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葬禮本是應該在教堂內舉行的,不過在哈肯的內心中,像尼根這樣的人,儘管已經死了,但他應該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死去,悄悄的死去,不要再打擾別人了。現在為他舉行葬禮,為他請來神甫,對他來說,已是仁慈了,他不配進教堂。
時間悄然無聲的流淌,尼根的靈柩被抬上車,下葬到城市中的公墓中。這個城市中,尼根並沒有什麼親人,一些熟識他的人也僅僅只是聽他說過他來自一個並不出名的小地方,此刻除了正在做最後禱告的神甫外,前來的也僅僅只是幾個平常和尼根關係很好的朋友,還有管家哈肯和妻子妮莎。
「……主啊!請寬恕有罪過的我們,也寬恕那些得罪我們的人,我們讚美您,讚美您的榮譽……」神甫的禱告在繼續,每一個人都垂下頭靜靜的站立。隨著神甫的禱告,陰暗的天空開始飄起雨來,細細的雨。
下雨了嗎?為什麼,為什麼上天你如此對待這個人,哦,我忘了,當仇恨埋在我心裡的時候,我已經不相信你了。哈肯一臉肅穆的站在一旁,眼神卻透露出不解、憤恨和淡淡的嘲弄。
伴著細細的雨聲,「咚、咚、咚……」一陣敲打聲傳來,聲音由小漸大,節奏感甚強,此情此景卻讓每人感到很有些不倫不類,當神甫停下禱告,在場的每人抬起頭,尋找聲音的來源時,卻發現整個蕭瑟荒蕪的墓園中似乎都在和著這種奇異的節奏,就如這些安息在此的靈魂此時全部舒醒。如此直接的敲在人的心坎上,讓每人剛才壓抑的心卻變得一片死寂。
「咚咚、咚、……」聲音突然一下變的急促,混亂起來,打破了這種詭異的氣氛,隨著還有凌亂的喘氣聲和嘶啞的叫喊聲貫穿每人的神經:「這是哪?這是哪,怎麼沒有光……快來人……」
每個人都怔怔地看著聲音的來源——來至眼前腳下還沒被土掩蓋的靈柩,絲毫髮不出聲音,臉上慘白的毫無血色。
「魔鬼,來至地獄的魔鬼,不要禍亂我主庇護下的世間,回到你應該去的地方,否則我主會再次懲罰你的罪孽……主啊!您的力量永遠受到讚美……」在現今的社會中,最能體現神甫存在的時候大概就是像現在這樣詭異莫名的情況吧,被請來的那位金髮神甫一手攤開手中的書典,一手高舉高聲祈禱,如此光輝的形象印在眾人的眼中,讓每人精神都了有些依靠,開始不覺的圍在神甫的身邊低聲禱告起來。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心理作用,或是真是那冥冥中的上天保佑,來致地獄的敲門聲逐漸變小,整個墓園也隨之逐漸安靜下來。
對於鬼神之說,人總是很模糊,很困惑。在現今科學的世界上,大多數都可以用科學去解釋,可是對於不能用科學解釋的那些未知呢?是否真存在冥冥中的鬼神,渺小如螻蟻的人卻誰又不希望這些的存在能籍慰自己的心,讓自己的心有個最終的歸宿呢?
「神甫,這……」有人開口問道,話卻說不下去了,煞白的面色讓臉上的冷汗變的更加清晰和渾濁。
「帶著一身怨氣和不平的他回來了,從地獄回來,來找尋謀害他的兇手……願我主贖回他那沉淪在深淵中的靈魂,寬恕他的罪過吧,讚美我主。」金髮神甫閉上眼睛虔誠的祈禱著,隨之從身邊的人一個個看過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人嗎?多麼不吉利的數字啊,我們中又要死人了,是我嗎,該死的上天,來懲罰我吧,我不在乎了。當神甫的眼光從哈肯面容上掃過時,如針刺痛一般的感覺使哈肯的內心開始狂亂的跳動起來,壓抑不住微顫的全身在細細的雨中讓人感覺那麼蕭瑟,凄苦。
隨著神甫目光的移動,最終定格在一人的臉上,卻不是哈肯,而是一個陌生的人,原先眾人也只是認為是尼根的某個朋友,並沒有多加註意,而此刻神甫異樣的目光卻讓他們不由的再次記起剛才的詭異的場景,復生的魔鬼。
「我只是一個路過此地的路人,看見了,順便來送他,看著我主召喚他那善良的靈魂。」看著神甫,肅穆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如果不是神甫異樣的目光,此時詭異的場景,那麼是誰都會認為眼前的人是個多麼聖潔,多麼受人尊敬的人。
眼前人的雖如此陌生,但卻帶給一邊的哈肯一種熟悉的感覺,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哈肯頓時呆住了,表情木木的,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如果不是尼根此時就躺在腳下的靈柩中,那麼以前的一切都只是個夢。哈肯努力的搖了搖頭,就聽見神甫的聲音傳來:「這是主的指引。」怎麼回事?哈肯頭內一片混亂,有種快要瘋掉的感覺。
「主嗎?那是你的,不是我的。」陌生人臉上淡淡的笑容此刻讓人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邪惡,「何況——我根本就不信這個。」話語未完,「咚咚咚……」敲打聲再次響起,比先前更加狂暴和憤怒。
「主會懲罰你的。」
「喋喋……」陰笑響起,平地捲起身子,閃身立在靈柩之上,含笑地望著眼前的神甫,「你的主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活過來了。」腳尖一點,凌空捲起身子斜斜的飛了出去,轉眼消失在荒蕪的墓園中。
靈柩已碎,敲打聲也隨之嘎然而止,躺在之中的尼根仍是直挺挺地躺在那,一動不動。就在陌生人斜飛出去的同時,金髮神甫也軟軟的倒在地上,轉瞬間,整個墓園又回歸到原有的模樣,只是此時的雨水變大了。
尼根的葬禮就這樣草草的結束了,離去的眾人都帶著異樣的神色,沒有人願意多說一個字。已是晚間,下了幾乎一天的雨停了,妮莎被送到別的地方去休息去了,哈肯也早早的進房休息,哈肯的精神現在很差,上床躺了一會,又亮開燈,翻身下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拿出昨天還未喝完的酒倒在杯子中,才喝了幾口酒,嗆得直咳嗽。
那個人真的好像啊,被酒麻木的思維始終印著白天那個神秘的陌生人的身影。哈肯喝酒,咳嗽,咳嗽完又繼續接著喝,一杯接一杯。
「你老了。」房間里不知什麼時候立著個幽靈般的人影,臉隱在光線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你不是第一個說我老的人。」哈肯嘆息一聲,軟軟地靠在椅背上,對於進來的是誰,並沒有太大興趣。無論是誰,為的什麼,對於一個老人來說都不那麼重要了。
「我可能是最後一個。」語氣異樣的溫和。
「哦,為什麼?」哈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今天早上,我碰巧看見了件事。」
哈肯看著從黑暗中走出的身影,點了點頭:「恩,活了這麼久的我見的太多了,沒有什麼驚奇了。人老了,也沒什麼牽挂了,只是不知道我去的地方是天堂還是地獄。」
「我接受你的懺悔,相信主會赦免你的罪過。」
哈肯哈哈大笑起來:「天堂?地獄?天堂即是地獄,地獄就是天堂。在這個世界的我,根本就沒在乎過,如果時間迴轉的話,我還是要這樣做,你想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做嗎?」
「每個人做事都有每個人的理由,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事。」
「說的好,雖然你不想知道,但我還是要說。」哈肯開始咆哮起來:「它折磨了我十年,十年啊。我受不了了,我以為再也沒有機會了,誰知道你那瞎眼的主卻給了我這個機會。你知道嗎,他殺了我兒子,毀了我全家,我隱藏身份,找到他,做他的管家,我是來報仇的,我永遠忘不了那晚他魔鬼般的面孔。」
瘋狂的笑聲激蕩著整個房間,驚醒整個沉靜的樓,接著房外走廊傳來匆匆凌亂的腳步聲。
「你可以不必這樣,你應該知道他的結果。」語氣依然溫和平靜。
「是的,我早知道結果的,我早知道的結果的,可是我要親眼看見他死,親手結果他。」哈肯變得顛狂起來:「最後問你一個問題,白天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那人只是他的一個仇家,不過來遲了。」
「哈哈哈……我心安了。」房門開了,幽靈般的身影消失了,哈肯也從窗口跳了下去,老人瘋狂的笑聲依舊。
「可憐的人,你的靈魂會得到救贖的。」伴著笑聲,夜空中飄過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