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
紜舟坐在椅上,想要搖晃一下,卻覺得力不從心,拉拉身上的衣毯,從奉天搬回丘元村后,她越來越懶的動了,有時候縮在太陽底下就是一天,動也不想動。轉載自中文網
隱隱有小孩子的聲音傳來,這是她的孫子?不對,天倩那丫頭早不想生了,這時候不知道跑去哪裡玩了,說是想到奚南說過的歐洲去玩,也怪她,自從與女兒分離一段后,太寵她,沒大沒小的,不過女兒長大后,還是與她最好。
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丫頭沉默了許久,突然問道:「娘,你不願意再生別的孩子,是不是因為還想著爹?」
紜舟知道她指的是趙謙,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吐了下舌頭道:「生孩子太疼,所以不想生!」
這話後來不知怎的,傳到了奚南和柳香耳中,兩人同時對她冷嘲熱諷了好一陣子,她反過來把嘴上沒門的天倩修理了一通,惹的女兒躲到司馬家好久,過沒陣子,又逃了回來,理由是「司馬叔叔的兒子追的太緊,煩死了」,聽著她暗裡地得意的語調,紜舟不由有些頭疼的感覺,期望女兒不要再和她一樣,娶,或者說嫁,一大堆男人了。
回憶被打斷,梳著小辮的女孩跑過來,拉了拉紜舟的手說道:「老祖宗,媽媽問您要不要開飯?」
「你們先去吃吧。」小丫頭轉頭跑了開去,跑的太急,在路上跌了一跤。剛想哭左右看看又沒人,自己爬起來撲了撲身上的灰,一溜煙沒了影。
紜舟笑著輕輕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來,這丫頭。該是第四代了吧?鳳漢近些來女子地出生數量上升。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覺得玩夠了,鬆了口。女人生孩子好象一夜之間容易了,十年前生個女娃還大擺宴席。近些年,生男娃倒大擺宴席了,難道說女種馬玩夠了,換男種馬了?
第四代,時間過的還真快。身邊的人,也凋零的差不多了,該下黃泉的下黃泉,該上天庭地上天庭,只剩下她還活著,有時候看著鏡中地白髮,不由有些感慨,英雄遲暮,美人白頭。雖然說她稱不上美人。可是白頭髮多刺眼,一開始還扯掉。到後來越來越多,乾脆不去管了,直至今天白雪如霜。中文網
曾經她非常害怕老去,還記得送爹爹走時,她大哭了三天,之後好象突然看開了,該來的總會來,卻沒想到送走了一個又一個,自己反倒活到最後。
奚南大概是家裡最榮耀地一個,大將軍一直做到死,死的時候雖說年過半百,也英俊依然,鳳漢多少女兒家摔斷了腸,大齊多少男兒家碎了心,紜舟只是一個勁兒地想:大將軍,死在病床上,是幸還是不幸?但至少,她陪伴著他直到最後,依前世的經驗來看,估摸著是癌症之類,他走的時間,只是握著她的手,斷斷續續重複著聽不懂的話,時而雜夾著漢語,直到那句「舟兒,趙謙他……」之後,再也了無聲息。
聽聞噩耗,李嵬在千里之外地王巍服了三天喪,之後不久就辭官回家,聽說一年之後因惡疾而死。
柳香本是信誓旦旦,一定要送紜舟走,可是不想比奚南走的還早,被愛慕的人刺死在醫館之中,紜舟當時聽了,還自不信,這死法未免太過可笑!當她看著他躺在血泊中時,才忽然覺得,這算什麼?就這麼走了?連句話都不說?思及他當初的諾言,她不禁大罵一聲「你這個不守信的負心漢!」
罵完了,他還是走了,身後雖得封號無數,民間尊他為醫聖,可是,卻沒有留下一言半語。
玄祥倒是真的陪了紜舟半輩子,看著天倩結婚生子,看著第四代出生,十年前,卻突然在天夜裡,對紜舟說道:「我很後悔當初沒聽你的,找個女人嫁了。」
「怎麼?」
「因為我就要死了。」
玄祥一生未嫁,也未娶,她甚至懷疑他做了一輩子童子,但她到底沒能了解他的想法,年紀越長,許多話,他越發不願對別人說了,只是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永遠會出現在她地左右,如同一個影子一般地人物,這也為她的傳說憑添許多神秘。
在那夜地對話之後,她一覺醒來,發覺他在床邊的腳踏上和衣而卧,抱著劍睡著般,已然逝去,那時她已經近七十,蹲在他面前呆了半晌,長嘆一聲,摸著他冰涼的臉頰咕噥道:「早叫你嫁個人吧,老了後悔了吧!死倔脾氣!」
鳳蕭在律令改了后,娶了皇后,又生了孩子,男女一大堆,皇室的血脈終於得到延續,他的權力也得到了穩固,只是那個天倩替身,長大了,居然借著「奚南叔叔」的力量把他扳倒,成了真正的女帝,他也有臉千里走單騎,逃到了丘元村。
那夜當他出現時,淋著一頭一臉的雨,劈頭就對紜舟說道:「沒地方去了,借我躲躲!」這一躲,就是十七年,當他擋在她之前,被唐冰刺中心口時,一邊咳著血,一邊得意的說:「怎樣,是我救了你……」
誰知唐冰遠遠的扔下一句:「我殺的就是你!」
她在他的葬禮上和奚南大吵一架,差點沒動手,但到底,還是沒和他分開。
這些,都已成回憶了……
中午的太陽有些刺眼,她微微閉上眼睛,準備小睡一會兒,不想又有打擾者,睜開眼睛,眼前出現李涼的臉,她才突然想起,啊,原來你還在這兒……
「要走了嗎?舟兒。」
李涼自從王巍一戰歸來后,轉眼就溜的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去哪裡遊玩,偶爾會回來探望一下,每次的開頭語都是「舟兒,你又老了」,都在她舉手要打時,又笑著溜開。
只是近些年來,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一開始是一、兩年回來一次,後來改成三年,再後來五年。
「你有十年沒回來了吧……」他的面容看起來和三十齣頭的人差不多,如若不是認識他的,必把他認成二十多的小夥子,「都跑到哪裡玩去了?」
「歐洲。」他熟練的聳聳肩膀,「也許不到,反正是不一樣的地方。」
「好玩嗎?」
「挺好的,人都一樣。」他笑起來,輕輕撫上她的額發,「舟兒,你要走了。」
「……走?」她有些迷糊的道,「去哪裡?」
「來,站起來。」
「好累,我想睡會兒。」她這麼就著,突然覺得身體一輕,眼前的陽光柔和起來,她試著動了動胳膊,抓住伸出來的手站了起來,「怎麼……」
「舟兒,我回來送你。」
她的耳邊聲音漸息,孩子的聲音、風聲、鳥叫聲、樹葉落地的聲音,都漸漸遠去,她突然覺得他的手一緊,轉過頭去,見他的眼中有著從未有過的閃光。「舟兒,一路走好。」
她剛想問他,他的手突然鬆開,瞬間她感覺好象飄了起來,朦朦朧朧中,聽見一聲清亮美妙的聲音:「紜舟,這裡。」
她循著聲音望去,居然是玄祥,仍是少年模樣,驚訝的跑過去,拉起他的手仍是溫暖如昔,疑惑間被他拉著往白茫茫一片中鑽去,不多時,一個戲謔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們跑什麼!想饒過我啊?」
鳳蕭的手臂擱上玄祥的脖子,惹來少年一頓白眼,他卻笑嘻嘻的不在意,還對紜舟招呼道:「舟兒,你來的真晚!」
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卻不想快點說出來,幾人說說笑笑間白茫茫的霧氣散了開去,高瘦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不等對方發話,她先叫出來:「柳香!」
那人回過頭來,絕色無雙,正是柳香,她跑過去撲進他懷裡,竟隱隱有了期待:「走吧,我們去看奚南!」
三人同時笑起來,他們拉著她一路飛奔,霧氣中漸漸有了景色,鳳漢、西北、大齊、王巍、南一路轉換,當艷紅長發出現在她眼前,她象個孩子一樣尖叫一聲竄了過去,從背後抱住他,聽著他胸腔里傳來低低的震動,那是他在笑。
轉過身來,他的容貌仍舊英俊無匹,俯視著她的眼睛依然閃著淺淺的陽光:「來了?玩夠了?」
她皺了皺眉頭,環顧四周,問道:「他呢?」
四人面面相覷,奚南說道:「你念咒啊,念咒他就出來了。」
「念什麼咒?」
柳香道:「就是你每次在緊急關頭念的那一大長串咒語。」
「啊?」
鳳蕭伸手敲了下她的額頭:「笨啊,這腦袋怎麼還是這麼笨?」
「喂!」
玄祥把鳳蕭推到一邊:「就是那個什麼蒼天大地……」
「哦……」她恍然大悟,早就想真正干一次,此時有了機會,深吸一口氣,大喊道,「蒼天大地瓊瑤奶奶金庸爺爺JK羅琳阿姨后翌大神好萊塢編劇!把趙謙還來!」
霧氣猛然散開,如同被狂風吹走,紜舟眼前出現了雲海茫茫,腳下是鬆軟的土地——崑崙峰頂,懸崖邊上,有個人影佇立那裡,悠閑的轉過頭來,望著身後的幾人道:「太慢了,舟兒,整整五十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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