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麥修望著清澈的河水,想著如果沒有石傑克像禿鷹般尾隨,他真想在河邊紮營幾個星期,好好休息一下。
或者幾個月。
他苦笑一下。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缺乏急匆匆地去尋找西班牙寶藏的興緻。他太熱衷於其它方面的探索,不想太快結束這份難得的喜悅,不要愛琳太早離開。
他們的協議是在找到金礦之前他可以隨時想要她,但是並不包括找到金礦之後。
愛琳一直信守承諾,懷著最狂猛的熱情甜蜜地投入,帶給他最大的喜悅與滿足。只要想到可能永遠無法再碰觸她,麥修就會感到焦躁與不安,並設法排除這個念頭。
這是以後的事,以後再設法解決。現在,他還有其它更緊迫的危機等待他去應付,因為石傑克隨時可能帶著他的手下出現在地平線上,而他仍然沒有任何援兵。
希望磊夫會聽到傳聞並趕來,或者是傳夫,他最了解這裡的地形,一定會知道我極需一個並肩作戰的戰友。
該死的石傑克和他的手下,其它的任何人都會在一個星期之前放棄。
「它看起來好象會永遠矗立在這裡。」愛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麥修的視線跟隨她望向一塊灑滿夕陽餘暉的巨石。
「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永遠存在,」他說。「連岩石也不例外。」
愛琳望向麥修,然後轉回去注視那些聳入雲霄的巨石。
「看起來很像有這個可能。」她柔聲說道。
「光看外貌根本不足為憑。每一天都有風在吹拂,慢慢地侵蝕它們。」
愛琳聆聽著,在心中咀嚼話中的涵義。她無法想象這片石林完全被風化的情形,石頭轉變為沙,再凝聚為小丘、高山,再次聳立在地面上,接受風、雨水和暴風雨的考驗……周而復始,始而復周……
「塵歸塵,土歸土……」她忍不住喃喃低語。
「這就是世界運行的方式,甜姊兒,」麥修同意。「起點與終點完全糾纏在一起,就像峽谷中的石壁,同時記載著印地安人、西班牙人和我們留下的記號,不同的人種在不同的時代留下各種不同的記號。」
愛琳緩緩轉回去注視那塊似乎如此巨大與房屋存在的紅石,然後面對那個拒絕承認有任何事物會永遠存在的男人。
他甚至拒絕相信愛的存在。
麥修和愛琳繼續循著那條西班牙古徑前進。兩邊的景觀不斷改變,但是,卻有一件事始終不曾改變每次麥修回頭眺望時,都會在他們後方看到一片飛揚的塵沙。
「還是有人在跟蹤我們。」麥修說道,放下望遠鏡。
「石傑克嗎?」愛琳焦慮地問道。
「他們揚起一大片塵沙,所以應該是石傑克和他的手下,或者某支印地安部隊。」
「相同的選擇。」愛琳喃喃說道。
麥修聳聳肩。「綜觀而論,我認為應該是石傑克。我們沒有任何印地安人想要的事物,不可能能夠吸引他們接連跟蹤我們兩天。」
「我們要設法甩掉他們嗎?」
「沒有時間,」麥修坦率地回答。「有沒有看到高山上那一片一片的黃色?」
愛琳點個頭。
「樹葉在變色了,」他說道。「我敢打賭那些雲朵會在今晚的高山上灑下雪花。」
「在開始下雪之前,我們還有多少時間?」愛琳問道。
「只有上帝知道答案。有幾年,高山地區在九月第一個星期就被雪封閉。」
愛琳發出震驚的聲音。「可是,現在已經是九月了!」
「在其它年份時,有時候一直到感恩節都還暢通無礙,有時候甚至更晚。」麥修補充道。
愛琳鬆了一口氣。「那麼,我們應該不會有問題。」
「別太指望老天。暴風雨隨時可能降臨,而且可能在一夜之間積雪到馬匹的胸膛上。」
愛琳沉默地回憶那本西班牙日誌上的種種警告,變幻無常的天氣曾經使探險隊飽受折磨,連印地安人都窮於應付。
「那些山脈不會輕易交出它們的黃金。」麥修繼續說道,彷彿看得到愛琳的心思。
「如果金礦那麼容易被發現,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也輪不到我們了。」愛琳指出。
麥修站在馬鐙上,再次眺望後方。
「石傑克為什麼沒有再展開攻擊?」愛琳問道。
「我懷疑老石的貪婪終於戰勝他對得分的渴望。」麥修冷冷地說道。
「你是什麼意思?」
「他本來並不相信那本西班牙日誌能夠帶領任何人找到真正的金礦。」
「金瑞格相信。」
「金瑞格是一個有勇無謀的笨蛋,石傑克不一定會相信他的判斷。但是,在一路跟蹤我們時,石傑克的腦筋必然開始轉動。」
「朝黃金的方向轉動。」
麥修點個頭。「可是,他看不懂那些記號,也找不到那座金礦,我們卻可以。」
她悶悶不樂地望向後方的路徑。
「而且即使他的嚮導看得懂那些記號,」麥修繼續說道。「石傑克也會思考尋找金礦是多麼困難的一項任務。」
「他並未因此而放棄。」
「對。他只是打算在一旁等候,讓我們去尋找金礦並挖掘,」麥修說道。「然後等我們帶著黃金出現時,他再出來搶奪我們,撿一些現成的便宜。」
沉默持續片刻。
「我們應該怎麼辦呢?」愛琳終於問道。
「繼續尋找金礦和黃金,然後希望克雷、偉夫或磊夫會在石傑克決定殺死我們之前聽到風聲並趕來援助。」
「克雷或其它人會有什麼幫助?我們仍然只有三個人,石傑克卻有一大堆手下。」
「他至少必須派兩人做斥候,其它人則負責揚起一大片塵沙來顯示他們的聲勢。他們行進的時間越長,風聲就會傳得越遠。」
「你認為克雷真的有可能聽到風聲並前來尋找我們嗎?」
「遠遠超過我們找到黃金的機率。」麥修肯定地說道。
「他如何得知我們在哪裡呢?」
「消息在荒野中傳得非常快,而克雷一向消息靈通。」
「那麼,石傑克也有可能得知還有其它人在跟蹤我們。」
「對。」麥修同意。
「你好象並不擔心。」
「克雷不是來追殺我,」麥修說道。「石傑克知道克雷有多麼厲害,會隨時提防他的背後。克雷、偉夫和我曾經聯手摧毀老石雙胞胎兄弟的犯罪集團,相同的命運很有可能降在石傑克身上。」
兩天之後,愛琳仍然經常眺望後方,甚至比展望前方的次數還多。她無法判斷到底有無追兵,也無法決定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遠,或者對方到底有多少人。
在注視麥修騎近時,一陣喜悅的戰慄竄遍她的身體,暫時趕走焦慮與不安。他稱她是小貓,其實,他才是像貓的人,擁有貓的矯捷和優雅。
在麥修尚未開口之前,愛琳已經意識到他潛藏的興奮。麥修一向善於控制自己的情感,難得有幾個人猜想到他的心思,但是,在朝夕相處這麼多天之後,愛琳已經越來越了解他,也越來越猜得透他的心思。
「你找到什麼了?」愛琳在麥修還來不及開口之前搶先問道。
「你憑什麼認為我已經找到任何事物?」他問道,在她身邊停住。
「別逗我了,」她急切地說道。「到底是什麼?」
麥修綻開笑容,伸手探進馬鞍袋裡。在他的手再次出現時,他握著一塊彎彎的木頭,而且是年代久遠而褪色的木頭。
愛琳望著麥修手中的那塊垃圾,然後望向他,對他的興奮感到困惑。
他面帶笑容地勾住她的脖子,拉近她,給她一個短暫而有力的吻,然後放開她,開始解釋。
「這是馬鐙的一部份,」麥修說道。「西班牙人一向用硬木雕刻,再用鋼鐵包里。這種木頭是生長在西班牙的一種硬木,這裡並沒有生產。」
愛琳猶豫地碰觸那個破片。在她的指尖拂過光滑的木頭表面時,一股奇異的戰慄竄下她的背脊,令她同時感覺敬畏與好奇。
「我猜想使用這個馬鐙的人究竟是神父,還是士兵,」愛琳說道。「他可能叫什麼名字?他有沒有寫過那本日誌,或者有沒有其它人記載?他在西班牙或墨西哥是否有妻子和小孩?或者他只獻身給上帝。」
「我正要想類似的問題。」麥修承認。「望著這個遺物,會令人忍不住開始猜想,在兩百年之後,是不是會有某個人發現我們昨天丟在營火灰燼旁的小鐵镮;以及他們是不是會猜想是誰到過那裡,在什麼時候,為了什麼原因;或者,我們是不是有可能在去世百年之後仍然知道有人在想著我們。」
愛琳忍不住顫抖,並縮回手。
「或許石傑克會發現那個小鐵镮,並利用它來做為練習的標靶。」她說道。
麥修猛地抬起頭。「你看到他和他手下的任何蹤跡嗎?」
「我無法百分之百確定,」愛琳說道,指著遠方淡淡的塵沙陰影。「太遠了。」
麥修站在馬鐙上,凝視著遠方。在漫長的一分鐘之後,他再次坐下,轉回頭望著懮心忡忡的愛琳。
「我在那個方向只看得到某些即將降下暴風雨的烏雲。」他說道。
「我以為那或許是狂風吹起塵土,」她說道。「可是,雲朵又正好凝聚在那裡,幾乎是一路黑到地面。雨水和塵沙應該不會混合為一體。」
「在這裡會。夏天的時候,這裡是如此熾熱與乾燥,一場小暴風雨降下的雨水有時候還沒到達地面就被完全蒸發,在半空中消失,永遠到不了地面。」
愛琳轉回頭瞥視那些烏雲。凝視的時間越久,她就越相信麥修的說法正確。那層黑紗在接近地面時不斷轉淡,在碰觸地面時則消失一空,不再有任何濕氣存在。
「一場干雨。」愛琳驚異地說道。
麥修斜瞥她一眼。
在愛琳了解麥修正凝視著她時,她給他一個既甜蜜又苦澀的古怪笑容。
「別擔心,甜人兒,你很安全。雖然我已經見識過石頭船和干雨,但是,即使最微弱的光線也會灑下陰影。」
在麥修還沒有想到如何回答之前,愛琳已經催促她的馬匹前進,更加深入山區,去尋找她心愛的男人唯一信任的東西。
黃金。
接下去的兩天,他們循著一條極其古老的路徑前進,必須花費很多精神與力氣才能找到隱藏的小路。他們經過的山谷越來越狹窄,也越來越陡峭,因為他們必須不斷往高山攀爬。每天下午,雷聲都會在山巔上轟隆作響,還有不斷閃現的閃電,灑下冰冷的傾盆大雨,為樹林罩下一層銀紗。
在暴風雨止歇時,鹿群隨處可見,像鬼影般輕盈地躍過馬匹前方。溪水清澄得令人吃驚,潺潺的流水聲充塞在溪谷之間。
沒有任何馬或人類的蹤跡,顯示已經有許久沒有人發現過這個地方。
麥修和愛琳終於來到最高也是最後的一座山谷,這是西班牙日誌上的終點,也是那個印地安老從指示的目的地。他們沉默地前進,專註地環顧四周。
沒有看到任何金礦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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