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01

第四章-01

「我必須準備離開這裡。」喬頓大步越過莎拉進入她的住處。「我無法預訂到明天早晨十點以前飛往雪梨的班機,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須暫時將你遷往我在弗爾蒙的套房。你的手提箱在哪裡?我幫你整理行李。」他迅速移往她的卧室。「朱利安從紐約警察局溜走,很可能正往這裡前進。」

「我知道。」莎拉輕柔地說。

他猛一旋轉面對她。「哦?當地警局打電話給你了?」

她點點頭。「白萊士警官幾小時前給我電話。我猜我不必問你怎麼知道的。你花錢請來的那些高效率偵探,對不對?好吧,我想反正沒關係了。」她諷刺地笑笑。「白萊士警官非常禮貌地為吵醒我而道歉。不用說,電話掛斷後我就無法繼續睡覺。」

「我看得出來。」他注視她蒼白的臉色,發覺她眼睛下方有一抹暗紫的痕迹。他覺得心頭的關切如此強烈,使喉間彷彿梗了一個硬塊。「別擔憂,我不會讓你發生任何差錯。」他轉身走開。「你不必整理任何行李,稍晚我會派人把你的東西送過去。只要帶些夠你用到——」

「不,喬頓。」

他回頭一瞥。「拜託,這與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他粗魯地說。「我並不是建議你和我同居。好吧,我是要你搬過來住,但是沒有性的意味。我只是想保護你,免得被切斷喉嚨。等他們抓到朱利安之後,你可以回到這裡,然後我會跳過你替我設定的任何關卡。」

「我不要你跳過任何關卡。」她的聲音很低。「昨晚我說過,我信任你。」

「那麼你會跟我走嘍?」

「我不能。」她疲憊地說。「老天知道我願意跟你走,但是不可能,至少現在不能。」

他懷疑地注視她。「一定要馬上走,你必須離開這裡。留在這個地方無疑公開邀請朱利安上門。」

「這正是我搬到這裡的原因。」

他僵住了。「你說什麼」每個字的發音都清晰準確。「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警察到處找不到指控朱利安的新證據,但是他們知道一個最後的現場可供探索。「她往自己比了一下。「朱利安的心理狀態顯示,他很可能對我進行威脅。所以紐約警察及本地有關單位決定,如果沒有其它解決辦法時,就聯合警力設法給他套上一個謀殺未遂的罪名。」

「誘餌。」他呼吸無力。「我的上帝,你讓他們利用你當作誘餌?」

「我們只能想出這個方法將他趕出街坊鄰居。他像一枚即將爆炸的定時炸彈,再度殺人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她打了一個寒顫。「當我報導朱利安時,曾經仔細研究他,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物。」

「而你準備在他爆炸時與他同歸於盡?」

「不會那樣的。」她皺皺眉頭。「白萊士警官非常精明能幹,他向我保證——」

「別和我說什麼精明能幹,」喬頓厲聲岔斷。「尤其是他們竟然讓朱利安溜過他們的指間……」他戛然停住,霎時恍然大悟。「他們放他走的,這些白痴故意轉身放他脫逃。」

莎拉點點頭。「他們認為這是最理想的心理時機。朱利安的挫折感已經高築不下,而且——」

「一切都十分合乎邏輯與睿智。」喬頓衝口而出。「你的白萊士警官一手策劃的,對不對?如果朱利安真的來了,他們會設法在他謀殺你之前逮捕他,給他一個謀殺未遂的罪名。如果朱利安真的殺害了你,他會給他一個更大的控訴;不論哪種情況都是法律獲勝,每個人都獲得晉陞。而且我猜測『世界報導』只會樂得獲得獨家頭條新聞,不論誰活著來寫這篇故事。」

「並非如此,沒人強迫我這麼做,我完全是自願同意的。」她扮個鬼臉。「如果萍妮與達文知道我捲入這種情況一定會氣昏的。」

「那麼告訴警方你已經改變心意,告訴他們你不打算參加這場貓捉老鼠的小把戲。」他跨近一步。「告訴他們。」

她搖搖頭。「他殺了四個女人,喬頓,也許還有更多我們不知道的人。我不能讓他奪走另一條生命。」

「這不是你的責任,是警察的,他們——」他突然止住不語。她的表情保持斷然的堅決。「好吧,讓他們利用你,但是不能採用這種方式。搬到我在弗爾蒙的套房,別讓朱利安那麼輕而易舉,讓我在那裡保護你。」

「使你也陷入危險?如果我這麼做會一輩子活不安心,喬頓。」

「你或許根本沒有活的機會,如果——」他突然中斷,企圖克制自己,壓抑心中逐漸升起的恐怖。「快停止這種該死的好勇爭勝,讓我幫助你。」

「我不是好勇爭勝,」她喃喃地說。「我怕得要命。我在法庭看他的臉,足足看了四個星期。他神志不清,喬頓。」

他借著莎拉脆弱的時機立刻行動。「那麼他或許不會做出警察按邏輯推斷的行為。他們若不確定朱利安從哪條路一躍而出,又怎能保護你的安全?」

她用舌頭潤潤嘴唇。「拜託,我已經夠恐懼的,但我願意這麼做,喬頓。」

「莎拉,該死,你不能……」他的聲音遂漸消逝。沒有用,不論他說什麼,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心。「告訴我我可以做什麼,告訴我如何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你幫不上忙,別插手,讓警察處理。」她迎向他的眼光。「往後幾天,我不希望你到這附近。」

他瞪著莎拉,痛苦與恐慌像漲潮的海浪在他體內不斷涌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辦得到。這簡直是瘋狂,莎拉。」

「有時候生活就是如此,瘋狂而驚恐……」她危顫顫地抽口氣,擠出一臉笑意。「我想你現在該離開了,白萊士警官再過十五分鐘會來這裡討論監視的問題。」

「我要留下來和那個混蛋談一談。」

「不行。」她斷然地說。「你不準插手。這是我的事,由我負責處理。」

「他媽的我會。我會!」當他看見莎拉臉上狐疑的表情霎時停住。從第一晚以來,她從沒有用這種表情注視他。他小心翼翼培養出來的信任,正被自己推翻與摧毀,他在強迫她。這個危機為何來得這麼快速?踏錯一步很可能擊垮他在兩人之間建立的每一吋新關係。一個殺人犯使他的挫折感與恐懼攀升到一個新的頂點。他用粗啞的聲音說:「莎拉,我不能接受,我不能忍受你遭遇傷害的恐怖念頭。」

「你必須忍受,」她非常平靜地說。「和我一樣。如果你想幫助我,就請你現在離開。」

他站著凝視她許久,然後轉身走向大門。「我確實想幫助你,也務必要幫助你。」他打開房門回頭一瞥。「對我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比保存你的性命更重要,莎拉。」

他用相當的力道關上門,反映他心中的騷亂。

莎拉陷在長沙發里,兩臂交抱胸前,摟住自己。喬頓離去后,她突然覺得寒冷、無依。天!她不想支開他,只想投入他的懷抱,讓他緊緊擁抱、保護她,這股慾望幾乎瀕臨爆發的邊緣。她知道喬頓的肉體與心智都無比堅強,當她畏懼時能夠倚靠他將是何等美好的事情。

但是,如果倚靠他意味著使他陷入危險,她就絕對不能如此。喬頓受到傷害甚至比她單獨面對朱利安更令她害怕。不,她絕對不能讓喬頓留下撫慰她,即使她迫切需要他的撫慰。

大門傳來敲門聲。白萊士警官,她茫然地想道,在她開門以前,必須先確認他的身分。他持有一把電梯的鑰匙,但他吩咐過,除非她肯定門外是誰,否則切勿開門。她從沙發上起立,迅速穿過房間移向大門。

「馬蘭尼又來過電話。」喬頓一走進套房,麥隆就通知他。「他說,他和紐約警察局裡秘密聯絡人聯繫,發現監視朱利安的人員有點怪異,他們似乎故意支開我們的人,並且——」

「放他脫逃。」喬頓替他說完,並跌坐在一張椅子里。「他還說些什麼?」

「你知道了?」

「這是預先布置的圈套,」喬頓咬牙切齒地說。「以莎拉做為犧牲的羔羊。一頭非常馴服的羔羊。」

「怪不得你顯得這麼緊張。」

「他們簡直大錯特錯,低估整個情況。如果他們假裝放走朱利安,就必定已在他身上安排一條尾巴。朱利安抵達舊金山沒?」

麥隆搖搖頭。「他至少要四十八小時后才會到這裡。他顯然缺少盤纏,只能買巴士票從紐約到舊金山,是後天下午三點零五分的格里韓巴士。馬蘭尼說,他的人員會飛往聖路易,並從那一站登上朱利安搭乘的巴士。」

四十八小時后朱利安就會抵達,喬頓暗自盤算。原先他還有些微希望,假設朱利安或許已決定放棄他的威脅,現在這個希望已經幻滅。

「你打算怎麼辦?」麥隆悄悄地問。「你不能說服莎拉暫時離開這個城市嗎?」

「說服不了。」喬頓的手箝緊椅子的椅臂。「她說,她不能讓朱利安留在街上。她甚至不讓我留在那該死的倉庫陪伴她或幫助她。」他用顫抖的手掩住雙眼。「上帝,我怕極了。」

「警察會保護她的,」麥隆說。「我想你只有信任他們。」

喬頓的手重新落在椅子的椅臂上。「說起來很容易。如果他們用你的妻子做誘餌,你會願意坐在邊線觀望嗎?」

麥隆遲疑片刻。「不。我猜我們兩人的佔有慾都太強,無法倚賴別人保護屬於我們的東西。這必定是彭家的特性。」他停頓一會兒。「但是我們又能做什麼?」

「我確信自己無法坐視一切。」喬頓站起來往大門走去。「我要回莎拉的公寓,留在那裡陪她,等到他們逮捕朱利安。」

「你說過她不會讓你留下來陪她。」

「我會想出辦法。」

麥隆臉上掠過一絲了解。「小心點,喬頓,拜託別輸掉你已經贏到的幾回合。現在或許太早,不適合——」

「難道你以為我不明白?」喬頓的表情憂戚。「我必須冒個險,我失去莎拉總比莎拉失去生命要好些。」

「喬頓……」麥隆的話沒說完。他還能說什麼?如果站在喬頓的立場,他或許也會採取相同的作法。「如果我能幫得上忙,讓我知道。」

「你只要留在這裡,萬一馬蘭尼又有電話進來。如果有朱利安的任何消息,立刻和我聯絡。」

「你回來之前我絕不離開。」麥隆猶豫片刻,接著說:「你一整晚都要在莎拉那裡嗎?」

「是的。」喬頓咬緊嘴唇。「我會在莎拉那裡。」

「喏,接過其中一個袋子。我可不想壓壞你的寶貝。」他往莎拉手中塞進一隻雜貨袋,並且大步越過她進入房內。「老天,雨下得真大,我的運氣不錯,這些袋子在超級市場的停車場上居然沒裂開。它們濕得一塌糊塗。」

當她在喬頓表明身分之後開門,並看見他站在門外時,喜悅之情不免雀躍於心。但她立刻遏制這份喜悅。「你在這裡做什麼?我告訴你——」

「離開你。」喬頓回頭給她一個開朗的笑容。「我會的,只要陷阱的彈簧準備彈開時。但是我相信白萊士警官已經告訴你,四十八小時內不必擔心朱利安的出現。既然沒有理由顯示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我又何必單獨吃晚餐?」他把兩隻袋子擱在廚房的流理台上。「不如我來參加你的行列。如果我們想去餐廳,很可能會被淹死。」

他脫掉橄欖色的水手領羊毛衫,扔在一張廚房的凳子上。羊毛衣下的白襯衫也幾乎完全濕透,像第二層皮膚一樣,緊緊貼在他的身體上。她可以透過潮濕的襯衫,看見他胸前一片深色胸毛的暗影。突然間,她心頭熱辣辣地憶起那一片茸毛觸及她赤裸的乳房時多麼富有彈性。

她逼迫自己從他胸前挪開視線,向上移到他的臉部。「我不以為這是個好主意。」

「你總要吃東西。」他開始打開各式雜貨袋。「當然,你可以派對街沒有標誌的汽車裡的警員之一,到最近的牛肉餡餅大王買些餡餅。」他抬頭微笑。黑色的頭髮蓬亂且微濕,未戴黑眼罩的眼睛閃閃發光。他就像一名淘氣的海盜,熱融融的溫存感動了她。

「現在,你不想吃一點這些好東西嗎?」他在袋子里翻找,掏出兩片玻璃紙包裹的牛排,以勝利的姿態高舉它們。「我可曾告訴你,我是多麼不可思議的叢林廚師嗎?我可以用各種花草和調味品做出令你終生難忘的美食。」

「你會烹飪?」她好奇地關上門走向他。「不,你很清楚,你從來沒告訴我。你知道我每一方面,而我實際上一點也不了解你。」她坐在早餐台前方的高腳凳上,熱烈地盯著他。「你在澳洲內陸度過很長時間嗎?」

他低頭瞧瞧手中的牛排。「相當長。我們並不是經常住在半月灣。」他剝掉玻璃紙,打開烤箱的電源。「我十三歲時,亞德雷特北方兩百哩處才建了一個車站。我們幾乎沒靠土地貼補家用,爸爸和我帶觀光客進入內陸沙漠,欣賞『大地的榮耀』,藉以賺些外快。」他扮個鬼臉。「老天!我真痛恨那份差事,我想做的只是留在彭德樂的家園,在澳大利亞最棒的土地上建築我們的車站。」

喬頓從來沒透露過童年時期的點點滴滴,她幾乎不敢開口,唯恐他會停止,再度規避與她共享他的一切。「彭德樂是你們的車站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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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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