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02

第六章-02

"葛力男爵首先要求挑戰,這位勇敢熱切的年輕武士,迫不及待地想向他的領主證明他的價值。他要求賦予他這份重任,也獲准前去。這位武士大聲發誓,他在一周之內必定得勝歸來。但是謠言卻說,負責那座城堡的並非撒克遜武士,如果傳言屬實,這場戰爭就不值得重述了。葛力對成功信心十足,只帶了三十名士兵,昂首闊步地走出營地。"

群眾一陣哄堂大笑,等到笑聲漸漸安靜下來,克雷才又接著說:"老天爺!"他長嘆一聲。"葛力男爵可沒有昂首闊步地回來,因為他中了一箭,不可能再神氣十足地走路。他身上的箭一拔出來,就謙卑地跪在主人前面,頭低得快垂到地上了。他承認自己失敗,要求我們親愛的威廉砍掉他的頭,洗去他的羞辱。"

妮可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威廉國王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顯然非常喜歡這個故事。

克雷向國王鞠個躬,接著說下去:"威廉國王問道,'謠言是真的嗎?我的武士真的被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打敗了嗎?'

"葛力道,'我可以作證,絕對不曾以什麼光明正大的理由掩飾自己的失敗。不論結果多麼可恥,他只能向主上說實話。一點都沒錯,王上,'他說,'的確是一個女人在指揮保衛城堡的工作。'"

克雷再度等了等,直到群眾的笑聲逐漸安靜下來,才繼續解釋道:"諾曼底公爵,我們的領主當時尚未正式被加冕為英格蘭國王。背著雙手,盯著面前跪地的武土。哈斯汀戰役中,我主光榮獲勝,但是在贏得英格蘭之前,仍然有許多戰爭需要奮鬥。他告訴我,他的部下都累了。

"眾所周知的,"克雷接著說。"威廉有精明的知人之明。他很快就發現,從葛力破著腳走進營地的那一刻,他的士兵就丟掉疲憊的表情,紛紛圍上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故事。等到葛力說完他失敗的經過,大家都覺得很有趣也很好笑。因為誰也不相信,諾曼武士會輸給一個女人。"

"威廉告訴我,這個新鮮的消息也激起了他的興趣。他宣佈道,這個撒克遜女人使他屬下有了喘口氣的機會,讓這些士兵忘了他們的傷勢和疲倦。我們的領袖大聲喊:'誰願意以我的名去挑戰?'"克雷又住口不語,因為每個人都在轉頭尋找。

妮可低聲問:"他們在找誰?"

羅伊笑道:"找漢霖,他就在後面,就是紅著臉的那個,因為他的失敗就要呈現在大眾面前。"

妮可強忍著笑,那個可憐的人看起來好尷尬。她問:"葛力到哪兒去了?"

"他想躲入你左後方的人群中。"

克雷終於又接著說:"另外一個名叫漢霖的武士衝上前,把手放在心口,低垂著頭,要求把這個任務交給他。我們親愛的威廉答應了他的要求,並且命令:'我要那個女人毫髮無傷。你得到城堡之後,把她帶到倫敦來,我要她目睹我的加冕典禮。'威廉環顧一下周圍的群眾,又說:'我要拿她來獎賞我最英勇的武士。"'

直到克雷提起"獎賞",妮可才明白,這個故事所說的正是她。

要不是羅伊拉著她,她早就沖了出去。她用淚眼看著丈夫,滿臉受傷的表情。

羅伊輕聲在她耳邊說:"妮可,克雷不是在嘲笑你,他是頌揚你。"

她深深吸口氣,背部僵直,眼睛直視前方。她試著不去想,卻阻擋不了克雷的聲音。

"次晨,漢霖離營出征。他帶了六十名士兵,是葛力所帶人數的兩倍,他眼中閃耀著決心的烈焰,但是他和葛力一樣,都低估了對手。六天後,他不得不向他的領主坦承失敗。"

"第三位出征的武士是米契,他在次晨出發。米契比前兩名挑戰者年長,經驗也豐富得多,但是老天爺,他也失敗了。"

克雷繼續述說威廉終於召來他最信任的兩名男爵--蓋文和羅伊,與他們開會共商。克雷仔細描述稱讚著他們,最後終於說完了導致這場婚姻的過程。

克雷終於敘述完畢后,對威廉國王鞠個躬,直接走到妮可面前,深深對她一鞠躬。大廳中的每個人都起立鼓掌。

羅伊也站了起來,但妮可卻像是粘在椅子上。他把她扶起來,摟著她的腰讓她站穩。

被她打敗過的武士一一穿過人群走出來,每個人都帶著一大把花:葛力拿白色,漢霖拿粉紅色,米契拿紅色。三名武士對羅伊行個禮,然後把花放在妮可面前的桌上。

威廉國王舉手示意大家安靜。"這三位贏得了加入羅伊男爵屬下的權利,他將他們好好訓練之後,他們就不會再被打敗了。"

一陣大笑之後,威廉國王拍拍手,樂師就開始演奏。

妮可坐下來,對剛才所發生的事滿懷疑惑。她回頭看看羅伊,他正凝視著她,臉上沒有笑意。她低聲說:"這全是一場遊戲,把我的家偷走,又……"

他低頭吻她,取走了她的一切語言。他的柔情使她驚訝,也使她困惑了。

他用手背撫摸她的面頰,輕輕說:"這是戰爭,不是遊戲。妮可,接受他們的獻花吧。"

她緩緩點頭,但是並未完全心服。

羅伊搖搖頭。"妮可,如果這個故事中有任何的嘲弄,我絕對不會允許克雷再重述一次,如果我認為這只是一場用來安撫我方軍心的遊戲,我也絕對不會要你來聆聽。"

她的心裡終於平靜下來。她內心明白,羅伊不會容許任何人嘲笑她。突然之間,這些花朵有了新的意義。她對丈夫笑笑,想摘一朵,卻突然住手,因為她發現自己手上纏著繃帶,無法抓住任何東西。

羅伊摘下一朵白花,放在她的鼻子下面,她吸一口那種輕靈甜美的氣息,然後把花推向羅伊。"好香。"

他聞了一下,再丟回桌上。"你更香。"

她還來不及向他道謝,羅伊的朋友叫他,他就轉過身去了。

慶典一直持續到深夜,大部分賓客似乎都很盡興。他們一一上前向妮可祝賀,她非常高興,也深信他們是出自誠意。她也注意到,有些年紀比較大的撒克遜男爵和諾曼人混在一起。她向羅伊提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告訴她,只要向威廉宣誓效忠之後,也都被一視同仁,甚至有極少數還可以保留少數財產。

門口凹室的陰影下,有四個男人在深談。偶爾,其中之一會轉頭看著妮可夫人,四個人的領袖站在中央,發布著命令。每次他下達命令,其它三個人就一致點點頭。

"你想她會答應嗎?"其中之一問。他擔憂地回頭看看,確定沒有人聽到他們的談話,再回頭看看他的領袖。"'萬一這個計劃不成功……"

"她必須承擔後果。"帶頭的低聲說。

"她不會合作的。"另一個人指出。

領頭的笑了笑。"妮可永遠是個撒克遜人,她會答應的。"

"然後呢?"第三個人問。

"她會死。"

妮可不知道自己是他們討論的對象。門口傳來一陣大笑,把她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中驚醒過來,她回頭看看引起騷動的是什麼人,但是群眾擋住了她的去路。慶典已經進行了幾個小時,她猜想有些比較不謹慎的武士已經喝過了量。

手上的傷再度使她感到疼痛,大概是藥效已經消失了。

"羅伊,我現在離開會不會太冒失了?"她問。

她丈夫對洛倫做個手勢,表示回答。

洛倫放下酒杯走過來。

妮可對他笑笑,又回頭問羅伊。"你要留下嗎?"

他微微一笑,她困得已經星眸半閉了。"妮可,你離開不算失禮,但是我必須等威廉國王宣布慶典結束時才能離開。"

她似乎對他的解釋很滿意,他不知該如何反應。她的笑容像天使一樣動人,他幾乎忍不住當下就好好地吻她。

她說:"你倒還知道什麼是該做的事。現在我總算知道,每次你對我無禮,都是有目的,不是因為不懂得禮節而傲慢。"

"而那使你很高興?"

她點點頭。"女人可不希望嫁給傲慢的男人,"她解釋道:"我應該警告你,羅伊,我既然明白你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可要開始以眼還眼了。這才公平,對不對?"

"不對。"

"當然對。我相信……"

他沒有讓她說完,飛快地深深吻她一下。他回到原位時,她已經暈陶陶地,記不得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麼了。

老天,他真想痛痛快快地吻她,他希望她把嘴張開,讓他把舌頭伸進去……老天爺,他渴望好好度一個新婚之夜。

"你為什麼皺眉?"

他沒有回答,只是扶著她站起來,妮可起身向國王及王后道謝。

羅伊站在她身邊,看著她用那種柔中帶怯的低語,贏得其它人的笑容。

她是那麼脆弱的小東西,卻又那麼恰如其份。對,她是天使,卻又有一點點邪惡,就像她眼中偶然並進出的火花所顯示的一樣。

"我走過大廳的時候,"她低聲說。"很可能會停下腳步,大叫你的名字,然後做手勢要你走到我面前,你想你會有什麼反應?"

她當然是在嚇唬他,她是那麼淑女,不會為了爭取平等的地位做出如此失禮的事。

羅伊必定也明白這一點,他對她眨眨眼,然後做手勢叫洛倫走近。

"夫人要退席了,"他說。"你可以送她回我們的房間。"

洛倫點點頭,扶著妮可的手肘,但是男爵的另一個命令又使他止步。"萬一妮可夫人停在門口不走,我准許你把她抱回去。"

妮可杏眼圓睜,她看看洛倫的反應,竟然發現他在極力剋制著笑容。她看看他,又回頭對丈夫說:"羅伊,你實在太不會替別人著想了。"

他對她笑笑。"你這麼嚴厲批評,真令我傷心。我從來不會不替別人著想。"

為了證明他的話,他又說:"洛倫,如果你必須把夫人扛在肩上,千萬別碰到她的手,那一定很痛。"

"是。男爵。"洛倫回答。"我會小心的。"

羅伊對妮可眨眨眼。"你看,夫人,這不是證明了我有多體貼了嗎?"

她搖搖頭。"你知道嗎?羅伊,每次我以為我們之間有一絲和平相處的希望,你就會用一些語言來破壞它。你最好了解你的新的地位,我的丈夫。"

她的眼睛變成深紫色,她真是被惹火了。他忍不住想笑。他的妻子敢於面對他而毫無懼色,彷彿真認為她和他是平等的。她真有意思。

洛倫看著男爵盯住妮可,放膽笑了出來。羅伊想要嚇唬妻子,但沒有成功。洛倫幾乎可以看到他們之間冒出的火花了,據他猜想,妮可或許已經愛上羅伊了。她確實對他獻出了忠心。從她挺身反對蓋文,就很足以證明。不知道羅伊是否明白這一點。當然,他是個武土,武土向來不太重視這麼無足輕重的事,他勢必要過些時候才會體會到她的價值。

"妮可,"羅伊的話又引起了洛倫的注意。"你說我不知道我新的地位,這是什麼意思?"

她必須把眼光從他的眼睛深處移開,才能專心。即使在侮辱她的時候,他依然是那麼英俊。只要看著他灰色的眼眸,她就會忘了自己在想些什麼。她把目光移向他的胸口。"現在不適合討論。"

"喔,可是我想現在聽你解釋。"他把雙手背到後面,耐心地等待著。

她深呼吸一下道:"好極了,幾天之後,我們就要回到我的領地,對不對?"她沒有等他表示同意。"而現在,你已經和我結了婚。"

足足等了一分鐘,他才明白她的話已經說完了。她用滿懷希望的表情,抬頭看著他。他真想哈哈大笑,老天,她真是夠傻的。"你的解釋還是沒法讓我了解。"

她聳聳肩,希望等別無他人的時候再詳細解釋,但是這個好機會放棄了實在可惜。此刻,他全神注意著她,天知道什麼時候還會有這樣的機會。

"身為你的妻子,服侍你是我的職責,而你身為我的丈夫,也有責任服侍我。"

他的笑容不再。"我該怎麼服侍你呢?"

"遵從我的指示。"

"什麼?"

妮可告訴自己絕不可以退卻,無論他有多生氣。這個問題太重要了。她又說:"遵從我的指示,並不是一件容易調適的工作。因為你是外人,而我領地內的僕人都對我忠心耿耿,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妮可,我的職責是保護你。"

"那也沒錯。"她同意道,她幾乎無法站在那兒,他的眼神實在太令人心寒了。"我希望和你和平相處,羅伊。只要你耐心……"

"我向來很有耐心。"他勃然道。

他的口氣絲毫沒有耐心,但是她不想多辯。"過些時候,你就會習慣我們的習俗了,我會幫助你適應的。"

"你認為我會改變我的方式?"他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了。

"我沒有那麼想,"她說。"我很累了,我們能不能明天再討論你那些新的職責呢?"

他沒有回答,只用最奇怪的表情,站在那兒緊盯著她。

妮可覺得自己最好此時離開。她仰頭吻一下他的面頰,然後匆匆走向門口,一邊回頭問:"洛倫,你不要一起來嗎?"

洛倫快步趕上女主人。

妮可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她表達了自己的希望,羅伊也傾聽了。這是個公平的開始,很快地,他就會明白她是對的。羅伊是外人,那裡是她的領地,不過他很聰明,應該很快就可以適應,她有十足的信心。

洛倫陪伴女主人回寢室時,一語不發。他忙著掩飾自己好笑的念頭,羅伊男爵那種難以置信的表情,令人久久難以忘懷。

"謝謝你陪伴我,洛倫。"走到門口時,妮可說:"晚安。"

"晚安,夫人,祝你好睡。"

妮可對門口的兩名守衛笑一笑,走進房裡,一名守衛隨即替她把門掩上。她大聲嘆口氣。壁爐的陰影下站著一名等待服侍她的女僕,她走到房間一半才發現似乎有些不對,頓時止步,驚訝地吸一口氣。

她沒見過這名僕人,這個女人比茉莉老多了,身子僵硬,眉間有著深深的皺紋。她比手勢叫妮可過去。

這種舉止實在太不像女僕了,妮可立即起了戒心,問道:"你叫什麼名字?茉莉到哪兒去了?她才是服侍我的僕人。"

女人低語道:"我的名字並不重要,反正你以後也不會再見到我。至於那個女孩,我告訴她,廚房找她有事。"

"你來做什麼?"妮可問,她發現女人的雙手放在背後,立刻小心翼翼地往門口退。

"有人要我帶個信息給你。"

"是誰?"妮可問。

"一群反抗別人稱之為國王的那個偽善者的領袖。"

"倫敦也有反抗的撒克遜人?"

女人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你已經失去忠誠了嗎?"她質問道。

妮可挺起肩膀,反問道;"告訴我,你的領袖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你還沒有證明自己可以信賴。"

"我不必對你證明任何事。"妮可回嘴道。"說出你要傳的話就走吧。"

女人從背後抽出一把利刃,指著妮可。"羅伊男爵是訓練士兵的高手,萬一他發生任何意外,軍隊就慘了。戰事方面,威廉完全依賴他。我們首先要帶走的,就是你的丈夫。"

妮可的眼光緊盯著匕首,她看著那個女人把匕首放在床邊的矮柜上便匆匆走向門口,一邊低聲說:"殺了他,今天晚上!"

"不!"妮可喊道。

女人猛然轉身。"你要讓守衛聽到嗎?"

妮可搖搖頭,她嚇壞了,不過她不想讓這個女人此刻就離開。她必須知道反抗組織的首腦是誰。更重要的是,這個女人可能知道她哥哥桑頓向北投奔亞烈男爵之後的下落。

"我再問一次,你的領袖叫什麼名字,我只知道亞烈男爵一個人還在反抗威廉,他和手下在北方駐守,就在我的領地附近。"

她還想繼續說下去,但那女人卻打斷了她的話。"對故主忠心的,不只一個組織。"她說:"你今天晚上必須證實對我們的忠誠。"

"你要我怎樣殺死我的丈夫?"妮可問,同時舉起她纏著繃帶的手。"我連刀子都沒辦法拿。"

女人似乎十分意外,她顯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妮可暗暗感謝上蒼,山姆醫生沒讓她說服了替她拿掉繃帶。"就算我有心,也沒辦法殺死我丈夫。"她說。她的口氣中帶著些勝利的意味,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相信那個女人沒注意到,因為後者正盯著妮可的手。

"你必須想辦法。"女人說。"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女人正要伸手拉門時,妮可說:"那就讓我死好了,威廉會報復的。"

女人搖搖頭。"天亮之前、有三個男人會來帶你走。你必須在他們到達之前下手。"'

"我不要!"

"那他們會殺死你們倆。"

她留下這句威脅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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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的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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