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情婦的儀典
第三章小情婦的儀典
我一直記得《源氏物語》里那句話,讓我從冬天到夏天一直念念不忘,雖然我不曾真正地理解過其本體和喻體的美妙:「愛的嘆息如朝霧般升起……」
對千野君真正產生那種強烈的愛恰恰就在我真實地委身於另一個男人的夜裡。
那是我搬來松山町之後的第三個周末,也是學校開學一個多月後。
是初秋的黃昏,約摸7點的時候,鈴木帶著一位老婦人走了進來,讓我大大吃驚的是他們兩人的手中都提著包裝好的大小硬紙盒和袋子,一看就知道是從哪兒買來的什麼禮物。
鈴木見到我就顯得十分親切,他拍拍我的肩說:「小姐,拜託了,沏壺綠茶。」讓人感覺彼此之間好像不是將要進行初次尷尬的交易,而是很隨和的家人。
當我端上一壺茶,分別給他們斟茶時,鈴木興高采烈地說:「可憶,你打開看看,我今天送什麼給你了。」
說罷,旁邊的那位老婦協助我一一展開了那些紙盒裡的絲綢織品。
「和服啊!」我的神情並沒有太多喜悅,還有點納悶,為什麼要買和服送給我,我根本就沒有機會穿和服的。
因為儘管我在13歲那年穿過一回和服,並且還照了一張相片掛在家中的牆壁上。但我並不知道和服在日本傳統文化中的份量,更不知道它還是男人送給女人最高尚和正式的禮物。
在我來日本前還以為大街小巷的日本女子都應該是穿和服的,但到了日本以後卻很少看到,除了少數的女子在新年、櫻花時節穿以外,只有慶祝成人節的女孩們成群結隊地在路上展示著這東洋的民族盛裝。
「來吧,小姐,我來替你穿上。穿上后肯定漂亮。」那位老婦露出羨慕的神情。
我更加不解了,「現在,你是說現在穿和服?」
我的眼睛是先望向老婦人的,接著老婦人那詫異的目光便移向鈴木了。
鈴木沒出聲,只是讚許地點點頭,隨後很禮貌地離開了我們穿戴的客室。
是讓我試穿吧,也好。
於是,我就像一尊木頭玩具或布娃娃一樣被老婦人擺弄起來了。
起先覺得還很好玩,包裹著一層又一層,線一根根地在腰間系著,不時隨著老婦的指揮在原地轉轉停停。
但是當全部穿戴好和服,梳好了髮髻,走到鏡子前看到一個陌生的自己時,我想起了13歲那年母親給我穿和服的一幕。
「簡直太漂亮了。可憶,就這樣站著別動,我來給你照張相。」鈴木興奮地說。
他從包里取出照相機,朝我對準焦距,就咔嚓一聲按下了快門。
「泓子,你過來,給我們拍幾張合影。」鈴木朝那個老婦人嚷道,我這才知道那位老婦人名叫泓子。
只見老婦人眯著眼睛,認認真真地給我們拍了起來。
我看不到鏡頭中的自己,但是,我能從鏡子里看到另一個我不熟悉的叫可憶的小女子。
與其用漂亮來形容她,不如用「隆重」這個詞更加合適。
以往隆重往往是形容節日的,但此刻卻可以那麼恰如其分地比作一個人,不是嗎?她裝扮得像一個舞台上燦爛光鮮的主角,成了一個男人的節日,那個節日只有夜晚,沒有白晝。
在這間偌大的和室客廳里,一張褐色的橡木矮茶几旁堆著四塊座墊,茶壺是紫色的,杯中的茶水綠得就像青苔,牆很白,兩扇木板的移門上張貼著一幅水墨圖案,那是積雪的富士山,山下是櫻花,紅得有點艷。
拉開移門便是我的閨房,我的床褥鋪在沿窗的榻榻米上,床墊足有兩寸厚度,潔白柔軟。
平常我就喜歡高枕著躺在那上面看書,或半躺著將輕薄的筆記本電腦架在大腿上,一遍遍甜蜜地讀千野君的來信,沉醉在一片對未來的夢幻中。
而此刻,我茫茫然不知所措,彷彿靈魂從肉身抽離,盛裝的我其實是一件美麗的擺設,擺放在月夜的光暈里。
鼻子一酸,淚就更止不住地來了。
我趕緊跑到洗手間去抹淚……
等我出來時,那位年長的婦人已走了,只有鈴木坐在低矮的茶几前抽著煙。
圍裹我的是全身華貴的絲綢和服,感覺坐立都不自在,我不再需要鏡子就能看到自己,是一隻淹沒在繁華都市中的迷途羔羊。
「鈴木老闆,你請喝熱茶,我去給父親打個國際長途。」我將他杯里的冷茶倒掉,重新給他泡上熱茶后就走到了卧室。
我撥通了蘇州家裡的電話。
「姑姑,爸爸的腦病好些了嗎?」來接電話的是父親的妹妹。
「你父親還在醫院臨時病房,正等待辦理住院手續,他廠里同意先預付1萬元,我們這兒也籌備到了2萬多元,你不要著急,我們還在四處想辦法。」
「姑姑,你放心吧,我已經弄到錢了,馬上就寄來。」
「那太好了,說實在的,在蘇州要弄到這些錢還真難,有的人有錢但不願借,我真怕你爸耽誤了治療,活活地等死,他一生都沒有過上好日子啊!」
「姑姑,那就這樣,放心吧。」我擱上了電話。
我沒有馬上跑回客廳,獃獃地站立在窗前,心如死水。
我想哭泣,但淚只在我的心中流。這個時候我強烈地想念著我的媽媽,我那已經不在人世的媽媽。
媽媽,請原諒,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走了這條路的,女兒沒有辦法,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爸爸病了,正住在醫院等待著那10萬元的救命錢,我曾給醫院打電話請求讓我分期付款,也開口向親戚、向周圍朋友、向銀行信用社貸過,但都失敗了,我是在無望中走上這條路的。
我已經沒有媽媽,我不能再沒有爸爸,不能,我絕不能讓爸爸活活地等死啊!媽媽,我想你,你在哪兒?女兒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在幻覺中,我看到母親那張驚魂未定的臉從黑夜裡漂浮過來———母親的遺容正是這樣的。
母親向我伸出那雙手,她的神情是那麼驚慌,完全在一種撕裂般的痛苦之中,「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到媽媽這裡來吧,看到你掉入魔掌,媽媽的心快碎了,這裡安靜,這裡乾淨,來吧……」
正當自己的手要拉住媽媽的時候,我猛地意識到什麼,趕忙縮回了手。「不,不,媽媽你已經死了,我還不能死啊!我不能來你這兒,不能,絕對不能,我怎麼能扔下爸爸不管呢?媽媽,別難過。這沒什麼,女兒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可憶,都21歲了,還有,女兒也已經不是黃毛丫頭了……鈴木看上去還不錯,他不過是個男人而已,又不是魔鬼,哪怕就是魔鬼,女兒的心中還有天使般的愛呢!」
「那好,你要答應媽媽,在與男人的交往中放棄你的智慧,這樣你就不會感到疼痛了,記住,天大的榮辱都不要壓在心裡,而是當作被子蓋。要保持平靜和快樂,懂了嗎?」
「嗯,媽媽,我懂了……我把榮辱當作被子蓋。」我的眼眶又充滿了淚水,在淚光的模糊中,媽媽不見了……
我一時間感到徹骨的寒冷,好冷哦。我感到自己的背後好像是黑漆漆的、陰風嗖嗖的斷崖,沒有路了。我透過窗子再一次仰望夜空,看見的是夜色中那黑沉沉的霧氣。我感覺有點透不過氣,恍如一隻無望的小鳥。
那一刻,令我內心有點平衡的就是我並不是處女,甚至慶幸自己已不是處女。我的初夜稀里糊塗、一文不值地在上海聖誕舞會上給了一位英國男人,可笑的是那個男人再見到我時竟然不認識了……
但那天,在酒吧,當鈴木說「你一定還是個處女的時候」,我竟像含羞草一樣低下了頭。
抹去眼淚,嘴角努力地往上一翹,我便拉開富士山圖案的移門,朝著鈴木緩緩地走去。
這時,鈴木起身倒來了兩杯清酒,是熱的(日本人叫做「阿茲缸」),一杯給我,一杯給他自己。
「有點夜涼,暖暖身,」他說。
我從來不喝酒的,但為了不掃他的興也就拿起了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口,想把自己灌醉了,因為我太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由於喝得太多,一滴酒從嘴角一直流向了頸脖,很灼熱的感覺……
對我來說,這滴流向身體的熱酒,就像是我留在臉上的淚痕,說明了我正從一個迷離的空間跌落下來,由著情婦的生涯,以無法控制住的命運,沿絲綢般滑爽的女兒身滾下去,匯入那一片陽光照不到的幽谷……
對於這看起來有點滑稽可笑,又很特殊的初夜和服儀典,我感到緊張,我的雙手發抖,畢竟我不是處女,鈴木會在乎嗎?如果他在乎這一點的話,那麼10萬元的救命錢怎麼辦?我都答應姑姑了。
「不,今晚我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來得到這10萬元,哪怕是向鈴木借。」我豁出去了。
鈴木站在鏡子前,把我的一隻手抬起來擱在他的唇上,用我柔軟的指尖去觸摸他的圓臉。
看得出他確實是喜歡我的。
他看我的神態就像欣賞一件精緻的藝術品,需要慢慢地品賞;他的眸子里有一種深邃凝重的東西,這使得他在我的面前成了一口深不可測的井。
我的眼睛躲閃著,根本不敢直視他,靦腆的表情恰好掩飾了我的不安。
此時層層疊疊的和服在我眼裡是那麼繁瑣,且莫名地平添一種恐懼、困惑與憂慮。當時我想鈴木的最終目的不就是要干那件事嗎?為了表示主動贏得他的高興就乾脆自己替自己揭開了飾帶索,誰知卻被他那雙有力的手阻止了。
我好納悶,想說什麼,可終究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說我在中國已經談了戀愛,也與英國男人在一次迷幻中失身,但對日本男人卻一點都不了解,只是從書上或電影里不止一次地看到過描寫日本男人的好色情景,還有就是浮士繪里那些對男人性器很誇張的畫面,但眼前的日本男人並不是那麼迫不及待和好色,竟然還擅長情調,醞釀著交歡的前奏。
我冷冷的、僵僵的、硬硬的,任由他小心翼翼地解著我層層疊疊的和服帶扣……
不知過了多久,和服終於全敞開了,天哪!面前是巨大的鏡子,我的第一個反應是閉上眼睛。我忘不了就在我閉起雙眼前的那一霎那,我面前的鈴木的眼睛睜得又大又圓,彷彿那是一個大水缸,誘惑我往裡跳———我感到羞怯。
整件和服從肩上脫落了下來,我能清晰地聽見絲綢劃過我的皮膚跌落到榻榻米上那刷刷的凄厲的聲音。
「可憶,睜開眼睛看看。」
鈴木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種亢奮的語調。我無法違命,只能機械地睜開雙眼,卻無論如何不敢看鏡子里那個裸腿裸乳的自己,只是一個勁地將頭往我身後別。
我表現出的這份害羞令他對我更疼愛,他不斷地嗅我的頭髮、吻我的脖頸。我能感覺到他的眼睛不時地定格在鏡子上,好像對自己正在欣賞的這一上帝的傑作倍感滿意。
慢慢地他的手指像蜘蛛爬過我的肚子,停泊在一個彎處,我想用手去擋,卻被他的手拉開,最後,我開始哆嗦,開始發顫,覺得喉嚨口在燃燒……
「看看你自己。」他又一次命令道。
我屏住氣息,鼓起勇氣來望著鏡中的我。我以前從沒有見過自己脫得精光的樣子———儘管我腳上還依然套著那雙穿木屐的襪子。我看著自己袒露的身體,不覺得美,當然也不覺得丑,彷彿就在看一樣與自己無關的東西。
這時他望著鏡中的我,從上而下或從下而上。隨著他的撫摸,他把目光停留到我深深的腰凹里。
「你背脊的腰凹特別迷人!」他發出低沉的聲音,然後他低下眼睛去看一片黑色。他的目光停在此處久留不去,但最終又慢慢抬起,越過我的小腹,再往上去,停在了一對櫻紅的圓點上———那著實是櫻花般的顏色。其實那也沒什麼稀奇,我才21歲,21歲的女孩子本就是櫻花般的色彩。
此時他的手在幹什麼,我不好意思說了,不過那雙手在之後簡直就是消失了一般。當他的浴袍從他的一個肩頭滑下來時,剛才如此溫柔的手不見了,只有他的唇,將我的後頸吹暖,然後就一直讓這股熱氣蔓延……
而我,在那一刻全無感覺,形同一具木偶,任人擺弄。
在這之後,我情願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不,我情願自己記得,記得在那種骨肉交揉的狀態中,我的生命一直在呼喚著我的情愛大師———「千野、千野,你在哪裡……」
黑夜,從窗口擠進來的月光成了一片銀色———照著青春的殘破,而覆蓋在一個中國女
孩身上的是大和民族男人那條厚重的被子。
至於那些滾動在榻榻米上男人的各種花樣一點不比穿上與脫下和服的繁瑣過程簡單,我不想說了,因為那令我無地自容……
不知過了多久,總之天還沒有完全亮,是蒙蒙的灰白。鈴木就披上一條青花和服獨自起床了,他靠在牆邊後點燃了一支煙。
「可憶,你竟然還真是『米矚埃奇』這令我喜出望外。」
折騰了大半夜之後,我有點累了,真想迷迷糊糊地睡去,見他發話了,我才一身慵倦地說:「你說什麼?什麼叫『米矚埃奇』?」
儘管我的日語非常好,但還是有不少辭彙沒有掌握,像這句話我就從來沒有聽說過。
「你真不知道日語『米矚埃奇』的意思嗎?」
經他這麼一說我立刻就明白了,那就是女人的身體頭一遭被男人佔據,即我們說的初夜。日語就稱:「米矚埃奇」———mizuage。
「mizu」的意思是「水」,「age」的意思是「升放上去」。你可以任由自己的想象作詮釋。
我從被子里坐起來,大大地舒了一口氣,這難堪羞辱的一幕總算過去了,說來也真夠神的了,偏偏碰上自己例假的最後一天,以至於落了紅,加上自己四肢僵直、表現得很緊張,竟然莫名其妙地又當了一回「處女」。
其實,處女與不處女又有什麼呢?沒想到鈴木這臭傢伙還有這種可笑的「處女」情結。
「看你剛才穿上和服后凄凄切切地流淚,受盡了委屈般的,我就知道我會成為鑽入你洞穴的第一條魚兒。」鈴木得意地邊抽煙邊摟緊我說。
「粗俗的貨!」我暗暗罵道。
我十分驚詫日本男人對處女的看重。長久以來我一直認為處女情結只有傳統的中國男人有,而且往往還是那些老土的自私的男人們。
「女孩總有第一次的,那並不重要。」我附和著他,也安慰自己的心靈。對於我,無論頭一遭還是第二次,都與愛情無關,這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悲哀。
「這年頭,20歲大姑娘里真正的『米矚埃奇』已很少了。不少人都是作假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看來鈴木果然是個情場老手,這令我十分緊張,腳底冰涼。幸虧凌晨的朦朧掩飾了我的窘迫。
天哪!原來這狡猾的鈴木知道我並不是真正的處女!「所以,你才是稀有的寶貝。」說罷,鈴木就把嘴唇往我的唇上貼,用舌尖深探我,一路下滑,吮吸了我圓潤而嬌小的乳房后,就瘋狂地席捲我的原野,他不斷地用胡茬摩挲著我的雙腿深側,我感到有點暈眩。
「真是久違了的好味啊!」他低沉的聲音從唇中吐出后,又如饑似渴地吮吸起來……
他又一次覆蓋到我的身上。
「可憶,聽我說,剛才因為疼痛你不舒服,有了第一次后你會感覺慢慢好的,會漸漸有快感還會到高潮。」
魚兒又一次出遊了,那麼滑潤。就在他融入的那一瞬間,我的體內爆發出一種摩擦震蕩感,那一刻,我完全進入了一種幻覺狀態,我身上的男人是那位偉大的情愛大師啊!我為自己的這一幻覺而深深陶醉。之前,我從來不敢對情愛大師做任何肉慾的想像,他是那麼高尚和神聖。
我醉倒在這樣的夢境中,感覺確實是越來越有快感了。我情不自禁地伸展開我的四肢,讓它們完全放鬆。我成了仰倒在大地間向神虔誠奉獻的教徒,「千野,千野君,是你嗎?真是你嗎?那是你,一定是你。我要勇敢地對你說我愛上了你,我也只能在你進入我身體的這一刻有這樣的勇氣對你說,我愛你。從我得到你的第一封回信開始,我就有一種莫名的心顫,以後每給你寫一封信我的心和手都會抖動,心跳加快,血脈橫衝,彷彿你這位遙遠的情愛大師是我今生要邂逅的另一半。你那麼懂我,好像我的心靈世界早被你觸摸過無數遍了,而此刻你在觸摸的是我另一個肉體的世界……千野君,對不起,我其實在今晚之前已經失過身了,我多麼願意是真正的處女,以神聖的『米矚埃奇』奉獻給你啊!」
身子的感覺越來越輕盈,燥熱的火星好像要從我兩個櫻色的小圈點上冒出來,而潮熱的河流則在激情蕩漾。我閉上了眼睛,使勁地抱住身上的男人,我在心中狂熱地呼喚:「千野君,抱緊我。我要你知道我愛你,知道嗎我愛你……」我幾乎被自己的愛激動了,我的淚溢滿了眼眶,完全被一種甜蜜的疼痛淹沒。
生命隨著小舟在飄蕩,劃過一波又一浪,就在要衝向洶湧澎湃的浪潮、緊緊抓住風帆時
,鈴木在我的耳邊囈語:「可憶,感覺舒服嗎?要到了是嗎?……」
我被一個浪頭打回了岸邊。潮,退了。
清晨醒來,鈴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去了,我靠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獃,我覺得女性的尊嚴已被揉碎了。我一骨碌起身,跑進浴室,讓大水流朝著身上沖洗,我將整瓶的沐浴露順著肩頭往下倒,雙手使勁地搓洗著寸寸肌膚,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衝去我的恥辱……
就在我洗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麼,就急急地關掉水龍頭,從浴室里走出來。
我連浴巾都沒有裹就裸著出來了,頭髮和身體上的水不斷地滴在榻榻米上。我的眼睛骨溜溜地朝屋子裡掃了一遍,見矮茶几上的茶壺旁放著一個白色的信封,壓在我心上的那塊沉重的石頭才放下來。
望著這個信封,我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我沒有去動它,而是折回到浴室,我將水開得最大,直到這時,再也剋制不住自己,我一邊淋浴一邊大哭起來……
我拭乾身子擦去眼淚,然後套上一件外衣,拿上這個信封就出門了。我跑到銀行,將這張高額的銀行現金支票存入我的戶頭下,然後從中划走摺合10萬元人民幣的日元電匯到我蘇州的家。
「上帝保佑。」走出銀行的時候,陽光暖暖地照在我的臉上。我用右手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
一顆懸挂在半空中的心終於稍稍安定了下來,我默默地為父親祈禱,只要能活著,只要能健康地活著,女兒也就安慰了。沒什麼,這沒什麼,女兒已經長大了,應該要為爸爸承擔些什麼了,想到這裡,鼻子一酸,眼角的淚不覺又涌了出來。
一個月後,舅舅來電話說父親的病已經穩定了,叫我不要擔心。我捧著電話感慨萬千,上天這次總算眷顧了我。
2「美子,你幸福嗎?」
「嗯,很幸福,自從和李波好了以後,我才知道什麼叫作幸福。可憶,你體驗過那種能日日夜夜、真真實實觸摸到的幸福嗎?」
我望著美子,彷彿想穿越這張美麗小婦人的臉,去時空的大海中搜索曾經翻騰過的幸福浪花。用「幸福浪花」這四個字來形容我此刻的感受真是太貼切了。從少女初戀開始,我就一直是個活在夢中的女孩,期待浪漫和奇遇。記得16歲那年的生日,我就在日記中寫道:我將來要在運河上舉辦隆重的婚禮,要用鮮花來裝點婚禮船隻,兩岸一定是站滿了人群,身穿白色婚紗的我像公主那樣向他們揮動著玉臂……
後來,我開始了初戀,更有了那次在上海的初夜迷幻舞會,但是我始終覺得我並不在幸福之中。
但自從情愛大師出現在我的生命里,那種幸福的感覺就像浪花一樣地潮起潮落飄渺不定……
「美子,我當然知道什麼叫作幸福,只是我真的沒體驗過那種可以觸摸到的幸福,聽人說可以觸摸到的東西已經無法稱為幸福了。」我把右腿架到左腿上,雙手交叉在胸前。
「也許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是不同的,我覺得現在每個晚上我能在李波的懷中入睡,半夜醒來,能聽到他的鼾聲,一伸手能觸摸到他的身體,就感到莫名的幸福湧來了。當然,要是我們以後結婚了,我會生許多孩子。我太喜歡孩子了,每天只要能看到孩子們純真的笑臉,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事啊!」
「美子,其實你說的一切至多只叫平凡的幸福,每個女人想要就會有,哪怕是個農村婦女。你想想看,要是那樣的話,你還在這著名的私立大學讀書幹嘛,不就是為了出人頭地,建立自己的精神家園嗎?」說到這裡,我簡直有點看不起美子,她的觀念與她的平腳大褲衩一樣的土。拜託,還是大上海出來的麗人呢!「可憶,你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歡出人頭地。讀書只是為了將來找份好工作,獲得好的薪酬,讓母親和孩子們生活得更好些。況且,我讀書還有其他的原因,就是讓父親心裡好受點。當年他為了續香火,不惜拋妻棄女,但最後還是沒留住兒子。我讀書的錢全是他給的,他幾年前做生意成功了,就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可是,美子,說來別生氣啊,周圍的人都覺得你嫁給李波,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不是說李波差到哪裡,而是你的臉蛋漂亮、身材又有料,腦袋也好使。」
「是嗎?別人都這麼說。但我怎麼老覺得我配不上李波似的,總要一味討好他,在乎他,怕他哪一天會拋棄我,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天哪!還會有這樣的事嗎?看來你是真的愛上他了。」我瞪大眼睛,心想這個美子缺的就是高貴氣質和風雅的韻味。
「可憶,我愛李波,都愛得不行了,他這個人初看起來很平常的,但其實很有魅力的。
我確實墜入情網了,我一直在祈禱上帝,千萬別讓『失戀』這個詞走進我的人生詞典。從真正意義上來說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我希望也是最後一個。」
「美子,你,你好像不是活在這個年代的。」我實在驚詫世上竟然還有如此痴情女子,我對美子的這份不自信充滿了鄙視。
「可憶,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其實李波以前的女朋友至今還愛著他,電話情書不斷,得了相思病似的要死要活。我見過照片的,比我還漂亮,是個北京女孩。」
人,真是不可貌相啊!這個李波,這麼說來,還是個情場高手。
「美子,你是怎麼愛上他的,沒聽你說過啊?上次我們一起去橫濱的時候,你還是個守身如玉的女孩,才幾天啊!你就成了神魂顛倒的小淫娃了。」
美子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了。
「嗯,我知道了,一定是李波的床上功夫了得,讓你在愛情里找到了女人自身的價值,或者說喚醒了你千年沉睡的人性和慾望,是不是?哈哈……」
「可憶,你好壞啊,羞不羞人呵!」美子的臉如綻放的花,盈盈艷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