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顯然,夫勒斯諾郡的地方檢查官無論塔爾伯特·萬德林會犯什麼樣的錯誤,他也絕不會低估他的對手佩里·梅森。
冷靜、謙遜、謹慎、警惕的萬德林,開始陳述這個案子,他的小心周到就像是面對陪審團進行審判的法庭上,而不是在法律官員面前的一次聽證會。
「我的第一個證人,」他說,「是喬治·麥福特。」
喬治·麥福特是個9歲的男孩,雀斑臉兒,看上去相當靦腆。他長著突出的大眼睛和大耳朵,但是卻給人一種說實話的感覺。
「你住在哪裡?」萬德林問。
「科蘭浦敦。」
「在那兒居住了多長時間?」
「3年。」
「你是和父母親住在一起嗎?」
「是的,先生。」
「你父親的名字是什麼?」
「馬丁·麥福特。」
「他是幹什麼的?」
「他開了一個加油站。」
「在科蘭浦敦?」
「是的,先生。」
「現在,喬治,我要問你,在13號你是否和你父親一起去過在科蘭浦敦3英里以外的一個地方?」
「是的,先生。」
「你熟悉那個地方嗎?」
「是的,先生。」
「它在哪兒?」
「在一個小山上的一些矮樹叢里,你知道,小的橡樹,山艾樹。或者是灌木,你知道,就是那種矮樹。」
「你以前去過那裡嗎?」
「是的,先生。」
「你是怎麼去的?」
「我騎腳踏車去的。」
「有別人跟你一塊去嗎?」
「是的,先生。」
「是誰?」
「吉姆·艾頓。」
「吉姆·艾頓是一個和你年齡差不多的男孩嗎?」
「比我大6個月。」
「他是怎麼去那裡的?」
「騎腳踏車。」
「為什麼你們去那裡,喬治?你們到那裡做什麼?」
「噢,只是去玩兒。」
「為什麼你們去那裡玩兒?」
「噢,那裡是個騎腳踏車的好地方。那兒附近有一條路,路上很少有汽車。大人們不讓我們在大路上騎車,怕出車禍。我們過去常常去那兒。山上原來有一棟舊房子,裡面的人搬走了,不知怎麼了,反正房子開始塌了,嗯,我們只是去那兒掏鳥蛋、玩兒、聊天什麼的。」
「從你們第一次去那個地方開始到現在有多長時間了?」
「嗯,斷斷續續有六到八個月吧。」
「那麼你注意過那裡挖過一個坑嗎?」
「是的,先生。」
「你什麼時候注意到的?」
「噢,我們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是在星期五。」
「是9號,星期五嗎?」萬德林問。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9號,是的。」
「你是什麼時候去那裡的?」
「下午,大約三四點鐘的時候。」
「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這個坑。」
「你能描述一下這個坑嗎?」
「噢,那是個大坑。」
「有多大,喬治?這一點很重要,你能用手比劃一下坑有多大嗎?」
男孩張開手。
「大約有3.5英尺的距離,」萬德林說,「那麼,它有多長呢?」
「長度足夠你躺進去,還有很多空地兒呢。」
「你是說伸直身體躺在裡面嗎?」
「是的,先生。」
「它有多深?」
喬治站起來,把手放在與他腹部水平的高度,說:「到我這兒。」
「8號,星期四,你去過那裡嗎?」
「沒有,先生。」
「7號,星期三,你去過那裡嗎?」
「是的,先生。」
「那個坑在那裡嗎?」
「不,不在。」
「那個坑原來所在的位置是什麼?」
「只是平地。」
「當你星期五4點鐘的時候去那裡,那個坑在那裡嗎?」
「是的,先生。」
「那個坑已經挖好了嗎?」
「是的,先生。」
「是什麼樣子的坑?」
「一個好坑。」
「『好坑』是什麼意思?」
「噢,它是用鏟子挖成的,是直接挖下去的,邊都很直。四個角都乾淨利落。那是個好坑。」
「挖出去的土在什麼地方,喬治?」
「土都堆在邊上。」
「哪一邊?」
「兩邊都有。」
「你是說土不是堆在坑的兩頭兒而是堆在兩邊,對嗎?」
「是的,先生。」
「坑的底部怎麼樣?」
「很好,很平。那是個好坑。」
「那麼,在9號也就是星期五的下午,這個坑在那裡嗎?」
「是的,先生。」
「星期三的時候它不在那裡了?」
「不在了,先生。」
「你們那些男孩星期六去那裡了嗎?」
「是的,先生。」
「你們做了什麼?」
「我們在坑裡玩。」
「你們怎樣在坑裡玩兒的?」
「噢,我們跳進去,把它當做堡壘;然後我們躺在裡面藏起來,看看鳥會不會跳到跟前來……嗯,只是玩兒。」
「你星期天去那裡了嗎?」
「沒有,先生。」
「你星期一去那裡了嗎?」
「沒有,先生。」
「你們星期二13號去那裡了嗎?」
「你是說上個星期二嗎?」
「是的。」
「是的,我去那兒了。」
「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坑被填平了。」
「那麼你怎麼辦了,做了些什麼?」
「我告訴我爸爸……」
「不用管你告訴過別人什麼,喬治。你做了什麼?」
「我們在那裡玩兒。」
「然後呢?」
「然後我們回家了。」
「當然你又回到過那裡嗎?」
「是的,先生。」
「在你回家之後多久?」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
「誰跟你一起去的?」
「我爸爸和吉姆。」
「你的爸爸是馬丁·麥福特,在法庭上的這個男人嗎?」
「是的,先生。」
「我問完了。」萬德林說。
「沒有問題,」梅森說,「至少在目前沒有。我想說明,尊敬的法官大人,現在某些證人的證詞的重要性還不很明顯,我希望,如果在以後發現這些證人的證詞與被告有相當大的關聯,我希望能允許再次傳訊他們。」
「這些證人都很重要,」萬德林說,「我可以向法庭和辯護律師保證這一點。我也可以向辯方律師保證,在這起案件中,控方和辯方一樣急於找到事實的真相,我們不會反對辯方律師在任何時候再次傳訊證人,只要要求中肯切題。」
主持聽證會的賽樂法官說:「那好,我們就把這視為是一項約定,控方擁有這項權利。」
「我的下一個證人是馬丁·麥福特。」萬德林說。
馬丁·麥福特證明他是喬治的父親。在13號下午晚些時候他的孩子回來說那個坑被填上了,他覺得事有蹊蹺就決定去看看。他帶了一把鐵鍬,開車帶著他兒子和吉姆·艾頓去了那個地方。他發現那附近的土很疏鬆,他順著那個坑往下挖,大約挖了兩尺半之後鐵鍬碰到了一個相當柔軟的抵觸物;他拂去表面的浮土,發現露出的竟是一隻人的大腿;他立刻丟掉鐵鍬跑到最近的一個電話報告了地方執法官。
「請提問吧。」萬德林說。
「你跟地方執法官又回到那個地方?」梅森問。
「是的,先生。」
「挖掘那個坑的時候你一直站在旁邊嗎?」
「是的,先生。」
「你幫助挖掘了嗎?」
「是的,先生。」
「挖出了什麼?」
「一具男人的屍體。」
「屍體穿著什麼?」
「睡衣。」
「就這樣?」
「就這樣。」
「沒有問題了。」
地方執法官站到證人席上,陳述了他和兩名副手到馬丁·麥福特所說的那個地方去的情況。他們挖去坑裡的土,那些土很明顯是最近才填進去的。也就是說,土還沒有踩實,土質很疏鬆,儘管似乎有人在上面踩過。
坑裡埋著的是愛德·代文浦的屍體,屍體被運到停屍房。之後有一天地方執法官又回到那裡,仔細地挖去了疏鬆的土壤,以便找出原來挖坑時的尺寸。很明顯,那是個精心挖掘的大約3.5尺寬、6尺長的坑,非常利落的長方形。
回答萬德林提出的問題時,執法官又說明他們曾經嘗試過提取腳印,但是並沒有得到什麼收穫,因為那些孩子和馬丁·麥福特在挖坑時已經在上面踩了很多腳印。
「您可以繼續提問。」萬德林說。
「在現在的情況下,」梅森說,「我目前沒有什麼問題。」
「當然,」萬德林說,「我與辯方律師的約定是為了使他可以保護他當事人的權利,從而使她不至對什麼事件感到突然。這並不是泛泛地邀請辯方可以略過所有的提問,直到案子的全部都已陳述完畢之後再次傳訊證人。」
「我明白,」梅森說,「我可以向控方律師保證,我不會利用他在此事中的謙恭禮貌的行為。只有當再次傳訊證人有特別的意義時我才會那麼做。」
「謝謝,」萬德林說,「我說完了,執法官。」
下一個證人是米爾頓·霍克斯醫生。他說明了他自己的身份是醫生、外科大夫和毒品專家。他證明在13號晚上郡里請他到停屍房去驗屍,但是由於各種原因直到午夜他才得以從診所抽身去驗屍。
他發現屍體有5英尺8英寸高,體重140磅,年紀在35歲左右,他患有動脈硬化,但顯然是死於中毒。他進行了某些測試,發現了一種毒藥。他最後的結論是,致死的原因是由於攝入了氰化鉀。他認為在驗屍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死去24到36個小時了。
「提問吧。」萬德林馬上說。
「您特別檢測過氰化鉀?」梅森問。
「是的,先生,氰酸中毒。」
「還有其他的毒藥嗎?」
「我檢測了砷。」
「你發現砷了嗎?」
「沒有發現有意義的量。」
「你究竟有沒有發現任何含量的砷呢?」
「我發現的量在醫學上不足以構成任何意義。」
「你發現其他毒藥了嗎?」
「沒有,先生。」
「主要器官從屍體上切除了嗎?」
「切除了。」
「怎麼處理的?」
「送到加利弗尼亞大學的實驗室繼續檢測。」
「大學的報告出來了嗎?」
「據我所知沒有。」
「那麼你並不知道這個男人是由於你剛才提到的那種毒藥致死的?」
「我知道我在屍體內發現了足以致死的毒藥,所以我推測死亡是那種毒藥所致。」
「那你為什麼要把器官送到加利弗尼亞大學呢?」
「因為我想讓它們在那裡得到更徹底的檢測。」
「因為你在尋找別的毒藥?」
「我認為再檢查一下看看是否存在別的毒藥。」
「那麼你並不滿意於氰化鉀致死這個結論?」
「我當然滿意了。但是我想看看是否存在其他輔助性的因素——可能會有所謂迷幻藥的特徵,或者有什麼癖好使這個人的抵抗力減弱,從而使那種毒藥發揮作用。」
梅森皺著眉頭思考著。
「請繼續。」賽樂法官說。
「請稍候,尊敬的法官大人,」梅森說,「我認為這打開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賽樂法官說。
梅森說:「顯然,原來執法官辦公室對投毒致死的過程有一套自己的理論,但是霍克斯醫生的發現卻與他們的理論不符。」
「噢,這我顯然沒有看出來,」賽樂法官說,「請繼續您的提問。」
「當然。」梅森微笑著,「您有沒有在那個男人的胃裡尋找過巧克力的痕迹,醫生?」
「我找了,我盡量仔細地檢查了胃裡的內容。」
「您發現了什麼?」
「我發現那個男人是在吃了一頓火腿和雞蛋之後大約一個小時死亡的。我並沒有發現有巧克力。」
「您測試過血液里酒精含量嗎?」
「測試了。」
「您發現了什麼?」
「我發現了0.15%的酒精。」
「您能從醫學的角度對此解釋一下嗎?」
霍克斯說:「根據權威著述,酒精含量達0.1%的時候,人是正常的,但他可能開始顯現出某些醫學上醉酒的癥狀。0.2%的時候他已經醉了,感情不穩定,自制力大大減弱。0.3%的時候他思維混亂,步履蹣跚,言語不清。0.4%的時候他將會昏迷,對外界刺激的反應明顯下降,接近癱瘓。0.5%到0.6%的時候進入深度昏迷,血液循環受到傷害。當酒精在血液中的含量達到0.6%以上的時候,幾乎不可避免地面臨死亡的威脅。穆黑伯格曾經編了一個有趣的表格:0.1%叫做『乾燥而體面』;0.2%叫做『高興而魯莽』;0.3%叫做『暈旋而狂喜』;0.4%叫做『恍惚而頹廢』;0.5%叫做『向死神乾杯。』」
「您在死者的體內發現了0.15%酒精含量,那麼您對他是否醉酒有什麼結論?」
「那個男人已經開始醉了,他正在進入穆黑伯格所形容的『高興而魯莽』階段。」
「他當時會感受到酒精的作用嗎?」
「會的。」
「別人能看出酒精對他的這些作用嗎?」
「對普通的旁觀者來說是幾乎肯定的,當然對受過訓練的觀察員來說更是如此。」
「根據我的理解,醫生,」梅森隨意地說,「您感興趣的主要是死亡后屍檢,籍以確定死亡原因;那麼您是否採取了什麼步驟確定屍體的身份?」
「是的,可以說當我在現場的時候採取了一些步驟。」
「您認為毫無疑問屍體是愛德·代文浦?」
「毫無疑問。」
「請允許我問一個假想的問題,醫生,假設這個男人所中的毒氰化鉀,是隱藏在一塊糖果內進入他體內的,就像在代文浦先生留在科蘭浦敦的汽車旅館里的物品里找到的那種糖果。那麼,死亡是否幾乎是立即發生的?」
「死亡是非常迅速的。」
「也就是說,每一顆糖果里的氰化鉀的量都足以導致死亡?」
「不是在每一顆糖果,梅森先生,有一些糖里含有的是砷。」
「我並非想誤導您,醫生,我指的是含有氰化鉀的那些糖。」
「那麼是這樣。」
「如果服了您在那些含有氰化鉀的糖果里所發現的同等劑量的氰化鉀,那麼中毒癥狀和昏迷狀態發生得很迅速嗎?」
「是的,先生。」
「那麼,醫生,如果死者是由於吃了一塊有毒的糖果而死。難道您在他的體內不應該發現相當的巧克力含量嗎?」
「噢,當然,」霍克斯醫生說,「這是個非常令人費解的問題,我想。」
「您發現了這樣的巧力克含量的證據了嗎?」
「沒有。」
「如果這個男人吃過一塊有毒的巧克力,那麼您應該能發現巧克力的含量,對吧?」
「坦率地說,是這樣——除非他咬了一口導致他死亡的有毒的巧克力就發現味道不對,馬上吐了出來,但是卻已經咽下了糖里有毒的液體從而導致了他的死亡。我想事情就是這樣發生的。我認為根據事實來看,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但是我無法找出醫學上的證據來證實我的這種推測。我不明白的是,除非他吃了整整一塊巧克力,否則他胃裡發現的那些毒藥怎麼會進入他的體內呢?」
「那麼您並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如何服人導致他死亡的毒藥的?」
「不,先生。」
「他死亡多長時間了?」
「我無法確定。我想大約是24到36小時之間。」
「當時屍體僵硬的狀況如何,醫生?」
「在我檢查的時候屍體僵硬在大腿和小腿上表現得很明顯,但脖子和肩部是柔軟的。」
「屍體呈鉛灰色嗎?」
「已經完全變為鉛灰色了,這說明屍體的位置在死後沒有改變,我是說,在死後一小段時間內沒有變化。」
「據我所知,屍體僵硬先發生在臉上和下巴上,然後漸漸向下發展?」
「是這樣。」
「它在屍體上消退也是以同樣的方向?」
「是的,先生。」
「屍體僵硬發生要多長時間?」
「不盡相同。一般情況下是8到12個小時。」
「在這起案件中,屍體僵硬不但發生了,而且遍布全身,之後又開始消退了。是這樣嗎?」
「非常正確,是的。」
「根據權威著述,我相信屍體全面僵硬大約要經過18個小時?」
「這不盡相同。」
梅森說:「您熟悉萊摩因·斯尼德醫生的著作嗎?」
「是的,先生。」
「我相信在他的著作《殺人調查》中,萊摩因·斯尼德醫生以一個假設的案件為例,就像剛才您所描述的那樣,屍體僵硬在大腿和小腿仍很明顯,他推斷這樣的情況表明死亡發生在29至34個小時之前。」
「我並不完全熟悉他的推理過程。」
「但是您認為那基本上是正確的?」
「我認為應該是。」
「您剛才所描述的屍體狀況是指您在進行屍體檢查的時候?」
「是這樣。」
「屍體被挖掘出幾個小時后您才進行屍檢?」
「是的。」
「我想您剛才說過您所做的屍檢直到半夜才開始?」
「是的,先生。」
「您指的是您在看到屍體時它的狀況嗎?」
「是的,先生。」
「那麼,總的說來,那個男人一定是在頭一天,也就是星期一,12號的下午2點鐘至晚17點鐘之間死亡的,對嗎?」
「噢,如果您要畫一個時間圖,那麼它是正確的;不過屍體僵硬是非常變化莫測的,它根據溫度和不同的條件而變化。有一次我曾經見過一個人在掙扎了一陣之後死去,屍體僵硬幾乎立刻就發生了,當時的溫度是……」
「在這起案件中有掙扎的痕迹嗎?」
「不,沒有。」
「您能確定一個屍體僵硬發生的具體時間嗎?」
「這不是絕對的。」
「但是您的確知道萊摩因·斯尼德這樣的權威都說過,在一般情況下,您剛才所描述的在您檢查時屍體所呈現的僵硬狀況,表明死亡發生在前一天下午2點到7點之間?」
「是的,先生。我猜測是這樣。」
「不是您猜測,醫生,是您知道。」
「是的,確實如此。」
「您把這個事實作為此案的一個進展來考慮嗎?」
「坦率地說,我沒有。」
「為什麼呢,醫生?」
「因為另外一個醫生曾經證實說死亡是在前一天下午兩三點鐘發生的,而且由於屍體僵硬發生的時間無法具體到某段絕對的時間。斯尼德醫生和其他權威所論述的都是一般的案件,他們不能給每個具體的案子都列出具體的死亡時間。他們說的是一般規律。沒有比這更複雜的了,我是說,在現在的情況下,沒有什麼比屍體僵硬的發展程度變數更大。」
「您熟悉砷中毒的癥狀嗎,醫生?」
「是的,先生。」
「是什麼癥狀?」
「一般來說,嘴和喉部燒灼,腹部痙攣,伴隨以噁心和嘔吐、通常有腹瀉。有時候在某些情況下初期癥狀可能會延遲,但一般的規律是,在服入毒藥后初期癥狀的發展是非常迅速的。」
「謝謝您,醫生,」梅森說,「我沒有問題了。」
萬德林說:「請海洛德·泰特斯到證人席上來。」
泰特斯走上前來,宣誓后證實說他是助理執法官,他曾經專攻過指紋研究。當代文浦的屍體在科蘭浦敦以外3英里處的一座墳里被挖掘出來的時候,他在現場,並且提取了屍體的指紋,他把這個指紋與代文浦駕駛執照上的指紋相比較,發現兩個指紋完全相同。
「在這之前您在科蘭浦敦的汽車旅館曾經就此案進行過調查嗎?」
「是的,先生。」
「那次調查是在什麼時候?」
「12號下午大約3點半。」
「是星期一嗎?」
「是的,先生。」
「您發現了什麼?」
「我發現了一間上鎖的房間,據說屍體是停在這裡面的。打開房門后根本沒有屍體。房間里一個人也沒有。有一扇窗戶是打開的,紗窗卸下來了。房間里有男人的衣服,有一個手提包,一盒糖。有一個錢包,錢包里裝著各種各樣的證件,表明住在這裡的人名叫愛德·代文浦。」
「您當時遇見被告米日娜·代文浦了嗎?」
「遇見了,先生。」
「對住在那個房間里的男人的身份,她向您做過解釋嗎?」
「是的,先生。」
「她說那個男人是誰?」
「愛德·代文浦,她的丈夫。」
「她說他的狀況怎麼樣?」
「她說當她和她的同伴莎拉·安賽爾到達的時候他快要死了。」
「她有沒有說過她和安賽爾夫人都進了那個房間?」
「是的,她說她們兩個都進了那個房間,後來她離開了,可是不一會兒她丈夫的情況就惡化了,他的脈搏很弱,幾乎不呼吸了,然後醫生被叫來了,宣布說她丈夫的情況很糟糕。愛德死的時候醫生和他在一起。然後醫生說死亡發生的情況使他不能簽署自然死亡證明,之後就鎖上了房門。」
「她還說了什麼別的嗎?」
「是的,似乎那個醫生的言行使她覺得他在暗指是她謀殺了她的丈夫,她對此當然很惱火。」
「當時您對此事的觀點是什麼?」
泰特斯咧嘴一笑說:「我們知道愛德·代文浦是個酗酒狂,我們四處打聽,有個人說他看見一個穿著帶圖案的睡衣的男人從窗戶里爬出去了,所以我們就認為這個傢伙帶著酒出去狂飲去了。」
「那麼你們做了什麼?」
「在雷諾特醫生的堅持下,我們在做另一次調查的時候扣留了那間客房的鑰匙。」
「對被告和她的同伴莎拉·安賽爾的行動有什麼限制嗎?」
「沒有。」
「她們做了什麼?」
「她們住在旅館的另一間客房裡。」
「你沒有給她們那個鎖起來的房間的鑰匙?」
「當然沒有。」
「你扣留了那把鑰匙?」
「是的,先生。」
「那麼是否採取了什麼措施監視被告呢?」
「在當時沒有。後來採取了措施。」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代文浦夫人告訴我們說她會在旅館住一個晚上,當時大約7點鐘的時候,旅館經理打電話告訴我們說代文浦夫人和莎拉·安賽爾已經離開了。我們追蹤到夫勒斯諾,發現她們已經坐飛機去聖弗朗西斯科了。」
「你們做了什麼?」
「我們給聖弗朗西斯科打電話,告訴他們在飛機抵達的時候開始跟蹤她。」
「他們那麼做了嗎?」
「噢,當然了,我現在所知道的都是從報告上得知的。」
「我明白,我不會問你別人做了什麼事。那麼你再次見到被告是什麼時候?」
「是在14號。」
「在什麼時間?」
「下午4點半。」
「你在哪裡見到她的?」
「在您的辦公室里。」
「你與她交談過嗎?」
「交談過。」
「對於所發現的那盒糖果她向你做了什麼解釋?」
「她說她買了那盒糖,把它放在她丈夫的旅行包里,她的丈夫總是隨身帶著一盒糖。他是個酗酒的人,間歇性酗酒狂。有時候當他想喝酒的時候他就吃幾塊糖,用她的話來說是以此來控制酒癮的發作。」
「她對你承認是她買的這盒糖?」
「是的,先生。」
「你是否問過她在當時有沒有打開過盒子,碰過裡面的巧克力?」
「她對我說她只是買了那盒巧克力,把它放在她丈夫的旅行包里,沒有打開,和從糖果店裡剛買出來時一樣。她只是把外包裝紙撕掉了,因為她一次買了兩盒糖,但是她沒有撕破盒子外面的玻璃紙。」
「你檢查過裡面的巧克力嗎?」
「是的,先生。」
「你發現了什麼?」
「我發現在兩塊巧克力上面有被告的右手拇指和右手食指的指紋。」
「你拍了指紋的照片嗎?」
「是的,先生。」
「你現在帶著照片嗎?」
「帶著呢。」
「請向辯護方律師出示照片,然後我請求將它們作為證據收錄。」
「不反對。」梅森說,一邊匆忙地掃了一眼那些照片。
「後來,當那些有指紋的巧克力被測試是否含有毒藥的時候你在現場嗎?」
「我在。」
「你以什麼方式標出了那兩塊特別的巧克力嗎?」
「是的,先生。我們在那兩塊巧克力的底部貼上了小紙條,一個是一號,另一個是二號。我在紙條上用墨水寫上了我名字的首字母。」
「那兩塊巧克力進行毒藥檢測是當著你的面進行的嗎?」
「是的,先生。」
「請辯方律師提問。」萬德林說。
梅森用談天一樣的口吻說:「你知不知道在那兩塊巧克力里發現了毒藥?」
「只是聽別人說的。」
「從進行測試的毒藥學家那兒聽來的嗎?」
「是的,先生。」
「當時你在現場嗎?」
「是的,先生。」
「他說了什麼?」
「他說那兩塊巧克力裡面的毒藥都是氰化鉀,其他的巧克力里都是砷。」
「你知道通常砷致死的速度非常緩慢嗎?」
「是的,先生。」
「氰化鉀致死非常迅速?」
「是的,先生。」
「作為調查官員,你是否問過被告為什麼兩塊含有致命毒藥的巧克力混在含有慢性毒藥的糖果里?」
「沒有,先生。我向被告詢問過此事,她一直堅持說她從未打開過那盒巧克力,她從未碰過任何一塊巧克力。」
「我問完了,」梅森說,「我沒有問題了。」
「現在我請莎拉·安賽爾到證人席上。」
坐在法庭後面的莎拉·安賽爾,站起來挑釁地說:「我不想在此案中做證,我不想給控方幫一絲一毫的忙。被審訊的那個年輕女子是我姐姐的侄女,這個可憐的姑娘是無辜的。」
「請上前來宣誓。」萬德林說。
「我說了我不願意作證,我……」
「請上前來宣誓,夫人。」賽樂法官說,然後,當莎拉·安賽爾仍在猶豫的時候他又說,「否則您將被判以藐視法庭罪。這是代表法律的法庭。您被傳訊來作為證人,您在現場,現在請到前面來。」
莎拉·安賽爾磨磨蹭蹭地沿著過道走過來,穿過律師席和證人席的旋轉門,站到證人席上。她抬起右手宣誓,向米日娜安慰地微笑著,然後坐下來,盯著萬德林。
「您是莎拉·安賽爾?」萬德林說,「您現在和此案中的被告一起住在洛杉磯一所原來屬於威廉·迪萊諾的房子里?」
「沒錯兒。」她不耐煩地說道。
「您與威廉·迪萊諾是什麼關係?」
「我跟他沒有什麼關係,我是說,沒有血緣關係。我姐姐嫁給了威廉·迪萊諾的哥哥。」
「他們都去世了?」
「都死了。」
「迪萊諾去世的時候他有什麼親戚?」
「他死的時候除了米日娜之外一個親戚也沒有,除非你把我也算作是個婚姻帶來的親戚。」
「您是他的嫂子?」
「在某種意義上,是這樣。」
「他這麼稱呼您?」
「是的。」
「威廉·迪萊諾活著的時候您見過他兩三次?」
「見過幾次。」
「他死前不久您見過他嗎?」
「是的。」
「在他死前多長時間?」
「大約一個月。」
「您能否描述一下威廉·迪萊諾家裡在那個月大概是什麼狀況?都有誰在那兒?」
「我在那兒,還有他的侄女赫蒂·帕克斯頓,還有米日娜和愛德·代文浦。米日娜是過來幫忙的。」
「赫蒂·帕克斯頓出了什麼事?」
「她死了。」
「在此之後威廉·迪萊諾去世了?」
「是的。」
「赫蒂·帕克斯頓死後多久威廉·迪萊諾去世的?」
「兩個星期多一點兒。」
「在兩個星期之內他病得非常重?」
「是的。」
「他改變了他的遺囑,也就是說,在這段時間內他立了一份新的遺囑?」
「我不知道。」
「難道他沒有告訴被告米日娜·代文浦,說他要立一份新的遺囑?」
「沒有說那麼多話。只是來了律師,執行一份文件。他當時已經病得很厲害了。」
「在那份最後的遺囑下你繼承了一些錢,是不是?」
「請回答。」賽樂法官說。
「是,先生。」她不高興地說道。
「有多少?」
「10萬美金和他的大房子的五分之一。」
「您第一次見到被告米日娜·代文浦是在什麼時候?」
「我去看威廉·迪萊諾的時候。」
「她那時住在那所房子里?」
「當時沒有。她是在幫著幹活兒,幫助赫坦斯,但是……」
「請等一等,您說她幫助赫坦斯,是指她在幫助赫坦斯·帕克斯頓,那個已經去世的侄女?」
「是的。」
「當時赫坦斯·帕克斯頓在照料整個房子、管理僕人、服侍威廉·迪萊諾?」
「是的。」
「像這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她已經和他住在一起兩年多了。她是他最喜歡的侄女。他們之間很親密。」
「您到那所房子去看望威廉·迪萊諾之後不久,被告米日娜·代文浦就過來和他一起生活了,是這樣嗎?」
「噢,可不是那麼簡單。我是說,你不能這麼劃分時間段。米日娜先來探望,給赫蒂幫助……」
「您說的赫蒂是赫坦斯·帕克斯頓么?」
「當然。」
「很好,請繼續。」
「她到那兒去看望,幫忙,然後她決定搬過來住,……噢,可能是在我來之前或之後不久,我記不清了,但不管怎樣,她和愛德,就是她的丈夫,確實搬過來住了,帶來了他們的傢具。」
「但是代文浦先生仍舊把他的辦公室設在原來他和米日娜·代文浦居住的位於本州天堂的房子里?」
「是的。」
「他住在那兒的時間長嗎?」
「相當長。」
「在您來了之後,迪萊諾死後不久,代文浦先生開始經常地離開家,對吧?」
「你說的家指的是什麼?」
「應該是威廉·迪萊諾去世時所在的住宅,不是嗎?」
「我想是吧。」
「我所說的家指的就是那裡,我把他在天堂的房子稱之為他的礦產辦公室。」
「很好。」
「您搬過去之後不久是否注意到代文浦先生開始不斷地離開家,注意到了嗎?」
她說:「我不知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愛德·代文浦和我相處不好,不過這和他出去旅行沒有什麼關係。愛德·代文浦不喜歡我,這不是什麼秘密,儘管我對他已經儘可能地仁至義盡了,可是他認為我在挑撥米日娜反對他。實際上我所做的事只是要喚醒米日娜,讓她意識到正在發生什麼事。」
「正在發生什麼事呢?」
「他正在儘可能地把米日娜的每一分錢和他自己的錢混起來,到處投資好讓別人無法分辨出他們倆各自的錢。你要是問起他有關礦產的事,或者問他正在做什麼,或者問他米日娜有多少錢,他把她的錢怎麼樣了,投資在什麼地方了,他就會對你一言不發,或者跳起來離開屋子。然後不久他就會出去『出差』。如果你逼著他回答,他就會告訴你一些含糊的答案,你根本分不清什麼是什麼。我知道他在幹什麼,他也明白我知道他在幹什麼。」
莎拉·安賽爾挑戰地看著萬德林。
「您知道他在幹什麼?」
「我當然知道他在幹什麼,我又不是3歲小孩子。」
「您是如何知道他在幹什麼的?」
「哼,通過問他問題,聽他的回答,觀察他做事情的方式等等這些。」
「那麼他明白你知道他在做什麼?」
「當然他明白。我毫無掩飾,也就是說,我問他很尖銳的問題。」
「當著他妻子的面?」
「當然,她可是我要喚醒的人。」
「那麼您跟他妻子私下談過嗎?」
「談過。」
「建議她最好找個律師?」
「是的。」
「還有什麼?」
「建議她應該雇個私人偵探跟蹤她丈夫,愛德常在郡里四處閑逛。他叫米日娜給他準備行李箱,告訴她說他要去一座礦里,他甚至不告訴她是哪座礦,他只說『其中一座礦』。」
「他有好幾座礦?」
「在他把手伸向米日娜的錢之後,是這樣。那是他開始擴張的時候。還有,正如我所說的,他把各地的業務都混在一塊兒,這樣你就分不清哪兒是哪兒了。」
「他在用他妻子的錢?」
「那當然了,他自己什麼錢都沒有,他所擁有的全部就是幾座他白手起家買過來經營的礦產。威廉·迪萊諾一死他馬上就變成一個大的礦產主了。他充分利用他妻子馬上就會有錢了這個事實儘可能地到處借錢,他說服妻子讓她從銀行里貸了一大筆款子,然後他就忙著部分分配遺產好讓米日娜能拿到錢,錢剛一到米日娜的帳戶上他就提取出來。」
「你知道他是怎樣辦理這些業務的嗎?他給米日娜提供記錄或是什麼別的嗎?」
「當然沒有。他只是讓她把錢存在一個共同帳戶上,而她使用那個戶頭只不過是為了家用,或者偶爾買一件衣服什麼的。」
「所以您警告了米日娜這些情況?」
「當然。」
「這麼說來,在一段時間,比方說一個星期以前,米日娜·代文浦有充分的理由憎恨她的丈夫,希望他消失,不是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強加於人。」
「我只是在總結您剛才對我所說的話。您曾經告訴過米日娜·代文浦她丈夫正在盜用她的錢?」
「是的。」
「說他正在和別的女人鬼混?」
「我懷疑。」
「說他只是想把手伸向她的遺產以便能把它加進自己的資產里,騙她的錢,這樣最後她就會一文不名?」
「噢,我可沒有用這些詞兒。」
「不過這就是您所表達的意思?」
「是的。」
「大約在10天之前,愛德·代文浦宣布說他要去天堂的辦公室?」
「是的。」
「他讓他妻子給他打點行李?」
「是的。」
「他提起過糖果的事兒嗎?」
「他告訴她說他需要一些新鮮的糖果,他已經快要吃光另一盒裡的糖了,只剩下一兩顆了。」
「您本人是否知道代文浦夫人做了什麼關於打點行李和買糖果的事情嗎?」
「我自己並不知道,我後來得知她買了兩盒糖果。」
「其中一盒糖放在行李箱里了?」
「我相信是這樣。我並沒有親眼見到。」
「您知道什麼關於代文浦夫人有毒藥的事情嗎?」
「她是個了不起的園藝師,她把不同的噴霧藥劑混和起來做實驗,按照其中的一些配方混和成植物噴霧劑。」
「她有砷和氰化鉀嗎?」
「我不知道。」
「您和她談論過關於毒藥的事情嗎?」
「噢,是的。」
「她有沒有告訴您她有砷和氰化鉀?」
「她告訴我她有一些東西作為噴霧劑。」
「她有沒有告訴你她有砷和氰化鉀?」
梅森說:「法官大人,這看起來像是控方律師在審問他自己的證人。」
「她是個帶有惡意的證人。」萬德林說。
「反對無效,」賽樂法官說,「很明顯她是個惡意的證人。」
「她是不是對你說過她有氰化鉀和砷?」萬德林又一次問道。
「是的。」
「她是不是跟你說過她曾經試圖藏起那些毒藥好讓警察找不到它們?」
長時間的沉默。
「回答問題。」萬德林說。
「是的。」莎拉·安賽爾說。
「你確實看見了她在埋一些裝著毒藥的口袋?」
「她不想受到過多詢問和懷疑……」
「你是否親眼看見她埋那些毒藥?」
「我看見她在挖坑,我不知道她往坑裡放的是什麼。」
「她說她往坑裡放的是什麼?」
「毒藥。」
「那麼現在,把你的注意力轉到12號、星期一,你和代文浦夫人在迪萊諾的房子里嗎?」
「是的。」
「大約在上午9點鐘的時候,你接到了一個醫生從科蘭浦敦打來的電話,是不是一個叫赫克莫·雷諾特的醫生?」
「是的,是有那麼個電話。」
「是你還是米日娜接的電話?」
「我接的。」
「雷諾特醫生對你說了些什麼?」
「他要找米日娜·代文浦。我告訴他我是米日娜·代文浦的姑媽,我可以帶口信給她。他說有一個很重要的關於她丈夫的消息。」
「現在談談電話內容。」萬德林說,「我認為那可以作為證據,但是這個證人向被告所轉述的電話的內容,被告是知道的……」
「我沒有任何反對意見,」梅森打斷說,「請繼續吧。」
「很好,」萬德林又問莎拉·安賽爾,「電話里都說了些什麼?」
「雷諾特醫生告訴我代文浦正在科蘭浦敦的旅館病得很重,高血壓和動脈硬化,他認為最好代文浦夫人能儘快趕到那裡去。」
「我不想在細節上浪費太多時間。」萬德林說,「聽到這個消息,你和代文浦夫人馬上打點行李,乘午後到達夫勒斯諾的飛機。下飛機後上了一輛計程車,你說服代文浦夫人在一個律師事務所停一下,是這樣吧?」
「是的,先生。」
「在此之前,你知道代文浦先生留下了一個信封,要在他死亡的時候交給警察局?」
「他控告米日娜……嗯,很多罪名,他說他留下一封信交給警察,萬一他發生什麼不測的話。」
「你和代文浦夫人一起去了佩里·梅森的辦公室,梅森先生被僱用去天堂拿到那封信,這樣代文浦先生去世的時候它就不會被交到警察的手上了?是這樣嗎?」
梅森說:「我反對,因為這裡涉及到了一個當事人和她的律師之間的秘密談話。」
「您沒有僱用梅森先生,對嗎?」萬德林問莎拉·安賽爾。
「我?當然沒有。我找律師幹什麼?」
「米日娜僱用了嗎?」
「米日娜告訴律師需要他做什麼。」
「是您告訴他做什麼,對吧?」
「噢,米日娜嚇壞了並且……」
「是您告訴他做什麼,對吧?」
「噢,可能我對他解釋了一些事情。」
「交談的時候您一直在場?」
「是的。」
「你們交談了什麼?」
「我反對,」梅森說,「這屬於秘密談話。」
「有第三人在場的時候就不是。」萬德林說。
賽樂法官說:「這個問題涉及到作為當事人的代文浦夫人向作為律師的梅森先生所提的要求嗎?」
「是的,法官大人,有莎拉·安賽爾在場,她是第三人。」
「我認為這是不允許的。」賽樂法官說。
「請法庭原諒,在這個問題上我有權威的著述,」萬德林說,「我認為這是完全應該允許的。」
「噢,我會研究權威著述的。」賽樂法官說,「不過我想這需要一點兒時間,我不希望把一個當事人對她的律師所講的話拿過來作為證據。」
「我可以向法官大人出示權威著述,您可以……」
「好了,請等一等,」賽樂法官說,「我為什麼不在中午的時候查看一下著述呢?為什麼我們非得在現在把這個問題提出來呢?能不能先讓這個證人退下,換另一位證人?」
「是的,我想可以。」萬德林說。
「很好。中午休庭后我將對此問題加以規定,證人回答或者不回答,要看我的規定是什麼,辯方律師可以繼續提問。」
「很好,」萬德林說,「請下去,安賽爾夫人,您可以離開證人席了。」
莎拉·安賽爾使勁地從證人席上站起身來,怒視著萬德林。
「請不要離開這個城市,」萬德林警告說,「記住您是有傳票在身的,在所有的庭審中您需要出席,中午休庭以後您應該回到這裡。」
「是的,」賽樂法官說,「您有傳票在身,不要試圖離開這裡,整個審訊期間您都應該在這裡。明白嗎?」
她蔑視地看著他。
「你明白嗎?」賽樂法官提高了聲音問道,好像有些惱火。
「明白。」她說。
「那麼就準時來這裡。」賽樂法官說,「您的下一位證人,萬德林先生。」
「請雷諾特醫生到證人席上來。」
雷諾特是一個瘦瘦的大約50歲年紀的男人,他表現出一種精確的、冷漠的職業態度。他走上證人席,用他那毫無表情的深色眼睛打量著地方檢查官。他的態度是一個上過證人席上的醫生刻意養成的職業態度,當他仔細斟酌問題、小心回答的時候有一種職業上的優越感。
「您的姓名是赫克莫·科里森·雷諾特么?」萬德林問。
「是的,先生。」
「您在本州是註冊醫生、藥劑師嗎?」
「是的,先生。」
「噢,我們將保留向這位醫生提問的權利。」梅森說。
「您在哪兒行業,醫生?」
「在科蘭浦敦。」
「多長時間了?」
「大約三年。」
「在12號上午您被叫去診斷一個住在科蘭浦敦一家汽車旅館里的病人?」
「是的,先生。」
「那個病人是誰?」
「愛德·代文浦。」
「您當時認識他嗎?」
「不,先生。」
「愛德·代文浦的屍體在挖掘出來之後,驗屍之前您見過嗎?」
「是的,先生。」
「驗屍的時候您在現場嗎?」
「不,先生。」
「那具屍體是您12號治療過的那個人的屍體嗎?」
「是的,先生。」
「您在12號和被告交談過嗎?」
「是的,先生。」
「她看見了您正在治療的那個男人嗎?」
「是的,先生。」
「她有沒有證明那個人的身份?」
「是的,先生。」
「她說那是誰?」
「她稱他為愛德·代文浦,她的丈夫。」
「現在我想讓您確切地陳述一下您根據代文浦先生的病情所進行的治療。」
「好的,」雷諾特醫生說,「如果法庭不允許我陳述病人對我所說的話,我想我說不清這件事。」
「我想,法官大人,」萬德林說,「對這個談話可能會有一些疑問。我查過權威著述,在此準備聲明一下要點。死者當時說過的話屬於案情的一部分,根據當時的情況我們不能把這稱之為嚴格意義上的臨終遺言,所以我請求接受醫生的證詞。」
「不反對,」梅森微笑著說,「請繼續。」
萬德林微笑著說:「看得出來,法官大人,辯方律師在玩聰明的遊戲,他想讓我們把自己的手塞得滿滿的。」
「我想了解事實。」梅森說。
「我想讓事實被說出來,」萬德林反駁道。
「那麼就沒有爭辯的必要了。」法官責怪說,「律師應該控制這些私人感情的言行。讓我們看一看此案中的事實,醫生,請回答問題。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們他對你說了些什麼。」
雷諾特醫生說:「他告訴我說他吃了一塊巧克力,然後就病得非常厲害,他說他的妻子一直在試圖謀殺他。」
「他說他什麼時候吃的巧克力?」
「早晨大約7點鐘。」
「你見到他是在什麼時候?」
「8點到9點之間。」
「他是否把他的病和吃了那塊巧克力聯繫起來?」
「是的。」
「他怎麼對你說的?」
「他對我說他的妻子已經毒死了她的一個親戚,為了從一個快要死的叔叔那裡得到遺產。他說他最近發現了她投毒的證據所以她想除掉他,他有所防備,留下了一封信,這樣萬一他出了什麼事兒警察能夠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做了什麼?」
「開始我按照食物中毒對他進行治療。我認為他的想法可能有些誇張。後來我意識到可能他真的被投毒了。總之,這個男人的狀況不斷惡化,在我看來病情如此嚴重所以我給他的妻子打了電話。她來了,還有她的一個親戚。」
「你告訴她們代文浦快要死了?」
「我告訴她們他病得很嚴重。」
「然後發生了什麼事?」
「大約在兩三點鐘她們打電話找我,我衝到旅館,當我走進房間的時候代文浦先生已經瀕臨死亡了。」
「然後發生了什麼事?」
「我給他診脈,試著給他打了強心針但是他沒有反應。他變得越來越虛弱,突然死亡了。」
「那麼你做了些什麼?」
「我告訴代文浦夫人在當時的情況下我不能簽署自然死亡證明,我必須設法保存證據。我鎖上房門離開了。」
「然後你做了什麼?」
「我通知了警察局。」
「然後呢?」
「當我和警察一起返回的時候屍體被搬走了。」
「請等一等,醫生,」萬德林說,「你是說屍體被搬走了?」
「正是,」雷諾特醫生帶著科學的嚴謹性回答說,「屍體被搬走了。」等了一會兒他又慢慢地重複了一遍,重讀著每一個單詞:「屍體被搬走了。」
「你為什麼這麼說,醫生?」
「因為屍體是不會自己起床走掉的。」
「你認為代文浦先生已經死了?」
「我知道他死了,我看見他死亡的。」
「也有出現誤診的時候,把深度昏迷誤認為死亡。」
「我想可能有吧,但我從未犯過這種錯誤。我想你應該知道,凡是出現這種錯誤判斷的時候,病人都處於強直性昏厥狀態,或者是呼吸暫時停止,這樣醫生就有可能誤以為病人已經死了。也就是說,我認為如果一個醫生就站在病人的身旁,親眼目睹著死亡的發生,那麼上述的這些誤判就不會存在。」
「你離開多長時間?」萬德林問,「就是說,從你向代文浦夫人宣布她的丈夫已經去世到你又返回現場之間經過多長時間?」
「我想大約一個小時吧。」
「那麼你有把握說代文浦先生去世了——在幾點鐘,醫生?」
「我有把握說他是在下午2點半到3點鐘之間死的。我沒有專門去看錶,不過差不多就是那段時間。我絕對有把握說,在我一小時之後跟警察返回之前,某個人或者某些人把他的屍體從他去世的那個地方、也就是我停放屍體的地方搬走了。」
「我沒有問題了。」萬德林說。
梅森說:「醫生,讓我們直人主題吧,你是在上午八九點鐘第一次看見代文浦先生的嗎?」
「是這樣。」
「他告訴你他早晨7點鐘左右生病的?」
「是的,先生。」
「你開始對他進行治療的時候他的癥狀是什麼?」
「他極度虛弱,瀕臨崩潰。」
「當時有砷中毒的癥狀嗎?」
「當時還沒有。他告訴我他把吃的東西全吐出來了,他腹瀉、嘔吐,感到混身發冷,腹部痙攣。」
「這些是砷中毒的癥狀嗎?」
「這麼說吧,梅森先生,如果這個男人在早晨7點鐘之前砷中毒,大劑量毒藥幾乎立即引起噁心,那麼很有可能他已經把毒藥都嘔吐出來了,這樣他所表現出來的癥狀就會像我所發現的那樣。」
「當時代文浦告訴你他懷疑妻子試圖謀殺他?」
「是的。」
「他說他吃了一塊他妻子放在他旅行包里的糖果盒裡的糖,他確信就是那塊糖使他中毒的?」
「是的,先生。」
「他是否告訴你為什麼會在早晨7點鐘左右吃一塊糖?」
「是的,先生。他告訴我他有時喝酒很兇,有時候如果他非常想喝酒,他就吃大量的甜食,可以控制住酒癮發作。」
「那麼,」梅森說,「他一生病就馬上懷疑那塊糖了?」
「噢,他並沒有說這麼多,但是我把他的話聯繫起來大致就是這樣。」
「你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休克了嗎?」
「是的,先生。」
「有沒有好轉的跡象?」
「沒有,先生。」
「你認為他可能有生命危險?」
「是的,先生。」
「由於虛弱、昏厥而不是由於砷中毒?」
「根據他總的身體狀況來看是這樣。」
「你熟悉氰化鉀中毒的癥狀嗎?」
「是的,先生。」
「那麼現在,」梅森說,「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醫生,或者說,你怎麼解釋這個事實,如果這個男人在上午9點鐘懷疑他吃過的第一塊糖有毒,那麼他在下午3點怎麼會又吃了一塊糖呢?」
「噢,請等一等,」萬德林說,「這個問題有爭議性。」
「我是在證實醫生的觀點。」梅森說。
賽樂法官似乎採取了一種相當消極的態度,他觀望著兩名律師,希望他們能自行解決這個爭議。
「他沒有。」雷諾特醫生憤怒地說。
「沒有什麼?」梅森問。
「沒有吃第二塊糖。」
萬德林微微聳了聳肩膀,攤了攤手,他坐下來,微笑著說:「好吧,請繼續,醫生似乎回答得很好哇。」
「你聽見了霍克斯醫生作證說那個男人死於氰化鉀中毒?」
「是的,先生。」
「你對此有何不同見解嗎?」
「我來作證並不包括和病理學家在做屍檢時所發現的情況爭辯是非。」
「好吧,」梅森說,「愛德·代文浦是死於氰化鉀嗎?你看見他死亡的,你知道癥狀,他是否表現出氰化鉀中毒的癥狀?」
「不,先生。他沒有。」
「他沒有?」梅森問。
雷諾特醫生繃緊下巴,說:「他沒有。」
「那麼你認為他不是中毒死亡的?」
「請等一等,梅森先生,那是另外一碼事兒,我確實認為中毒導致了他的死亡。」
「但是你認為不是氰化鉀中毒?」
「是的,先生,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他的死亡是由於砷中毒后大量嘔吐所造成的極度虛弱而導致的。」
「等一等,」梅森說,「你是臨床醫生。你看見他死亡的。」
「是的,先生。」
「你認為他的死不是氰化鉀中毒造成的?」
「不,先生。我認為不是。」
「現在,請等一等,法官大人,」萬德林說,「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是我始料未及的,恐怕我不得不承認我沒有就死因詢問過雷諾特醫生,因為我想當然地認為驗屍時所發現的毒藥足以回答有關死因的問題。」
「您還有機會重新審查,」梅森說,「我現在在問專門的問題,得到專門的回答,我希望這些回答都記錄在案。」
「好的,它們是記錄在案的。」萬德林說。
「您反對我的提問嗎?」梅森問。
萬德林坐下來說:「不,請繼續吧,讓我們澄清事實,不管事實是什麼。」
梅森說:「現在,我們把話說清楚吧,醫生,你目睹這個男人死亡的?」
「是的,先生。」
「你熟悉氰化鉀中毒的癥狀?」
「是的,先生。」
「你認為他不是死於這種毒藥?」
「我非常肯定他不是,沒有任何典型的癥狀。他的死亡原因是虛弱、昏厥,無法從中毒造成的後果中恢復過來。」
「你並不知道他中毒。」
「我知道他對我說了什麼,我還知道他的癥狀是什麼。」
「但是大部分癥狀是他向你描述的,不是嗎?」
「噢,他描述了自己的癥狀。當然了,醫生總是問病人那些問題的。」
「你不知道他中毒?」
「我知道他當時的身體情況與他所描述的癥狀相符。」
「他告訴你他的妻子試圖毒死他,他告訴你他吃了盒子里的一塊糖,吃了之後不久……」
「吃了之後立即出現癥狀。」醫生糾正說。
「好吧,吃了之後立即就出現了那些癥狀:疼痛、痙攣、嘔吐。」
「是的,先生。」
「代文浦認為這是由於砷中毒?」
「由於中毒,我想他沒有提起過砷。是的,也可能提起過。」
「是你提起砷的?」
「我可能提過。」
「死者曾在天堂停留過一段時間?」
「他是這麼說的。」
「他正在回洛杉磯的家的路上?」
「是的,先生。」
「他告訴你他吃了一塊糖然後就病了?」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是的,先生。我認為我已經以一種或其他形式反覆回答過這個問題了。」
「但是你不知道他吃了一塊糖?」
「是他跟我說的。」
「你本人並不知道他吃了一塊糖?」
「不知道。」
「但是你本人確實知道他不是死於氰化鉀中毒?」
「他的癥狀與如果是氰化鉀中毒我應該發現的癥狀絕不相符。不,先生。」
梅森說:「我再進一步問你,醫生,你說過這個男人描述過他的中毒癥狀?」
「是的,先生。」
「他當時的狀況與此類中毒相符?」
「是的,先生。」
「當你在下午大約3點鐘離開愛德·代文浦的時候他死了?」
「是的,先生。」
「那麼,如果事情真是這樣的話,」梅森說,「他在哪兒吃的霍克斯醫生在他胃裡發現的、估計是在死前不久吃的那頓火腿和雞蛋呢?」
「你想知道我的觀點嗎?」雷諾特醫生問。
「我就是在問你呢。」
「我的觀點是他的妻子用了什麼辦法,在我離開后她單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使他吃了些食物,就是那些食物導致了他的死亡。」
「用了什麼辦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不會同意那樣一頓飯的。在愛德·代文浦當時的身體狀況下他只能吃流食,不能吃任何固體和硬的東西。實際上我已經給他注射了一些營養液。」
「一個疲憊、昏厥、虛弱、快要死亡的男人怎麼會從床上坐起來,還吃了一頓火腿和雞蛋呢?」梅森問。
「我不知道,真的。」
「你無法解釋?」
「我無法解釋。」
「你認為病人在當時的狀況下不可能吃那頓火腿和雞蛋?」
雷諾特醫生說:「除非被做屍檢的那個死者和我的病人不是一個人,我怎麼也想不到他吃了那麼一頓飯。他肯定是被迫那麼做的。食物就在他胃裡,所以他肯定是吃過的。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好吧,讓我們把某些事情先說清楚。」梅森說,「作為一名醫生你認為愛德·代文浦不是死於氰化鉀中毒?」
「我肯定他不是。」
「你本人並不知道他曾經吃過糖果,對嗎?」
「我本人並不知道。」
「你本人並不知道他攝入了任何毒藥?」
「嗯……嗯,我不敢下斷言,他吃的時候,我並不在他身邊。」
「你本人所知道的全部,醫生,就是代文浦先生可能是典型的食物中毒,他把這歸罪於他妻子下的毒,他的死因很有可能被判斷錯誤了。」
「據我本人所知是這樣的。」
「這種情況經常發生,是不是,醫生?如果一個人食物中毒了,那麼他就會以為他攝入的食物是被故意下的毒,而不是偶然被污染的?」
「我想是這樣。」
「你在行醫中是否碰到過這種情況?」
「我……是的,我相信我遇見過。」
「你知道愛德·代文浦不是死於氰化鉀中毒?」
「我確信他不是。」
「我問完了。」梅森說。
「現在請等一等,」雷諾特醫生剛要離開證人席的時候,萬德林說道,「我想向您提幾個問題,醫生,以前我和您談過,對嗎?」
「是的,先生。」
「你從未告訴過我代文浦先生的死不是由於氰化鉀。」
「您並沒有特別問過我,」雷諾特醫生說,「我想解釋一下,我覺得是他妻子下的毒,這種毒藥是致命的,我的觀點是代文浦先生僅僅因為這種毒藥的後期作用就完全有可能喪命,或者可能在他死之前不久又下了第二次毒。我使用了毒藥這個字眼,但我沒有說氰化鉀,你並沒有問我。我特別對你說過,我的看法是,代文浦先生僅僅由於無法從早晨7點鐘糖果中毒所造成的昏厥中恢復過來就完全有可能丟掉性命。」
「是的,我想您是這麼說過,」萬德林承認說,「但是您沒有明確告訴我他不是死於氰化鉀中毒。」
「我沒有被問起過。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我要和別的醫生發生衝突,除非在我不得不回答問題的時候。梅森先生問了我一個明確的問題,我給了他一個明確的回答。我已經決定了,如果有人向我問起這些問題而我不能不回答,那麼我會給出那個答案的。代文浦先生去世的時候我和他在一起。死亡可能是直接作用在心臟上的毒藥造成的,或者可能是早些時候中毒后的昏厥造成的,但是如果所中的毒是氰化鉀的話,那麼我認為我應該看到的癥狀並沒有出現,在當時沒有。」
「你知道驗屍時在那個男人體內發現了多少氰化物嗎?」
「我知道。」
「那個量足以導致死亡嗎?」
「百分之百。」
「那麼,請稍等,」萬德林說,「代文浦先生肯定是死於氰化物中毒的。我的意思是說,他體內有足以殺死他的氰化物,即使你認為他不是死於氰化物中毒。」
「我反對,」梅森說,「這個問題有爭議性,提問方式不當,而且概念完全含混不清。問題並不在於代文浦先生沒有死於砷中毒那麼他就肯定死於氰化鉀中毒,問題是導致他死亡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我同意,」賽樂法官說,「反對有效。」
萬德林說:「法官大人,這是個極其特殊的情形,霍克斯醫生是個非常稱職的醫生和毒物學家,他作證說在死者體內發現了足以致死的毒藥,他明確地指出,這種毒藥是氰化鉀,一種反應迅速的、致命的毒藥。雷諾特醫生現在提出了他自己的觀點,認為代文浦先生不是死於氰化物中毒。這只是他個人的觀點。」
「他是一個醫生,他已經聲明了自己的觀點。」賽樂法官說。
「而且他是您的證人。」梅森說。
「法官大人,」萬德林說,「我認為在目前的情況下,控方完全有理由要求繼續討論此事。」
「坦率地說,即使現在將此案撤訴也不會阻止控方繼續起訴被告。我現在完全可以不理會這項爭議,明天繼續以同樣的罪名逮捕這個女人。」
「那你為什麼不那麼做呢?」梅森問。
「我還沒有準備好,我想繼續深入地調查了解一下此案。可以這樣說,法官大人,我現在是被雷諾特醫生是控方證人這個事實給束縛住了。如果我只是把霍克斯醫生請到證人席上來,陳述驗屍發現的死亡原因;如果我出示了糖果里的毒藥以及被告留在該糖果上的指紋,尤其是,她已經否認了她曾經打開過那個盒子,我完全可以提起一個證據充分的案子。」
「你想讓我在現在的證據下將被告繩之於法?」賽樂法官問道。
「我不知道,法官大人,」萬德林說,「情況有些複雜,現在的記錄表明雷諾特醫生是作為我的證人出庭的,他已經肯定地聲明了他自己的觀點,認為代文浦先生不是死於氰化物中毒。」
「還有,」梅森指出,「你自己的醫生在死者胃裡找不到一絲巧克力糖的蹤影。」
「我希望讓霍克斯醫生重新回到證人席上來,向他詢問一個問題。」萬德林說。
「辯方是否反對?」賽樂法官問。
梅森微笑著:「不反對,法官大人。」
「下去吧,雷諾特醫生,如果您願意的話,請離開證人席。霍克斯醫生,您可以到前面來嗎?您已經宣過誓了,醫生,我只想問您一個問題。」
霍克斯醫生大步走向證人席,臉上帶著一種職業的憤慨。
「您聽到雷諾特醫生的證詞了嗎?」萬德林說。
「我聽到了。」霍克斯醫生生氣地說。
「您對此案中的死亡原因有疑問嗎?」
「毫無疑問。我驗屍的那個男人死於氰化鉀中毒。」
「就是說,在他的胃裡找到了足以導致死亡的氰化鉀?」
「是的,先生。」
「現在我將問您另外一個問題,一個聽起來非常牽強、非常可怕的問題:一個人是否有可能抽空一具死屍的胃?」
「噢,當然了。」
「那好,一個人是否有可能把什麼東西灌進一具死屍的胃裡呢?」
霍克斯先生有些猶豫,「你是在問我,」良久,他說,「在這個案子里是否有人這麼干過?」
「我是在問您一般的可能性。」
「我想一般來說這是有可能的。不過,我想聲明,我的觀點是愛德·代文浦死於氰化鉀中毒。不僅發現了毒藥,而且癥狀都反應出來了:出現泡沫、特有氣味等等。我認為代文浦先生在攝人大劑量的氰化鉀之後幾乎立刻死亡了。死前他大約喝了一個小時的酒,而且他還吃了火腿和雞蛋。」
萬德林對賽樂法官解釋說:「法官大人,我努力想弄清此案的真相,給看起來互相矛盾的事實找到一種解釋。」
「據我所知,沒有什麼互相矛盾的,」霍克斯醫生說,「我認為此人死於氰化鉀中毒,癥狀擺在那兒,毒藥也擺在那兒。此人在攝入了那麼大劑量的毒藥之後不可能活下來,所有氰化物中毒的癥狀都擺在那兒,我認為這就是死亡原因,不管別人說什麼。」
「您還有別的問題要問嗎?」萬德林問梅森。
「您是否認為毒藥是被下在一塊糖里的?」梅森問道。
「我不這麼認為。」
「可以說成是,您認為不是下在一塊糖里?」
「可以這麼說,我認為毒藥根本就不是下在糖果里的。死亡發生得非常迅速,我沒有發現糖果的跡象,儘管我非常仔細地要在胃裡找到糖果殘留物。」
「那麼您認為毒藥是如何被攝入的呢?」
「我認為毒藥不是被下在食物里的,有可能是下在威士忌里。在胃裡有威士忌,在血液里有酒精。我還有一種想法,也是一種可能性,不過我不便講出來。」
梅森仔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您是不是認為,有人可能直接給死者使用了毒藥——比方說當成藥品使用?」
「是的。」
「我問完了,醫生。」梅森微笑著說。
「只有一個問題要問,醫生,」萬德林帶著勝利者的口吻說,「那麼,您的觀點是,有可能被告把毒藥直接給愛德·代文浦服用了——當成藥品服用?」
「不是。」
「什麼?我想您剛剛說過氰化物可能被偽稱是藥品給了死者?」
「我是說過,不過不是代文浦夫人乾的,因為在必須的作案時間內她並不在現場。我認為愛德·代文浦在攝入了那毒藥之後沒有活過兩分鐘。」
「還有問題要問嗎?」萬德林問梅森。
「沒有了,」梅森說,「幹得很好,請繼續吧。這是您的爛攤子,需要您自己來整理。」
「我希望繼續討論。」萬德林說,「現在已經過了中午,法官大人。法庭通常在2點以後休庭,我將向法庭申請將休庭時間延續到今天下午4點鐘。」
「辯方是否有反對意見?」賽樂法官問。
「在目前的情況下沒有。」梅森說,「如果控方願意的話我們將同意明天上午繼續討論。」
「我願意明天繼續討論,我希望這個提議由辯方來做。」萬德林說。
「我現在就提議。」梅森立即說。
「很好,」賽樂法官說,「在辯方的提議下,此案將於明天10點繼續討論。被告仍在押候審,現在休庭。」
萬德林向梅森看著,「好哇,」他說,「別人警告過我,說和你打交道的時候肯定會碰到預想不到的事情,可是今天的局面還是我職業生涯中最糟糕的一次。」
梅森微笑著,「你準備怎麼辦?」
「不知道。」萬德林說,「我可以讓代文浦夫人出庭受審,可是由於雷諾特醫生的證詞,我要在陪審團的面前治她的罪可真是再棘手不過了。」
「噢,至少你還很坦率。」梅森對他說。
「在你面前遮遮掩掩是沒有用的。」萬德林說,「你和我一樣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如果這樣的情形出現在陪審團面前的話。」
「你會撤訴嗎?」
「我想不會。我是閉著眼睛走進這件事里來的,我大概不會在陪審團面前傳訊雷諾特醫生,迫使他作為你的證人出庭。」
「然後怎麼樣?」梅森問。
「然後,」萬德林壓低了他的聲音說,「我會攻擊他不稱職,我認為他在這裡的醫藥界沒有什麼地位,他一直在四處飄蕩,我相信有一次他由於使用麻醉劑遇到過麻煩。這就是為什麼霍克斯醫生這麼生氣的原因,因為他的發現竟然被像雷諾特這樣的在醫藥界名聲不大好的醫生提出異議。」
「雷諾特醫生似乎很肯定。」梅森說。
「他的確是相當肯定的。」
梅森又問,「你怎麼解釋屍體爬出窗戶的場景呢?」
萬德林皺著眉頭,「這是個奇怪的案子,可能有人從窗戶里把屍體推出去了,然後又假扮成死者。我請求繼續討論是因為我有一個計劃,如果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的話你會大吃一驚的。」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梅森說,「不過我敢賭5美元知道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
「你要給洛杉磯的地方檢查官打電話,說明此案中有幾個技術性的問題正困擾著你,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認為最好洛杉磯郡可以起訴米日娜·代文浦謀殺赫坦斯·帕克斯頓,先在洛杉磯郡以那個罪名起訴她。」
萬德林把頭向後一仰,哈哈大笑,「好了,」他說,「別人警告過我,說你能預料到我的每一個動向。好了,請原諒,我得去打電話了。」
萬德林走開的時候,梅森轉向警察,「請稍等一下,趁你還沒有把她帶回監獄,我想跟我的當事人商量一下。」
他拉著米日娜的胳膊,把她帶到法庭一個沒人的角落,「你跟我說過,你從來沒有打開過那個盒子?」
「梅森先生,我說的是真話,我從沒有打開過那個盒子。」
「但你的指紋在糖上。」
「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那不可能是我的指紋。它們是被用什麼辦法偽造上去的。」
梅森說:「偽造指紋的問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來一次,不過據我所知,在記錄上還從來沒有過哪一個案子里的陪審團認為被告的指紋是被偽造上去的,從未有過。如果指紋已經抹掉了那就另當別論了。現在指紋就在原位。」
米日娜·代文浦垂下眼帘,「嗯,」還是她那低低的小聲音,「那不是我的指紋,不可能是。」
「因為你沒有打開過那個糖果盒?」
莎拉·安賽爾從法庭後面的觀眾席擠過來。
「梅森先生,」她說,「可以跟您談談嗎?」
梅森點點頭。
她穿過旋轉門,來到專為法庭工作人員們設置的護欄區域。
「梅森先生,我知道,我完全知道米日娜沒有做過任何一件他們聲稱的那些事情。我沒有給愛德·代文浦吃過火腿和雞蛋,我們在那兒的時候他什麼都沒吃。他神志不清,幾乎不能說話,雷諾特醫生離開以後米日娜沒有進那個房間。她……」
米日娜冷冷地看著莎拉·安賽爾,「走開。」她說。
莎拉·安賽爾說:「米日娜,我親愛的,我在試著幫你呀。」
「你在盡你所能地背叛我。」
「米日娜,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呀?」
「我當然知道。」
莎拉·安賽爾說:「不可能。你太激動、太困惑了。現在,米日娜,親愛的,我知道你的指紋怎麼會在那糖果上的。你給了愛德一滿盒,對吧,你把它放在他的行李箱里了。但是還有一個半滿的盒子在起居室里,你跟我一直在吃的那盒。起居室里一共有兩個盒子,都是半滿的,你把這兩個半滿的盒子合併成一盒了,所以你的指紋就留在了你碰過的一些糖果上面。除了你放在他行李箱里的那盒之外,愛德一定是把你合併的那個盒子也拿走了。他在天堂時吃的肯定是你放在他箱子里的新買的那盒巧克力,這樣另一盒巧克力就留在了他的行李箱里——你用兩個半滿的盒子合併出來的那盒。我幾乎敢斷定警察手裡的那盒糖是用兩個半空的盒子合併出來的。」
沒有回答,米日娜對警察說,「請把我帶回監獄好嗎,我累了。」
警察把米日娜帶走了。莎拉·安賽爾轉向梅森,生氣地說:「好嘛,你能不能教訓教訓她!我在這兒是要幫幫她,可她卻這麼對待我!」
「好了,」梅森說,「你不得不承認,你儘可能地幫助了洛杉磯警察局立案控告她。」
「那是我昏了頭的……可憐的孩子,她從來連螞蟻都不踩死一隻。我很抱款,我非常後悔我做過的事,梅森先生,可是我總不能再把另一邊臉伸向這個膽小怕事的小傻瓜,由著她打吧。哼,要不是我的話她早就得閉著眼睛讓愛德·代文浦把她的口袋掏空了。他會把她的錢都據為已有,她連一個子兒都剩不下,除了他肯施捨給她的以外。然後他就會離開她。我對此太明白不過了,我跟男人呆在一起的時間夠多的了,我了解他們。」
「你會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嗎?」梅森問她。
「當然了。你聽到法官說什麼了,我必須得呆在這兒。」
「我可能需要跟你談談。」
「好哇,在夫勒斯諾旅館能找到我。」
「多謝,你可能會見到我的。也許我要問你一些問題——關於糖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