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事?」長孫安業睜大眼睛問。他頗信命,長孫無忌和長孫皇后小時候,就有相士對他說此二人日後將貴不可言,勸他不要欺負幼弟弱妹,但他沒把相士的話當作一回事,以至現在老是得不到提拔,長孫無忌從宮門走,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安業將軍說話呀!」見長孫安業在那裡發愣,劉德裕推了推他,說,「你對李大人的未來怎麼看?」

「乖乖,不信不行。」長孫安業邊說邊耐心地幫助丫環把打碎的茶碗掃進土簸箕里,又搶過抹布,抹了抹桌子,眼盯著門口,乖乖地坐在那裡等候李孝長。

又等了一會兒,才見李孝長大駕光臨,李孝長頜下長髯飄拂,走路四平八穩,風采雅度出凡,不愧為皇家貴胄。長孫安業一見如此風度,想想相士之言,剛想下跪,讓李孝長給攔住了:「這是長孫愛卿吧,免禮,免禮!」

長孫安業又忙著打躬,李孝長一揮手,侍女們端著美酒佳肴魚貫似地進來,一霎時擺滿了桌子。李孝長當中端坐,劉德裕、安業左右相陪,元弘善相陪末座,四個人關起門來,推杯換盞喝起來。喝到二八盅,話題自然轉到了符命一事,李孝長昂著臉,吹噓了自己一番,對長孫安業說:

「那個精通相術的道士我帶來了,德裕和弘善都讓他看過了,不行你也讓他看看吧。」長孫安業一聽,忙吐掉嘴裡正在啃的駝蹄,抹了抹嘴,整整帽子。李孝長拍一下巴掌,從角門裡走出一個精瘦的老道來。老道起初淡淡地看了看長孫安業,似乎沒把他放在眼裡,但左看右看,老道神情肅穆起來,打了個稽首,說:

「月建生身,當際風雲之會;歲君合世,必承雨露之恩。敢問閣下官居何職?」

「監門將軍。」劉德裕代為回答道說。

「嘖,嘖,嘖。」老道搖頭晃腦,「以將軍之貌,應為開國之勛,不應居為監門將軍。」聽老道這麼一說,慌得劉德裕起身非要跟長孫安業換座,說:「大人還是坐在上首吧,早晚大人得反過來做我的頂頭上司。」長孫安業本來酒就喝多了,被這老道的話一「沖」,人就更暈了,他當仁不讓坐在僅次於李孝長的位置上,他不斷地偷偷打量著李孝長,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不凡氣度,老道見狀,直點頭問長孫安業:

「你說說都督大人哪點不一般,貧道看看你說得對不?」長孫安業擠擠眼,猛然有什麼大發現似的,說:「眼,眼,都督大人的眼不一般。」

「對了,」老道手捋鬍鬚哈哈大笑,「李都督目如日月,單憑這點就貴不可言!」

「長孫大人,屬下敬您老人家一杯酒。」本來是上司的劉德裕端著一杯酒,卻一下子單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說。

長孫安業一飲而盡,接著又喝了一杯元弘善獻來的酒。平常喝點酒就大話連篇的他再也按捺不住,摔掉外衣,拍著胸脯,當仁不讓,大聲說:

「諸位要想有所作為,除非當今之主,由我扶保,另立新君!」

劉德裕馬上跟上去說:「都督骨相大貴,可登九五。只要長孫大業在宮門發難,再來個玄武門之變,除去當今,我率兵馬上接管南衙宮城,擁立都督,咱所有的夢想豈不一蹴而就。」

元弘善也在一旁吆喝著:

「他太宗皇帝就這麼乾的,說起來天大的事,實際上三下五除二就定了局了。」

長孫安業此時已激動得手心出汗,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乘著酒勁問李孝長:

「事成之後,當如何謝我?」

李孝長依舊非常沉穩,朝劉德裕努努嘴:「你和長孫愛卿講講。」

「封你為宰相是沒得說了,劉德裕指手劃腳地說,「後宮佳麗,可由君自選,府庫珍玩金銀,任君取用!」

長孫安業一聽,喜得心裡直痒痒,照這樣說,我不就成了二皇帝了。長孫安業當即酒興大發,豪邁地一揮手:「拿酒來,今兒喝個一醉方休!」

「留一口,留一口。」元弘善嘻笑著對長孫安業說,「今晚咱都住在這不走了,都督大人選了幾名美妾陪咱們。」

長孫安業一聽更加高興,乘著酒興一拱手對李孝長說:「正好咱都說完,李大人何不這就把你的美妾叫出來。」

「美妾有的是。」李孝長拍一下巴掌,角門再一次打開,這次進來的不是死老道。但聽琅珮作響,聞香風陣陣,一溜兒美妾款款地走了進來。

剛一接觸李孝長這個人,長孫安業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活,特別是還有佳麗陪侍身畔,更是感到心滿意足。早晨,略感到疲倦的長孫將軍回到府中,剛想倒頭補上一覺,管家滿臉喜色地推門進來——

「老爺,嘖嘖……」

長孫安業情知有好事,「撲嗵」坐了起來,管家貼近他的耳朵小聲說:

「李孝長大人差人送來一車金銀。」

「什麼?」日子緊巴慣了的長孫安業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金銀!滿滿一車金銀。」管家兩手比劃著,嘴裡還在「嘖嘖」著,「整整一輩子咱也花不完。」

「這算啥?」長孫安業到底是長孫安業,頭枕著雙手,仰望著天棚,自言自語地說,「坐擁後宮佳麗,府庫任我取用,那才是不枉一生啊。」

管家見老爺還未醒酒,說話仍然大舌頭,忙把門帶上,走了出去。一心想當開國元勛的長孫安業著了迷似的,白日里大手大腳地花錢,目無一切。晚上睡在床上則盤算著怎樣幹掉當今之主李世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向把持不住自己的他,睡不安穩,動不動就在夢中大喊——

「上,上!膽大的吃肉,膽小的啃剩骨頭。」

「殺啊,殺啊!勿讓李世民跑了……」

李孝長、劉德裕那邊還沒計劃好,政變的事八字還沒一撇,長孫安業先吆喝滿了,監門將軍府中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知道了這事,都跟著心下不安。私下裡悄悄議論:

「老爺當年把幼年的皇后斥還舅家,而今皇后不念舊惡,把老爺提為監門將軍,按理說恩禮甚厚,怎麼老爺還不知恩圖報,反而在夢中喊出如此不堪的話來。」

多數人忌諱長孫安業是皇親國戚,再說又是夢中的事,都沒敢多往壞處想。但府中一個叫王利的僚屬卻放在了心上,此人原是秦王府中一個士兵,秦王登基后,他也做了一名軍官,自然是對太宗皇帝忠心耿耿。他聽說監門將軍夢中喊大逆不道的話后,二話沒說,即求見皇上,上告此事。太宗皇帝異常重視,當即指派大理少卿戴胄查辦此事。

長孫安業哪裡辦過什麼大事。十幾個甲兵衝進監門將軍府,將長孫安業提小雞似的提到大理寺。大理寺廟堂巍巍,鐵面無私的判官戴胄當中而坐,手持械具的衙役喝著堂威。長孫安業一見這陣勢,早嚇得小腿肚子轉了筋,腦袋「嗡」一下就覺得大了……經過戴胄的三推六問,兩個時辰不到,長孫安業便一五一十全都招供了。還可憐巴巴地說:

「俺原先可沒有這個心啊,是李孝長、劉德裕、元弘善他們讓我唆使宿衛兵作亂。事成以後,他們當皇上的當皇上,當宰相的當宰相,也不過許我金銀、美女任我所取,試想我一個人能用多少金銀、美女……」

長孫安業鼻子一把淚一把,戴胄命人將他押了下去,而後一面差人飛奏皇上,自己則親自率隊抓捕李孝長、元弘善等人。太宗又驚又怒,當即詔令把主犯李孝長拉到菜市口砍了。李孝長伏誅后,長孫安業等人也依律定為死罪。

龍椅還沒坐穩一年,就有人想在宮中作亂,太宗非常生氣,回到後宮還是不能釋懷。長孫皇后親手為太宗脫下朝服后,亦眼淚汪汪地匍匐在太宗腳下。

「沒你的事,你跪倒幹啥?」太宗伸手想把皇后拉起來。長孫皇后跪倒不起,說:

「臣妾自知有薦人之誤,臣妾現在只是想請求聖上免安業一死。」

「什麼?」太宗生氣地拍著桌子說,「長孫安業身受國恩,不思報效,竟謀與宿衛兵作亂,欲殺朕躬,大逆不道,十惡難赦!」

長孫皇后再拜說道:「安業之罪,實當萬死。然不慈於妾,天下知之。今置於極刑,人必以為妾之所為,恐亦為累聖朝。」

說著長孫皇后哭了起來,太宗被哭得心軟,火氣漸漸地消了下去,心說皇后要求減免長孫安業的死罪,其理由也算合情合理,於是吩咐一個近侍:

「長孫安業『死罪』之事,命大理寺重新議定。」

「重議」就是想要求改判,戴胄哪裡願意,第二天朝上就向太宗鄭重指出:

「謀反之事,鐵板釘釘,不能改判!」

太宗只得含含胡胡把皇后的意思說了一遍。杜如晦體諒主子的難處,奏道: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長孫安業老老實實把事情前因後果交代出來,李孝長等人才無話可說。於情於理,可減免長孫安業死罪,流放雋州,永不許回朝。」

只要免長孫安業一死,就算對皇後有所交代了,太宗同意杜如晦的意思。朝臣們也都很尊敬皇后,都袖著手站在旁邊,默許了太宗這一「徇私枉法」的舉動。

長孫皇后對待同父異母的哥哥真是仁至義盡,親自打點了一些衣服等生活用品,交由長孫無忌,命他給長孫安業送去,囑咐安業到了雋州好好改造,老實做人,再不要起什麼非份之想,以免害己害人。

接連兩個皇戚出了事,使太宗頗感失落,這天他坐在弘文殿,望著龍案上堆得高高的奏表大搖其頭,對旁邊侍候的近侍趙玄利說:

「治天下易,治貪官難,這些貪官很多時候都是看不見摸不著。貪贓必然枉法,國家不知不覺就被這些人蛀空了。」

「是啊,是啊,」趙玄利道,「法規號令都是好的,就是這些貪官不好好去辦。能想個辦法治住這些貪官就好了。」

太宗也嘆息了一會,繼續批閱奏章。一會兒,趙玄利過來奏道:「臣有一辦法可以威懾貪官。」

「說來聽聽。」太宗蠻有興趣地問。

「皇上可以密使左右試著賄賂官吏們,若真有受賄的,殺無赦,這樣下來,既可以試試人心,又可以威懾百官。」

太宗一聽,感到不妥,此舉並非杜絕賄賂之法,也非人君所為,但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當下也就沒搖頭,任由趙玄利帶幾個人拿些金銀絹布去辦這事。

這一招一試就靈,半個時辰不到,趙玄利他們就送出去一匹彩絹,其中刑部的一個司門令史不幸中招。此公掌管天下門關出入往來之籍賦,收了趙玄利使人送的一匹彩絹后,二話沒說,批了兩張通商關文。人證物證俱在,無可抵賴,太宗當即令人把該司門令史押到朝堂上,曆數其罪行,宣布判處其死刑,立即執行。太宗聲色俱厲,「試賂」一招猶如冷箭,朝臣們都摸摸自己的脖子暗自慶幸,心說,幸虧沒來「賂」我,不然咱也保不準不收,這一收這腦袋可就掉了。

太宗見群臣心有餘悸,覺得趙玄利這點子還真管用,至少在以後一年之內沒人敢亂收賄賂了。

「皇上!」民部尚書裴矩上來打斷太宗的沉思,他拱手作一揖,侃侃而言,「為吏受賂,罪誠當死。但陛下使人遺之而受,乃陷人於法也,恐非所謂『導之以德,齊之以禮』。」

裴矩言下之意,此是小人行徑,一個以德治國的皇上豈能幹這樣的事。

魏徵也上來說道:

「當年隋文帝也『試賂』過官吏,然於事無補。」

太宗一向虛心納諫,聞過則改。他當即命人將司門令史免死改為流放,而後召集在京五品以上官,將這一事件舉一反三,諄諄教育了眾文武一番,最後說道:

「裴矩能當官力爭,不為面從,倘每事皆然,我大唐又何憂不治!」

楊氏妃是真的懷孕了,正在門口望風景的她突然皺著眉頭,捂著胸口,扶著殿門大吐酸水。吳侍巾一見,慌忙提了個痰盂,拿了個毛巾跑來。楊氏妃吐得眼淚冒出,滿臉通紅,她抬起頭來,狠狠地看了吳侍巾一眼,罵道:「你腦子進漿糊了,漱口水!」

漱口水早讓另一個宮女端來了,只是這宮女站在一邊,楊氏妃沒瞧見。自從那次吳侍巾獲寵以後,表面溫柔、生性狠毒的楊氏妃對她恨之入骨,隔三差五就找岔子,非打即罵。生性溫順的吳侍巾也只能暗地裡流淚而已。

吳侍巾被罰掃地上的穢物,及吳侍巾彎下腰來,她自己先憋不住哇哇地吐了起來。楊氏妃大怒,一腳把她踢倒,罵道:「該死的奴才敢嫌我臟!」

吳侍巾趴在地上,叩頭道:

「小人哪敢嫌棄貴妃,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楊氏妃愣眉斜眼地問。

「小的蒙皇上臨幸了一次,已……已懷孕了。」

「啊?」生性嫉妒的楊氏妃發瘋似的撲上來,抓住吳侍巾的頭髮捶打起來。

幾個老宮女見狀,慌忙上去勸解道:

「貴妃小心身子,她一個宮人不值錢,貴妃卻是千金之軀啊!」楊氏妃這才停了下來,她望著吳侍巾的肚子,氣不打一處來,對幾個宮人喝道:「跺,跺她的肚子,把她肚子里的東西給我跺掉!」

幾個宮人遲遲不動,楊氏妃伸胳膊抬腿就要自己衝上去。一個姓錢的老宮女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拉住楊氏妃悄悄說:

「弄死她一個宮人也不難,只是她也是懷的龍種,算來生育的月份也和貴妃相同,不如留她性命,若她生下男孩,貴妃生下女孩,可以換將過來。有了個王子,貴妃後半輩子就有靠山了。就是以後還有可能當皇上呢。」

楊氏妃一聽在理,這才改變了主意,哼了一聲,說:「把她弄到後院去,別讓我看著起煩。」

政務之餘,太宗來看看懷孕中的楊氏妃,摸摸楊氏妃微微鼓起的肚子,溫存了一會,太宗左顧右盼,似有所期盼,問:「那個吳……吳什麼?……吳侍巾呢?」

「她身上有些不好,」楊氏妃笑臉盈盈地說,「不宜陪伴皇上。」沒有什麼想頭,太宗起身欲走,說:「朕到東宮看看太子書讀得怎麼樣了。」

對待太宗,楊氏妃依然保持著不變的笑靨,款款把太宗送至殿外,揮手別去。

太子李承乾是太宗的長子,武德二年(619年)出生於承乾殿,故名承乾。武德三年,封恆山王。七年,改封中山王。太宗即位后,立為皇太子。

來到東宮,太宗直奔書房。八歲的李承乾正在課桌下搞小動作,殿外一疊聲地接駕聲,使他知父皇來了。太子從小聰敏,馬上正襟危坐,搖頭晃腦地讀起書來:

「……仲尼曰: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則濟猛,猛則濟寬,政是以和。《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太宗一見,頗為高興,對太子少師蕭瑀說:「太子最近讀書還行吧。」

「還行,就是有時候沉不住氣,可能是年紀太小,沒有別的孩子伴讀的原因。」

「這事好辦嘛」太宗指示蕭瑀,「柴紹的兒子柴令武,房玄齡的兒子房遺愛,年齡比太子大不了幾歲,聽說也都挺聰明,叫他們過來陪讀就行了。」

「遵旨。」蕭瑀拱手答道。

見承乾仍在搖頭晃腦地讀書,太宗滿意地點了點頭,和蕭瑀一起到隔壁屋子說話。這間屋子也是承乾的課間休息室,西牆上掛的是堯舜賢帝圖,東牆上掛的是寶劍弓箭,真是文治武功,相得益彰。太宗看了,感嘆地說:

「將來國家好壞都在太子身上,要想方設法把太子培養成一個文武兼備的人。」

蕭瑀心知李承乾小小的年齡,就有許多難以克服的毛病,但對太宗的期望之語,只有唯唯應聲而已。

太宗伸手把牆上掛的弓拿過來,端詳了一番,覺得還不錯,對蕭瑀說:

「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十餘張,自以為無出其上者,后拿將來以示弓工,弓工曰:『皆非良材』。朕不知原因,但問其故。弓工曰:『木心直,則木之脈理皆直,弓勁,發矢則直。此十數弓,木心皆未直,脈理皆斜,弓雖勁,而發矢不直,箭出則力差。』朕方悟。曩昔辨弓,自以為精,而實未精。能朕少歷戎旅,以弓矢定四方,識弓猶未能盡,況天下之務,豈能遍知?」

蕭瑀十分佩服太宗勇於求真的勇氣,答道:

「陛下聖睿逾前聖,撫庶民如嚴慈,以辨弓不精,思及天下之務。陛下何不令京官五品以上,更宿內務省便可隨時廷見,詢問政事得失及民間疾苦。」

「甚好,甚好。此事由你來擬詔。」太宗高興地採納了蕭瑀的意見。

望著鬢髮斑白的老臣蕭瑀,太宗感慨地說:

「武德六年以後,朕不為兄弟所容,後宮里一些妃子跟著李建成狼狽為奸,對朕陰行譖毀,太上皇惑其言,將有貶責,在這種備受猜忌的逆境之中,是卿給朕以支持,每每向太上皇固諫。」

「是啊,」蕭瑀也深情地回憶道,「當時大臣們都看好李建成,紛紛向他靠攏,但臣覺得沒有聖上您,大唐朝不可能這麼快地建立。聖上文武雙全,功與天齊,才是當之無愧的皇帝人選。所以說壓力再大,處境再艱難,臣也要支持皇上。」

「卿不可以厚利誘之,不可以刑戮懼之,真社稷之臣也。」太宗由衷地贊道。

望著牆壁上的名人字畫,太宗詩興大發,說:「紙筆伺候,朕賦首詩贈給蕭愛卿。」

蕭瑀一聽,喜出望出,急忙親手擺好紙筆,請太宗題字。太宗擎筆在手,凝神沉思了一下,接著用他最擅長的「飛白」,唰唰唰寫了一首詩——

賜蕭瑀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勇夫安知義,智者必懷仁。

寫完后,太宗問:「怎麼樣?」

蕭瑀己激動跪地叩頭,抹抹老淚答道:

「得以侍明君,此誠為臣之幸也。」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東花圃旁的一座大殿里,特意布置了一間月子房,醫婆抱著楊氏妃的腰,產婆在下面汗流浹背地忙乎著,第一次開懷的楊氏妃則沒人腔地叫著,一個女官按照規定在旁邊念著長長的《凈胎髮祝壽文》。

「行了嗎?我的娘嘞……疼死我了……」楊氏妃像要快死去一樣,俊臉紙一樣的煞白。

「行了,行了……」產婆望著冒出頭的嬰兒,一狠心,給接了出來。

三下五除二剪去臍帶,一巴掌拍哭手中的嬰兒,扒開兩腿一看,產婆嘴咧得很大,高興地叫起來:「皇子,皇子,是皇子!」

楊氏妃無力地抬了抬手,對旁邊一個貼身老宮女說:「快,快報與皇上知道。」

老宮女磨磨蹭蹭不走,小聲稟道:

「吳侍巾上午也生了一個孩子,是否一塊兒上奏皇上?」

「什麼?她也生了,生了個什麼?」「生個女孩。」

「活該!」聽吳侍巾生了個女孩,楊氏妃來了精神,撇著嘴說,「咱也用不著跟她換了,讓她娘倆住在後院,有一頓沒一頓地吃吧,也別管她了。」

楊氏妃也不敢說侍巾生了個公主非得上奏皇帝,但她言下之意分明不準老宮女去說。老宮女不敢拂主人的意思,只得唯唯地去了。但紙里包不住火,吳侍巾生了一個公主的消息到底傳到了長孫皇后那裡。皇後為人仁厚,就是一般嬪妃有病,她都親去探視,為皇上生下一兒半女的,她是更加厚待,如今聽說一個侍女生下公主已幾個月了,自己和皇帝卻一無所知,長孫皇后急忙打點一些補養品和衣物,快快來到楊氏妃寢殿。春暖花開,楊氏妃正在門口曬著太陽逗小皇子玩,見皇后駕到,忙笑吟吟迎了上去。皇后看了看這起名為李明的白白胖胖的小子,關心地問了問孩子的情況,接著就開門見山地對楊氏妃說:「我來看看吳侍巾母女。」

「吳侍巾?」楊氏妃假裝糊塗,一臉茫然的樣子說,「吳侍巾患疾,住在後院,我也半年沒有見她了。怎麼、她有孩子了?」

長孫皇后也不揭穿她的謊言,淡淡地說一句:「那本宮去看看她們。」

「我陪皇後去。」楊氏妃怕人說她的壞話,想一路跟著。

長孫皇後手一揮,止住了她:「你產後身子虛弱,吳侍巾患疾,你就不要去了。」

吳侍巾還真的患上了重疾,本來她就身體不好,嫉妒成性的楊氏妃對她百般刁難,一日三餐都不讓她吃飽,時不時地還惡語相加。產後氣血失調的吳侍巾此時已面色蠟黃,卧在床上難以下床。長孫皇後走進後院的一個小屋裡,好一會兒才適應裡面黯淡的光線。

「皇後來看你了。」一個宮女上去叫著昏睡的吳侍巾。

吳侍巾睜眼一看,皇后真的來了,掙扎著想爬起,一個宮女去把她扶了起來。

「娘娘……」一語未了,吳侍巾已是淚如雨下,她竭盡全力把床裡面的嬰兒抱起,長孫皇后急忙過去接住抱在懷裡。小公主雖然因營養不良顯得瘦小,但從她那溫存聰明的大眼睛里,仍能看出她父親太宗皇帝的影子。

吳侍巾拼儘力量翻轉身體,伏在床上連叩了三個頭,哽咽了半晌,對皇后說:

「奴婢不幸,被齊王搶進府中,遠離爹娘,落到了這步田地。奴婢自覺難熬過今春。人總有一死,死倒沒有什麼可怕的,死了奴婢就能魂歸老家晉陽。只是眼下這塊骨肉,實實放心不下。娘娘看在皇上的面上,大恩大德將女娃收養。奴婢九泉之下,當銜草以報!」

吳侍巾硬撐著把話說完,看見她如此虛弱的身子,長孫皇后也頗覺傷感,親手扶吳侍巾靠在枕上,說:

「本宮知道得太晚了,要不然決不會讓你娘倆這樣,說什麼娃兒也是位公主啊。」

見皇后認可了孩子,吳侍巾眼裡看到了希望,掙扎著又要叩頭,長孫皇后止住了她,說:

「本宮馬上給你另換一個住處,遣太醫來醫治,人有七災八難,原是常事,你放下心來,好好養病。孩子我替你撫養,等你病好了,再由你來撫育。」

長孫皇后親自抱著孩子,命人調來自己的步輦,將吳侍巾小心地放在上面,載往正宮。

雖然換了環境,吃、穿、用和楊氏妃處不可同日而語,但已經備受折磨的吳侍巾終告不治,在正宮過了幾天就溘然長逝。長孫皇後為了防止後宮出現更大的矛盾,並沒有把吳侍巾的遭遇告訴太宗。她把女娃撫養得白白胖胖,才抱來給皇上看。

「什麼?朕的女兒!」太宗一見孩子,聽長孫皇后說是他的骨血,高興地如獲至寶,他抱著已到半周歲的孩子轉了一圈,嚴肅地問皇后:

「孩子都長這麼大了,為什麼不告訴朕?」

「是楊氏妃那邊吳侍巾生的,」長孫皇后盡量地迴避矛盾,「後宮太大,吳侍巾因生病住在別院。所以知道的晚了。」

太宗沒再追問,又不去問問吳侍巾現在怎麼樣了,只是一味地抱著他的女兒親。長孫皇后幽幽地嘆道:「可憐孩子的生母已經過世了。」

「是嗎?那她真是沒福。」太宗淡淡地應了一句。後宮佳麗成千上萬,一個皇帝哪有心思去關心一個侍巾的命運。

「生母沒有了,那就認皇後為娘吧。」太宗又疼了疼孩子,交給長孫皇后,下旨道,「這孩子長相像朕,朕非常喜歡,冊封為豫章公主。」

貞觀元年七月的一天,太宗在弘文殿審閱僧人玄奘要去西域取經的上奏。玄奘,俗姓陳,名袆,洛州偃師(今河南偃師)人。十四歲出家,遍讀佛經,遍訪名僧,貫通南北各派,造詣很深。但陳稜感覺各派闡釋佛性教義歧異太多,有必要親去佛國,求如來之秘藏,尋釋迦之遺旨,以截偽續真,開茲後學。

太宗對陳稜的志向深表贊同,他叫人召來一向以儒黜佛的太史令傅奕,批評他說:

「佛之為教,玄妙可師,且報應顯然,屢有徵驗,卿何獨不悟其理?」

傅奕學識淵博,尤曉天文曆數,一向擅長說理雄辯,當即躬身答道:

「佛乃胡中桀黠,誑耀彼土。中國邪僻之人,取庄、老玄談,飾以妖幻之語,用欺愚俗,無益於民,有害於國,臣非不悟,鄙不學也!」太宗聽了,不置可否,知道在這方面說不過他,怏怏然揮手讓他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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