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斗轉星移,轉眼已經是1988年8月1日,我軍恢復了軍銜制。
這天,軍需倉庫前熱鬧非凡,大家在排隊領軍銜和新軍裝。很多人高興地當場換上。孫明建正要給上校軍銜的苗岩峰戴上軍帽,韓玉娟面色不悅地走過來,一把奪過軍銜:「算了,回家吧。」
孫明建愣住了,苗岩峰也大惑不解地看著她問:「玉娟,你這是幹嗎?」
韓玉娟氣不打一處來:「幹嗎?別人都授銜,為什麼偏偏給我們改文職?」
苗岩峰怕被人聽見影響不好,趕緊把妻子拉出人群,悄聲問:「玉娟,文職有啥不好?」
韓玉娟如同小姑娘般任性地說:「反正不如有軍銜好,軍不軍,民不民的。」
苗岩峰想把矛盾消滅在家庭內部,趕緊拉起韓玉娟就走,笑呵呵地勸她:「咱們回家。你呀,這點覺悟都沒了?」
落日餘暉下的試驗場,設施已然很先進。孫明建和夏靈攙扶著魏可凡走在跑道上。孫明建指指點點地介紹:「主任,這是環形跑道,車速可以達到250公里以上。這是道路區,綜合了我們國家和世界上各種典型的道路……」
魏可凡饒有興緻地問:「比利時路在哪兒?」
因為還有一段距離,孫明建帶他上了車,他指著路過的監控塔介紹:「主任,這就是監控塔,激光測距儀就準備安在這個樓上,用它可以同時測量幾輛車的速度。」
魏可凡嘆息一聲:「這下我們徹底結束了竹竿加秒錶的時代嘍,要是李安民還在就好了……」大家一下沉默了。
汽車來到比利時路前,孫明建介紹:「這就是外國人說的比利時路,每塊磚的不同高度都是經過精心計算的。」
魏可凡看到坦克,雄心勃勃地說:「來,咱們到上面走走。」幾個人扶著他上了坦克。夏靈調皮地顛了顛:「像坐在船上。」
魏可凡有點力不從心了:「在這個路上跑車,我更得暈車了。小孫,不服老不行竣。來,下車,我要在這路上走走。」孫明建和夏靈又要攙扶他,被魏可凡婉拒了。他艱難地走著,誰知腳下一軟,竟摔倒了。但他還是倔強地拒絕了別人的攙扶,站起來又吃力地向前走去。
苗岩峰興沖沖地跑來叫道:「可凡。」
魏可凡孩子氣地沖他笑笑:「我又站起來了。」
苗岩峰緊跑幾步,兩人擁抱在一起。苗岩峰嗅怪地看著他:「可凡,你要來看看,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魏可凡調皮地擠擠眼睛:「我知道會在這兒遇上你。」說罷,兩人開懷大笑起來。
待參加完「試驗場落成剪綵儀式」,天已經黑了。苗岩峰一個人走出試驗場,他點著一枝煙,慢慢往家裡走去。來到樓下,他發現前面停下一輛車,從車裡出來的是女兒苗苗和一個高大帥氣的小夥子,兩人正依依不捨地告別。他忙停住腳步。
待小夥子走了,苗岩峰從樹影里閃出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苗苗不以為然:「才門點。」
「聽你的口氣好像回來得還早了。」
苗苗撇撇嘴:「就是嘛,您到外面看看嘛,現在正熱鬧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是小農時代的生活方式。」
苗岩峰一擺手:「得了,今天我不想跟你說這些。苗苗,剛才那小夥子是誰?」
苗苗無所謂地看看汽車消失的方向,說:「他叫林紹雨。」
苗岩峰繼續盤問:「他是幹什麼的?」
苗苗自豪地揚揚頭:「歌手呀。」
苗岩峰愈發不放心女兒了:「年輕輕的不好好學習,唱歌能當飯吃嗎?」
苗苗試圖說服父親:「爸,現在個人有個人的活法,人家林紹雨,沒上大學,當歌手,活得挺瀟洒。」
苗岩峰斬釘截鐵地命令道:「你少跟他來往!」
苗苗委屈地辯駁:「他怎麼了,人特聰明,智商高著哪,歌唱得特好。」
苗岩峰搖搖頭:「我真是搞不明白你們。以後你早點回家,有時間看看書,沒壞處。」爺倆說著話進了家門。
1992年,美國CNN直播了海灣戰爭。苗岩峰、魏可凡等20多人坐在電視機前,緊張地盯視著戰爭狀況。
年輕人可不管世界打不打仗,苗苗在林紹雨的陪同下來到一個公司找工作。公司的老總並不詢問苗苗的專業情況,倒是對她的身材很感興趣,苗苗憤怒地拂袖而去。
林紹雨不明就裡,一個勁兒跟在後面問:「苗苗,怎麼回事?」
苗苗余怒未消:「瞧他那個色迷迷的下流勁!有這麼找工作的嗎?」
「這我就得說你了,你拿的是走讀大學的文憑,不硬氣,找不到好工作的。」
苗苗憤憤地把一份簡歷撕成碎片:「他根本就沒看我的文憑,老是盯著我看。我寧可不找工作,當家庭婦女。」
「你跟我發脾氣管什麼用?瞧你爸當的那個官吧,什麼忙也幫不上,就是自己瞎受累,有什麼勁呢。」
苗苗更不高興了:「你別拿我爸說事兒。」
林紹雨出謀劃策道:「不是我說你,就你那脾氣,除非自己給自己當老闆。唉,我早就跟你說了嘛,你喜歡服裝,咱們就干服裝店,從南方進貨來賣,保准發。」
苗苗黛眉緊鎖:「又來了。錢呢?錢從哪兒來?我們家沒錢,我爸我媽是搞科研的,接觸不到錢,想貪污也沒錢讓你貪。」
說到錢,林紹雨也愁眉苦臉起來:「我攢了幾萬塊錢,可以先拿出來,可那也不夠呀。」
兩人正愁悶著,一輛轎車停在路邊,打扮得油頭粉面的郭紅義鑽出來和苗苗打招呼。苗苗笑著說:「郭叔叔,打扮得這麼精神。」
郭紅義擠眉弄眼地說:「做生意嘛,樣子貨。」寒暄幾句之後,他開車走了。
林紹雨羨慕地問:「這是誰?」
苗苗不以為然地看著天,說:「我爸他們單位轉業的,聽說發了點小財。」
林紹雨豁然開朗:「這不是有錢了嘛。」
「跟他借?我可開不了口。」
「我去說呀。明天我去跟他談。我說,你爸他們那兒的人也不笨嘛。這不,下來幾年就發了。」
苗苗眉毛豎了起來:「你這話什麼意思?」
林紹雨自知失言,忙說:「沒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說,不笨的都走了,笨的都留下了!」說完,苗苗一扭身走了。
林紹雨納悶地看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道:「今兒是怎麼啦?不就美國和伊拉克打了一仗嘛。」
苗岩峰他們還在會議室里看電視直播的戰爭。休息的當兒,魏可凡發表自己的見解:「資本主義利用他們的技術優勢,把觸角和影響伸到了世界的每個角落,這是現代戰爭的一個新特點。」
史希真插了一嘴:「我看呀,這場戰爭說明坦克就要退出戰場了。」
夏靈不服氣:「你的結論下得是不是早了點。」
史希真一副不屑跟他爭辯的樣子:「你沒看見嗎,伊拉克的那些蘇武坦克簡直不堪一擊。」
又有人接茬道:「是啊,伊拉克花大價錢買的蘇聯T72坦克,在世界上也算是數得著的,可你看那一排排被擊毀的坦克,就像沙漠里的坦克生產線,慘不忍睹呀。我看這場戰爭之後,就像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騎兵要退出戰場一樣,坦克也要退出戰場了……」
雙方爭執不下,還是魏可凡出來圓場:「我看大家思想活躍是好事兒,但是我們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關於這場戰爭對未來戰爭的影響,特別是對裝甲部隊發展的影響,我們準備組織一個專題研討會,請大家認真做好準備。」
苗岩峰腦中雖然想法翻騰奔涌,卻一直默默聽著。
此時已是深夜,苗岩峰家中還是冷冷清清。飯菜已經熱了幾遍,又涼了。苗苗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對韓玉娟埋怨著:「媽,你看這像個家嗎?連招待所都不如。」走到門口的苗岩峰剛要開門進來,聽見女兒的話,便在門口站住了。
正在擦地板的韓玉娟氣喘吁吁地看看她:「苗苗,說話當心點,別惹你爸生氣。」
苗苗才不管,她重重地放下杯子:「媽,這麼多年你是怎麼過的?爸整天迷著坦克,咱家的一切都要服從他的坦克,小軍跟爸一樣,就知道玩電腦……」
「怎麼,跟我一樣有什麼不好嗎?」苗岩峰推門進來。
不等苗苗答話,韓玉娟趕緊解圍:「苗苗……」她忽然覺得胸口疼痛,忙坐在沙發上,用手捂住胸口。
苗岩峰忙扶韓玉娟坐下,慌亂地找水找葯。韓玉娟有氣無力地倚在沙發上:「沒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苗苗意猶未盡:「媽,我長大了,我知道該說什麼。爸,你真的是在關心坦克嗎?你就沒有想過,實際上你關心的是自己,是你自己的名譽。」
苗岩峰正為玉娟擔心,見女兒如此理解自己問心無愧為之苦苦奮鬥了大半生的事業,突然發火道:「住嘴!你可以不理解我的事業,但你不能玷污它。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家,你可以走!」
「走就走!」苗苗衝進自己的屋子胡亂收拾了些東西,匆匆衝出門。
韓玉娟看著衝出門的女兒,只好勸丈夫:「岩峰,你別把苗苗的話往心裡去,我們在『文化大革命』中挨整,耽誤了孩子,上個走讀大學,畢了業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她有些埋怨咱們,你別往心裡去啊。」
苗岩峰頹然地坐下:「也許苗苗講得有道理,我的坦克夢到該醒的時候了……」
「岩峰,你這是怎麼了?今天發生什麼事兒了?」
苗岩峰不由得提高了聲音:「美國對伊拉克動武了,蘇式T72坦克在直升機、導彈面前一敗塗地,我真的不相信這就是給坦克的結論!我不相信坦克這麼快就要進博物館了!」
好多天過去了,苗苗還是沒有回家,苗岩峰夫妻倆一直惦記著女兒,終於有一天,韓玉娟接到了女兒的電話,禁不住熱淚直流,慌忙問:「你現在好嗎?你在哪兒?」
苗苗也有些硬咽:「媽,我挺好的。你和爸爸好嗎?」
韓玉娟急切地問女兒:「苗苗,你現在在哪兒?我馬上去找你。」
「媽,我在街上的電話亭給您打的電話。真的,我現在挺好的,您就放心吧。」
韓玉娟思女心切,語氣堅決:「不行,我一定要見你!」
苗苗惟恐自己心軟,一切計劃就泡湯了,忙說:「媽,我過兩天就回去,您就放心吧。」說著趕緊放了電話。
一貫堅強的苗岩峰也無法忍受女兒蹤跡皆無的生活了。他收拾東西的時候,眼神不由得停留在桌子上女兒的照片上。忽然,他問兒子:「小軍,你看看是不是苗苗回來了?」
苗小軍驚奇地搖頭:「我怎麼沒聽見門外有聲音。」
「是嗎,你爸老了,有幻聽了?」
「我看你呀,是想我姐啦。」
苗岩峰掩飾著說:「瞧你說的,既然能讓她出去,我就不後悔。」說著打開木箱,收拾裡面的東西。箱子里是過去的軍裝。
苗小軍看見了,好奇地穿上苗岩峰的舊軍裝,戴上坦克帽,走到爸爸面前敬禮:「中尉苗小軍向您報告!」蹲在地上回禮的苗岩峰看著兒子的一臉稚氣,忍不住笑了。
苗小軍很堅定地說:「爸爸,我要當兵。我想報考裝甲兵工程學院。」
苗岩峰一愣:「你不是想學計算機嗎?」子承父業,讓他歡喜讓他憂。
「我更想當坦克工程師,再說這也不矛盾呀。」
苗岩峰讚賞地笑笑:「好啊。」
苗小軍忽然眼珠一轉:「爸爸,杜叔叔不是在裝甲兵學院當副院長嘛……」
苗岩峰臉色嚴肅起來:「杜叔叔馬上要退休了。」
苗小軍又試探著問:「萬副院長不是您留蘇的同學嘛?」
苗岩峰語氣已經有些嚴厲了:「你了解得還蠻清楚的。告訴你,自己憑本事去考,走後門,進去也不光彩。」
吃過晚飯,苗岩峰逼著兒子跟他出去轉轉,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苗小軍滿臉疑惑:「爸,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苗岩峰圓滑地笑笑:「你不是老埋怨我不跟你上街嗎?咱們今天不要車,隨便溜溜逛逛,不挺好嗎。」
苗小軍不住地打量著父親道:「我看您是有什麼事。」
「小軍,你知道有個金運歌廳在哪兒嗎?」
「爸爸,您今天是怎麼了,打聽歌廳幹嗎?您要聽京劇,到護國寺人民劇場呀。」
「你怎麼老打岔,問你金運歌廳,你帶我去就是了。」
父子倆打車來到歌舞廳,待到苗岩峰向保安打聽歌手林紹雨時,苗小軍明白了,但也只好裝傻。保安說:「我知道這個人,唱得不錯。好像他最近幾天沒來。」
來到街上,苗小軍埋怨父親:「爸爸,您早跟我說是找林紹雨呀。我就知道,您不會跟我逛街的嘛。」
「你就跟爸直說,你姐在哪兒?」
「爸爸,我帶您去,不過,見了我姐可別說是我出賣了她的啊。姐姐說等她的事辦好了,再告訴你們,給你們個驚喜。」
黃昏中,街角新裝修的服裝店看起來燈火明亮,格調不俗。苗岩峰和兒子下了車。
他們站在這家服裝店的櫥窗前,透過玻璃,看見苗苗一襲碎花連衣裙,輕盈的身影正在裡面忙活,苗岩峰一時有點眼睛發熱。女兒在身邊時不覺得怎麼樣,一旦離開,才發現……
苗岩峰和苗小軍推動那個溫馨的小屋門,門上的風鈴叮咚響起來。苗苗溫柔的聲音飄來:「請隨便看看……」一抬頭,愣住了,「爸爸,怎麼是您?」
苗小軍趕緊湊上去:「還有我呢,姐。你走的這些天,爸可惦記啦。」
苗岩峰微低著頭,語調沉鬱地說:「是啊,這些天我在想,有的時候我的脾氣是大了一點。」
苗苗眼圈立刻紅了,低下頭擦了擦盈眶的眼淚:「爸爸,還是我這個當女兒的不體諒父母。」
父女倆盡釋前嫌,苗岩峰一轉頭,看見郭紅義也在店裡看衣服,有些詫異:「小郭,你怎麼在這兒?」
郭紅義謙遜地笑笑:「苗總,我來看看。」
「爸,郭叔叔現在是老闆,我們辦服裝店還是郭叔叔幫忙找的錢呢。」
「苗苗,這行嗎?」
郭紅義慌忙解釋:「苗總,我這錢是正道來的。我這也是投資,不是無償贈送。我的眼力錯不了,苗苗他們這些年輕人能幹呀,我肯定會賺的。」
這時,林紹雨從外面走進來。苗苗忙介紹,彼此間又客套了一番,苗岩峰語調溫柔地說:「苗苗,明天晚上回家吃晚飯,你媽怪想你的。紹雨,你也一起到家裡去。」
「爸,您同意了?」
「同意什麼?回家問你媽吧。」
大會議室里,研討會如期召開,橫幅上掛著「海灣戰爭與我軍裝備發展研討會」幾個大字。
會議室里光線幽暗,一個科研人員邊放幻燈片邊發言:「我這裡有幾個數字,這次海灣戰爭中,100小時的地面戰爭效益頗為驚人:多國部隊平均每死1個人,消滅伊拉克軍隊2100人;多國部隊每損失1輛坦克,消滅伊軍裝甲坦克的數量為1878輛,任何人都無法否認,這個數字刷新了現代戰爭史上的記錄。」
「黑夜,總是對裝備劣勢的一方有利,可是在海灣戰爭中,斗轉星移,夜戰恰恰成了美軍的優勢。裝備在MIAI坦克上的休斯公司生產的高性能熱成像觀察鏡,無論在什麼氣象條件下有效夜視距離都可達到2000米。所以美軍專挑暗夜和惡劣氣候條件下作戰,而伊拉克的T72坦克的紅外夜視儀糟糕透了,簡直成了瞎於……簡單地說,T72在海灣的沙漠上不堪一擊。當然,這個事實是咱們中國的坦克科研人員所不願意看到的,原因,在座的各位都清楚。」
魏可凡掃視一圈與會者,不緊不慢地說:「我接著講幾句,我們中國的坦克界為什麼格外關注T72的命運呢?毋庸諱言,我們中國的坦克是從模仿蘇式坦克起步的。剛才一些同志列舉了很多數字,說明海灣戰爭中T72完全不堪一擊,這個問題直接關係到我們中國坦克界的信心。對這個問題,我們苗總有不同的意見,下面請苗總發言。」
苗岩峰站起來:「我帶來了幾張照片,請大家先看看。」
按著幻燈片的順序,苗岩峰解釋說:「這是蘇式T72坦克,我們搞坦克的人,對這種型號的坦克是非常熟悉的從它優美的流線造型就可以肯定是蘇聯人設計的,從坦克設計師的角度來說,這種設計是為了防彈的需要。大家都知道,在穿甲彈尚不成熟的時代,流線體的車型可以避彈。當然,按目前『長桿』穿甲彈的發展水平,流線型已不再管用了。」
幻燈片上又出現了美軍M1A1坦克,苗岩峰繼續評述:「倒是美軍M1A1這樣的西方坦克在外形上更有優勢。這些日子我一直想弄清楚,蘇制T72坦克和美製M1A1坦克、阿帕奇直升機有沒有進行過真正意義上的對抗。」
稍稍停頓了一下,他繼續說:「我想請大家注意這張在伊拉克戰爭現場拍回的照片,在這張照片上,這輛T72坦克殘骸斜歪在殘破的沙漠塹壕掩體內,這輛車的正前裝甲中央,有一個不大的彈孔,看來好像是M1A1上的120毫米貧鈾穿甲彈所洞穿的,這種炮彈可以在2000米距離上穿透550毫米厚的垂直裝甲板。不用說,被這樣威力的炮彈洞穿,座艙內乘員的命運是可想而知的。但是,請大家注意,這裡有一個破綻。這輛T72坦克的火炮身管並不和頂端機槍一樣是正對著敵軍坦克的射擊方向,而是向右移動了45度,這說明什麼?說明它被M1A1擊中之前,車上的乘員早已經跑掉了。T72有個特點,駕駛員出入的艙蓋正好在火炮下方,炮塔不斜,人是跑不出來的,顯然,這些被擊毀的坦克並不在戰鬥狀態下,而是被伊拉克士兵丟棄的。」
幻燈放完,窗帘拉開屋內大亮,大家若有所思。
苗岩峰繼續著他有理有據的分析:「這種被擊毀該怎麼評判嗎,我們是評判人呢,還是評判坦克?我們的結論是,海灣戰爭是特殊條件下的一場高技術戰爭,談不上地面部隊的對抗*小時的地面戰爭,一方軍心瓦解放棄裝備,完全處於崩潰狀態,最後解決也說不上是坦克戰,它並不能對坦克做出結論性的說明。我認為可以這樣說,坦克仍然是地面戰場上的一支重要力量,我們的新型坦克要加強防護能力,同時我們要研製出反導彈坦克、反直升機坦克,配合坦克集群的行動。」掌聲異常熱烈地響起來。
孫明建舉手:「我想說兩句。」
「小孫,你到前邊來,有什麼就說吧。」
孫明建站到了前面:「我只說幾句話。我同意苗總的看法,但是——我不知道這話對不對,我們也必須看到,這次海灣戰爭使信息化戰爭初露端倪,產生了信息化戰爭形態的雛形……」
孫明建剛講完,一個參謀進來,交給苗岩峰一個文件夾。
苗岩峰看了看,拿著走上講台,聲音洪亮地說:「同志們,我們剛剛收到一份重要文件,中央軍委江主席最近視察了國防科技大學,並且做了重要指示,我想用江主席的一段重要指示作為我們這次研討會的總結。江主席說:」從海灣戰爭可以看出,現代戰爭正在成為高技術戰爭,成為立體戰、電子戰、導彈戰,技術落後就意味著被動挨打。「『研討會結束,人們慢慢散去。
苗岩峰和魏可凡走在人群中,孫明建追上來:「苗總,您的眼睛真尖。」
苗岩峰笑笑,問道:「這是怎麼說的,不戴老花鏡,文件上的大字我都看不清楚了,你還說我的眼睛尖?」
孫明建欽慕地看著苗岩峰:「那些照片上的破綻,能夠瞞過全世界,也沒能瞞過您的眼睛。」
苗岩峰自我解嘲地笑了:「這麼說我是火眼金睛嘍。小孫,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信息化戰爭……這是什麼意思?」
孫明建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在機械化戰爭形態下,戰鬥力的強弱取決於機械化的程度、武器裝備的多少和火力的猛烈;而信息化戰爭形態下,知識多、創新意識強、信息化程度高才是戰鬥力強。」
魏可凡搖著頭,不置可否地說:「聽起來挺懸乎……」
孫明建繼續侃侃而談:「我記得你們講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坦克剛剛出現時,很多人不以為然,結果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期出現了騎兵和坦克搏鬥這樣的戰爭奇觀。」
苗岩峰點頭又搖頭:「你說的有道理,現在高技術正在廣泛應用到軍事領域,但把它說成是新的戰爭形態,我看可能還為時過早。」
孫明建表示遺憾:「您的看法保守了。」
深夜,在圖書館苦讀完的孫明建走出來,伸出胳臂活動了兩下。他沿著馬路走著,腦子裡沉甸甸的。忽然他發現苗苗坐在路邊,不禁心中一動,趕緊過去挨著她坐下:「苗苗,這麼晚還不回家?」苗苗低著頭不說話。
孫明建輕聲問:「苗苗,你沒事吧。」
苗苗忽然伏在孫明建肩上哭了:「明建哥,你說,我怎麼這麼不幸!」
孫明建嚇了一跳:「慢著,什麼不幸,你遇到壞人了?」
苗苗抽抽噎噎地說:「不是壞人,是戀人。明建哥,我一直把你當大哥看,你看吧,先是魏秀峰,我們倆從小就不錯,可他到了美國,信是越來越少,接著是這個林紹雨,我對他真心實意的,可他倒好,老是拈花惹草的。你說,我怎麼就這麼不幸?」
「你……心裡就沒有別的人?」
苗苗瞪他一眼:「我從小就把你當大哥,你怎麼到這個時候還有心跟我開玩笑。」孫明建本來總是想鼓起勇氣表白,現在卻說不出話來了。
苗苗信任地看著他問:「你說,我該怎麼辦?」
孫明建對付別的問題很有一套,此時只能支支吾吾,不知說什麼好:「我……」
可惜沒等他想出主意林紹雨就過來了,柔聲細語地安撫著苗苗:「苗苗,我到處找你。」苗苗把身於一扭,背對著他不說話。
「苗苗,你聽我解釋嘛,我對你的感情你還不相信嗎……你要我怎麼證明給你看都行……」
已經走遠的孫明建對著黑夜,苦悶懊惱地自言自語著:「苗苗,難道你就看不出來我對你的意思嗎?孫明建,你這個笨蛋,到了關鍵時候怎麼就沒話了!」忽地,他放大聲音對著路邊的樹說,「我愛……愛……愛……嗨,算了!」
苗小軍追隨著父親的足跡,順利地考上了裝甲兵學院,如願以償地穿上了夢寐以求的軍裝。端詳著鏡子中俊朗英氣的小夥子,苗小軍彷彿覺得自豪遠大的理想就在眼前,興奮地對他眨著眼睛,好像在說,嗨,哥們兒,我等著你!
青梅竹馬的魏秀琴也接到了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讓苗岩峰和韓玉娟連連誇讚。
「蛀書蟲,還是母的!」苗小軍有心抬杠,出言低毀。
來向苗小軍報喜訊的魏秀琴給小軍當胸一記長拳:「你是什麼!小時候是泥猴子,大了是皮猴子。」
「哪有這麼大的猴子?!」魏可凡好氣又好笑地拿女兒的話開玩笑。苗苗也馬上為弟弟擋架:「以後可別這麼叫了,你看小軍穿上軍裝多精神,不是嗎?」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魏秀琴忽然靦腆起來,面似朝霞,眼波低徊,不難看出少女心底暗藏的情懷。
接新學員的大客車來了,苗小軍和許多新同學一起排好隊,在家長們依依惜別的簇擁下登上車,馳向他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