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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捧腹說老爸你去照照鏡子吧。
我站到鏡子前面一看,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發現我的嘴上、臉上全是老婆留下的口紅。我難為情地說,你媽媽又是打我又是咬我,不然她不解氣。我這樣說的時候,老婆躲在房裡快笑破肚皮。
兒子說,早知道你們需要打架才能解決問題,我早就該給你們創造機會了。嗨,我今天要把這喜訊告訴趙雅,讓她也替我高興高興。
兒子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走了,我就跟老婆商量該如何營救英子。嚴格說來,英子在我們家是老婆趕走的,老婆一直都對英子抱有歉意。她知道英子的不幸遭遇之後心裡十分難過,她說,維護婦女兒童的合法權益是我們婦聯的責任,這次說什麼也得幫幫英子,不能再讓英子吃苦了。
我說你有什麼好主意?
老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能夠找到英子,只要英子肯站出來反抗馬山河,這事情就好辦多了。我們可以通過法律手段來解決問題。
馬山河是有後台的人,況且那人財大氣粗,又蠻橫無理,要制他恐怕不那麼容易。我的底氣顯然有些不足。
老婆拍了下桌子,那樣子比男人還豪氣。她說,再難的事情也要辦。我就不相信這個世界沒有天理。
我說好吧,只要你有決心,我就有信心。我把單位工作安排一下后就去查英子的下落,你等著我的消息吧。
我像往常一樣騎著單車進入政府大院,我的頭腦里還一直想著如何營救英子的事情。這時候,辦公廳魯秘書長把我叫住了,他讓我先到他辦公室去一下。我看秘書長神情嚴肅,就問他有什麼事情要辦。他木著臉啥也不說,徑直朝前走。他越不吭氣,我越著急,漸漸地我臉上的汗都悄悄冒出來了。
進了秘書長辦公室,他讓我坐,我就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了他的對面。
魯秘書長是管我們幾個處的領導,原來有事只找處長,現在吳處長病了,他就經常找我。但是這次的態度好像有些變化,到底什麼變化我一時也說不清楚,反正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因此我就有些誠惶誠恐。
魯秘書長說小秦啊,吳處長病後你們的工作是不是有些不習慣啊。
我說是啊是啊,突然之間沒了直接領導,就好比樹葉離開了樹榦,多多少少有些沒有依附的感覺了。
說實在的,你們吳處長可真正是累倒的。他這人太敬業了,總是埋頭苦幹,什麼事都要親自動手。說起來你們也有責任啊,如果你們多給他分擔一些工作,讓他多休息休息,他也不至於累成這樣。
我說是啊是啊,我們對領導關心不夠,現在悔之晚矣!
當然,秘書長說,這也是他平時不培養鍛煉年輕人的結果,關鍵時刻沒有人能夠幫他挑得起擔子。
慚愧慚愧,我說,今後我們要多多加強自我鍛煉。說這話時,我真的一副慚愧樣子,頭都快埋到肚皮上去了。
秘書長說,鍛煉是全方位的,在辦公廳里當秘書不僅要提高文字寫作能力,還要加強思想道德修養。
那是那是。我老老實實地說。
這些年我一直都是很信任你們年輕人的,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你們能夠切切實實提高綜合素質。秘書長語重心長。
那是那是,我像雞啄米似的點頭說,我們很感謝領導的栽培,今後還希望領導一如既往地幫助我們,關心我們。
魯秘書長說最近紀檢監察室收到不少關於你的舉報信件,你知道嗎?
我的太陽穴劇烈地跳了一下,我說,不……清楚。
他說,你知道大家反映你什麼嗎?
我說不知……道。
你是不是正在與老婆鬧離婚?
沒有鬧離婚,只是分居而已。我為自己辯解道。
分居?只是分居?
是的,只是分居。
分什麼居?魯秘書長皺起眉頭說,是趕時髦呀,還是追新潮?你要知道你是政府官員,國家公務員,時時刻刻都要注意自身形象。
我老老實實地說,我知道了秘書長。
不光是這些,還有人反映你有作風問題呢。
我聽了有些心驚肉跳,正要辯解,領導揚起手臂做了個壓制的動作:當然,沒有證據的事情,組織上也不便追究。但對你來說也算是個教訓吧,你一定要好好反省反省。俗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嘛。何況有些說法有鼻子有眼,可信度也是很高的啊。
我說那都是些流言蜚語,您千萬別信那些瞎話。
秘書長說,不是我們信不信的問題,眼下鬧得滿城風雨,我們怎麼能夠坐視不理當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嗎?
我說本來就沒發生什麼事情呀。
不要狡辯了小秦!領導很不耐煩地說,無論怎樣,態度一定要端正,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問你,你與老婆分居是不是事實?你剛剛從「非典」隔離樓出來是不是事實?你隔三岔五光顧什麼愛心按摩店是不是事實?你……
我連忙打斷領導的數落,我說算了,您也莫一件件一樁樁地擺了,您說的那些都是事實。
領導說,怎麼?你都承認啦?
這有什麼?我說我並沒有違法亂紀呀!
領導搖了搖頭,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你呀,真的讓我好失望!好痛心!
面對領導的批評我的心開始滴血。說實話,我打心眼裡承認我的確讓領導失望痛心了,但是,此時此刻,領導他不知道,我對他老人家同樣有些失望和痛心!
我說,領導乾脆直說了吧,您打算怎樣處理我?
領導嘆了口氣,你現在的態度很成問題,我不得不提醒提醒你,切莫走得太遠。我們一向是以保護和教育幹部為主的,但你要是不聽勸告,確實走得太遠,到時候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你。這樣吧,組織上打算把金巧兒調到信息處去,給你們處派個年輕小夥子來接替她的工作。
我說還有呢?
秘書長說,先就這樣了吧,下一步的事下一步再說。
我伸直腰桿,昂起頭來說,金巧兒在我們處幹得好好的,工作很順手,突然換個人來不是又要很長時間才能進入狀態?況且,金巧兒本來無事,這樣一調動,豈不表明她真的有事嗎?我請求領導,千萬不要把她調走。
領導說,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跟你說實話,其實調動的事是巧兒自己提出來的,調動也不是全無好處。
我還想說什麼,秘書長又揚起胳膊做了個壓制的動作,我就不敢再吭氣了。
從秘書長那兒出來,我有些魂不守舍,在電梯口冷不防與人相撞,抬頭一看,巧得很,正是金巧兒。
巧兒正忙著搬家,懷裡一大堆書和資料散落一地。我連忙躬身去幫她收拾,卻又與同時彎腰躬身的巧兒碰了個響頭。我倆面對面紅著臉尷尬地蹲在地上,搶著收拾那些文件資料。
我說巧兒你真不夠朋友,要走也不先跟我打個招呼。
巧兒一臉苦笑,早走對我倆都有好處。
我說我幫你。
她說謝謝不用了,免得別人更加誤會,回頭咱們電話聊。
電梯門刷地合上了,巧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電梯里。我痴痴地站在那兒足有一分鐘。
劉文進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拍拍我的肩膀,把我從夢中拍醒,問我在這裡發什麼呆?
我支支吾吾草草應付了一下他,馬上轉身朝辦公室走。
劉文進追上來說,秦處,你沒事吧,我看你臉色很不好?
我說我正要跟你說呢,我有位朋友失蹤了,可能遇到了什麼危險,我得想辦法找到她。今天恐怕要耽誤一點時間。
劉文進說沒事,你儘管去吧,如果有需要我們幫忙的,你就儘管開口。
謝謝了,有事我會的。我說。
我掏出鑰匙打開我的辦公室門,在地上我發現一張字條,這字條顯然是有人專門從門縫裡塞進來的。撿起一看,令人毛骨悚然。只見上面寫著這樣一首打油詩:
情哥哥,俏妹妹,
出入成雙又成對。
白天一起泡酒吧,
晚上一起把覺睡。
喝酸奶,吃香腸,
生活過得有滋味。
忽然有一日,
老天來降罪,
虛晃一槍鬧「非典」,
兩人全部關「禁閉」。
讀完這首打油詩,我突然感覺天旋地轉,眼前發黑,幾乎倒下。我知道我的頸椎病又犯了,我連忙用手扶住牆壁。劉文進笨腳笨手跑過來把我抱住,將我放到沙發上,拿起電話要叫救護車,被我攔住了。我說沒事,一會兒就好。劉文進拾起飄落在地上的那張字條看了看,氣憤地說,我靠,這種打油詩居然有人送到你這兒來了。我說你那兒也有嗎?他說何止一首,我背幾句你聽聽啊,什麼「究竟幾個小妹妹,為何個個令人醉」,什麼「身子虛了有人補,腰酸背疼有人捶」,什麼「家裡紅旗還未倒,外邊彩旗滿天飛」,我一聽,差點再次昏厥。我終於理解巧兒為何要申請調離了,還不知道她那兒收到多少打油詩哩。
劉文進給我倒了杯開水,要送我去醫院,我沒同意。我知道是氣憤與緊張誘發了我的頸椎病,我曾經到好幾家醫院看過這種病,但是就算專家也好像對此信心不足,我吃了不少葯,效果都不明顯,只有按摩還能讓我輕鬆一些。看來,這次我必須去英子的按摩店做個理療才能恢復過來。自打英子失蹤之後,我就很少去按摩了。英子曾經說過,堅持按摩是很重要的。看來我不能忘記她的忠告。
我還沒有打算讓警察來插手英子的事情。我必須謹慎從事,先搞出一些眉目之後再作權衡。一時衝動,毛手毛腳,非但不能成事,搞不好還會弄巧成拙。
我不是不相信人民警察,因為畢竟馬山河也是當地一霸,難免會有些後台。再說我現在也沒抓住他什麼把柄,如果他要告我一個誣陷,我可能會吃不了兜著走。一旦我真的抓住了確鑿證據,我絕對不會跟他客氣。
英子的按摩店是我要去的第一站。事情就算是一團亂麻,我想線頭總還是應該在那裡找。
可是等我到了按摩店,那裡卻早已天翻地覆大變樣。昔日的「愛心按摩保健」店竟然變成了「愛心休閑娛樂城」,裝潢之豪華令人嘆為觀止。門前停靠著十多輛鋥亮的小轎車,店內比往日更加熱鬧,繁忙。
漂亮的迎賓小姐微笑著向我做了個邀請的動作,問我有沒有熟悉的小姐。
我說,我來找黃英。
對不起先生,迎賓小姐說黃小姐不在,我可不可以幫您安排別的小姐?
英子到哪裡去啦?我問。
我們也不知道。
現在誰在打理這個店子?
馬老闆。
你可不可以通報一聲。
好的,您稍等。
趁小姐去通報馬山河的時候,我樂得悠閑看牆上的服務項目。我發現這裡不光設有美容美髮保健按摩等保留節目,現在還增設了桑拿、歌舞等新的把戲。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不一會兒,久聞大名的馬山河終於現身了。這廝果然身材魁梧,幾乎高出我半顆頭。穿著一身得體的義大利名牌西裝,頭髮看得出經過了高級美髮師的匠心獨運,絲絲縷縷,疏密有致;四四方方的臉膛顯然被精心打理過,顯得容光煥發。他在遠處乜斜著眼睛瞟了我一眼,然後大大咧咧地走到我面前站定,問我找他有何貴幹。
我說我想打聽打聽黃英的下落。
馬山河沒有馬上搭理我,他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一口,長長地吐出來,皺著眉頭打量我:找她什麼事?
我是英子的老顧客,我說,我想求她幫我的頸椎做做理療。
哦,這樣啊,馬山河馬上換上一副微笑的面孔,我們這裡的小姐都會做理療,你隨便挑吧,包你滿意,誰不讓你滿意你找我,我炒她魷魚!
我說馬老闆言重了,我只是覺得別的小姐我不太習慣。
馬山河好像看出了我的與眾不同,又盯著我上下打量,就像我是一活怪物似的。末了他說,這樣吧,今天我叫個高手給你按摩,你要是還不滿意的話,明天再來。
明天能見到黃英嗎?
我保證,他說,你一定能夠見到她。
我未置可否。
馬山河回頭叫了聲秋香,立馬就有一位丰姿綽約的女孩跑過來。馬山河對女孩說,你把這位先生招呼好了,所有的賬都記在我名下,他是我的貴客知道不知道?說著拋給女孩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我正猶豫著是去還是不去哩,女孩卻不由分說就把我拖走了。臨走聽到馬山河在後邊高喊,給先生上一壺好茶。
好咧!女孩甜甜地回答。
到了後堂,女孩用一副迷人的笑臉望著我說,您主要想做什麼?
我說我的頸椎很不舒服。
哦,您是患了職業病,您是不是喜歡長期坐在電腦前面不停地工作?
聽了這話,我突然覺得這女孩很了不起,一下子就說到了點子上,讓我感到格外的親切起來。我說是啊,沒有辦法,乾的就是這活。
女孩掛著一臉迷人的笑意。她說,長期保持一種坐姿,筋骨勞損,血脈不暢,特別是冬天裡受到風寒的襲擊,最容易得這種病了。最好的辦法就是理療按摩。
那是那是。我覺得這女孩就像英子一樣親了。
不過我建議您,在按摩之前最好洗個桑拿,經常洗桑拿是有好處的,它可以很好地把您體內的寒氣逼出來,這樣再做按摩,就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聽她說得很有道理,我就答應試一試。
她帶我領取了毛巾、拖鞋、內衣,讓我先進去洗,她說她去幫我泡茶。
正所謂病急亂投醫,只要對我的頸椎病有好處,我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推門進去,竟是一個小套間。套間外邊有床有凳,裡間就是洗澡的地方,水龍頭旁洗髮水、洗面奶、沐浴露一應俱全,火紅的炭爐燒得正旺。
我把門關緊,脫了衣服就站在水龍頭下嘩嘩地沖洗身子。之前我從未洗過桑拿,剛才又不好意思問小姐,所以衝過澡之後,我就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了。我像一原始野人光著身子在室內來回地走,觀察有什麼可以消遣的。我記得小姐剛才說過,桑拿可以把身上的寒氣逼出來,我琢磨著那個火爐也許就有這個功能了。於是就赤條條地坐在火爐邊烤火。烤著烤著,我漸漸覺得身上發乾,喉嚨格外地渴,幾乎就受不了了。正想穿上衣服出去的時候,門被人打開了。一看就是先前那位小姐,我連忙抓起一條浴巾裹住下身。
我很不滿地說,小姐,你進來為什麼不打招呼?
小姐微笑著說對不起,您是第一次洗澡吧。
我說瞎說,我哪天不洗。
小姐捧腹哈哈大笑,先生,你可真逗!
我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了,不知說什麼是好。
她說我幫你泡好了茶,先喝一杯怎麼樣?
好呀好呀,渴死我了。說著我抓起她倒的那杯水一飲而盡。
小姐說,您不要不好意思,我是專門為您服務的,您的滿意就是我最大的快樂。何況您是馬老闆的朋友。
你在這兒我怎麼洗澡?我有些納悶。
我陪您一塊兒洗呀。她說著就三下兩下把上身的衣服脫了下來,露出兩隻碩大的奶子。我正要背過身子,我的頭突然一陣眩暈,幾乎站不住要倒下。小姐一把將我扶住了。她用手指在我頭上戳了一下,說瞧您真是傻得可愛,火爐上都不會澆點水,這還不把人烤暈烤乾啊。看不出您還真是個澡盲!我不教您洗,您哪裡會洗喲!
此刻,我感覺我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小姐在我的面前就像神話中的仙女飄起來。後來發生了什麼我大都記不清了。等我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小姐仍然赤身裸體在床上幫我做按摩。我憤怒地推開小姐。小姐被我嚇了一跳,忽然撒嬌似的說,先生你輕點兒,你把我弄疼了。
我根本不管她疼不疼,我鉗住她的一隻胳膊說,老實告訴我,你讓我喝了什麼?我怎麼會神志不清?
小姐瞪了我一眼,打掉我抓她的手,說您哪裡神志不清了,我看您是幸福得過頭了吧。
我懶得理你!說完我迅速爬起來,穿上衣服,徑直衝出門去。
小姐在後邊喊,先生您可真夠絕情絕義的,怎麼說走就走呀,也不給點小費?哼!
我在大堂找到馬山河。馬山河嘻皮笑臉地迎上來問我滿意不滿意。
我氣憤地說馬老闆,你的盛情我心領了!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見到英子。明天見不到英子,我不會放過你!
馬山河說莫激動,我知道您是政府難得的清官,像您這種清官我見得多了,區區一點點賄賂,用不著發這麼大的火吧?這樣吧,明天我一準帶著英子來見你,說到做到。當然,如果她自己不願見你的話,那我就沒有辦法了。
走出「愛心休閑娛樂城」,我陷入深深的後悔之中。我想,要對付馬山河這種人,早就應該提防一點。我太大意了!
回到單位,我啥事也不想做,就坐在辦公桌前發獃。我總覺得今天這事有些蹊蹺,馬山河絕不是賄賂我那麼簡單。
老婆打電話來問我事情辦得咋樣了,我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老婆說你怎麼啦?魂不守舍的!我說我到英子店裡去過了,馬山河同意明天帶英子來見我。老婆說這麼容易就有了說法?我說我也不知道這其中會不會有詐。她說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說明事情還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壞。我說也許吧。她說那你明天就再去一趟,沒事最好了,如果有事,你就想辦法把英子帶回來。我說好吧。
可是,我的回答一點底氣都沒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把英子帶回來。
正在苦惱之中,劉文進進來了。他關切地問我身體好些沒有。我說謝謝關心,好多了。他又問我找到朋友下落沒有。我說還沒有。他說要不要報警?我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弄不好會給朋友帶來危險。他說是很要好的朋友嗎?我說你知道的,就是我們家原來那位叫英子的保姆。劉文進哦了一聲,說她不會有事吧?我說這很難說。他說,要是真的有事,那就太可惜了,多優秀一女孩啊。
我嘆了口氣,表示不想再說這些了,就問他處里有沒有重要的事情。
重要事情倒沒有,他說,只是金巧兒要調走,今晚我們處里是不是在一起吃頓飯送送她,大家畢竟在一起相處了這麼長時間。
好呀,我說你安排吧。
劉文進走了之後,我就給老婆打電話,告訴她今晚處里有活動,就不上她那兒去了。老婆說處里有活動,有必要向我彙報嗎?不來就不來,誰讓你來啦?
我笑了笑,就把電話掛了。
可一會兒,劉文進又回來了。
我說老劉,你都安排好啦?
他很難為情地笑著,不知如何開口。
怎麼?有什麼難事你就說吧。
他說今晚的活動恐怕不好開展了。
為什麼?我有些詫異。
我把包房都定好了,可是巧兒她說她不想去。你想想,她是主角,她不去,我們這戲還怎麼唱呀。
我說也許她心情不好,那就算了,等她哪天心情好了再請吧。
劉文進嘟著嘴,一副好失望的樣子:好容易才找到一次喝酒的機會,沒想到又泡湯了。
看著劉文進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我就拿起電話撥通了金巧兒的手機。我說巧兒你沒事吧?
巧兒說沒事秦哥。
我說劉文進安排的飯局你幹嗎不參加?
巧兒說我現在犯糊塗,根本搞不清楚我身邊人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壞人,我想最好還是躲在家裡誰也不見的好。
你還在為那些打油詩生氣?
我當然生氣!巧兒憤怒地說,不生氣才怪呢!秦哥,我可要提醒你,你的眼睛可該放亮一點,千萬不要過於相信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有人正在醞釀一個陰謀。
什麼陰謀?
這個陰謀好像是針對你的,我只是其中一個犧牲品。
針對我?嘿嘿,巧兒你能不能說得明白一點?
秦哥,你這人太善良了,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我說我有什麼值得算計的?我與任何人都沒有厲害之爭吧。
巧兒在電話里發出一陣冷笑,她說錯了,如果吳處長身體健康的話也許會天下太平,現在吳處長病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你不想想,國家不可一日無君,單位也不可長期無主啊。今後處長誰來當?按理說,最有能力的人就是你。可是,有那麼容易讓你當嗎?所以我說,你最好小心一點,機關現在有多少人盯著那位置呀,你已經成了眾矢之的了!
聽巧兒這麼一說,我刷地出了一身冷汗。我忽然明白了那些打油詩背後的文章。
卑鄙,真是太卑鄙了!我義憤填膺地說。
所以,我必須馬上跳出那個是非之地,我不會那麼容易讓他們的陰謀得逞的。
巧兒的話讓我深受感動。我說巧兒,為了我,讓你付出這麼大的犧牲不值得。誰想當這個處長就讓他們去當吧,想我秦雙華一介農民子弟,現在能混到這一步已經是燒了高香了,我知足!
巧兒說秦哥,你可不要泄氣,你要一泄氣,就正好遂了他們的意。
我能怎樣?難道讓我去拉關係、走後門?難道讓我去找中央電視台來幫我闢謠?我又沒有照妖鏡能夠讓那些製造流言蜚語的人原形畢露?
巧兒說,我有件事正想告訴你,秦哥,我想我還是答應嫁給季局長吧?
為什麼要下這個決心?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過很多很多了,現在我無時無刻不在想這個問題。只有我嫁給季局長,一切謠言都會不攻自破。我不願這件事毀了你的前程。說實話,你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好官,一個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的好官,只是你沒有這個機會。再說季局長也沒什麼不好,他這人為官幾十年,在群眾中口碑挺好的,只是年紀大些。想當年革命戰爭年代,有多少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的老幹部甚至身負重傷落下殘疾的革命者,組織上還不給他們介紹了年輕漂亮的伴侶。想我金巧兒算個什麼,不過一年輕寡婦而已,有季局長這樣一位大家敬仰的領導瞧得起,也算是燒了高香了。我還有什麼追求呢?再說女人的容顏姿色也不過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誰都有人老珠黃的時候。
我的鼻子有些發酸,我想我的眼淚就要不聽話地湧出來了。我說,巧兒你千萬別這麼說,秦哥沒有能力給你帶來幸福,哪裡還忍心讓你為我付出這麼多?
我願意!巧兒說,只要我覺得值得,我就要去做,你別攔我。
巧兒,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知道嗎?你越這樣,我心裡越發難受。
巧兒說秦哥,我沒有想到讓你難受,我衷心希望你和你的全家幸福快樂。說實在的,我早想通了,你和小春嫂子是最好的一對了,你們還有那麼可愛的一個兒子,你們沒有理由不幸福快樂。雖然現在兩人之間有些隔閡,但那正說明了嫂子她很在乎你。只要事情都真相大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我沒有必要再在你們中間製造麻煩,我已經讓她誤會過了,我必須讓她明白過來,你是全世界最愛她的人。
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淌。
我抱著電話激動地哭了。我根本說不出話來。一個女人我未能營救得了,面對另一個女人正滑向悲劇的邊緣,我同樣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