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獅身人面像的初次復活(上)
「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那段中國歷史只是幾個卓有見識的人編纂出來愚弄百姓的,目前是二十一世紀,再道聽途說、以訛傳訛地自欺欺人,並非是件有趣的事。
顧自許的通話自始至終都在用越南語進行,語氣始終柔和友好,毫不動怒。看得出來,他是一個擅於控制自己情緒的人,由內及外,永遠保持和和氣氣的陰柔作派。
「陳先生,十哥馬上就過來,除了錄影帶之外,你還能得到當事人的親口敘述,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冷馨小姐的線索。」明月站在我身邊,凝視著遠處的房屋尖頂出神。
太陽已經過了正午,但我的胃裡火燒火燎的,並沒有飢餓的感覺。只要一天找不到冷馨,我就一天食不知味,無所謂溫飽。
螺旋樓梯上又一次響起了重重的腳步聲,十哥終於露面了,肩膀上還扛著一個昏睡不醒的男人。
雷念迎上來,從牙齒縫裡迸出一句:「古罕是內奸?」
十哥苦笑著點頭:「是,我們都被這傢伙給騙了,他一早就被其它幫派收買,而且是在同時充當著好幾個幫派的多面間諜,《亡靈書》的消息就是被他泄露出去的。目前,除了越青幫之外,還有幾個歐洲的黑道組織都派遣人馬進了開羅,而且幾大世界級的考古組織,出了相當高的價錢收購那本書,這一下,開羅城可真的要大大地熱鬧一番了。」
他走到牆角,把扛在肩上的古罕隨手丟在一張長椅上,順手抹去了他脖子下面偽裝出來的血污。
顧自許的電話打完了,在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裡,他至少提到了十次「黎天」的名字,還有七次以上談到「黃金」。在我從前的一段經歷中,曾有長達半年的時間浸淫在越戰資料里,無論是語言還是文字,對越南語都相當熟悉,所以很輕鬆地聽懂了他的對話內容。
如果不是為了與十哥當面交談,自己早就起身告辭了,以避開亡靈守護者的幫會秘密。
「十弟,你帶陳先生去樓上談吧,把那捲錄影帶播放給陳先生看。」顧自許站起來,揉了揉兩側太陽穴,露出疲憊之極的樣子。
十哥又一次苦笑:「大哥,錄影帶不見了,保險柜曾被人打開過。」
房間里的所有人都同時一愣,就連面目僵硬的二姐都濃眉倒豎起來:「哦?守護地下倉庫的人呢?難道全部被殺了?」
十哥擦去額頭上滲出的絲絲冷汗,用力搖頭,轉向顧自許:「大哥,負責防守的兄弟們都在,咱們上演的這場假死鬧劇,只是為了試探誰是內奸,但似乎是被敵人利用了。當時,我倒在保險柜旁邊裝死,所有得到指令的兄弟也都躺下了,古罕闖進來,手裡握著一張開啟保險柜的密碼錶——」他從自己口袋裡摸出一張揉皺了的便簽紙,雙手遞給顧自許。
顧自許在紙上掃了一眼,立刻轉交給雷念:「去查,紙從哪裡來的、誰的筆跡、都有誰能夠接觸到密碼的人?」
雷念接過來,向書架左側走去,按動了某個機關,書架無聲地向右側滑開,露出牆角上的一扇小門。她走出門,書架又輕輕複位,從外面看上去,毫無破綻。
「十弟,繼續說。」顧自許倒背著雙手,神色自若。
此刻,最應該大驚失色的是我才對,畢竟考察小組遇劫的事與我的利害關係最重。拿不到錄影帶,我在老城區盤桓的時間就白費了。
明月一直在偷偷地看著我,忽然伸出手指,在我掌心裡快速地寫了一句話。她跟我靠得很近,手臂又是藏在我身後的,所以根本沒有人能察覺她的動作。
「不怕,十哥說的,與錄影帶一樣。」她是在寬慰我,卻不好意思明說,只能採取這種小女孩才能做出來的手段。
我向她笑了笑,努力地挺直了身子。越是在逆境之中,越要冷靜沉著,因為這是我一個人的戰鬥。
「古罕開不了保險柜,無奈地原地跺腳,連續嘟囔著『經書、經書」,最後才跑回小姐的書房來報信。越青幫的人也就是在這時候跟隨著他殺入秘密通道的,我爬起來之後,先去按照今天的循環密碼開鎖,同樣無法打開保險柜。後來,三姐抓住古罕趕過來,我們用兩個人的第二套組合密碼才把保險柜打開。原先放著錄影帶的天字第五格空著,我們馬上檢索最重要的天字第九格,經書還在,這才放下心來,向這邊撤退。」
談及破解保險柜,那是司空摘星最喜歡的工作,他的手指和耳朵彷彿是天生為保險柜的密碼鎖而存在的,根本無須佩戴黑道人物常用的超聲波聽診器,就能分辨出任何密碼盤轉動時的齒孔嚙合聲。
迄今為止,世界上還沒有哪一家的保險柜擋得住司空摘星,所以,縱觀天下,只有他才配得上「神偷之王」這個名號。
「偷完東西再改掉密碼」這樣的壞習慣,也是司空摘星最喜歡採用的獨家記號,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他被牢牢地囚禁在月光大酒店裡無法出門,我真的要懷疑這一次作案的也是他了。
「只偷錄影帶,其它寶貝連看都不看?這小偷也真是奇怪,十弟,其它東西呢,有沒有損失?」顧自許輕撫著自己下頜上的短須。
「沒有,我甚至懷疑是有人監守自盜——」
十哥剛說了半句,雷念已經怒斥出聲:「胡說,朱家天下、大明十將里絕沒有叛徒!」
這句話,從頭至尾是用國語說出來的,忽然之間,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射向我的臉上。很明顯,雷念激動之下失言,現場只有我是外人,是唯一可能泄露秘密的通道。
我的目光一直瞟向窗外,根本不看雷念,但「朱家天下、大明十將」八個字還是讓我猛的吃了一驚。
「哦,既然錄影帶失蹤了,十弟,你帶陳先生去樓上,把當時的詳盡情況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我早就說過,大家都是中國人,言語溝通上必定會方便很多,呵呵呵呵……」顧自許在做徒勞的掩飾,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雷念冷颼颼的眼神,早就將我洞穿幾百個明晃晃的窟窿了。
我向顧自許拱手:「顧先生,我想請這位兄弟帶路去錄影帶消失的地方看看,並且我們可以邊走邊談,節省些時間,不知方便嗎?」
顧自許他們有太多秘密不方便公開,我早點離開,也少了他們費力地遮來蓋去。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這個道理亘古不變。
保存錄影帶的地下倉庫是亡靈守護者的重地,我提這樣的請求,恰好能試探一下對方的態度。假如被一口拒絕的話,只能證明他不相信我,還存有相當大的戒心。
「大哥,我和十哥一起帶陳先生去吧,其實我們以後要仰仗陳先生的地方還很多,大家合作的基礎是彼此扶持、相互信任。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我不希望錄影帶的丟失給這次合作蒙上陰影。」
明月堅決地站在我身邊,根本不顧雷念緊皺的眉頭。
她對我的態度正在慢慢改變,這種情況以前曾無數次出現在我生命里,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並不希望自己再沾惹任何桃花運。
顧自許揮手:「好,陳先生是江湖上萬里挑一的人才,能屈尊幫咱們,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十弟,照顧好小姐,如果有人敢向小姐出手,立地格殺勿論。」儒雅如他,一提及江湖殺戮之時,也是滿臉寒霜,不怒自威。
江湖上形形**的大事小事,終會將一個人的性格變得面目全非,就像頑石之於流水,誰都無法抗拒外力日夜不息的沖刷。
十哥西涼帶路,我們一起穿過書架後面的暗門,進入了一條同樣冷冰冰的甬道。只向前走了二十幾步,便到達了一個毫無標記的十字路口。
西涼拐向左側,沉默地飄然前行。
「陳先生,這些通道的路徑安排相當複雜,每隔五米便安置著一個微型的監控探頭,並且石壁之內藏著許多歹毒的埋伏,所以,無人帶路的話,千萬不能亂闖。」不知何時,明月已經勾住了我的左手小指,滿臉都是發自內心的甜美笑意。
「我不會亂闖的,錄影帶丟失的話也就罷了,但我懷疑偷走帶子的人是在想方設法掩蓋某件事的真相。那捲帶子上,一定還存在著被忽視的細節,我們一定要把它找回來,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獅身人面像復活是個很震撼的話題,相信每個看過那錄影帶的人都會這麼想。至於當時親手拍下這卷帶子的西涼,是不是心裡會更加深有感觸呢?
我盯著他的背影,想像著他藏在雕像背上偷**攝時的情景。當時的具體情形無從得知,別人得到的信息只是從錄影帶與他的口述上,但若他隱瞞起了什麼,碰巧攝像機鏡頭又沒有及時捕捉到的話,所有人就都被他自己騙過了。
甬道里不同地出現十字路口,西涼逢路口必拐,在沒有指北針幫助的情況下,我漸漸迷失了方向,只能緊緊跟著,一步不拉。
「可是,我們看過那帶子很多遍,大哥的眼神最是凌厲細緻,尚且沒有發現什麼——喂,十哥,請走慢一些,再向陳先生重複一下錄影帶的事。」明月現在完全站在我的一邊,事事處處替我著想。
西涼突然站住,伸手扶住側面的牆壁。
我和明月趕上去,從側面看見他的胸口正在劇烈地起伏著。像他那樣的輕功好手,即使長時間地發足狂奔,也不見得會喘息如此急促,我真的感到有些奇怪。
「你想……知道什麼?該說的,我都說了,埋伏在雕像背上偷**攝是大哥交付的任務,我也順利完成了,你們為什麼還不放過我?」他的嗓音顫抖著,身子晃了晃,無力地靠在石壁上。
明月一怔:「十哥,沒有人要逼你做什麼,只是現在錄影帶怪異失蹤,做為最重要的當事人,你必須要向陳先生複述一切。」
她的口氣變得強硬起來,不再像從前那樣溫和柔順。
「好,我說,那兩道白光根本不像是人類製造出來的光源,亮到極點,也熾熱到極點。假如你們也在場親眼目睹的話,肯定像我一樣驚駭失色,看到那樣的光,猶如突然之間面對死亡的威脅。當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躍下雕像逃走,免得被它吸入肚子里去。那一刻,我感覺這具龐大的雕像是中空的,能夠吞噬天地間的萬物,但當時蠍子王的人馬已經出現,如果盲目現身,也會被亂槍所殺,只能繼續潛伏下去——」
我突然插嘴:「你聽到了什麼聲音?」
他「啊」的抬起頭來,直瞪著我:「聲音?你怎麼知道?你還知道什麼?」兩串閃亮的汗珠從他的髮際滾落下來,映著最近處的一盞油燈發出的火光,更顯得他膽戰心驚,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