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們前往拉斯維加斯的旅行格外的風光體面,歐文·派珀安排了他的私人噴氣機前來迎接對他頗具價值的投資人,令我驚訝的是,我也算一個,傑克·索爾蒙和瑪德琳·傑森也在其中。此外,還有幾家最大貨幣管理機構的三四個投資人,卡什和韋傑爾也同機前往,還有凱茜。
卡什顯得十分開心,愉快極了。該飛機裝備齊全,是派珀用來接送那些出手闊綽的賭客們去他的賭場玩樂的,機上有一個酒吧,裡面有幾瓶冰鎮香檳酒。卡什忙不迭地打開這些香檳酒,強邀每人都來一杯。不一會兒,機上就充滿了歡聲笑語;卡什開始了他的酒會。
令韋傑爾分外高興的是,他發現了一台電視機,還有幾盤色情錄相帶,於是,便急不可待地拿過一盤放起來。他夾塞擠坐在凱茜旁邊,這時,凱茜不無厭惡地凝視著窗外。
我坐在瑪德琳·傑森旁邊,香檳酒從飛機前部向我們跟前推過來,瑪德琳舉起酒杯:「乾杯。」
「乾杯。」
我們兩人都呷了一口酒,泡沫在我嘴邊亂跳,刺得我的鼻子痒痒的,在高空中,香檳似乎總是更受歡迎。
我透過機窗俯視著下面乾燥的亞利桑那沙漠,我們正在飛越一條低矮的山脈,此處的沙漠延綿起伏,交織著棕色、黃色、橙色和黑色的斑駁色彩,岩石,沙粒,還有強烈陽光投下的陰影,目力所及之處看不見一塊綠色,我極目遠眺,只見一條筆直筆直的人工道路把風景分成兩半,坐在空調飛機里,從3萬英尺高空望下去,地面上的景色顯得荒涼而空曠,很難想象得出沙漠表面的酷熱。
瑪德琳扭頭朝端坐著的凱茜那裡瞥了一眼。「在菲尼克斯你似乎有點兒心事重重,」她說。
我的臉頰灼熱起來。「是的,非常抱歉,我有點兒失禮了,是不是?希望你能原諒我?」
「噢,那沒什麼。」她笑了起來,我為自己對凱茜的感情專註溢於言表而感到窘迫不安。不過,瑪德琳似乎只是覺得這挺有趣而已。
「你以前去過拉斯維加斯嗎?」她問道。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去,我非常好奇地想看看它是什麼樣子,你呢?」
「去過一兩次吧。」
「去度假還是作為投資人去的?」
「不,我沒有去那兒度過假,」她說,「但是我去那兒看過幾個投資項目。」
「是高風險債券投資嗎?」我問道。
「大部分是,」她說。「不過,我們在卡西諾賭場上確實也有幾筆股東投資。」
「真的嗎?」我說。
「真的。實際上,我們擁有塔希提飯店的一份股本。」
終於找到了!一個對其所擁有的財產並無隱瞞之心的人。
「這倒挺有意思的,你認為這筆交易怎麼樣?」我問道。
瑪德琳帶著頑皮的神情看著我。「你的高見如何?」她說。
我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身子,這個女人顯然對她所談論的事情非常在行,我不想在她而前出什麼洋相。另一方面,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這筆交易,即使是在我發現派珀那不清白的歷史之前。「我對卡西諾賭場知之甚少,所以我說的也許不對,不過我恐怕得說我一點兒也不喜歡。」
「那是為什麼?」瑪德琳說,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
「我不相信卡西諾賭場會不受經濟蕭條的衝擊,尤其是為家庭度假提供膳宿的卡西諾賭場。經濟蕭條期間,外出度假的人很少,原因就這麼簡單,規劃中可沒有讓房間和賭桌空閑著的周轉資金。」
她饒有興趣地看著我。「說下去,」她說。
「噢,另一件事是有關歐文·派珀。毫無疑問,他是個精明老練的投資人,但我的感覺是這次旅行完全是為了他個人的虛榮心,他想建造世界上最富麗堂皇的大飯店,並將竭盡全力籌措資金使其運轉營業。」我嘆了口氣。「說穿了,我對他毫無信任感。」
她目不轉睛,久久地看著我。「我認為你說得對,」她說。
「但是,如果你贊成我的看法,為什麼還要投資?」我問。
「是混合老兵人壽保險公司投資的,不是我,」她說。「為我工作的一個人提出了這個計劃,而且極力主張這樣干。說有很多有利條件,它將成為世界最著名的卡西諾賭場之一,而且阿特·布克西素有美名在外,可以招徠顧客上門。但是,我實在不喜歡它的格調,可我又說不出什麼具體的反對意見。最後,我的同事們一味堅持,我們便幹了,這畢竟只不過是3千5百萬美元。」
「什麼,只不過是3干5百萬美元?」我說,「這筆損失夠大的了。」
瑪德琳微笑著。「我手中掌管的錢超過500億美元,很難發現足夠的機會去投資那麼大數目的錢,像塔希提飯店那一類項目,投資額在5千萬美元左右,我們自己作主。」
儘管幾百萬美元在我手上經過已經習以為常,但我仍然發覺難以理解美國保險業的巨大規模,像混合老兵人壽保險公司,諮詢公司和伊特那公司這樣一些公司所經手的數目比大多數國家的國民生產總值還要大。
「不管怎麼說,看上去我們好像將平安無事,我們為該飯店的建設提供的是臨時貸款,只要高風險債券能夠發行,我們就能夠收回我們的錢,並從中賺取一筆豐厚的利潤。」
「多大的利潤?」我問。
「噢,我們應該能獲得80%左右的利潤,」瑪德琳說。「對於為期一年半的投資來說算不錯了。」
80%的利潤與傑克·索爾蒙所說的菲尼克斯榮昌儲貸銀行將會使其投資翻一番的話基本一致,因為傑克的話稍稍有些誇大其辭。
「既然你們很快就能收回你們的錢,你為什麼還要去看塔希提飯店呢?」我問。
瑪德琳頓了一下。「我不想使你感到擔心,不過,既然你看上去已經有點擔心了,我說了也就無所謂。我不能肯定新的高風險債券是否能夠發行,我認為人們對派珀產生了一些嚴重的疑慮,等著瞧吧。」
如果投資人像我一樣了解派珀的情況,我心中暗想,那他們當然會對他產生嚴重疑慮的,而且像混合老兵人壽保險公司這樣的塔希提飯店的股東非但不能使投資翻倍,反而有可能會損失其投資的大部分錢。
「在塔希提飯店投資的還有誰?」
「除了歐文·派珀本人以外,另外還有一個機構,」她說。「我恐怕不能告訴你那是誰。」
「不會碰巧是亞利桑那的一家發瘋的儲貸銀行吧?」
「我恐怕不能說,我只能說,那家機構令我不放心,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是一項有賺頭的投資。」正在這時,從飛機後部傳來傑克·索爾蒙發出的高聲大笑,不知他聽卡什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我和瑪德琳相互使了一個逗人的眼色。
塔希提飯店位於拉斯維加斯狹長地帶,該地區距設有最豪華的卡西諾賭場的市中心3英里。我們駛近時,只見飯店的確氣勢不凡。一幢高聳入雲的白色八角塔樓容納了旅館的大多數客房,一條矮小棕櫚樹夾道的車道直通大門,門上方懸挂著大條橫幅,熱烈慶賀開業大典。
一走進塔希提飯店,眼前的景象便令人驚嘆不已。門廳是一個直插天空的一百英尺的巨大門廊,地面分成由人行通道連接的幾個小島,鹹水拍岸捲起一陣陣細碎的浪花。島上有各式各樣設置的座位區、酒吧、快餐櫃檯,以及必不可少的吃角子老虎機,我穿行於群島中,被那種環境氛圍迷住了,暖色的鮮花和微鹹的氣息營造出一派真實的南海風光,色彩亮麗的魚兒和海龜在小島之間游來游去,水裡簇積著珊瑚礁。在門廊的一側,水被攔網隔開了。在那兒的水裡,鯊魚那高聳的三角形脊鰭劃過水池;身穿草裙頸套花環的美麗姑娘手端飲料在樹林間輕移蓮步,並為客人兌換吃角子老虎機所需的零錢。
我來到我的房間,沐浴更衣,房間也許並不是最豪華的,但卻是大賭客才能住得起的那種套間。然而,房間里奢華的擺設卻令我作嘔,到處都是紫色的天鵝絨和金黃色,地毯又厚又軟,一個心形大浴缸,一張床大如一個小房間,床頭上方是一塊複雜的儀錶控制板,我小心翼翼地按了幾個按鈕,那床便開始大幅度地上下起伏波動。我趕緊又按了一下按鈕,它便靜止不動了。我決定不去碰這些玩意兒,並心中暗暗祈禱,但願這床沒有安裝定時器。
我走出房間,來到窗外的小陽台上。在我房間的正下方是一個碩大的游泳池,一汪池水又深又藍,游泳池裡也點綴著小島,游泳的人坐在水裡喝飲料,玩吃角子老虎機。
看見著泳裝的姑娘們使我想起了凱茜,我暗自笑笑,走回房間給她打電話,她房間里沒有人接電話,我便留下留言,讓她回來后給我打電話。
隨後,我便開始仔細考察卡西諾賭場,雖然歐文·派珀說這賭場是為出手闊綽的大賭客開的,但實際上大部分營業面積只不過是供那些普通百姓來這兒一晚上輸掉幾百美元而已。有一些大房間,分別以不同的南海情調主題裝飾,配有大量的輪盤賭,21點和擲骰子賭博的桌子,除了一些似乎喜歡大喊大叫的玩擲骰子的賭徒以外,大多數賭博都在死一般的寂靜中進行,賭徒們把他們的錢莊重地交給賭檯管理員,那人又敏捷而老練地遞還一些錢。
還有就是吃角子老虎機,一排挨一排,每一台機器都緊緊地控制著一個人,那人以令人眼花繚亂的節奏機械地往老虎口裡喂角子,房間沒有窗戶,管你是白晝還是黑夜,老虎機可不在乎,而人們則叫怎麼做就怎麼做。
在塔希提飯店裡轉悠了幾個小時之後,我的腦子變得一片模糊,全是閃閃發亮的美元符號、燈光和人的面孔,一切都是為了追逐金錢,這使我心中頗感不安,如我曾半開玩笑地對派珀說過,我的工作就是賭博,不知怎麼的,我感到面對交易台屏幕上閃爍不已的綠色數字時所產生的激動比面對拉斯維加斯那無情的金錢來往所產生的激動來得更自然些。不過,也許我像那些愁眉苦臉地喂老虎機的人一樣,也落入了陷阱,難以自拔。
我心情沮喪地吃了一個三明治便上床就寢了。
真是一出絕妙的雙簧表演,身穿一套式樣保守的薄型西裝的派珀看上去輕鬆自如而又可依可靠,節目主持人阿特·布克西表演得無可挑剔,對於他們兩人來說,這是個意義重大的時刻,他們必須從聽眾手裡弄到2億美元。
派珀首先調動了一下人們的情緒,他用通情達理且頗具說服力的口吻抽象地談了塔希提飯店建設項目所提供的絕好的投資機會,他談到了具體的數字、策略,並對競爭性作了分析,他的講話足以使我們相信塔希提飯店是掌握在可靠之人手中,絕不會使我們失望。儘管派珀外表上含蓄謹慎,但他越講越起勁,對這個項目的激動心情溢於言表,他站在台上,身材高大,晒成棕褐色的皮膚十分漂亮,但他衣著保守,言談舉止更像是在哈佛大學俱樂部發表演講,而不是在卡西諾賭場講演。他的話使聽眾放下心來,撇開它的外表不談,塔希提飯店一定是一項體面而保險的投資,否則,像歐文·派珀這樣的人怎麼會捲入其中呢?
接下來輪到阿特·布克西上場了。布克西身材矮小,長著一張深棕色的面孔,一頭灰白長發吹成髮式,渾身洋溢著無比的熱情,他幾乎一刻不停,當他停下來時,那是一種誇張的停頓,為的是讓聽眾徹底理解他所說的內容的重要性,在聽了派珀那話語平和的發言之後,聽眾們對布克西那生硬粗暴的舉止大為震驚,但是,頃刻之間,他那精力旺盛的魅力便迷住了我們大家,推銷是他的本行,塔希提飯店是他一生的鐘愛,他使出了渾身解數,他跟我們講了他的青少年時代,他雙親是牌桌上的作弊老手,因此他這個兒子也成了作弊好手,他所敘述的窮賭徒發家史里巧妙地揉合了一些美國夢的成份。然後,他轉而大談特談經營卡西諾賭場的細節,如何防止賭檯管理員偷錢,如何預先認準數牌的人,如何使用資料庫分析大賭客的個性材料,以及哪一種促銷消費總數最有效,我們聽得入了迷,我想我們大多數人都進了圈套。
然後,他們領我們參觀了整個飯店,在布克西的眼裡,大型卡西諾賭場的俗氣和寂寞在這裡消失殆盡。我們看見的是魅力,是閃光點,是令人驚異的技術效果,他領我們去看大賭客們玩樂的包房,他們終日沉迷於墮落、權力和金錢之中。當我們回到他開始高聲叫賣的會議室時,我能感覺到大多數聽眾似乎當場就願意開出支票。
「有什麼問題嗎?」
沉默無聲,沒人提出有關派珀的背景的棘手問題,也沒有提出關於吃角子老虎機與賭桌、大賭客補償金或藍領階層公共汽車接送費用的百分比下降之類乏味的問題,甚至連最玩世不恭的投資者也對這世界上最大的卡西諾賭場著了魔,至少暫時是如此。
我在仔細思考著。
我站了起來。
派珀雙眉微蹙,幾乎看不出皺眉的痕迹。「請講。」
「我有兩個問題想請教派珀先生。」聽眾們頗感興趣地看著我。我的英國口音在浮華耀眼的拉斯維加斯顯得有些不和諧,派珀嚴厲地盯著我。「第一個問題,內華達賭博管理委員會詳細審查過你以前的投資項目嗎?」聽眾中出現了小小的騷動,派珀怔住了。「第二個問題,你能解釋一下你在英國為一家診所的管理部門所作的投資嗎?」
我坐了下來,聽眾們的反應不一,有些人的臉上露出了不贊成的神色。在他們眼裡,我是個大煞風景的人,竟敢對這些大人物以及他們的大賭場惡語相向,有少數人,其中包括瑪德琳·傑森,卻十分關切地側耳傾聽。
派珀站了起來,一如以往,沉著冷靜,溫文爾雅,「我非常願意回答這些問題。首先,賭博管理委員會對所有賭博許可證的申請人都作了徹底調查。第二,我擁有大量有價證券投資。我相信,幾年前,這包括在英國的一些財產,但是此刻我手頭沒有這方面的詳細資料,還有什麼問題嗎?」他飛快環視了一下聽眾。
對於派珀這可是個危險的時刻,到現在為止,聽眾們對他始終是俯首聽命。但是,他並沒有完全回答我的問題,如果誰再對此窮原竟委的話,人們就可能會產生疑問。不過,我不想推波助瀾了,我已達到目的,他知道我了解他的底細,他也知道我會說出來。我朝瑪德琳看過去,她張開嘴彷彿準備提問題,但是她動作太慢了,派珀已經宣布會議結束。她若有所思地收攏她的文件,朝我這兒看過來,試圖引起我的注意,我避開了她的眼光。
半小時之後,我正在門廊里喝咖啡,這時,一個旅館服務員向我走過來。「對不起,先生,派珀先生想請你到他的套房去。」他這麼快就採取報復行動了,我心裡想道,於是,放下杯子隨那個服務員向電梯走去。
派珀的套房在飯店的頂樓,其特色與旅館的其他客房迥然不同,房間里沒有鮮紅俗艷的傢具,沒有鏡子,沒有鍍金的裝飾物。屋裡有幾件英國古董傢具:一張雅緻的沙發,6把套著繡花椅墊的直背椅,一張小寫字檯和兩三張擦得錚亮的小桌子,地上鋪著一塊顯眼的淺藍色絲質大地毯,地毯上錯綜交織著古波斯或古印度的精美圖案。這一切看上去與那碩大的落地窗很不諧調。從窗戶里望出去,可以俯瞰旁邊那幢高大的白色卡西諾賭場,再過去是拉斯維加斯城裡那些灰濛濛的建築物,上面點綴著霓虹燈廣告牌,從窗戶里還可以看見伸展至遠方的大沙漠。
房間里只有派珀一個人,他示意我坐下,我坐在一張看上去很單薄的喬治王朝時期式樣的沙發上,而他則坐在一把紅木高背椅子上。此刻,所有的文明禮貌都蕩然無存,派珀怒氣沖沖。
「你剛才做出那等事來,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他說。「我可不是那種做小買賣的債券推銷員,可以隨你鬧著玩,我是這個城裡有權有勢的人物。我有錢,而且我有律師,你要是再提布萊登哈姆山莊的事,甚至是間接提到它,我就起訴你,我起訴你的數額之巨,要讓你的子孫後代一百年後還在為你還債。」
派珀生氣的樣子令人生畏,我一時只有招架之功,如果我惹惱了這樣一位權勢人物,那我肯定是犯了個大錯誤。現在,反守為攻的時刻到了。
「我想你會對這個感興趣的。」我說罷,展開一直夾在腋下的報紙。這是幾年以前的一份《太陽報》,在第二版上,與《熱情奔放的比琳達一絲不掛》相對的是《城裡騙子手的時髦休養所》的大標題,標題下面是一幅布菜登哈姆山莊的照片和一篇文章,描述一位名叫歐文·派珀的先生如何幫助警方進行調查,接著是對沉湎於縱慾之歡的生意人進行過分渲染的含沙射影。
派珀氣得臉色發紫。「要是你膽敢把那個披露給任何人,我將讓我的律師立即起訴你。那就是說,我要不是親手把你撕成碎片的話。」
看似矛盾的是,派珀失去控制反倒使我顯得非常冷靜,他似乎並不是那麼強大無比。「說到『你的律師們』,你可能把戴比·蔡特也包括在內吧?」
「哈!是她告訴你的,是不是?我也要起訴那個該死的丹尼。」
「她不再為丹尼-克拉克律師事務所工作了,」我說。
「我不管她在哪兒工作,如果她違背了律師為當事人保密的原則,她就會有大麻煩。」
「她死了,」我說。「被謀殺了。」
這話使派珀愣了一下子。「她也許是咎由自取,」他說。「有人想殺她,我一點不會感到驚訝。」
「是你殺了她?」我問道。
「別荒唐了,也不要再說那種蠢話了。」
「你知道是誰殺了她嗎?」
「當然不知道,我幾乎都不記得那個女人了,我有好幾年沒見到她了。」
他這話我完全相信,他害怕我可能說出有關布萊登哈姆山莊的事,儘管他不斷恫嚇,但他不在乎我說的關於戴比的事。
「你知道菲尼克斯榮昌儲貸銀行嗎?」我問。
「我聽說過,」派珀說,再一次慌張起來。
「那家機構在塔希提大飯店有一筆投資,是真的嗎?」
「那個信息不能公開。」
「菲尼克斯榮昌儲貸銀行用於投資塔希提飯店的那筆錢是通過詐騙弄到的,你知道嗎?」
派珀顯然不知道此事,他皺起眉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是好,他竭力使自己鎮靜了下來,他用平靜得出奇的聲音說道:「默里先生,對敲詐勒索或撒謊行騙之類的事我從不作答。請離開吧,要是我再聽到你說起這件事,你知道我會做什麼。」
我沒有離開,我從那張單薄的沙發上站起身來,朝那扇大窗戶走過去,我們離地面很高,已經黑下來的窗戶帶走了拉斯維加斯的喧囂、烈日和酷熱。這個城市在下面毫無惡意地飄浮而去。
我向派珀轉過身來。「我不打算敲詐你,我只是憂慮而已,為上個月被殺害的我的一位同事憂慮,為我公司被騙走了數百萬美元憂慮,現在這筆錢投資在你的賭場里。我敢肯定,這也會引起像你自己這樣一位誠實的買賣人的憂慮。這些事情畢竟是有損名譽的,可能將來我會需要你的幫助,以便弄清這件事的幕後策劃者是誰,我相信你會非常樂意幫忙的。同時,我肯定不會向任何人提及布萊登哈姆山莊。」我微微一笑,然後向門口走去。臨出門前,我轉身向派珀伸出我的手,他沒有握,我聳了聳肩,走出了房間。
派珀有自己的專用快速電梯,那電梯把我送到一樓,與他交鋒之後,我感到歡欣鼓舞。我已經按自己的設想治服了他,我跨過走廊進了另一部電梯,回到房間思考。
過了10分鐘,電話鈴響了,是湯米。
「我發現了一些情況,你也許會感興趣,」他說道。我的思緒猛然又轉回特里蒙特資金公司問題上。
「說吧。」
「噢,首先你叫我去查明菲尼克斯榮昌儲貸銀行的資產購入一事,我猜測韋傑爾一定會與此事有什麼瓜葛,所以我便讓瓊去搜查他的檔案,你想聽聽詳情嗎?」
「是的,請講。」
「那是從菲尼克斯榮昌銀行的業主兼總經理霍華德·法博寫的一封信開始的。他在信中說,他正面臨著即將到來的災年,並說他可能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宣布破產,要麼賣掉銀行,信上所署日期大約是兩年以前。」
「3個月以後,韋傑爾回信告訴法博,說他找到了一個買主,嗨,你瞧,原來是我們的老朋友特里蒙特資金公司,有整整一札記錄這筆交易的信件,特里蒙特資金公司用4千萬美元的資本交換該公司90%的股份,霍華德·法博仍是總經理,但是一個名叫傑克·索爾蒙的人被任命為聯絡官,他的工作是與擁有大半股權的股東特里蒙特資金公司聯絡。」
「非常有意思。」
「是的。你知道還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告訴我。」
「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只要了一筆2萬5千美元的諮詢費,簡直難以想象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做這種事會只拿不到1%的傭金。這樣一筆交易的諮詢費應該是40萬美元。」
「我想韋傑爾是不想別人也對他開價太高吧,」我說。「那叫利益衝突,棒極了!幹得漂亮,還發現其他什麼情況沒有?」
「我沒有,但是警察發現了一些情況,他們終於在新澤西州蒙特克萊的樹林里發現了肖夫曼的屍體。」
「他們知道他是怎麼被害,或者是誰幹的嗎?」我問。
「不知道。過了這麼長時間,他已經面目全非,很難辨認,他們還在繼續調查,但對結果並不十分樂觀。」
「該死。我還指望會發現些什麼線索,把他的死與這整個事情聯繫起來呢。」
「有線索。」
「什麼線索?」
「迪克·韋傑爾住在蒙特克菜。」
「真的?」我說。我實際上並不感到驚奇。「好的,湯米。非常感謝你所做的一切,你能把這些文件的副本寄到我倫敦的辦公室嗎?」
「沒問題,」湯米說。「本人樂於效勞,你發現了什麼也請告訴我。」
「我會的,再次表示感謝。」我說罷掛斷了電話。
一切都在變得明朗起來,我幾乎掌握了勾勒出眼下正在發生的事情的倫敦所需要的一切情況。我取出幾張紙,接下去花了兩個小時儘可能詳盡地畫了一張圖,標出了特里蒙特資金公司,塔希提飯店的融資情況,以及所牽涉到的各種人員。但是,畫完之後,仍有一個關鍵問題沒有解決,戴比為什麼死了?
我敢肯定,她是被人謀害的。我似乎覺得很有可能她的死因與特里蒙特資金公司有關,韋傑爾似乎是可能性最大的嫌疑對象:在蒙特克萊韋傑爾家附近發現了肖夫曼的屍體,這說明他完全乾得出這種事來。
但是,韋傑爾的日記表明,戴比遇害那天夜晚,他在紐約,就在戴比遇害之前,我看見的是喬,而不是韋傑爾。那麼,喬與韋傑爾之間有什麼聯繫呢?我對此一無所知,但是,也許是卡什唆使喬去乾的,我毫不懷疑卡什也捲入了這整個事情,畢竟首先是他把特里蒙特資金公司債券賣給了漢密爾頓。
至於作案動機,依我看來,彷彿是卡什多少有所察覺到戴比已經發現了特里蒙特資金公司詐騙案之事,並準備去見德瓊先生揭發此事。所以,不得不讓她永遠保持沉默。
然而……我並未心悅誠服,喬一口咬定他沒有殺害戴比,這我相信,但那並不能說明問題。
看來,我仍然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於是,我給漢密爾頓打了個電話,電話線里傳來了他清晰的聲音。「小夥子,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我想我已經完全查明了此事,或者說幾乎弄清了全部事實,」我說,盡量不露出過分自傲的口氣。
「說給我聽聽,」漢密爾頓說,聲音中流露出難以抑制的急切心情。
「噢,我非常肯定韋傑爾和卡什是這整個事情的幕後操縱者,韋傑爾組織規劃了特里蒙特資金公司債券,卡什把它賣給了你。」
「聽起來似乎言之有理,」漢密爾頓說。「我們知道特里蒙特資金公司是用假擔保籌集的資金,但是你弄清楚了資金去向嗎?」
「我想是的。」
「好了,別賣關子了,告訴我。」
「山姆大叔的制鈔機是一家儲貸銀行,確切地說是菲尼克斯榮昌儲貸銀行,特里蒙特資金公司買下了該銀行90%的股權,用的是從私人配售債券中籌集的資金。他們正在利用由政府擔保的存款通過菲尼克斯榮昌儲貸銀行進行一系列高風險投資,其中一項就是歐文·派珀的塔希提飯店。」
「他捲入了特里蒙特資金公司詐騙案嗎?」
「我不知道,」我說。「我無法確定是誰擁有特里蒙特資金公司,我猜測卡什和韋傑爾是股東,派珀可能也是。」
電話那一端出現了沉默,我幾乎能聽見漢密爾頓在仔細考慮此事。「好了,這事從各方面來看都說得通,」他說。「你幹得很出色,棒極了!現在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如何把我們的錢弄回來。」
「現在我們還不報警嗎?」我問。
「當我們馬上就要找到錢的時候,不要去報警。一旦我們把錢全部找回來了,那時你再去報警,把一切都告訴他們,但是,在那之前不要報警,聽見了嗎?」
我聽見了,事實上,我正為此事而高興,現在我更加堅信我和漢密爾頓能夠想出辦法來,把我們的2千萬美元弄回來。
「我給魯迪·吉爾打個電話,看看他在庫拉索進展得怎麼樣,憑我們手頭掌握的這些情況,我們也許能夠揭開荷屬安的列斯群島上的特里蒙特資金公司之謎。我最好馬上再到那兒去一趟。」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什麼事?」
我告訴了漢密爾頓仍然纏繞於我心頭的有關戴比之死的疑問。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漢密爾頓用善解人意的口吻說道。「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我們去查明。但是,如果我們找到了錢,也許就能找到殺害戴比的兇手。」
「好吧,」我說。「下一步幹什麼?」
漢密爾頓的答覆非常清楚。「我和魯迪·吉爾聯繫一下,我再去一趟庫拉索。另外,我還要考慮一些問題。」
「我幹什麼?」我說。
「別著急,小夥子,你做的已經夠多了,把你剛才告訴我的要點寫下來,用傳真發過來。然後,你自己好好玩玩吧,咱們星期一在辦公室見。」
我放下電話聽筒時心中想道,如果漢密爾頓叫我好好玩玩,他一定對我很滿意。坦率地說,我對自己也相當滿意,毫無疑問,我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把我發現的情況寫在幾張紙上,然後下樓到飯店的商務中心發傳真。並不令人驚奇的是,塔希提飯店配備有各種各樣先進的計算機、複印機、傳真機,還有兩位秘書,可以日夜為飯店客人提供列印文函服務,我謝絕了她們的服務,堅持親自動手把傳真發給漢密爾頓。
我只用幾分鐘時間便發好了傳真。然後,我穿過飯店僱用的身穿草裙的美女和身為顧客的肥胖賭客,朝那排電梯信步走去,凱茜正在其中一架電梯里等著。
「你好,」我說,就在電梯門關上之前跳了進去。「昨晚你聽到我的留言了嗎?晚些時候想去看看市容嗎?」
她咬著嘴唇,低頭看著電梯地板。「不,我想我要早點兒上床睡覺。」
「噢,那好吧。你想和我一起吃晚飯嗎?」
「不,最好還是不要。我答應過卡什和迪克,我將與他們一起吃飯,我的樓層到了。」她幾乎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走出了電梯。
我皺起眉頭,這是怎麼回事?從什麼時候起,凱茜這麼熱切地想與「毒蛙」一道進餐了?奇怪。我走下通向我房間的樓梯平台,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
這事我越想就越肯定,她的冷淡是故意的。她已經決心要迴避我,甩掉我,除此之外,別無解釋,我無法擺脫這個結論。
但這是為什麼?
我仰面躺在床上,凝視著天花板,我想不出原因何在,我想不起曾經說過任何話有可能使她產生想擺脫我的念頭,我躺在那兒迷惑不解,憂慮重重,失去凱茜,將會給我的心靈帶來創傷,嚴重的創傷。
我決不會讓她用什麼太忙了,沒時間見我之類的老掉牙的借口從我身邊溜走,否則,我就是窩囊廢。如果她想迴避我,我有權知道為什麼。
我撥了她房間的電話號碼,電話鈴響了五聲,沒人接電話。雖然她分明不在房間里,但我還是讓電話鈴不停地響著,萬一她在房間里呢。
最後,我掛上了電話。我跳下床,在房間里踱來踱去,我必須弄清楚出了什麼差錯,我一定要弄清楚。
我決定到旅館里四處閑逛逛,也許我會偶然碰見她,即使碰不見她,我至少不會再呆在房間里悶悶不樂了。
她不在大堂里,我看遍了所有的酒吧間和咖啡館,彎來繞去穿過棕櫚林、小島和吃角子老虎機,我慢悠悠地閒蕩著,以增加發現她的機會。
真可謂荒謬之極,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她也許到市中心去了,也許到沿公路商業區的其他賭場去了。我放棄了在大樓裡面閑逛,走到外面的花園裡。兩個月前,這裡還是一片建築工地,現在卻已種上了草皮、灌木和棕櫚樹,洒水裝置在不停地噴洒。樹葉呈墨綠色,點綴著耀眼的紫色。這一切在沙漠氣候里似乎顯得很不自然。
我腳步沉重地在花園裡轉悠了半小時,然後又折回大樓裡面,穿過大堂時,我左顧右盼,心想或許會看見她,我如願以償了,她正穿過巨大的門廊,徑直朝飯店外走去。我急忙追過去,在小島之間的一座橋上趕上了她。
「你好,」我說。
「你好,」她說著,加快了步伐。
「我想和你談談。」
「眼下,我恐怕沒有時間,我有急事,也許以後可以和你談談。」
我加大了步子,擋在她前面。「聽著,」我說。「我必須和你談談,我遲早總是要和你談的,所以最好還是現在就談,否則,你無法擺脫我的,好嗎?」
凱茜眉峰緊蹙地看著我,她點點頭。「好吧。」
我們正站在一個小島上,旁邊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我們坐了下來。
「我只是想把一切都弄明白,」我說。「在過去幾天里,我覺得我正在開始了解你,真正地了解你。而且,我越了解你,就越喜愛我看到的一切,我和你很般配,這一點我很清楚,我想你也清楚。所以我需要弄明白。」
凱茜目光直視前方。「弄明白什麼?」
「弄明白出了什麼差錯,弄明白今天上午你為什麼要躲著我,弄明白現在你為什麼不想和我說話。」
凱茜雙頰紅暈淡起。「我並沒有設法躲開你,我只是已同意了做別的事,就是這麼回事。」她看見了我臉上的神色,我等著,最後,她嘆了口氣。「你是對的,你的確應該討個說法。」
她依然不看著我,而是凝視著她前面一棵移植的棕櫚樹。「我漸漸喜歡有你作伴,和你在一起很有樂趣,當你不在我身邊時,我發現自己總是在期盼著下一次與你見面的時刻。」
我對她微笑著,她仍然不看我的眼睛。「我也有同感,」我說。「那是什麼問題呢?」
「在來這兒的飛機上,我坐在韋傑爾旁邊,我們談天閑聊,說到了你。」她的兩隻手不斷地握緊又鬆開,眼睛就是不看我。「他說他認為你我之間正在發生什麼事情,他說他不喜歡這樣,還說這不符合職業道德,對我的職業生涯沒有好處。」
我怒火中燒。「韋傑爾恨我,這你是知道的,他想他的,這有什麼關係?」
凱茜低聲繼續說道:「他說如果這事再繼續下去,就要解僱我。」
我火冒三丈。「簡直荒唐,他不能解僱你。」
「噢,能的,他能解僱我,他和卡什是老朋友,記得嗎?他說他會和卡什聯繫,保證我不再見你。他說我是否能在公司幹下去還是個疑問,並說只要他和卡什稍稍從中作梗,他們便會將我解僱。」
「他在嚇唬人。」
凱茜朝我轉過臉來,眼睛里燃著怒火。「不,他不是在嚇唬人。你說得很對,他一點兒也不喜歡你。事實上,他恨你,為了達到目的,他什麼都幹得出來。」
「但是根據他對你的所言所行,你完全可以使他被炒魷魚。」
凱茜淡淡一笑。「你要控告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職員性騷擾,除非你是瘋子。即使我贏了官司,我也一切都完了。」
「噢,那就讓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見鬼去吧,反正你討厭這個銀行,這話是你自己說的,所以讓他們見鬼去吧。」
從凱茜的反應中,我立即意識到自己不該說這話。「你說得倒輕巧,」她說。「我們現在談論的是我的職業,你知道幹這一行的女人是多麼不容易,人們不把你當回事,像韋傑爾之流的男人們把你當作一個蕩婦,你的工作就是為公司勾引客戶,我要證明韋傑爾的話是錯的。我對這個工作傾注了許多心血,我苦苦奮鬥取得了這些成績,我決不會讓這一切付諸東流的。」
「好吧,好吧,我道歉,」我說。「但是你應該按照你的生活來設計你的工作,而不是相反。」
「噢,我明白了。所以,當我遇到一個男人,並愛上他的時候,我就應該辭職,去上烹調和家政速成班。」凱茜的話音里滿含譏諷。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爭辯道。
「哦,那你是什麼意思?」
爭論變得越來越激烈,韋傑爾正在訛詐凱茜,使她離開我,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爭辯的是婦女追求職業的權力問題,我搜腸刮肚地找詞兒反駁她,但反應太慢了。
「聽著,我原以為我喜歡你,但是我實際上並不真正了解你,」凱茜繼續說下去。「我不打算為了你而使多年的工作毀於一旦,情況就是如此。」說罷,她站起來,轉身快步走回電梯口。
我坐在長凳上,滿腔怒火。我渾身肌肉綳得緊緊的,我的拳頭攥得緊緊的,不住地抖動,韋傑爾那個狗雜種!當我進一步發現了他在特里蒙特資金公司詐騙案的作用后,就更加蔑視鄙夷他了。他也許謀害了肖夫曼,他可能與戴比的死有牽連,他用最無恥的方法糾纏凱茜。現在,他又把她從我身邊趕走了。這使我對他的蔑視變成了仇恨,我要抓住他的把柄,我要治得他服服貼貼。
我對凱茜也十分惱火,我日益喜愛的姑娘又變成了我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個傲慢的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的職業女性。但是,也許是我有失公允,期望凱茜為了我而冒砸飯碗的風險也許確實有悻常理,然而麻煩的是,我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顯得有多麼寬宏大量,坦然豁達,我也許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打開了感情的防線,而凱茜和韋傑爾則粗暴地傷害了我袒露的情感。
我大步走進一間酒吧,要了一杯啤酒,根據安排,那天下午我們還要去參觀幾個發行高風險債券的卡西諾賭場,但我決定不去了。
我幾分鐘就喝光了杯中啤酒,又要了一杯,我的怒氣開始慢慢平息下來。我打量了一下巨大的門廊,只見各色人等在那轉來轉去,有的行色匆匆,但大多數人只是在閒蕩。我認出了其中一個人,當我看見那個身影從服務台向我走過來時,我嗆了一口啤酒,是羅布!他究竟在這兒幹什麼?他應該在辦公室里,或者應該在洪斯洛參加他的那個會議。
接著,我注意到了他一隻臂彎里抱著的一大束黃色鮮花。啊呀,不好!我知道他為什麼在這兒了。在格洛賽斯特-阿姆斯小酒店共飲的那天晚上,他曾對我說過要作出一個富有戲劇性的姿態,他正在履行自己的諾言。
他步伐堅定地大步走過來,他來到我面前時並沒有停步,只是咧嘴一笑。「閉上你的嘴,保羅,天知道這種地方會有什麼樣的小蟲子爬進你嘴裡。」他邊說邊大步流星經過我身邊,向電梯走去。
我這才意識到由於驚訝我的嘴確實張得老大,我閉上嘴,看著他消失在電梯里。
我撐在吧台上,等著羅布回來,她會對他說些什麼呢?在我們的談話之後,她不可能接受他的求愛,是嗎?或者她會接受?這個念頭佔據了我的腦子,我感到毛骨悚然。我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個頗具戲劇性的姿態,但是,凱茜是個明智的姑娘,她不會上鉤的,是嗎?
我兩眼盯著電梯口,熬過了折磨人的10分鐘。我終於看見羅布從一架電梯中冒出來了。他見我在吧台邊,便穿過連接小島的人行通道朝我坐的地方走過來,他不露聲色,我判斷不出他是興高采烈還是灰心喪氣,他顯然是在故意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為什麼?
他走了過來,就在我面前站定,一聲不響。說話呀!我真想對他大叫一聲,我需要知道她說了些什麼。
但我沒有叫喊,只說了一句:「羅布,你好。」
「你這個小人,」他不緊不慢地說道,逼視著我的眼睛。
「怎麼回事?」我說。「我做什麼啦?」我能聽到自己那底氣不足嘶啞的聲音。
「你這個十足的小人,」他又說道。「我遇見了一個我想與之共度今生的姑娘,我飛了6千英里趕到這兒來向她表白。然而,我發現了什麼?我的朋友已經捷足先登,奪我所愛。」
「她把你的事全都告訴我了,」他痛苦地接著說。「最無恥的是,你明明知道我對她的感情,卻假裝你不喜歡她,試圖讓我放棄她,而你卻始終在打她的主意。」我看見眼淚開始湧上羅布的雙眼。
「羅布,不是那麼回事……」我開口說道。
「見你的鬼去吧,」羅布啐了一口。「我忘不了這事,你休想逃得了,你們倆都跑不了,我要殺了她,也要宰了你。」他大發雷霆,把擋住他路的一堆椰子果踢得四處亂滾,把一隻乳膠蜂鳥扔到地上團團打轉。
我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又要了一杯,羅布有什麼權利對我如此發火?要是他以為凱茜會和他來往的話,那他一定是瘋了,她以前曾經告訴過羅布她對他的看法。再說,我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我沒有刻意追求過她,我告訴羅布,說我不喜歡她時,我說的完全是大實話,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反正已經發生了,我對此也無能為力。
我以前從來沒見羅布發過火,可剛才他看上去非常氣憤。當他威脅說要殺我和凱茜時,看起來好像他真能說到做到似的,我不寒而慄,我想,羅布這傢伙說發火就發火,但他消起火來可沒那麼快,他深深地受到了傷害,他不會忘記的,我感到不安起來,我本應該克制住自己,我應該意識到羅布對我和凱茜之間的任何關係都不會高興的。
我慢慢地開始為他感到難過。可憐的傢伙!到拉斯維加斯的機票一定花去了他一大筆積蓄,千里迢迢飛來求婚,卻遭到拒絕,是夠糟的了。不過,羅布以前曾多次被拒絕過,他對此已習以為常了,但發現一個朋友夾在他和他的求愛目標之間,一定使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我想到應該去找他道個歉,不,那不會有用的,至少目前不管用,他不會相信我的話。實際上,那可能會加深他對我的恨,也許最好暫時避開他,但願時間會癒合我們之間的裂痕。
不過,可以放心的是,至少凱茜沒有答應羅布的求愛。實際上,他說她把我的事情全都告訴他了,她跟羅布說了些什麼?她一定承認了我們之間有某種關係,某種紐帶,不然的話,羅布不會如此大發脾氣,也許她已決定拋棄對「有悖職業道德行為」的顧慮,也許她為向韋傑爾屈服而感到內疚,我想弄個明白。
我上樓回到房間里,給她打電話,她接了電話。「喂?」
「是我,」我說。「我不知道你對我們的談話是否又仔細考慮過了,今晚請你吃飯的邀請仍然有效。」
「你們德瓊公司的男人都是怎麼回事?」她怒氣沖沖地答道。「你們都這麼粘乎,不,我今晚不想和你一塊兒出去,我只想一個人留下來,過我自己的生活,做我自己的事情。行嗎?」
「好吧,好吧,」我說,掛斷了電話。
那天晚上我十分痛苦,起初只是稍稍有些為凱茜的處境擔憂,到後來滿腦子都是這些憂慮,我感到一切都太過分了;我失去了清醒思考的能力。
我從容房用餐服務部訂了一份牛排和一瓶津芬德爾葡萄酒,吃飽喝足便上床睡覺,我眼睜睜地輾轉反側好幾個小時,也許就一個小時。最後,由於酒精的麻醉以及混亂思緒和恐懼的攪擾,我的腦海停止了翻騰,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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