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德雷斯,凱福特,寶貝兒,我真搞不明白。那個中心大清真寺。它好像離得太遠了點。」

南希-李-米勒正在和凱福特逛商店。自從她穿著這身衣服來到12號大廈到現在,她實在需要買一些必需品了。凱福特兜里裝著那個名叫福尼斯的人施捨的6張泛歐亞信貸托拉斯面值50英鎊的鈔票,很想為她去摘星星摘月亮。福尼斯把他放了的時候,就預料到他會這樣。

「是什麼讓你感到困惑不解?」他問道。他們正沿著牛津大街觀賞著商店的櫥窗,他不得不提高嗓門壓低周圍的嘈雜聲。

「首先是你的名字。我是說,例如你的名字由德雷斯變成了凱福特。再例如,那個了不起的先生自稱福尼斯。真是發瘋了。我不可以告訴哈加德或萊娜你還活著,就是因為他們以為你已經死了,而下面就要輪到他們了。可是我們卻在自由自在地逛商店。這事真荒誕。」

他指著一套全部由黑色網狀絲帶結成的女內衣。他們倆還太年輕,不知道這種配著襪帶和向上托起的胸罩的束腰貼身內衣被認為是最能表現維也納女人性感的物件。不過出於某種原因,它仍然能使生長在其他文化背景下的人感到為之一震,也正是這一點激起了潛藏在凱福特內心深處的某種慾望。「為你買一身這個吧。」

南希-李皺了皺鼻子。「你覺得這個新老闆福尼斯怎麼樣?」

凱福特英俊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快。「我沒有老闆,我是自己的主人。」來往車輛的嘈雜震耳欲聾。

「真棒,德雷斯。你看你們計劃的清真寺行動還幹嗎?」

「當然。這計劃從來就沒有取消過。」

「太棒了。我們現在在哪兒?是莫爾頓街嗎?你看,這裡沒有汽車了。看上去像是步行街。」她領著他繞著彎很快地來到布雷克托普時裝商店,在櫥窗前欣賞了幾分鐘。

在商店裡,一位年輕的女售貨員在聽南希談著想買的東西,褲襪啦,內褲啦。另外,她還需要一件上衣或裙子、襯衫。

「本店有新到的一種貨。」店主插話進來。

現在凱福特開始對這一套感到厭煩了,將目光轉向了窗外一群群的行人。

布雷克托普一臉的不高興,隨手拿了幾件,用一個飛快的眼神將女售貨員打發到一邊去。「請您試試這些,小姐。」她對南希說。

「好的。這不會用很長時間的,德雷斯。」

他轉過身來,正好看到南希-李跟著一位長著桔紅色頭髮的肥胖女人走了進去。凱福特看不見她的臉。只過了片刻他就把她全忘了。他看到街對面有一家男士鞋店。他們等一會兒去那邊。長期以來,他一直受到伯特的政治觀點的影響,過著苦行僧的生活。他會給那姑娘買她稱心如意的東西,然後也給自己買一雙那種他隔著街道看見的蛇皮鞋。

在更衣室里,布雷克托普將說話聲壓得很低,但話音里明顯帶著惱怒。「你這樣做太不負責了,南希。希望你能放聰明點。不能帶任何人來這裡。更別說帶著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的人來。」

「請相信我,這是我唯一的辦法。」她語中帶著悔意。「你不知道我遭遇的事情,布雷基。我不得不來這裡,因為我清楚地知道他們要幹什麼。我甚至知道地點。」

胖女人把南希-李的衣服都脫了下來。「看看這些。」她指著姑娘臀部布滿他們做愛時留下的牙印。「嗨,他真有本事。」

「他名堂多呢。讓我試試這件桔紅的。」

「不用擔心,肯定合適。親愛的寶貝。」她開始親吻南希-李的脖子。「有些事情女人得忍著點。什麼重要的事情,值得你這樣冒險?」

「是大清真寺。」

「什麼?」布雷克托普沒聽清。

「他和他的一伙人將於星期日下午1點鐘佔領清真寺。」

「天哪,為什麼?」

「那正是他們中午禱告的時間。他們一起進去,面朝麥加跪在地上。禱告結束后他們就控制住清真寺。」

胖女人鬆開摟著南希的胳膊,後退了一步。「你肯定沒錯?」

「然後他們就襲擊溫菲爾德。」她的話聽起來不容懷疑。

「羅伊斯,對此我有點吃驚。」電話里吉蓮顯得很鎮靜。

「為這件事我比你更傷腦筋。」羅伊斯明確地告訴她。他坐在桌旁,看上去十分平靜,只是話音中夾著憂慮。「我真不想在今晚的酒會上跟你談這事。我覺得最好早點提醒你。」

「我贊成你的觀點,羅伊斯。但福爾默夫人那邊,我不能苟同。」

「這正是我現在跟你談的原因。請你聽著,我現在是以外交官員的身份暗示你,你們的節目也許不會有好結果。」

「噢,天哪。」吉蓮插了進來。「無論誰在什麼時候要對我的節目進行審查,總是說這對我好。」

「我一點都不想審查……」

「對美國電視節目,福爾默夫人是否也做過這樣的事?」

「不知道。」羅伊斯的語氣變得有點急躁起來。為那些沒有外交經驗的大使冒險已使他感到煩透了。好像他這一輩子除了干一些平淡無奇的事情以外,其他什麼都沒幹。

「再說,我已經看過錄像帶了,你的那位寶貝大使表現得並不差。他知道何時該保持沉默,何時該說不知道。作為一個政府官員,這次接待採訪他幹得幾乎無懈可擊。」

「不知怎麼的,福爾默夫人覺得你們在耍弄他。我還真有點相信她的話呢。」

吉蓮好長時間沒有說話,最後她終於問道:「對這件事,你和我一樣都感到不舒服嗎?這是否意味著,在紛亂的社會環境中要保持我們之間的私人關係就必須付出這個代價?」

羅伊斯臉上一片茫然。每當吉蓮想將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轉為個人之間的交流時,他臉上總是出現這樣的表情。「親愛的,你知道我十分喜歡你。雖然我對福爾默夫人沒有特別的好感,但這是我的工作。別讓他人以為科耐爾不忠於職守。」

「哎,羅伊斯,忠於職守恰好也是蘭姆家族的格言呀。」

「考慮考慮,好嗎?看看隨便在哪兒能去掉一點,我也好讓福爾默夫人有個獲勝的幻覺。」

「今晚我能見見你嗎?」

「給我說個時問。」

「今晚有個像家庭酒會的機會。英國廣播公司為哈默史密斯幾家新演播室主持揭幕,他們能邀請到的名人都會到場。你只要7點到達,他們今晚晚些時候播放的廣告節目中就肯定有你的鏡頭。」

「我可不要上鏡頭,親愛的。」

「你有這副相貌,怎能逃得掉呢?我不在入口處就在攝像機邊。一到就來找我。」

「時間很長嗎?」

「我們不能保證福爾默夫人為星期日的活動大事宣揚的社會名流們是什麼樣的角色。我就想讓你瞧瞧我們英國人在短時間裡可以邀請到什麼樣的大腕名人。我們可能8點就出來,8點半就可以在我這兒喝上干馬提尼酒了。」

這是羅伊斯第一次聽到在家庭酒會之後他們進行約會。他開始意識到,由於今天的電話,他們之間種種需求都化作了一連串的美事。如果他為了平息潘多拉-福爾默的怒氣,請求吉蓮作一些象徵性的刪節,他怎能不去她的住處喝點呢?

「太好了。」他說話的聲音都聽得出激動的顫抖。「別忘了我們的家訓。」

在5點與5點30分之間,簡-威爾清掉了收文籃。與此同時她不斷地問自己同樣的問題:她是否應該告訴耐德她準備與勒維妮會個面喝點什麼?如果他突然出現在她辦公室門口該怎麼辦?他有時就這樣。她怎麼能不告訴他呢?

簡想起自己在過去的一年裡曾經與勒維妮談過十幾次話,幾乎總是在半官方的社交聚會上。關於勒維妮的情況,除了耐德有時無意中透露的一絲半點以外,她知之甚少。儘管不可能和她談政治方面的問題,她倒是挺喜歡這個女人的。當然,對大多數大使館工作人員來說情況也是如此,似乎在世紀交變的時候,政治問題與談論梅毒同屬一類,是人們不願在婦女面前談起的社會禁忌話題。

甚至連大使館的政界官員,例如像安斯巴赫也盡量避免談論政治。就他們而言,他們希望不與外人談論這些神秘深奧的事情。至於勒維妮,其原因就是她們之間不同之處太多,不知道從哪談起,而最後只能是以不愉快的結局告終。

勒維妮似乎早就意識到這一點,因此每次她們會面,雙方都竭力地選一些與政治不沾邊的話題。簡常常聽人說起勒維妮的孩子(也是耐德的孩子!)和她的兄弟,他們都巧妙地躲過了終身從軍的命運,靠他們的公司與政府防衛武器方面的合同發了大財。

有一次她和簡將各自的母親作了比較,簡甚至還談到了姐姐愛米莉,那只是因為勒維妮奇妙地使她想起了她妹妹。愛米莉也長著一張可愛的臉蛋,身材豐滿,一頭金髮。噢,她的美貌現在也許變得稍有憔悴。那是因為生活過於單調無味了。

除此以外,勒維妮和愛米莉都因倍受寵愛而產生了一種自信。可愛的愛米莉,誰能不愛她呢?而勒維妮是家中的獨女,全家人會毫不吝惜地將愛憐傾注在她身上。但是簡卻其貌不揚,瘦骨嶙峋。她在17歲那年身體長到5英尺10英寸,往後就再沒長。只是到那時候,她的肌膚才開始顯出光澤。這個小女孩與愛米莉相去甚遠,不值得別人為她敞開雙臂。

5點30分,她匆匆地離開了大樓,心裡祈禱著別讓她遇到耐德,然後向坐落在幾條大街之外的帕克街上的那座高大卻缺乏人情味的飯店趕去。她就是在這家飯店的酒吧間約見過勃朗蒂-波恩希爾小姐,她不能再將自己和愛米莉相比了。她一定得擺脫去見情人的妻子而產生的該死的緊張情緒。就她所知,沒有任何必要緊張。

儘管這樣想,在她走進門廳,趕向酒吧時,連呼吸都變得一陣陣恐慌不安。她早來了幾分鐘,這也明顯表現出她的負疚心理。勒維妮住得比較遠,在交通高峰期肯定會遲一點的。可是並非如此,她已經到了。

「對,好主意,來點朗姆雞尾酒。」她說著就坐了下來。

「謝謝你來見我。」勒維妮說完便開門見山地談起來,「酒錢由我來付。只需十分鐘,我保證。」

她等著招待將簡的酒送過來,顯得有些不耐煩。她們碰了碰杯。「乾杯。」

她們小口抿著大杯的朗姆酒。「就讓我跟你說……」勒維妮停了下來。「我是說我欠你……」她又喝了一口,這一下去了半杯。簡看到,她為這次會面穿著得很仔細:身著一襲漂亮的米色套服,上衣向兩邊敞著,幾乎連臀部都遮住了。這事肯定與我無關,簡意識到。她看見每張桌子上的男士幾乎都在注視著勒維妮。他們總是這樣看愛米莉的。

「事情是這樣的。」勒維妮又說道。「在倫敦我似乎連一個親密的女友都沒有,我這件事只能和朋友談。可我確實不認識……我剛才已經說了。但是我知道有些婦女,她們的職業就是傾聽別人的怨訴,給他們出主意,因此這事只需十分鐘。我猜想你也許能給我介紹一位這樣的女士。」

「醫療專家?」

勒維妮顯然有些畏縮。「我難道是這個意思?」

「精神分析家嗎?」簡思索了片刻。「說真的,我辦公室里有一份名單表,都是些合適的人。這方面的要求我們收到很多,數量之多,足以讓你吃驚。」

剛剛身體前傾得厲害,目不轉睛看著她的勒維妮似乎突然鬆了一口氣。她將身體坐直,又向四周環顧了一周,轉瞬間,她看上去就輕鬆了許多。簡的這番話說得讓勒維妮的情緒安定下來。她屬於那種習慣於用別人的行為來衡量自己的女人。別人做的事情,勒維妮也會做得心安理得。

「但是他們大多有專長。」簡又接著說。「我是說,你的問題可能是醫療方面的,情感方面的,也可能是經濟方面的,抑或牽涉到……」簡脫口而出說出了「婚姻」二字,她希望勒維妮對此不致太敏感。

「正是這方面。」勒維妮答道。

「是什麼事情?」

「我的婚姻。」勒維妮將酒杯從面前推開,似乎她已不需要酒來給她壯膽了。「如果在兩年前的波恩你跟我說人與人會很快離異,我可能會送你去見精神病醫生,而不是送我去。」

簡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事情已經到了讓我發瘋的地步。」勒維妮說話不帶一點個人情感,好像在談論別人的事情。「是分裂人格現象嗎?我甚至都不願呆在這裡。我想在加利福尼亞和我家人呆在一起。最糟糕的是耐德他……」她不往下說了。「我答應過只用你十分鐘時間,簡。」她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苦澀的笑容。「我就明天給你辦公室打電話向你索取專家的名字吧。」

簡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勒維妮開始抽泣起來,這讓她們倆都很吃驚。不過抽泣聲很低,除了簡以外,沒有別人注意到。

這間裝有寬大窗戶的休息室已被安排作星期日花園酒會的控制中心。就是在溫菲爾德官邸里的這個地方貝勒-克羅斯泰克以及潘多娜接待了「請您答覆」專線電話,不過這部電話現在很少有人用了。酒宴招待的承辦工作也是在這裡決定由霍金斯和杜特公司操辦的。就是在這裡,在此日落時分,潘多娜獨自坐著,透過寬敞的窗戶凝視著外面的花園和草坪。這個星期日,這裡將布滿火炬,燈光,蕩漾著融融的音樂,匯聚著各界貴客。

她對各部門的情況稍有了解,知道到星期五下午6點,她就再也聽不到使館里人群的喧鬧聲了。沒有人再來找碴挑刺,一切就像乘雪橇旅行一樣,在她的指揮下順著山坡往下滑,順利地到達7月4日。這使她想起……

他們起初告訴她不準備燃放非官方的煙花。當然如果她向權威機關、專家,尤其是她自己在使館里的專家顧問諮詢,他們就會講不要舉行花園酒會。潘多娜知道說「不」字是不起眼的小人物的本性。

關於燃放煙花一事,她最後請禮儀部門的人爭取到了燃放許可,現在只須選擇一家公司來進行這項燃放工作了。做這種工作的有三家公司,都不是倫敦的,目前還沒有一家來接這項緊急使命。「現在不是恰當的時節。」一位肯幫忙的姑娘在電話里這樣解釋。「我們要到秋天蓋伊-福克斯日才開始工作呢。」

這一回答對潘多娜並不意味著什麼,她心已決。因此她找到通訊簿,選了一個號碼,轉過身去。就在此時電話鈴響了。

潘多娜瞥了一眼手錶:星期五傍晚5點55分。如果這又是一位客人謝絕邀請的電話,她會大哭起來的。「溫菲爾德官邸。」

「請問福爾默夫人在嗎?」一個美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羞怯。如果此人是使館里的,她肯定會大哭起來。

「我就是。有事嗎?」

「福爾默夫人,我是政治處的潘迪尼斯-安斯巴赫。」

「丹尼斯,我現在正忙著呢。」

「只須一分鐘,福爾默夫人。是錄像帶的事。」

潘多娜放下話筒,轉過身去,把小拳頭捏得緊緊的,歇斯底里地在空中上下揮動。她聽見他在電話里的說話聲。過了片刻,她又拿起話筒。

她眼前出現了潘迪尼斯-安斯巴赫的樣子,從那謹小慎微的話音中就猜得出他是個沒用的書獃子,東部海岸常春藤聯合會名牌大學的愚笨的無能的勢利惡魔!「是我,丹尼斯先生。」

「是潘迪尼斯-安斯巴赫,福爾默夫人。我只想告訴您我們從國務院收到一份材料。福爾默夫人,我想您不了解那些錄像帶在美國國會引起的軒然大波。我的意思是,眾議院甚至已提出了動議,要對其來源、成本和授權部門作調查。因此國務院建議我們千萬不能讓自己和外交工作捲入這場紛爭。」

電話里好一陣子聽不到他的聲音。「丹尼斯先生,你是不是告訴我,在我的酒會上不能播放總統先生的錄像帶?」

「我沒把話說清楚,福爾默夫人。請讓我再解釋……」

「你說得夠清楚了,丹尼斯先生。」

「是潘迪尼斯-安斯巴赫,夫人。」

「我想問一下,這是不是國務院的直接命令?」

「嗯,從理論上講,福爾默夫人,從理……理論上講,全權大使在外交禮儀方面可以想幹什麼幹什麼。但那僅限於資深的或外交出身的大使。但對於一位新上任的大使,我們應當按章辦事,福爾默夫人。規章上交待……」

「謝了,丹尼斯先生。」她砰地一聲掛上電話,猛然轉過身去,衝到窗邊,起皺的裙擺像芭蕾舞演員的裙子一樣一下子撐開。時間像死了一般停了下來。她的生命也是如此,是的,也是如此。

電話又響了起來,她也不去理睬。

阿姆辛醫院已經相當先進了,但斯托克-曼德菲勒比它更勝一籌。一座座大樓之間有青青的草地,大大的停車場,整個醫院幾乎和一座城鎮一樣大。離生殖醫學專科大樓不遠的地方豎立著意外事故專科H形的大樓,旁邊還拖著一條尾巴。整個白金漢郡的危急病情都在這裡進行診治。他們有非常雄厚的各種太空時代的醫療設備力量,常看醫學電視劇就會對它們相當熟悉:高高的玻璃儀器,像泵一樣嗡嗡運行的橡皮器械,顯示心臟搏動的心臟示波器,心臟的各種活動情況可以在上面顯示出來。

巴扎德以前來過這裡,不過不是來看病的,感謝上帝。他送過一個滑雪時出了事的兄弟來這裡上夾板,也送過一個幹活時被正在開動的中耕地傷了手肘的農夫。在農村裡經常見到這些倒霉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但就在那種情況下,也沒見過誰像他在切里道上發現的這個年輕人那樣躺著紋絲不動。

「他死了嗎?」

那位正在處理病情的特別護理隊醫生做了一個嬰兒吐奶頭的怪相。「腹部受傷的病例是十分棘手的。」

「腹部病例?」

「所有與腹部受傷有關的癥狀都出現了。血糖極低,幾乎沒有紅血球、白血球。血不成血了。」醫生髮起了牢搔。「檢查傷口發現,傷口很大很淺。不知道你是否聽懂我的意思。傷口很多,但沒有傷及重要器官。因此說,這個小夥子純屬失血過多。我們正儘力搶救。」他指了指接在輸血袋和生理鹽水上的一根根管子。「不過也許已為時太晚了。」

「那麼有沒有活著的跡象呢?」

醫生扭過頭去,看著床邊齊眉高的示波器。「你在電視上看過這些東西吧?」

巴扎德看到屏幕上出現的低平的齒狀波,就像一列沒有朝氣的小山丘,不像喜馬拉雅山那樣充滿活力地上下起伏。在醫院裡他總是遇上這種情況,因為這裡的人都知道他是律師,他們認為他的專長和醫生多少有些相同。「這是否意味著他確能恢復?」

「這樣說為時尚早。」

喇叭里在廣播找人。醫生注意一聽。「是叫我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巴扎德發現別人錯把他當成了醫生或和醫生差不多的人。此時他們甚至還不知道這個可憐的小夥子的名字。在他破破爛爛的褲子里沒找到任何能說明他身份的物件。

「爸爸。」身纏輸液管和電線的年輕人發出一聲微弱的嘆息聲。

「呀。」巴扎德站了起來。

「吻吻我,爸爸。」

「聽我說,夥計!」巴扎德大聲嚷道。「你會好起來的。」

到6點15分,她們喝完了第二杯朗姆酒。進來了一位女鋼琴演奏者,她在演奏一些短小的曲子。由於屋裡坐滿了喝雞尾酒的人,她們幾乎聽不到樂曲聲。勒維妮跟簡談了找人諮詢的原因以後,好長時間沒有說話了。鋼琴還在敲個不停。

演奏者這時正在結束一組有關天氣的歌曲。她已演奏了《雨中真美妙》和《屋頂上的雨聲》。她很快奏完了《雷雨節季》,又彈起了《雨中歌聲》,節奏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成了曲調不辨的大雜燴。

「政治這名堂。」簡終於說話了。

「什麼?我不明白。」勒維妮帶著受到傷害的表情轉過來看著她。

簡感到她已超越了勒維妮看待事物的範圍。勒維妮下頜前突,一副倔犟的怪模樣,似乎在抗拒自己不喜歡的東西。簡常看見愛米莉這樣,就像俗話說的:「別用事實來糊弄我,我主意拿定了。」

「那就更糟了。」勒維妮突然嚷起來。「算了吧,簡。政治只是男人的遊戲,不是嗎?因此女人完全可以不去理會,是吧?可是如果是情感的東西把人與人隔開,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並不是……」

「我記得父親和哥哥們為政治爭辯的樣子。簡直是浪費時間,簡。就像體育版上的東西。擊球率,前鋒傳球,端線外側迂迴進攻,決勝期罰球。去他的。這就是男人活著消磨時光的方法,而女人卻要生兒育女。如果你要跟我說耐德和我之間的不同是政治方面的,那就真是沒希望了。我乾脆打點打點,跳上飛機回舊金山了。我發誓,我不必受這份罪。」

簡心裡似乎感到一陣興奮。耐德一個人呆在倫敦!天哪,多麼自私的喜悅啊!這個女人在痛苦中煎熬,而另一個女人卻在欣喜若狂。誰說生活是公平的?飛吧,勒維妮!張開翅膀飛走吧!

出於巧合,一種無意義的,誰也不會注意的巧合,鋼琴邊的女鋼琴家剛剛奏完一首《我的心在舊金山》。此時正是都市沸騰的時刻。

「喂,你們兩位,乾杯!」有人叫道。

簡抬起頭看到凱瑟琳-赫恩斯太太向她走來,身後跟著正好和她相當般配的夏克-格雷茲。「女士們,見到你們真是令人驚喜不已。」他大聲嚷道。

他在勒維妮旁邊坐了下來,肥胖的臀部將她向一邊擠了一兩英尺。「一小時之後我們將飛往法蘭克福。」

「他要乘飛機去,」赫恩斯太太解釋說,「可飛機等一會兒才起飛呢。」

鋼琴那邊又響起了一首活潑輕快的《紐約,紐約》。如果不仔細看,誰也看不出勒維妮眼中的淚水。可是凱蒂-赫恩斯看什麼都很仔細。「噢,那是我喜歡的歌,弗蘭契太太。」她伸過手來撫摸勒維妮的下頜,溫存地說:「來,來。笑一笑。」

「喂,我們都來喝一點。」南達科他州議員說道。「小姐,你知道《蘇城蘇》這首歌嗎?」格雷茲大聲問女鋼琴家。

「你熟悉?」

他向鋼琴那邊走去。「這樣不好。」凱蒂-赫恩斯說。「我能幫得上忙嗎?」她問勒維妮。勒維妮輕輕搖了搖頭。

「蘇城蘇,」夏克-格雷茲唱了起來,「蘇城蘇,為了你,我賣掉了馬與槍,為了你,我願蹈火赴湯。……蘇城蘇,蘇城……」

「我想去整一下妝。你呢?」赫恩斯太太問簡。

在女士盥洗室里,她倆面對鏡子站著,從鏡子里看著對方。即使門關著她們也能聽到格雷茲的男中音嗓子在聲嘶力竭地吼著:「我的心在皮爾,南達科他州。」

「她會想通的,這只是時間問題。」

「是嗎?」簡覺得氣急,就像在跑步一樣。

「此刻她正難受著呢。一旦平靜下來,她就會發現她丈夫的意思是什麼了。小姐,我是星期二晚上在科耐爾家裡知道的。」

「拉皮德城的一切都是最新潮的。」格雷茲用真假嗓子輪換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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