人面對面並無其他掛礙只為那大清算中罹難的父母她手中的利刃會飽飲鮮血嗎?
身後能謚「英宗」的皇帝並不多史載朱祁鎮復辟後任賢能廢殉葬「無甚稗政(壞政策)」同時也算有情義之人對為他擔憂哭泣而變得病殘醜陋的錢皇后不離不棄。
柳青離此時自然不可能知道後世評價但她心中未嘗不清楚北地蒙塵、南宮幽閉的八年不是白過的目前的皇上可說勤政愛民若換一個還不知世道是什麼樣子。
那從天上跌落塵埃的八年中他的心情又是如何?如果他不處理當初擁立景泰帝的人這重生般的機會又是否會被打碎?
不是沒有可能。
即使九五至尊有的時候想要好好活下去都那麼身不由己。
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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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好在都沒受什麼大傷夜觀北斗、日看樹蔭細辨方向終於在第二個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刻眼前出現了巍峨的城門。
他們翻過的是秦嶺東部余脈今在河南省境內伏牛山麓一帶所到之城正是洛陽。
洛陽乃是十三朝古都青石的官道中正平直路兩旁大小鋪面林林總總有些身份的人家往往還栽種牡丹這時節正抓住春風的尾巴怒放雖因時間還太早路上行人不多卻有白馬寺中隱約傳來的悠揚晨鐘繚繞在那些雄渾高樓的畫角飛檐令整個城市格外雍容安詳。
不過青離雲舒此刻無暇顧及身邊風光因為二人凡珠寶、碎銀、簪環甚至衣物等值一點錢的東西全扔下去餵了山賊境況實在落魄。
「你不是有個牌子么拿著去找府尹只說扮成這樣是來查案求些支援可好?」青離輕聲道。
「扔下去了。」
「少來你們六扇門的看那個比半條命還重不比金銀珠玉怎麼會扔?」
「我拿出來看了一眼剛想揣回去叫你一把抓去扔了。」
「啊?……」
柳青離突然想起好像當時是有什麼閃著金光的東西被她一把奪了丟掉后雲舒大喊大叫「不能扔啊」的沒想到居然是那枚金牌。不由一下子紅了臉垂了頭立在那裡用足尖不住地在塵土上打圈圈。
也許是物以稀為貴如此強悍的女子示弱格外顯得可憐可愛沈雲舒本來頗沒好氣見她那小綿羊似的樣子竟半分也橫硬不起來反過來安慰她道:「牌子可以再弄人沒事就好。」
青離不語半晌道:「這個便也罷了可這樣說來我們現在豈不是……」
二人對看了一眼異口同聲地給出了正確答案:「身無長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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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是糟糕的一件事就算想扮相士騙點錢都要先有個藍布袍子以及一塊破「孔明再世」幡的資本這會兒分文沒有又人生地不熟上哪弄去?
二人冥思苦想轉瞬已是日上三竿仍一籌莫展唯有加消化了在山中吃那兩個青小樹果此時腹中轟鳴快趕上現在輪船汽笛了。
很久之後提起這事二人還不忘互相嘲笑一番心境卻正如「卻話巴山夜雨時」了。
正難間忽見一群乞丐個個拖著黑油油一根竹節棒捧著破兮兮一個粗瓷碗大人扯著孩子孩子抱著嬰兒北雁南飛般呼隆隆往一個方向跑去了。
「敢問大哥他們這是去哪?」雲舒不由好奇問身後一個小販。
「嗨客官你從外地來吧?這城裡第一號憐老惜貧的便是那恭順伯家史老太君今日是她八十大壽在府院里那是擺開了十個大缸專門施粥這城中乞丐真是好福氣我表弟前日從陝西來說那邊今年大旱貧困人家……」
小販一邊低頭擺放他的貨物一邊絮絮說道。
「哎人呢?」等他抬起頭來眼前卻已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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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順伯沈雲舒沒見過不過畢竟聽父兄說起多少了解一些。對這人的大致印象是不比一般人更高尚也不比一般人更卑劣唯有一點頗有口碑就是十分孝順而且幸運地有個仁厚賢德的母親。
二人跟著乞丐跑了一陣恭順伯的府邸已經到了只見偌大一個宅院熱鬧非凡左邊十個大缸一字排開濃稠的白米粥冒著騰騰熱氣諸多貧弱之士便歡欣鼓舞地擠在那裡等待飽餐而右邊是送拜帖賀禮的隊伍喜氣洋洋而秩序井然恭順伯在朝中並無什麼實權因此來送禮的並不多趨炎附勢之徒還是因敬重老太君為人自真心的居多。
沈雲舒到了門口卻遲疑住了不往左走也不往右走在中間開始晃悠。青離心中笑知他怕是有生以來第一遭哪裡放得下面子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反正在飛花樓作小丫頭時端茶送水也做過端屎倒尿也做過人的高貴與卑賤不是在於這些的。
雲舒這一徘徊可躊躇了旁邊接引小童:這二人想要往左還是往右?衣裳雖有些地方劃破了可細看都是上好的綢緞面料面上雖風塵僕僕掩不住氣質卓然老太君常說的一句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什麼來著?」聽說這世上有些佯狂的名士倒常故意做些奇怪的事情出來。想到這裡小童便決定迎上前來笑岑岑道:「二位大人這邊請。」
雲舒與青離同時一愣隨即明白了怎麼回事於是大窘。
「我們我們……」青離臉漲得通紅即便她不算很在乎面子的人這個狀況下要她說出「我們其實是來討飯的」也太難了吧。
正難間只見沈雲舒跨前一步拱手笑道:「小生姓雲名舒這是舍妹我們打錢塘而來早聞貴府老太君之盛德沒想到路經寶地時竟恰趕上如此盛事真是三生有幸故略備薄賀願與諸君共慶老太君千秋。這裡有勞小哥通報了。」
人都是喜歡被尊重的那小童一介小廝平日被呼來喝去這時受如此禮待竟比得了幾個銅板的打賞還高興眉開眼笑地在前走著引他們往二門裡去。
「想死啊你我們哪有賀禮?」青離趁小童不注意狠狠捏了雲舒一把急道。
「安啦我跟柳不恕的案子那麼久也不是白跟的。」
青離一下子收聲不敢多問怕哪句話不當露了馬腳心裡卻嘀咕著「關我什麼事?」
「這裡便是登記的禮單了敢問兩位大人有何惠贈?」小童拿過一匹滿是新墨的紅帛道。
「以何為賀在下曾細細想過金珠何其俗鄙寶器貴府不缺字畫又不曾備得後來倒想出一件奇物定能令老太君歡欣喜悅。」雲舒道「今日廚房必要做許多甜食還多多有勞小哥幫忙找一桶廢棄的蜜糖水來另要一把掃院子的掃把。」
小童面帶疑惑但反正這些極易得的見雲舒說得誠摯便依言而行須臾備齊。
「約半個時辰后你來那邊看。」沈雲舒指著一塊疏有草色的平整土地對小童笑道。
小童繼續忙去了。雲舒略一運氣巨「筆」如椽飽蘸濃「墨」幾個騰挪地上已現龍蛇飛舞、鐵畫銀鉤的八個大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字雖好可作為賀禮是否薄了些?又為何不討筆墨寫在紙上?」青離此時已猜知就裡不由心中震動卻也暗暗佩服他的急中生智但外表就更要裝作懵懂只纏著問雲舒。
「待會你便知道了。」雲舒一笑還要賣個關子。
(七章靈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