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七年(643年)六月丁亥日,太常丞鄧素出使高麗回來,言高麗國內新王當政,局面混亂,不大理會大唐皇帝的詔書。鄧素建議再派些戍兵增守懷遠鎮,以逼高麗。太宗聽了鄧素的建議,搖搖頭說:

「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未聞之、一、二百戍兵能威絕域者也!」

話雖這麼說,但高麗等國的問題,決不是「修文德」所能解決的,早在貞觀初年,朝鮮半島上的高麗、新羅、百濟三國就不斷地發生戰爭,你打我,我打你,縱橫捭闔。三國又都奉唐為天朝大國,尤其是處在南部偏東的新羅與唐友善,受高麗、百濟的聯合夾攻,常常遣使向唐求援。太宗在中國為根本,四夷為枝葉的前提下,數次遣使派發詔書前去調解,效果都不是很大。

貞觀十六年(642年),高麗國親王名蓋蘇文者,自雲生水中以惑眾,性格殘暴。國王高建武與諸大臣議誅之,蓋蘇文事先察覺,詐言大閱兵,列饌具請諸大臣前去視察,大臣到后,悉數被殺。蓋蘇文又馳兵入宮殺高建武,肢解其屍投入陰溝內。乃更立高建武弟弟的兒子高藏為王,蓋蘇文則自為莫離支,相當於中書令兼兵部尚書,軍政大權集於一身。蓋蘇文相貌堂堂,美髯飄飄,冠服皆飾以金,腰佩玉刀,左右莫敢仰視。蓋蘇文常踩王親大臣的肩背上馬,出入列兵,如狼似虎,有行人來不及躲閃,只好跳入河中了事。

太宗聞聽高麗兵變,高建武被殺,心中惻然,遣使持節前去弔祭。有人勸太宗發兵討伐,太宗以不能因喪伐罪為由,息事寧人,下詔拜高藏為遼東郡王、高麗王。

但臉面上的話還得說,這天上朝,太宗問諸大臣:

「蓋蘇文殺君攘國,朕取之易耳。但山東凋弊,朕不忍用兵,怎麼辦呢?」

司空房玄齡奏道:

「陛下士勇而力有餘,藏起來不用,正所謂『止戈為武者』。」太宗見房愛卿和得及時,頻頻點頭予以贊同,司徒長孫無忌又上前奏道:

「高麗又沒有人前來告難,可賜書慰之,隱其患,撫其存,彼自當聽命。」

「善!」太宗點頭道。

詔使未發,會新羅國使者來到長安,上書稱:「高麗、百濟聯合,將見討,謹歸命天子。」

太宗垂問使者:「想怎樣免除這場災禍?」

新羅使者苦著臉說:「計窮矣,惟陛下哀憐!」

太宗皺著眉頭,想了一下,對使者說:

「我以偏兵率契丹、靺鞨入遼東,威震高麗、百濟,這樣你國可以有一年的喘息備戰時間,一策也;我以絳袍丹幟數千賜你國,你們用它來武裝士兵,以假亂真,列開陣勢,二國見了,以為我王師至,必走,此二策也;百濟恃海,不修戎械,我派舟師數萬襲之。你國是女君王,所以數受鄰侮,我派宗室主持你國政務,等四鄰皆安后,再還政於你主,此三策也。你覺得哪個策略最可取?」

使者吭吭哧哧回答不上來,太宗決定照原來商議的意見,遣司農丞相里玄獎遠赴高麗,以璽書命高麗停止進攻新羅。

玄獎還未到,蓋蘇文已揮兵拿下新羅二座城池。玄獎諭帝旨,蓋蘇文不予理睬,說:

「過去隋朝侵我高麗,新羅乘機奪我地五百里,現在若不奪回,決不收兵。」

玄獎說:

「事情都過去了,就別說了。遼東原本是中國郡縣,我唐天子且不取,你小小的高麗焉得違詔?」

蓋蘇文頭昂得高高的,不理這一套。玄獎見說不通,只得返回長安,奏於太宗,太宗拍案叫道:

「莫離支殺君,虐用其下,我出師無名哉?」

太宗摩拳擦掌,就要議出兵的事,諫議大夫褚遂良諫道:「陛下指麾,中原清晏,四夷臣服,威望蓋世。今欲渡海而伐夷,若指日克捷猶可,萬一蹉跎,傷威損望,今興忿兵,安危難測。」兵部尚書李祐平生喜歡打仗,一聽說太宗要討伐高麗,不覺技癢,躍躍欲試、他端了端玉帶,移步上前,慨然奏道:「往昔薛延陀入寇,陛下欲發兵窮討,魏徵諫止,致使北鄙邊陲,久未寧靜,后以陛下天威,方滅薛延陀。曩用陛下之策,北鄙久安矣!臣年且垂垂老矣,尚可上陣一搏,陛下若發兵東征,臣願為前部先鋒!」

太宗一聽李祐支持他東征,覺得振奮,對群臣說:「征也不征,先做準備再說。」太宗即命兵部擬定方案,決定調吳船四百艘運糧,詔營州都督張儉等發幽、營兵及契丹、奚、靺鞨等出討。蓋蘇文聞大唐動兵,心下恐懼,忙遣使攜金寶來到長安。使者獻上珠寶,太宗拒收,使者又言:「莫離支遣官五十人宿衛!」

太宗怒道:「爾等委質建武,而不伏節死義,今又為逆子謀,不可赦!」太宗一聲令下,高麗使者隨從及遣官,悉數下獄。

高麗恐懼,太宗意氣愈加高昂,決定御駕親征高麗,太宗的盤算是:西北邊陲已定,只有東夷幾個跳樑小丑不服。不如趁自己還能動彈,一舉發兵破之,也為仁弱的太子李治掃清障礙,爭得一個和平寧靜的邊疆。但御駕親征非同小可,褚遂良以為不可,上書切諫,太宗未予理會。

募兵情形也出奇得好,往年隋煬帝征高麗,人們不惜以自殘而逃役,如今太宗用兵遼東,卻是募十得百,募百得千,報不上名不得從軍的人抑鬱慨嘆,引以為憾。太宗聞之,更覺心氣驕盈,乃抓緊時間選將拜帥,預備出征。

李祐、李道宗、薛萬徹乃國之名將,自然隨駕出征,太宗笑著評價這三位愛將說:

「於今名將惟有李祐、道宗、萬徹三人而已。李祐、道宗不能大勝,也不大敗,萬徹非大勝即大敗。」

人又推薦洺州刺史程名振善於用兵,太宗召至行在問其用兵方略,程名振答奏稱旨,條理分明,太宗甚覺高興,說:「卿有將相之氣,朕將提拔任用!」

程名振正在思考問題,對皇上的這句話忘了拜謝,太宗怒道:「山東鄙夫,得一刺史,以為富貴極邪!敢於天子之側,言語粗疏,又復不拜!」

程名振一揖到底,侃侃言道:

「疏野之臣,未曾親奉聖問,適才方思所對,故忘拜謝。」

大宗見他舉止自若,應對明晰,心下稱奇,對侍坐的長孫無忌說:「房玄齡處朕左右二十餘年,每見朕譴責他人,尚神色無主,程名振平生未嘗見朕,朕一旦責之,全無震懾,辭理不失,真乃奇士!」太宗知人善任,當即詔拜程名振為右驍衛將軍。隨後太宗調兵遣將,北輸粟營州,東儲粟古大人城。太宗也駕臨洛陽,詔以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常何、左難當副之,冉仁德、劉英行、張文干、龐孝泰、程名振為總管,率江、吳、京、洛水師四萬人,乘吳船五百艘,泛海趨平壤。以李祐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江夏王道宗副之,張士貴、張儉、執失思力、契苾何力、阿史那彌射、姜德本、曲智盛、吳黑闥為行軍總管,率騎兵六萬先趨遼東。又發契丹、奚、新羅、百濟諸君長兵喬逼遼東。為了最大限度減少百姓負擔,太宗又下詔曰:朕所過,營頓毋飭,食毋豐怪,水可涉者,勿作橋樑,行在非近州縣,不得令學生、耆老迎謁。朕昔提戈撥亂,無盈月儲,猶所向風靡,今幸家給人足,只恐勞於轉餉,故驅牛羊以飼軍。且朕必勝有五:以我大擊彼小,以我順討彼逆,以我安乘彼亂,以我逸伐敵彼勞,以我悅當彼怨,何憂不克邪!

出長安時,太宗令房玄齡為留守,且令便宜行事,不復奏請。貞觀十九年(645年)正月庚戌日,太宗自將諸軍從洛陽出發,命特進蕭瑀為洛陽留守。癸亥日,車駕至鄴縣,魏太祖曹操死葬鄴城西,太宗親自撰文祭奠,言:

「臨危制變,料敵設奇,一將之智有餘,萬乘之才不足。」

太宗評論完魏武帝,正要離開鄴縣繼續前行,人報閑居在家的開府儀同三司尉遲敬德前來參見,太宗笑道:「尉遲敬德莫非技癢,想隨朕東征?」

尉遲敬德養得白白胖胖,錦衣華服,不像個打仗的樣子,見到太宗,叩頭拜見畢,上言道:

「陛下親征遼東,太子在定州,長安、洛陽心腹空虛,恐有玄感之變。且邊遠小夷,不足以勤萬乘,願遣偏師征之,指日可勝。」

太宗見尉遲敬德是來勸阻御駕親征,心裡頗不高興,對尉遲敬德說:

「你怡養了幾年,也該為國出力了,可為左一馬軍總管,隨駕出征。」

尉遲敬德不便違命,找來一套甲衣換上,扈蹕同行。聖駕還未出鄴縣,有侍從官近前奏道:

「京師留守房大人有表送告密人前來,請旨定奪。」

剛離開長安不久就有人告密搗亂,太宗大怒,命執長刀於告密人之前,而後傳見告密人,喝問道:「告密人所告何人?」

告密人見聖上震怒,嚇得不輕,又不能不說,只得畏畏縮縮道:「告房玄齡。」

「果是告房玄齡。」太宗當即叱令長刀手,「將這告密小人斬首!」

長刀手抓著告密人腳不沾地提到旁邊的麥地,刀光一閃,將其腰斬。太宗即以璽書讓房玄齡,言他不能自信,告誡他道:「更有如是者,可專決之,不必驛傳至行在。」

貞觀十九年(645年)二月,太宗自洛陽至定州,與先期到達的太子李治會面。朝會上,太宗說出了御駕親征的主要原因,表達了他希望留天下太平與後世的願望,其言道:

「今天下大定,惟遼東未賓,後嗣因士馬強盛,謀臣導以征討,喪亂方始,朕故自取之,不遺後世憂也。」

此時兵馬浩浩蕩蕩經定州奔遼東,太宗親坐城門,向官兵們招手致意,有疾病者親視之,溫語撫慰,敕州縣治療,由是士卒感恩喜悅,願從帝遠征。還有許多人沒有報上名,不得從軍,便私裝而來,自願效命,嚷嚷著:「不求官賞,惟願效死遼東。」太宗便親臨撫慰,使其回家。在定州休憩數日,車駕將發,長孫無忌見太宗身邊侍奉的人太少,奏道:

「天下符魚悉從,而宮官止十人,天下以為輕神器。」

太宗擺手道:「士度遼數萬,皆去家室。朕以十人從,尚嫌其多,公止勿言!」

太子李治牽著御馬韁繩,將父皇送至效外,北風乍起,黃塵漫道,父皇將要遠行,李治忍不住悲悲切切地哭起來。太宗一見,心下也覺辛酸,要不是為了江山後代,為了仁弱的兒子,自己怎麼也不會御駕親征啊!太宗親手為兒子拭去腮邊的淚,說道:「今留汝鎮守,輔汝以賢俊,正欲使天下識汝風采。治國之道,要在進賢退不肖,賞善罰惡,至公無私,汝當努力行之,悲泣何為?」

太宗即命開府儀同三司高士廉攝太子太傅,與侍中劉洎、中書令馬周、少詹事張成行、右庶子高季輔,同掌國家機務,輔佐太子。太宗只使長孫無忌、岑文本、楊師道等隨駕出征。臨行前,太宗囑咐首輔大臣劉洎道:

「我今遠征,使爾輔弼太子,社稷安危,所寄尤重,爾宜深識我意。」

劉洎自覺重任在肩,慨然應道:

「願陛下無憂,大臣有潛失者,臣謹即行誅!」

太宗見劉洎言發無端,甚覺奇怪,哪能輕言誅殺大臣?於是鄭重地告誡道:

「君不密則夫臣,臣不密則失身。卿性疏而太健,必當自敗。切宜謹慎,以保終吉!」

太宗佩弓箭,親結雨衣於馬鞍后,迤邐向幽州進發。沒走多遠,京師忽來驛傳,言副留守武陽公李大亮病卒,並遺表請罷高麗之師。大亮性情忠謹,雖位高爵顯,但自奉甚薄。死之日,家中無珠玉可為含殮,只有米五石,布三十端而已。太宗聞大亮死,不覺驚悼,追贈兵部尚書秦州都督,賜謚曰懿,陪葬昭陵。隔不了幾天,忽又傳來故太子李承乾卒於黔州的哀訊。太宗有感於自己臨老喪子,心中凄切,下令廢朝三日,葬李承乾以國公禮。

李祐率數萬大軍,好似要自柳州至懷遠鎮,而實則率兵出甬道,自通定至遼水,高麗驚駭,城邑皆閉門固守。李祐率軍猛攻牟城,拔之,得戶二萬,糧十萬石,並報請太宗,將此地易名為蓋州。右驍衛將軍程名振亦首戰告捷,率一部兵馬奇襲沙卑城,夜入其西,城潰,虜其口八千。程名振又將兵游於鴨綠江上,策應各軍。

另一路兵馬由江夏王李道宗率領,李道宗英勇不減當年,自為前部,率兵數千至新城,指揮折衝都衛曹三良引十餘騎直壓城門,城中驚惶,無人敢出。營州都督張儉則率領胡兵渡過遼水,直奔建安城,阻擊高麗兵。

拔下牟城后,李祐與江夏王李道宗兩軍會合,進兵遼東城下。此時太宗行次遼澤,泥淖綿延二百餘里,將作大匠閻立德指揮工兵畚土填淖,築橋以渡,大軍方得通過。遼東乃高麗國西南軍事重鎮,高麗以步騎四萬來救,江夏王點齊四千騎兵,要親自帶隊前去阻擊,軍中將士勸道:

「眾寡懸殊,王爺奈何以千金之軀輕入敵陣?不如深溝高壘,待車駕到來,再作道理。」

江夏王雄風膽氣不亞當年,說:

「敵恃眾而來,有輕我之心,遠來疲憊,擊之必敗,況我前軍,當清道以待主上,豈能以敵遺於君父!」果毅都衛馬文舉槍一舉說:「不遇勁敵,何以顯壯士!」

江夏王指揮將士立即上馬,奔赴敵陣。在遼東西邊的曠野上,正碰高麗主力增援部隊,江夏王令旗一揮,馬文舉一馬當先沖入敵陣……

將士們見狀,深受鼓舞,再次吶喊著沖入敵陣,此時李祐也率本部兵馬前來助戰,兩下夾擊,高麗援軍頓時潰不成軍,留下無數屍首,大敗而去。這場惡戰剛剛結束,車駕過遼水,江夏王來不及換衣,即穿著浴血的戰袍率眾來迎。太宗聞苦戰狀,唏噓不已,命將作大匠閻立德:

「將遼水上大橋撤去,不勝高麗,決不收兵!」太宗駐蹕馬首山中軍大帳,賞罰分明,賞賜江夏王,擢馬文舉為中郎將,將臨陣脫逃的張君不斬訖。

顧不上休息,太宗自領數百騎來到遼東城下,觀兵布陣。李祐簡要介紹了一下攻城準備情況,見敵城高濠深,太宗深以為憂。此時士卒正在背土填充城塹,太宗也拾起筐擔,過去將土填入塹中,群臣見狀,深為震驚,紛紛爭著往城下背土,士卒們更是深受鼓舞,一路小跑,半晌功夫,即將城塹全部填平。李祐率兵攻遼東城,晝夜不息,列拋車,飛大石三百步以擊敵城,所當輒潰,敵以積木為樓,以拒飛石。時經半月,遼東急切難下,太宗自領精兵前來,與李祐會合,甲光炫日,圍遼寧省東城數百重,鼓雜訊震天動地,遼東城依然未下。

右衛大將軍李思摩赤膊領軍攻城,中敵毒箭,被抬了下來,太宗親臨撫慰。李思摩箭創處血聚隆起,太宗親為之吮血,將士個個感奮,誓死要拿下遼東城。

時西南風正急,太宗見敵城上積木甚多,欲嘗試火攻,乃命士卒手拿棉麻沾油的火把,登雲梯而上,縱火焚敵城樓。此招果然見效,風借火威,火借風勢,城中到處火起,人死於火者萬餘。李祐趁勢揮兵登城,以長矛戮敵,飛石如雨,高麗兵抵擋不住,遂克遼東。俘敵兵萬餘,戶四萬,糧五十萬石。以其地為遼州。

太宗出定州時,曾和太子約定,攻下遼東即舉烽為號,並每三十里設一烽,而今城破之日,太宗即命大舉烽火,傳烽入塞,以告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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