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第20節

薩拉茫然地沖向弗雷德的居室,砰砰地擂著門,她等了一下。一會兒,門開了。弗雷德身著網球衫和短褲,出現在她面前。她急乎乎地走了進去。

「薩拉!你要來幹什麼?我想——」

「我必須見你。我結束得早,而我想見你。」她煩躁地做了個手式。「那個女人是誰?」

「你是說你碰上了她?」

「那還用說嘛。難道不應該嗎?」

「哦,別這麼說,別傻了。沒什麼——只是我求你先打個電話給我。」

「為什麼?她是誰?」

「我老婆。」

「你老婆?」她早猜到了。不過,那位無精打采和大歲數的女人與生氣勃勃的弗雷德很不匹配。「她常干這個嗎?」

「幹什麼?啥事也沒有。我告訴過你,我們兩個各不相干。我們有一些共同的財產。每月她來那麼的一兩次商量生意。今天她想在貝佛利山的網球俱樂部討論問題。」

「那麼她來這裡幹什麼?」

「我們還沒有談完,她感到口渴。」

「為了喝水?」

「薩拉——」

她感到緊張的情緒過去了,她擺脫掉了它。「對不起,」她悲傷地說,「弗雷德,請別生我的氣。」

她朝他走過去,將頭依在他的肩上,手臂摟抱著他的胸部。

「我沒有生氣,」他說,「只是盡量別再這樣干,薩拉。我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我心裡只有你。但有時我要出去,或者某個朋友要到這裡來,或者今天——她——」

「我不會的,弗雷德,不再這樣干,我就是想見你。」

他撫摸了一下她那光滑的頭髮。「那是你的好意,我很讚賞。我也想盡量經常見到你。今天早上出了什麼事?那位兒童精神病醫生怎麼樣?」

「精神病醫生?」她一時忘記了她虛構的那件事,接著她記起來。「很好——很有幫助。我——學會了不少知識。」

「吃過早飯了沒有?」

「這不是我想要的。」

他鬆開了她。「你想要什麼?」

「我想知道你愛我!」

他重新把她拉向自己的懷抱。像一個人對小孩子說話那樣,他輕柔地、清楚地說道:「我當然愛你。但是讓我們不要一時衝動把事情弄壞了。我想像這樣永遠保持下去,關鍵要記住——我們倆都必須理智。」

她抬頭向上看著他。「為什麼?」她問。

這是一件她以前從來沒有問過他——或者她自己——的事情。

過了很久,保羅-拉德福特竟對炎熱的星期四下午4時至5時15分的會見難以忘懷。首先使他對她引起興趣的是那透過隔離屏風傳來的溫柔的低調聲音。說話中的喉音音色神奇般地幻化成一連串詞語:寧靜……有教養……貴夫人氣度……輕便馬車……花飾……閨房……熱情……無窮無盡。有朝一日,當他們得到佐爾曼基金會批准,建立起巨大的性研究中心時,他將向查普曼博士建議,準備一篇關於女性最理想的口語音色的論文。

他很想知道,真實的她是否能與她的聲音相匹配。正如以前有幾次曾經出現的那樣,這時他又在想,這堵隔離屏風是一件矯揉造作的令人討厭的東西,它所起的作用,壓抑大於鼓勵。

他面前擺著她的青春期和婚前的歷史。除了某種清教徒的色彩和拘謹的傾向外,她的生活行為並沒有什麼值得提及的。她早期的行為大多是普普通通的,按照他們的標準,屬優秀的正常類型。

「在我們著手討論一系列的婚姻性行為以前,」他說,「也許你需要一點時間——抽支煙嗎?」

「您訪。」

「其實我抽煙斗,如果你不厭煩的話。」

「一點也不。」

他聽見她打開手提包的聲音。他自己抽出煙斗,裝滿了煙絲,點燃了它,他從桌子上撿起問題單亦像過去曾經有過幾次的情況那樣,重溫起他們會見開始階段的情景來。

她名叫凱思琳-鮑拉德。現年28歲。

她出生在維吉尼亞的里奇蒙,12歲時移居舊金山——照她的話說,是因為南部名聲有點不太好,反倒有點吸引性——她在羅阿諾克學院和里奇蒙大學接受高等教育。她還在索邦呆過一段短暫的時光,因為她的繼父是高級正規軍,所以才有這段經歷。像保羅本人一樣,從繼承角度講,她屬長老會成員,但對此教並不熱心。她最近加入了布里阿斯的教會,純屬為了她女兒可以參加主日學校的活動。她的婚姻狀況為孀居。她與之生活過3年的丈夫是一名噴氣機試飛員,一年前在一次事故中喪生。

當保羅聽到她丈夫的命運時,感情上經歷了一種奇特的衝突。他的第一個反應是不由自主產生的,說來很失禮,竟然感到欣慰。為什麼感到欣慰?因為,他對自己說,這樣的女人決不應該被任何男人所佔有,從而論為普普通通的男人們的奴隸。另外,如果她是自由人,這就可以使他的幻想有實現的可能。想到這,那種熟悉的伴之而生的負疚心情立即向他襲來。他用易於讓人接受的假聖潔的同情心替代了欣慰之隱衷。

這時,保羅一邊坦然地吸著煙斗,一邊準備著詢問婚姻性交的一系列問題,然則卻突然把她的姓與去世不久的試飛員聯繫了起來,鮑拉德。他隨之有了這種念頭。她也許是大名鼎鼎的博伊-鮑拉德的遺孀。鮑拉德是一位傳奇式的人物,一連幾年,他的名字赫赫然充滿了頭版新聞。毫無疑問,這便是偉大的博伊-鮑拉德的寡婦。即刻,保羅-拉德福特又為他的想入非非感到難為情。他感到像是皇帝陛下面前的一個煙囪清掃工。不過,再瞥一下問題表,又使他消除了顧慮,她畢竟是一個女人。

他把調查表鋪在面前,將他的煙斗放進陶瓷煙灰缸里,清清嗓子。「吶,暫停了一會,讓我們恢復了精神。如果你準備好了的話,我已經就緒。」

「沒錯,準備好了。」

「這些問題所涉及的都是你結婚的這三年。第一個問題,你與你丈夫性交的頻率是多少?」

屏風的另一邊,凱思琳身著涼爽的、冷藍色無袖亞麻衫,呆板地直著身子坐在椅子上。她剛剛碾死了煙蒂,而這時又從手提包里摸出了一支。

「讓我想想……」她說。

這是她近幾天來一直害怕的時刻,但好在她已有準備。星期二早上,在郵局前遇到厄蘇拉-帕爾默,真是大幸。她們在水晶宮一起飲茶,厄蘇拉啟用她那敏銳的記者頭腦,將整個的過程解說了一遍。後來,凱思琳在她的轎車的小貯藏室里找出一隻鉛筆,在粉紅色的車庫收費單據的背面,把她所能記得的查普曼的問題,特別是有關婚姻生活的細節,盡量記了下來。因為這,她帶戴利達麗去上舞蹈課竟晚到了10分鐘。然而,那天晚上,以及第二天晚上,她把這份記錄一直放在廚房裡,後來拿到浴室和卧室,一直思考著她要被問及的那些問題,思考她與博伊在一起的那段生活。

這時,她用被尼古丁輕微染黃了的手指夾著剛剛點燃的香煙,她在想,吉姆-斯科威爾,官方的傳記作家,還有丁-羅納德-麥茨加爾,聖陵的看護人,他們是否正確而她是否錯了。現在後悔也晚了。正在面對面地對著它——對著躲在敏感的屏風后的那個異常和善而且富有思想的人,沒有回頭的餘地。話再說回來,她畢竟有所準備。

「對不起,」她說,「請再說一遍你的問題好嗎?」

「有關頻率——」

「哦,對。一周三次。」她衝口而出。

「這是平均數嗎?」

「差不多,是指他家的時候。他常常外出。」

「做不做愛撫的舉動,這裡指還未——」

她對此早準備好了。「是,當然做。」

「能否描述——」

她急匆匆地描述了一番。

「平均而言,你們花在愛撫的時間是多少?」

她一陣驚慌。厄蘇拉漏掉了這一項。莫非她忘掉記錄下它來?不,厄蘇拉什麼也不會忘記。奇怪,她辦事是很精確的。也許他們沒有問厄蘇拉這個問題。為什麼沒有問?而為什麼現在要問?平均多長時間為好?這個問題怎麼回答?應該如何說?一個小時?太離譜,太牽強。「50分鐘。」她說。

太妙了,她想這個說法聽起來定是恰到好處。她繼續毫不猶豫地、充滿自信地說下去,從動人的表現說到難以置信的滿足,完全是文明女性的典範。

她回答完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接著有一會兒沉默。她瞅著那道屏風,心下猜想他是否贊同。

「吶,照我這裡記的,」保羅說,「你和你丈夫每周行房三次,50分鐘用於愛撫,1小時用於做愛,我記得對嗎?」

香煙幾乎燃到了她的手指,她快速地把它在煙灰缸上碾死。神經纖維在皮膚下顫動,控制真不容易。「不錯,」她大聲說。她斷定,聲音太大了。「要準確地記憶……很困難。」

繼續提出的問題,她感到,措辭過分小心。她想知道為什麼。

繼續做出的回答,他感到,太經不起推敲。他不無懷疑地想。

「與你配偶做愛時,你的感受到什麼程度——很愉快,有點,不很,還是完全不?」

「我總是感到非常愉快。難道這不正常嗎?」

5時10分,保羅-拉德福特將椅子向後一推,發出了吱喳的聲響,這清楚地表示出會見業已收場。「哦,會見給我們提供了所需要的一切,非常感謝。」

「這不費什麼心,謝謝。」

「他聚精會神地諦聽著,聽見她從最頭上的桌子上取走手提包,聽見她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發出的咯登聲,聽見門打開又關上。最後,房內只剩下他一人,還有寡婦凱思琳-鮑拉德那份編成密碼的性生活史。

他皺著眉頭,拾起了這份記錄表,開始繞著屏風走過去。從現在到下次預定的會見時間還有20分鐘。他決定他需要在會議室里喝杯黑咖啡。他繞過屏風,進入那片女性的禁區。他站住一會兒,注視著那張空椅子,還有盛著六七隻香煙的煙灰缸。就在這時,他看見桌下的地板上,有一個暗綠色的皮夾子。

他走向桌邊,彎下腰,撿起了這隻皮夾子。它很明顯是女人用的,因為今天早上沒有任何別的人坐過這張椅子。他知道這夾子一定是誰的。他並沒有打開它,心下在想她如何把它遺忘在那兒,然後他回憶起定是那會兒發生的。在會見開頭幾分鐘。他聽見她放下手提包。她請求給她一點時間收集一下零散的物品。很顯然,她忽視了這個皮夾子。

他端詳著這個錢夾,然後把它打開,弄明白了它的主人。他對自己說,他必須確定這是她的,這便為他的下一個行動提供了正當的借口。這個錢夾內放有一張5元的錢票,兩張單程票,一本迪納斯的書和幾張汽油信用卡。把活頁片開到賽璐璐的插頁,發現有一張駕駛員執照,接著是她的照片,或者確切點說,是她與一個小女孩在一起的照片。這個,他知道,正是他從一開始就在搜尋著的東西。

他凝視著那片和錢夾子一般大小的正規照片,很顯然,是放大的了。他一點也不驚訝。她幾乎是他所想象中的模樣。或許,更加漂亮,可愛得使他透不過氣來,他久久地端詳著這張妙不可言的臉龐。剪得短短的黑髮,一對東方女性的眼睛,尖生生的鼻子,一張給人以美的享受的嘴巴。

他迅速地合上這個錢夾子,把它卡緊。他應該交由貝尼塔還給她。

他輕輕地把這個錢夾子塞進口袋裡,而那張調查單仍然在他手裡,這張長著一片鮮紅嘴唇的臉蛋比那張問題調查更加真實,可信。

有那麼一會兒,他向下呆視著手中的這張單子,接著,他半是惱怒,半是失望地一下子將它撕為兩半。

她為什麼撒謊?

在走廊里,他看見貝尼塔伏在辦公桌上寫著信。

「有咖啡嗎?」

「在熱盤子上面。」她說。

她點點頭,繼續走過去,他沒有將這隻皮夾子交給她。

凱思琳-鮑拉德站在她的食品櫃的西班牙式格板前,酒瓶是她先前塞回去的。這時她將新冰塊放入兩個玻璃杯中,意識到特德-戴桑正在盯著她看,很感不自在。在她向冰上倒蘇格蘭威士忌時——她明白,她真不該再來另一杯——她後悔她穿了那件黑色的女式緊身服。穿著這身緊身衣,雙肩裸露出來,下身緊緊繃在大腿上,而且太短。假若連她本人都感到像是沒有穿衣服似的,那麼會使他感到如何呢?

她緩緩地攪動著酒,竟忘了還沒有加水,根本用不著攪動,不錯,她曾經精心地選擇了這身衣服,早早她就把戴利達麗送去基崗去過夜。其後,晚飯也吃得很節制。她提前兩個小時便把阿伯蒂打發走,說她自己可以照料晚餐。是什麼驅使她這麼干呢?

當然是為了這次會見了。會見后的這幾個小時,她在正視這件事和正視她所撒的謊。面對著所有那些可怕的、無情的提問,這段苦難的經歷簡直是活受罪,而且更糟的是,她像某個精神病說謊人那樣,對那位可憐的再誠實不過的會見者提供假情況,不過,為了過關,就需要對她的過去採取某種立場,倘若她打算繼續像過去那樣生活下去,她同樣需要如此搪塞才行。但是,關鍵的問題是,這點她在會見后不久就明白過來,她不想與過去一起繼續生話下去,或者繼續對過去言不由衷。她想開始全新的生活,她想變得正常起來。這些問題改變了她的目標:從現在算起一二年後,如果重新問她這些問題,她想讓自己充分自由、完全解放、毫無羞愧地回答所有的問題。她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驅車回了家,換上衣服,等待德-戴桑的來臨。也許,他並不是她最終的意中人,但他是個男人。她已有一年,快兩年了,也許永遠,沒有結識個男人了。上帝呵,她才28歲,而仍然不是一位婦女。

這時,她手端兩杯酒,離開食品櫃,她見特德果真一直在瞅著她。他懶洋洋地伸著四肢坐在低矮的絲綢沙發上,一副十足的傲慢架式。她很不喜歡這個樣子。事實上,她內心裡有種懼怕的感覺,她一點也不喜歡他。雖然他身上有一種一本正經的男子氣概。可她還是有某種憤怒、緊張、不快的感覺,這種感覺使人聯想到在晨報上看見的男汽車服務員和少年吸毒鬼。

然而,他畢竟是一位老朋友,她尊敬他。他的成員資格卡提醒人們,他是一位經常出沒新聞界的社會名流。

她將自己的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後繞過桌子到沙發邊,她舉著送他的那一杯過去。

「嗨,令人慰藉的東西。」他口齒不清地說。她向他彎下腰,能夠聞見他喘氣中所帶的酒液味。她知道,在他到來之前就一直在喝酒,這已是她遞給他的第四杯了。

他用左手接過杯子,並突然用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過來,凱蒂——坐在我旁邊。」

「現在不行,特德,我準備了晚餐——」

「去他的晚餐,讓我們說說話。」

她站立的姿勢十分難堪,身子向前傾,手腕被他那只有力的手緊緊卡住。

「好吧,」她說,「只一會兒。」

他鬆開了她的手,她坐進沙發中去。在她向下坐時,她那緊身裙滑到膝蓋以上,她慌不迭地向下拉,而這時卻看見他正對她咧著嘴笑。這真是可笑的欲蓋彌彰。她向後坐了坐。發現他的手臂就在她身後,而他的酒杯不知怎的已放在桌子上。

他把她朝自己拉過去,她不情願地由他去。「真舒適,」他說,「你的衣服很合體。」

「我希望如此,」她說,感到他的手攏近了她的手臂,聽見她的心跳變快。「你不是要談談嘛。」她補充說。

「不怎麼想,只是有一點。」他醉醺醺地直盯著她,她不喜歡他的臉靠得這麼近。「是什麼使你這個樣,親愛的?」他問。

「你是什麼意思?」

「也許你過著一種我所不了解的秘密生活——不過你的生活方式,不正常。」

又是不正常這個詞。它像矛一樣刺痛了她。

「誰說我不正常?」她生氣地想弄明白。

「哦,請別介意。我是對你的行為方式而言的。一會兒你想與別人友好,可轉眼,你又變卦了。你是否仍在思戀著博伊?」

「你知道得比這更清楚。」

「上次我來這兒,我想留下,當時情況很糟,可你硬是把我打發走了。」

「你醉了。」

「沒那麼醉,你是說,如果我那時不醉的話,你就可以愛我嗎?」

「人們不談論這類事情。」

他的眼睛很奇特。「也許,這正是出錯的地方——我講得太多了。」

「我指的不是這個。」

「要不就是博伊妨礙著我們。今晚我們應永遠把他抹掉。」

她的腮感到了他喘氣的氣息。「就是現在。」他悄聲地說。

他粗魯地把她拉向自己,用他那隻空閑的手將她的頭攬壓在手臂彎圈裡面,把他的嘴唇放在她的上面。

這是無法躲避的事,她知道,這也是她打算和害怕的事。而事情眼下就發生了。這是正常的,也許,如果她不想,不想,由它去,讓它隨勢而動,讓他的嘴唇和手愛怎樣就怎樣,也許很快她也會正常起來。他的嘴唇又濕又苦,他呼吸的氣體進入她的嘴裡。她微弱地試著做出反應,把她的嘴壓向他的,伸出手觸摸他的脖子。

過了一會兒,他們的嘴唇分開了。「好姑娘——好。」他咕嚕著說。他重新吻她。而她也接受他的吻,閉上了眼睛,感到自己正被操縱著貼上他的胸部,感到他的手在她身後摸索,而且找到了拉鏈。「我的姑娘——好姑娘。」她在自己的耳朵里聽到這些話。她想掙扎,但仍沒有動,不過知道他正拉著她倒在沙發上,而且她的衣服解開了,他在她身邊伸展開。

她呻吟著,痛恨自己為什麼憎惡這種事,而他竟將這種呻吟以為是尋求情慾。他興奮異常,伸手去摸她那黑色衣服的緊身圍腰。

「特德,」她說,「特德——」

「放鬆,親愛的——一會兒就行。」

她竭力想從他那裡掙脫。「不,特德——別——」

「我需要你,親愛的——我需要你——」

「特德,聽我說——」

可是他並不聽,她伸手去夠他的手腕,抓到它們,用盡平生之力將他的手從她身上推開。

「親愛的,你需要我——」

「我不需要。好啦,住手!」

她的猛烈的舉止使他大吃一驚,他放鬆了自己的進攻,一動不動地朝下盯著她。

「你整夜都在乞求這事。」他惡狠狠地說,「你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不是你,也不是任何別人!」

他咧開嘴露出了牙齒。「好一套妓女的言談。」

他十分自信地重新伸手去扯她那解開的衣服,被她狠狠地打了一耳光。他退縮了,向後倒了,虧他一把抓住了那張茶几,方才免於跌在地板上,他站直了身子,而這時她也坐起來,掩上了衣服。

「你真是個邪惡的人,」他怒沖沖地說,「把一個男人引向——」

「我不在乎接吻,但是你若把我像對待一個廉價的應召女郎那樣——」

「你以為只有應召女郎才和別人睡嗎?你到底有什麼了不起?」

「我什麼也沒有!」她感到說話聲已近歇斯底里了,她想大哭一場。

「我看沒有什麼了不起。博伊,哦,博伊——什麼也不是;索然無味地像是根冰棍。」

她的聲音驟變。「滾出去。」

「你說得太好了,我這就走。」他站起來,撫摸了一下頭髮。「親愛的,如果你需要我或任何人回來與你約會的話,你必須儘快打電話——要不就晚了,你就要變成一個可憐的乾癟的無人要的女人。」

「你這個該死的,滾出去!」

「一定,一定。」他搖搖頭,開始朝門口走去。「我過去聽說無性感乏味,不過一直沒有與一個冷若冰霜的人約過會。」他打開門,並且轉過頭來。「可憐的老博伊恩頓。現在我弄明白了,他同其他那些女人同居簡直無可指責!」

「你這個雜種——」

她手裡拿著沉重的玻璃煙灰缸,不過還未等她扔出去,他已邁出門坎,走掉了。

她把雙腿蜷縮在身下,坐在沙發上,呆了很長一段時間。一支接一支地吸著煙,眼睛凝視著空中。她回顧了一下這天的夜晚,上百的其它夜晚,她的整個生活,她從來沒有感到這樣的獨立無援過。

最後災難返去,難以忍受的回憶變得使人厭煩。她站起來,走進廚房,關閉了爐子,她已沒有胃口吃東西,於是決定上床閱讀,直到想睡為止。

她機械地挑出可用的食品,放進冰箱,就在這時,門鈴響了起來,一時間,她想可能是特德可憐巴巴地前來道歉,想到這竟因害怕而攫住了心。她猶豫不決,看那時間,已是8點20分,後來,某種事實告訴她,那不會是特德,眼下不是,永遠不會是。

她走進入口門廊,啪的一下打亮了前燈,然後開了門。

一位高個子陌生人,拿著一個綠色的皮夾,躊躇不定地站在擦鞋墊後面。

他微笑著「我不願意這樣來打擾你,鮑拉德太太。不過,我們彼此認識,儘管我們未碰過面。」

「我恐怕不認識你。」她不耐煩地說。

「我是保羅-拉德福特。我是查普曼博士組織中的一名成員。」

「查普曼博士?我不明白。」

「我知道這不符合常規,不過——」

突然,她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轉而變成憤怒。「我們互相認識?你是說——你就是今天早上會見我的那一位嗎?」

他點點頭。「不錯,這自然不是慣例。不過我怕你需要你的皮夾子。你離開時我在地板上發現的。」

他打開屏風門,把它交給她。她臉上泛起一陣紅暈,她猶猶豫豫,然後接過去,她避開他的眼光,讓自己忙於開皮夾,「不錯,是我的,」她終於說道,「我想我應該感謝你,可我並不想。」

他臉上表示歉意的微笑消失了。「你生氣了?」

「你難道認為我無權生氣嗎?」她憤然地說,「我之所以參加那次愚蠢的會見,是因為我被告知它是正當的事情,而且我原先得到保證,說會見是匿名的。可你看,我所知道的第一件事,會見人竟來到我的住宅里。」

「吶,並非如此,如果你讓我解釋一下就明白了,它完完全全是匿名的。我一點也不記得你所——」

「我想這絕對是錯誤的,你的行為是輕率的,不可原諒的——這是一種厚顏無恥的行徑。我無法告訴你它使我多麼苦惱。讓你在這兒直盯盯地瞅著我,而且是在你聽見我所說的一切之後——這使我感到不幹凈。」

一時間,保羅對從那張可愛的臉龐上流露出的冷漠和憤慨的神色驚詫不已。保羅很想告訴她。她從會見中除了她說的那些謊言之外,他對她一無所知,他沒有這樣做,而是努力去理解,把這一切當作會見時所發生的一個部分,因此,他說,「對不起,打擾了。我無法告訴你多麼遺憾。」

「那麼你為什麼來這兒?」

他猶豫了一下,考慮自己想說什麼,應該說什麼,突然,他不再顧忌了。「我在皮夾子里看見了你的照片,」他說,「我猜想,我非知道你是否真的存在不可。除此之外我不能解釋得更多。這是誤會,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晚安。」

他轉回身,邁著不穩的大步,沿著圓形車道,快速走下去。

凱思琳沒有從門口處動一動。她注視著他,直到他消失在黑夜中,而她的憤怒卻轉成羞愧了。

她曾經查過「Frigid」這個詞,它表示缺乏溫暖和熱情,它還意味著別的。對她來說,這是英語中最醜陋的單詞。

過一會,她關死門。她走進卧室,服了一粒安眠藥片,至少,那一夜她沒有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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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杉磯的女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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