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艾比的腳停止晃動。「你一定是——」她的聲音卡在喉間發木出來,清了好幾次喉嚨后才再次發聲,聽來比較像她自己的聲音,「搞排聞?我們?」
「不然你以為我在說誰?」
「我不喜歡這主意,你為什麼覺得這樣做可以解決問題,如果我們——」她的聲音又垮了。
弗林端詳著畫:「因為你母親會責怪我誘拐她神聖的女兒,而我父親會責怪你——」
「貪圖錢財,我猜。」
他瞪她一眼;「責怪你讓我不能專心從事藝術創作,或是變成個會畫綠草的傻瓜。」他邊說邊示範幾筆,偏頭看這幾筆的結果,點點頭;「我爸爸並不擔心我的藝術,但他討厭那種只有草的畫,他說那是缺乏創作力的最佳範本。」
艾比並沒在聽:「責怪對方的孩子並不會影響他們對結婚的決心。」
「當然會,他們會把責任怪罪給對方,你難道不明白嗎?他們會指責對方寵壞孩子,最後一定會分手。」
「他們會因為兒女而放棄自己的婚姻嗎?」艾比轉著眼珠子,「那真是不可思議。好吧!我很驚訝你完全靠自己想出來。」
「是宴會中賓客的反應給我的靈感,」他謙虛地說,「而且這工作已經完成一半了。」
整個想法愈來愈荒謬,艾比簡直不敢相信方才她還當真呢!
她的腿又繼續搖晃,「如果鎮上的每人都預期——你是怎麼說的?一件熾熱且公開的緋聞?那麼,你怎麼不用用大腦,他們可能告訴所有人,我們已經能為自己負責!」
「我並沒說要玩真的。」
「謝謝你,」艾比儘可能在重地答,「我覺得這種公開表演已超出你能要求的範圍。」
「如果玩真的對你來講會比表演容易,我想我也許可以勉強同意。」
艾比真想抓起調色盤往他頭上扔去。「不,謝了。」她語帶諷刺,「我的意思是,我不了解你居然慷慨大方至此——」
「不客氣,這算是我的天賦之一。」
艾比繼續無情地說:「我不能了解這是個無上的榮幸:我的名字能和你連在一起,不時出現在閑言碎語中。不過,我想我寧可選擇另一個候補計劃。」
弗林似乎不受影響:「那你想好之後再告訴我。」
他把畫從畫架上拿下,平放在大客廳里的桌子上。當他走回來,並沒再拿另一張紙,反而走到她椅子面前,定定地看著她。
艾比也謹慎地回看著他,「我鼻子上有蟲還是怎麼了?」
「一點都沒有,遷就我一下:好嗎?」
還來不及回答,弗林像是突然襲擊,快得艾比來不及溜開。
「自我本位的豬!」在他的唇落下前,艾比不加思索地臭罵。
遷就他?她激怒地想,很好,她會損失什麼呢?如果他以為展示他的接吻技巧就能說服她進行那個荒謬的計劃……
這不像第二次親吻,而像是多了好幾百次。他的唇好象在試探這是不是他喜歡的食物,當他發現她挺可口后,才決定來一場真正的親吻。他的舌尖時時挑逗她的唇,之後轉向其它目標——耳垂、太陽穴、雙頰。
在這些探險中,艾比沙啞地擠出一句,「這是幹什麼?」
他不回答,忙著吻她的眉毛。
她輕顫一下:「如果你以為這就能說服我進行那個假絆聞……」
弗林頑皮地看著她:「你是說我做得還不夠賣力?那麼我再繼續。」他的手還放在椅子扶手上,距離她的臉不到5公分。
他盯著她的雙唇,艾比從椅子上滑下,又發覺這個動作可能會被誤以為是邀請:「不!」
他大笑,站直道:「很好,我不打算說服你,只是讓你了解我和馬韋恩有很大木同。」
聽到敲門聲,他朝門走去。
「莎拉,進來吧。」她聽見弗林對門口的那人說。
艾比立刻坐正,盡量表現出尚未失態的表情。
莎拉走進來,眼睛不能運應,一直眨眼:「你怎麼能在這樣的光線下工作?你眼睛會瞎的。」
弗林領莎拉走到畫架旁,「這裡不暗啊,沒必要開燈。你拿到些什麼?」
莎拉交給他一個大信封:「格林藝術節的節目表打樣。我希望你能仔細看,特別是藝術家名單。」
他從信封袋拿出一疊打好的名單:「如果有個名字拼錯,我也得分擔責任峻?」
「你的反應真快。」莎拉邊說邊拉張椅子坐下。
「晦,艾比,你會來觀賞格林藝術節的活動嗎?」
艾比不確定地問:「是個戶外藝廊?」
「嗯,我們在校園中擺設從6個州選出的藝術家作品,這是我們最主要的活動。」
「這項活動進行多久了?為什麼我以前沒聽過?」艾比問。
「4年了,」莎拉答。
弗林則頭也不抬地補充,「這是鎮上少數幾個珍妮未參與的活動。這名單看來不錯,莎拉,封面設計的打樣也好了嗎了」
「在裡面。對了,印刷廠請你先和他們談談。」
「關於藝術節嗎?」弗林問。
「不,是關於你作品的印刷數量,如果印量多的話,他們要想一些實際的受益問題。」
弗林搖搖頭:「也許將來吧!」
「什麼時候?你現在已經有市場,而且光在格林藝術節,就可以賣掉很多畫呢!可能有100張,如果賣原畫,你猜想可賣出幾張?」
「如果運氣好,3幅或4幅。」
莎拉聳聳肩:「看吧!」
「多並不見得好。」
「弗林,獲得更多的利潤並不是罪惡。」
「莎拉,我從來沒想到要商業化。」他把打樣放進信封,「我的想法是:不管把錢抱得多緊,它永遠也不會回抱你,所以何必麻煩呢?」
莎拉似乎有些溫怒:「我不會繼續和你爭論,如果你真覺得住在閣樓里使你更像梵高,那我們也沒必要再討論。」
「好。」弗林答。
莎技轉向艾比:「我一直在找個熱心人士在節目當天發節目表,如果你有空?…」
艾比笑道:「當然,我可以幫忙。」
莎拉露齒一笑:「你們今晚來我家吃飯、看錄像帶好嗎?」
「當然,」弗林伸個懶腰。
艾比氣憤地想:這男人從來不用腦筋想想嗎?她知道莎拉把他們想成一對是很自然的。但弗林不該替她回答增加這種印象,令她氣惱。
他像了解她似地補充:「我有空。艾比,你呢?」
「是的,我也有空,法蘭和我媽媽到墓園去了,很難講他們何時會回來。」艾比不知自己怎麼地,好象很樂意似地,方才她還恨弗林恨得牙直痒痒。
「那真是個自己跑出去玩的好借口,」莎拉笑道。
「有些地方是很有趣,」弗林介面,「而且,這真是個開車兜風的好日於,有很多風景點值得開發。沿著河流下去5里處,我覺得是中西部景色最壯麗的地方,我以前還是童子軍時,曾在那裡露營、釣魚。」
「你是童子軍?」艾比輕蔑地說,「我想你大概只負責暴動和階級鬥爭。」
「我從來不覺得釣魚有什麼好玩的,但我想法蘭喜歡……我們會懷念他的。」莎拉說。
艾比皺眉:「懷念他?」
莎拉點點頭:「嗯,他是個極為優秀的技工。」
很明顯地,莎拉以為法蘭會搬進珍妮的房子,艾比本想告訴莎拉不必擔心,但她自己也無法說她的母親真會放棄自己的房子,而住到普通公寓。
總之,當珍妮想要別人知道時,她自己會宣布的。
莎拉繼續說:「法蘭人真好,幾個月前,我的戒指掉進洗碗槽的排水管,他拆掉整個水槽來找它。而且,他並沒有抱怨或皺一下眉頭。」她起身拿起信封,「晚上要開個派對,我現在得趕快走。」
「急什麼?」弗林懶散地說,「訂個電話叫比薩餅不需要整個下午啊!」
莎拉道:「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好吧!你可以帶影片來,但請確定那是部好電影——別是那種離奇謀殺或是色情垃圾。還有,不要偵探片。」
「你可以多給我一些選擇範圍,」弗林在莎拉身後喊,「如果你真的看了一場精彩的離奇謀殺片,你也許會喜歡。」
「好吧,」莎拉開玩笑,「帶一部,我們來看看誰先開始害怕,我敢打賭一定是你。」
他關上門回到畫架旁,「有時你這種英國文學型的態度真令我受不了——如果有很多人喜歡某樣東西,那東西就一定不好。」
「我們還在談離奇謀殺案嗎?」艾比虛弱地說。
「不,她可能是對的。」弗林重拿一張畫紙,
「我跟莎拉一樣受不了血腥。但那種只要大眾不懂就是好東西的想法,我不太能接受。」
「莎拉的丈夫不是通俗小說作家嗎?」
「他是,但想要取悅大眾並沒什麼錯。」
艾比笑道:「所以,書本的商業化可以,但藝術的商品化就不好。」
「我談的不是錢,是享受。」
「如果你的作品能印成海報,會有更多的人能享受你的藝術品。」
弗林受傷似地說,「不要針對我。」他開始畫素描。
當艾比再睜開眼,只迷糊地覺得她打了個瞌睡,但天色灰暗,她驚訝地發現下午已過去了。
弗林看她一眼,「你安靜得讓我幾乎忘記了你的存在。」
「是你叫我不要出聲的。」
「不是剛才吧?你準備走了嗎?」
艾比伸了伸懶腰站起來:「如果莎拉的派對是那種隨意式的,我這樣就可以走了。」
「莎拉的派對通常是很輕鬆自在的,即使是人多的宴會也是如此。」
她問:「今天是個大派對嗎?」
弗林聳聳肩:「很難講。」
「她住在那裡我有點驚訝。」她說完馬上就後悔不該這樣講,但已經太遲了。
「為什麼?覺得自己有點勢利?」弗林背對她,在廚房洗碗槽洗掉手上的油彩。
艾比嘆口氣,想找出最恰當的回答,但找不出:「我不想作任何評斷,我只是說,像他們那麼有錢的人可以住在任何地方。」
弗林沉默好一陣子,她以為他不準備回答,但他伸手拿毛巾擦手,邊擦邊說:「你有沒有想過,有些人可能很有錢,但他們根本不在平外表?:」
「奧!」
他微笑:「很多事不必要讓人印象深刻才是好的。」
艾比想著弗林說的話,並看著他不久前才畫完的水彩,「在賣印刷海報方面,你顯然是對的。」
「什麼?」他的毛巾掉在地上,地彎腰撿起它,「為什麼?」
她幾乎是自言自語,「除非印刷廠能捕捉到作品的光亮及紙上的光輝。」
他盯著她。
她開始覺得有些臉紅,她到底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她不是藝術專家,不過現在已經太遲了,
「我從未看過這樣的作品。」她老實地說:「我想莎拉把你比作梵高倒是挺有趣的。」
「她是說我的生活方式像梵高,不是我的藝術作品。」
「但我是指你的作品。我從不明白梵高的作品有何迷人之處,他的向日葵看來不過是黃色斑點,直到有天我看到原作,才覺得它在帆布上呼吸。而他的彎尾花——我發誓我可以聞到香味。但在其它複製品上,俄是海報、畫冊……」她搖搖頭。「它們沒有相同的生命。你的作品也是如此,用普通油墨想捕捉原作中的光與熱是不可能的。」
「嗯,」弗林點頭,「謝謝!」他的聲音有點奇怪。
當然這段安靜的時刻並不長久,在到錄像帶店的路上,他們已為選哪個錄像帶吵了起來了。
弗林鄭重表示:「新出品的錄像帶影評是不能信任的,所以我們該看經典名片。」
艾比看他挑的第一部片,皺皺鼻子:「那部片子每個人都看過很多遍,如果你真的想看部古典名片,這有新出版的『哈姆雷特』。」
「莎拉特別說過不要離奇謀殺的。」弗林冷冷地說。
「但這不太一樣,你不能拒絕莎士比亞,」艾比頓了頓,抬頭看了弗林一眼,「也許你能。」
他咧嘴笑:「有一天我會告訴你我對莎士比亞的真正看法。」他把她手中拿的錄像帶放回去。
艾比嘆道:「我早該想到,一個喜歡折磨魚的人是木能欣賞任何文學作品的。」
「你不喜歡釣魚?很少女人喜歡,也許這是基因缺陷。」他仔細看著架上的錄像帶,「這個是教你如何釣蹲魚。我們帶這個過去,也許你們會想擴充知識領域。」
艾比痛苦地呻吟:「我想是你媽媽喜歡吧?」
她不知為何這樣說,她小時候一定見過弗林的母親,只是不記得,說完話才想到弗林母親早已去世。
「我很抱歉,」她輕聲道。
他抬一下眉毛,但沒問她是指什麼。
艾比想,這樣也好,因為她自己也不知為什麼道歉。
「我母親是家中釣魚的紀錄保持人,她也自己裝餌。」
「真的?難怪你也喜歡釣魚。」她的口氣又開始不以為然。
「那你在假期都做些什麼?去迪斯尼樂園玩?」
「通常是。」
「你從來沒有露過營吧?」
艾比深感無趣地搖搖頭。
「我懷疑……」弗林慢慢地說,「我打賭珍妮也沒有。」
「我想沒有,」他的語氣令她起疑,「幹嘛?」
「這就是答案,露營,帶她去野外——」
艾比睜大眼:「讓她知道法蘭的興趣是什麼!
他拿餌給她時,她一定會昏倒。你真是個天才!」
她高興地抱住他。
「我很高興你答應了。」
「誰,我?當然我……」艾比停頓一下,懷疑地補充,「你不需要我幫忙執行吧?」
「你要送母親出門,然後待在家裡?」
「找——如果整個主意是打算讓她覺得不自在,帶我去並不會有任何幫助。」
「不,我可提供男性形象,你可提供茶與同情,並點出重點,這你一向做得很好。」
艾比木確定這是讚美:「我猜你已選好時間和地點了?」
「當然就在河邊,而且愈快愈好,下個周末吧!
因為下下周就是藝術節,再拖下去就快到婚禮了。」
艾比嘆道:「好吧!但願她聽到露營時會熱心。」
「這不是你應有的態度,」他指責,「這是你第二次對我的計劃表現不熱。心。」
「這跟你前一個計劃沒多大差別。」
「我的意見很簡單,如果你對第一個計劃改變態度……」
「我不會。」
「如果你不願去露營,寧可進行第一計劃時,通知我一聲。」
艾比大叫一聲。若是和弗林有鮮聞是她最好的另一選擇……
是的,艾比告訴自己,「瘋狂」是唯一能形容的字眼。
晚上,弗林送艾比回家,珍妮木發一言地聆聽他的計劃共同意。令艾比安心的是母親對露營似乎沒有一點熱情。
弗林和她看法不同。「她說這聽來很好玩,」他提醒艾比,「就像是種長期野餐。」
他們站在房子門口平台上,正準備道別。
艾比看陽台一眼。「小心,」她警告,「我媽媽像兔子一樣聽覺靈敏。你為何相信她的話。」
「為什麼不?」
「因為她說話以委婉著稱。相信我,不管她怎麼說,她並不期待這次露營。」
弗林輕笑:「奧!那真好極了,不是嗎?」他快速輕吻她兩頓,然後跳下台階離開。
「你為什麼這樣做?」她在他身後問。
弗林的回答浮在柔軟的夜空中:「想想看,聰明的你,一定能找到答案。」
她低吼一聲,萬一媽媽看到或聽到我們的對話,事情鐵定會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