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八個多月
何念恩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走起路來很是費勁,有些搖搖擺擺的,從背影看象個企鵝。
「師公,快放下,讓我來。」周定睿看見他,趕緊從一旁跑過來,提過何念恩手中的水桶,往屋內走去。邊走還邊說:「師公,你要好好休息,師父說,她這兩天感覺精神聯絡非常強烈,可能快要生了吧?」
「哦?是嗎?」聽到周定睿的話,何念恩也有些心慌起來。畢竟,自己一個人,沒有妻主,又是第一次生孩子,一點經驗都沒有。這個古怪的兩人一鬼的家庭里,那個鬼卻是這個家的主心骨。這一慌神之下,何念恩的話就是:「楊靜她到哪兒去了?」
「師父聽說石磨村有人生孩子,她去觀摩去了。」周定睿現在滿口楊靜的現代詞語,說著,扶何念恩坐下來:「別擔心,有師父在,有我在,師公一定沒事的。」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小師父也會沒事的。」
「什麼小師父?你這孩子盡說胡話!」何念恩笑嗔。其實,何念恩論年紀只能算得上周定睿的哥哥,可因為楊靜的關係,現在竟然成了他的師公。雖然一開始有些驚訝,但這麼幾個月下來,周定睿對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也讓何念恩適應下來,當一個長輩應該是怎樣的態度。
何念恩三人呆的這村叫杏花村。沒聽錯,就是那個杏花村的杏花村三個字。因為村東頭的一小片野杏林得名。村裡住的都是高家莊的孤兒寡夫,與高家莊隔一座京城遙遙相望,是高家莊的秘密基地,最後的退守地。從前一直準備著,這次真的用著了。
杏林花開滿枝頭時,周定睿帶著高家莊全庄覆滅的消息前來。其實,這裡的人已經猜了到了七七八八,畢竟在京郊打仗,皇帝再用雷霆手段不許人私下談論,也會有些小道消息被當作八卦在百姓間傳開的。只不過,周定睿給一切下了個悲壯的定調。那晚,杏花春雨下了一整夜。
論起來,何念恩與周定睿都不過算是高家莊的外來戶。更何況人人都知道二當家楊青野愛戀大當家高恭多年,不論成不成,高家莊人都不喜歡外來的何念恩橫插一杠。再加上,他嫁沒多久,就出了戰事,連同楊青野一起,高家莊的女人都死光了。
雖然明著不能怪在何念恩的頭上,但人的情緒總要有個渲泄的出口。被悲痛壓得太痛苦的杏花村人眼裡,何念恩這個外鄉人無疑就是最好的渲泄口。所以,雖然沒有找到理由把何念恩趕出去,但對他的態度確實並不算友好。
周定睿初初來到這裡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何念恩總是被欺負被無視被無理對待。這讓周定睿很憤怒,甚至於連同自己對於師父是個還沒生下來的小娃這件事都變得不重要起來。不過,憤怒的只有周定睿。何念恩自從當上童養婿之後,這種態度對他來說連毛毛雨都算不上。他完全不以為意,依然故我,該幹嘛幹嘛。在這方面,何念恩可以說是有刀槍不入的強大防禦能力。楊靜更是不在意,唔,因為在意也沒用,她幫不上忙。
如此過了四個多月,何念恩隆起的肚子再也遮擋不住,村裡所有人開始只是懷疑,後來,一個好事地過來一問,一夜之間全村人都知道了何念恩懷了楊青野的骨肉。這之後,讓人意外的,村裡人對何念恩的態度產生了一百八十度地大轉變。變得無比地親熱無比地熱情起來。
經歷了太多的死亡與失去的痛苦之後,這樣一個與死者有關的新生命一下變得彌足珍貴起來。何念恩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村裡的寶貝。人人都在盼著楊靜的出生。送吃的,幫忙幹活的,陪著說話的,一天到晚何念恩這裡就沒個閑。這樣場面,有時候楊靜看著都有些頭痛。想想未來的明星待遇,楊靜真是哭笑不得。這樣過了半個月,直到何念恩暈倒,大夫說孕夫需要安靜的環境,村民的熱情才不得不罷休。
八個多月,成長最快的並不是何念恩肚子里的楊靜,而是被楊靜夜夜教導不停的周定睿。因為知道自己出生后可能會有足足一年的時間沒辦法給於周定睿任何幫助,所以楊靜把教育工作提早到了現在。而且,那未來的一年,也是楊靜最需要周定睿的一年,現在培養他的忠誠非常有必要,算是投資回報吧。
只是,要教周定睿什麼內容,著實費了楊靜一番腦筋。文學兵法,周定睿可以當楊靜的老師,排除。數理化倒是可以,算賬也行,雖然沒系統地學會會計,但學過一些會計電算化的皮毛,簡單的會計分錄還是會做的。可是,這些對於一心想進皇宮的周定睿沒用,他的志向不是商人,排除。楊靜的專業是高分子材料,工作是繪圖員,於這古代……且不說有用沒用,就是教,好象都無從教起,排除。
如此一路排除下去,足想了三天,楊靜才想到一個對周定睿可能會有用,自己也能教得出來的東西。說起來,算得上是因材施教。他要往上爬,他要進皇宮,所以楊靜教他的課題就叫做--厚黑學。
八個多月,講到了立威篇的借刀殺人--制衡術一章。關於厚黑的處事哲學,楊靜其實完全不行,從上世到這世,楊靜都是一樣。不肯委屈自己的性子,活得象個孩子,直來直去,不然也不會死得那麼冤了。與楊靜相比,周定睿在這方面真是個天才,楊靜不過是記憶太好,照本宣科,他卻能舉一反三,聯繫實踐。才不到一年的時間,周定睿就從一個被排斥的傢伙變成了現在的幾乎算是杏花村本質上的村長了,村民有事第一個就想到他。雖然他不但是個男人,而且才十歲。他就有這個本事讓大家忽略,讓大家信任。
不過,周定睿的招式在這個兩人一鬼的家裡,完全沒用,無論是周定睿自己還是何念恩,最惶恐的時候想到的都是那只有點冒冒失失的鬼--楊靜。周定睿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麼那些明明很好用的辦法在這個家裡一點用都沒有呢?
「這有什麼奇怪?如果你自己先對我存了敬畏之心,你的那些辦法算計首先就弱了勢去。沒有真心要把我踩在腳底的願望,做什麼都是會下意識地留三分餘地,臨場怯場,又怎麼可能有用?」楊靜笑著搖搖頭,解釋道:「再說了,這些都是我教你的。你現在的作為還是有斧鑿之跡,騙騙村民還行,對我又怎麼可能?你還早呢。」
自此之後,周定睿再也沒有在楊靜面前耍心眼的念頭,面對她就是誠實,這已經成了本能。哪怕最後他早就把厚黑學溶入骨子裡去了,他一見到楊靜就會立刻又變成十歲的純真周定睿。
這些,都是很多年以後的事。現在的周定睿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努力成長的小男孩。這一夜,何念恩不太舒服,吃了飯早早地就躺下了。楊靜回來已是月光滿地,她的表情僵硬,眼神渙散,腳步虛浮。
「師父,師父,你怎麼啦?」周定睿叫了她好幾聲,她都沒聽到。
「師父~~~」周定睿索性湊到她眼前去,對著她的耳朵大喊。
「啊~」楊靜嚇了一跳,短促地驚叫了一聲,回頭看向周定睿。其實,對於鬼楊靜來說,聲音大小遠近的區別不大,因為沒什麼心臟之類的東西來表達被震到的感覺,所以,只在乎清不清楚。不過,今天,楊靜明顯精神受到了很大的打擊,這招才對她起了點效用。
「定睿,你做什麼?!」楊靜緩下勁兒來,瞪了周定睿一眼。
「師父,你怎麼一回來就魂不守舍的,叫你你都聽不見。你遇見了什麼事嗎?」周定睿有些擔心地問道。
一提到有什麼事,楊靜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嘴角抽動著回了一句:「我今天才知道,男人生孩子真是件可怕的事,你不知道當時……」
周定睿一聽是這事,立刻紅了臉。這種話對於這個世界的男人代表著一種什麼意思,就好象對著現在的年輕女生大談性生活一樣,是件非常尷尬的事。楊靜卻完全沒意識這個問題,兀自撇著嘴,表達著自己今天好象現場看異形的感覺。讓周定睿阻止也不是,自動消失也不是,只能低著頭紅著臉,聽自己這個神經大條的師父講得開心。
過了足有一刻鐘。楊靜還在說。周定睿突然打斷她,道:「師父,我好象聽到師公在叫你的名字。」
楊靜連忙閉嘴,側耳聽了聽,果然聽到裡屋隱隱約約壓抑的聲音:「楊……靜……」
楊靜趕緊沖了進去,不看還好,黑暗的屋裡遮不住鬼的眼睛,何念恩一頭是汗,已經沒辦法動了,被子被掀開,不知什麼時候掉到了地上,下半身的床褥上都濕了,深色的褥單一時也分不清是羊水還是血。
「定睿,快去請王叔來。」楊靜覺得腦子一懵,只來得及發出這麼一聲大叫,就感覺整個身體飄了起來,不能再維持住人形,捲成了一個圓球,直往何念恩的身上墜去。要命啊,自己要出生了嗎?!不知道周定睿到底聽到了沒有……楊靜這麼想著,轉眼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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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終於要變成人了,雖然只是嬰兒,呵呵,要開始新生活了~~這文為了背景就費了好長的段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