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長生草 第七章 你是真的還是假的(2)
真的可以擁有一家自己的甜點店,按自己的喜好,將它布置的像自己的家一樣么?可是,如果真的離開了品香坊,離開了二哥和唐唐姐,會不會覺得寂寞?剎那間,秦絹想起了很多隨之而來的問題,好像真的馬上就可以開一家屬於自己的甜點店。
她不好意思的朝唐豫津笑笑,「唐伯伯,你和唐唐姐,嗯,還有唐先生,都是好人。」
「好人么,」唐豫津喝下了最後一口咖啡,笑意沒有進到眼底。自嘲道,「做個好人,可真是簡單。」
秦絹怔了一怔,明明,從前從沒見過這位唐先生,這一剎那,不知怎的,有些覺得他低下頭去的神色,眼熟三分。
天竺葵開的熱烈而肆意,好像春日裡最最溫暖的太陽,融融暖色。
上了樓,不過一牆之隔,店裡的溫暖和自家的靜謐猶如兩不相侵的世界。回到家中已經有幾日了,看著空空落落的樓梯,唐豫津依然覺得,有些熟稔不起來的陌生。
二樓的轉角處,有一道窄窄的梯子,通向閣樓。平時很少走,最上面的幾層,已經落了灰。他凳上塵封已久的閣樓,樓上落著薄薄的灰。灰塵在透進來的陽光光束里滿天飛舞,一堆一堆的棉被書籍。
也不知過了多久。
「你在做什麼?」一個清冷的聲音在門外問道。
他詫然回頭,看見少年站在門外階梯上,半推著門,眼兒像一泓秋水在晃蕩。
唐豫津輕輕哼了一聲,合起書站起來,「這兒是唐家,我做什麼事。還不用像你報備吧?」
陌香淡淡一笑,眉毛微彎,將淡淡的敵意閃過,「唐伯伯誤會了。我聽見上面有動靜,上來看看,沒想到是唐伯伯你。我還以為,是哪家來的耗子偷東西來了。」
「你的腳步倒輕,你上來我都沒有聽見一點動靜。」
「沒辦法。小說網.手機站wap.16k.cn」陌香無奈笑道,「我體重太輕。」
「對了。唐伯伯要找什麼東西么?你看,你有些事情記不得了,又不在家一年多。還是等唐唐回來,喊她給你找吧。要不然,告訴我一聲,興許我也知道。」
「不必了。」唐豫津笑的很假。「你太客氣。」他一字一字道,聽起來很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唐唐回來的時候,剛走上朱雀街,就聽見一陣飄渺地笛聲。
簫聲極清逸,調子曲曲折折,不是街頭巷尾常唱的流行曲調。
唐唐曾經聽過那調子,在去年杏花盛開的時候。
其實在北京這座現代化城市裡。哪裡還是隨處可見杏花的年代。那一日,陌香坐在品香坊院中的那棵香樟樹下,吹起了這首《杏花游》。
「杏花游,
誰把當年心事,兜滿頭
那時候她正在他的身邊。聽他吹了一遍又一遍,聽的極累了,頭一點一點的想要睡著了,身邊地他忽然放下唇邊的笛子,輕輕唱起了這首歌。
「什麼?」她忽然猛地驚醒,抬頭看他。
他卻不再唱了。
細細小小的香樟花從樹上落下來。兜的他們滿頭滿臉的。像是春夏之交的雪。
誰把當年心事,兜滿頭。
回過頭來。才發現,坐在店裡靠窗位置的人,捧著杯子獃獃地看,隔著一扇玻璃,彷彿觸到了最美的風景。
她以為他是喜歡杏花的,特意到塢房裡折了一枝開的正好的雲山杏。他卻興緻淡淡。將它插在了窗台上,任它漸漸枯萎。
原來,又到了杏花開滿頭的季節了啊。
她看見站在香樟樹下背對著她吹笛的少年,細細小小地香樟花飄飄洒洒的落下來,落了人滿頭滿臉,像下起了一場前塵舊事的雪。十六k文學網
「阿陌。」她輕輕叫道,又是歡欣又是無言的酸楚。
那是她懂不了的傷悲。
他轉過頭來,執笛地手極纖長,卻並不白皙,甚至指節之間結著淡淡的繭。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有些事情想不清楚,所以,吹吹笛子消遣一下。」
那是一雙,很有力度的手。
她想,她有一些懂那些坐在窗邊移不開眼睛的人的心理了,「沒有關係啊,」她風馬牛不相及的答道,「我們一起就可以了。」
杏花游,誰把當年心事,兜滿頭……
那是不熟悉地調子,像是江南水鄉俚俗地民歌。她一直想知道,它的後面是怎麼唱地?
抬起頭來,剛才坐在窗邊的客人已經走了。現在坐在那裡的,是唐豫津。
唐唐一激靈,一顆心落到了肚子里,心思也從虛無縹緲的故事回到現實世界。
「爸爸,」她隔著一牆玻璃喊,招手示意。
厚重的玻璃窗阻隔了所有聲音,但是唐豫津本來就看向這邊,立刻就笑了開來,眸里有著父親對女兒無奈寵溺的光芒。
他亦輕輕的揮了揮左手,衣袖落下來一些,露出了腕上淺淺的疤痕。
「爸爸今天怎麼樣,比昨天好一些么?」她坐在唐豫津的對面,喝著剛剛煮好的芙蓉蛋花湯。
「已經沒事了。」唐豫津淡淡道,「只是拚命想,還是想不起來什麼。」「那就不要那麼拚命想,就好像找東西一樣,有時候翻天覆地都找不到,可是擺上一陣子,它又自己冒出來了。」唐唐笑笑道。
「也許吧。」唐豫津淡淡而笑。
她咬了咬唇,終於還是忍不住道,「這一年多,你真的記不得了么?你記不記得有一個女人,看起來二十七八歲年紀的樣子,頭髮很長。長的很邪氣的漂亮的女人,和雪暖嫂子差不多漂亮?」
「呵,」唐豫津失笑,「那可是當真很漂亮。」
唐唐咬唇瞪著他,「她就是安香。」
唐豫津怔了怔,慢慢斂去了唇角的笑紋,「是么?」
「嗯。」唐唐點頭,「我常常想。你們每個人說地,我命中的劫難。是不是就是指安香?」
「你瞧,你和媽媽因為她而失蹤離開我,我因為她差點要死掉。現在雖然平靜,可是,媽媽還在她那兒,我們總還是要對上的。你們說從小不讓我接觸絡家傳下來的術法。就可以消解這場劫難。可是當劫難真的來的時候,因為我根本就沒學過這些,豈不是更沒有反抗的能力?」
「也許我和你媽媽真的想錯了。」唐豫津漸漸吃不下去,放下了刀叉,「可是,唐唐,我們地出發點都是為你好。」我知道。」唐唐低落道,「我從來都不懷疑這一點。」
「其實,每個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大家都很喜歡地人,偏偏還是有人討厭。而看起來是壞人的人。也許,內心也有自己的苦衷。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罷了。就算是安香,也許是遭遇過很不好的事情,才會像如今一樣行事。」
「也許吧。」唐唐揚眉,「可是。我媽媽。你老婆還因為她而生死不明,這種開解的話。輪不到我們來講。」
「我終究還是記不得這些年的事了。」唐豫津尷尬地笑了一笑,「唐唐,你對絡氏氏族,究竟有多了解?」
「我能了解多少?」唐唐噘唇,「你們從小都沒告訴我,我後來都是從巫書上翻到的。」
「巫書上說了多少?」
「你等等。」唐唐上樓搬了書下來,厚厚的像磚頭一樣,「我每次翻這個,都像是在查古漢語詞典。」
書上說的不多,無非是絡氏的來歷和族譜上每位先人的簡略事迹記載。
「討厭,鞋帶又散了。」唐唐嘟噥道,「這雙鞋總是夾腳。」彎下腰,到桌底去系。
唐豫津狀似不經意的伸出手,想要拉過巫書。古舊地紙頁揚起小小的弧度,喀喇的聲音,彷彿靜電,他的指尖卻吃痛,只好收了回來。
「以前媽媽和你說過什麼沒有?」唐唐沒有看見,笑盈盈的道。
「說過地。」唐豫津道,「直到我們快要結婚的時候,她才告訴我她還有一個姓氏。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喜歡的人居然還是個能溝通陰陽的女巫。」
彷彿是回憶起舊事,唐豫津的眼神有著懷舊的溫柔,「她說,曾有先人預言,絡氏傳到第十九代,必有生死之劫。而她,正是自先秦以來數下來地第十八代。也就是說,如果她嫁給了我,那麼,這個生死之劫,就會應在我們地女兒身上。」
「所以,唐唐,你出世的時候,我是懷著複雜地心情的。好在,那個先人同時預言,絡氏這一世將出現貴人,所以,我想,你的未來,總是要走走看才知道。」
「是啊。」唐唐歪著頭看他,「如果讓我從小知道,我可能遇到一個什麼亂七八糟的劫難,莫名其妙的死去,我還不如根本不要活上這一糟。而且,」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已經遇到所謂的貴人了。」
「哦?」
她嫣然而笑,看著窗外。
香樟樹下的少年,如詩如畫。
「你確定是他?」唐豫津也望過去,「他看起來,很單薄的樣子。「只是看起來而已。」唐唐失笑,「而且,無論是不是,他是我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