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胡夫金字塔上發生了什麼?(上)
我希望能儘快聽完整個故事,然後帶著希薇撤出這裡。因為除了最先發現的狙擊手外,在另外五個地方,我又看到了有人影晃動和武器反光出現。飛車黨的出現並非偶然事件,蜀中唐門的高手也不可能是替我出頭,再耽擱下去,只會陷入越來越危險的困境。
「我打不著火機,只能憑著每一次打火時的火星,費力地辨認著大廳中央的祭台。它的形狀是一顆七角星,高約一米,周長一百二十步,上面無規則地擺滿了各種雕塑,全部都像斯芬克司一樣,人頭獸身。陳先生,所謂的『獸身』各種各樣,有牛馬羊狗、蛇貓鼠鷹、虎兔猴雞……總之給我的感覺像是到了梵高的印象畫展一樣,製作者將根本不可能長在一起的人頭和獸身拼合在一起,形成了這個雜亂無章的雕塑群。」
她看了看我的臉色:「陳先生,你在聽嗎?」
我立即點頭:「當然,請繼續說,但你怎麼會以為這是個祭台,而不是一個展示雕塑的普通平台?」
在沒有完全弄懂希薇的心思之前,我不該妄下評判的,只能旁敲側擊地表示自己的疑惑。
「所有雕塑的中央,是一個縮小了的斯芬克司,總長度只有五米。它的前面,擺放著一隻被分割成三段的小貓,那是古埃及人祭祀儀式里很常見的一種。斯芬克司的體積要遠大於其它雕塑,所以我才會直覺地以為所有的雕塑都是它的陪襯,它才是整個平台的主角。」
我不再插言,只是點頭。
「我撇開祭台,沿直線走向對面的牆壁。斜坡那麼陡,肯定無法循原路回去,我想找到離開大廳的門戶,結果卻在石牆上發現了極其恐怖的事情。上面全部是筆畫流暢的一系列圖形,一幅連著一幅,詳細地表達出了一隻獸如何進入人的身體、然後進化為一個人的過程。陳先生,我拚命地打出火星,在最短的時間內瀏覽了四壁上的圖形,才知道祭台上的人面獸身都是通過一連串的進化而來——」
她的情緒又一次變得萬分激動:「它們在殺人!它們在……把自己變成人類,最終取代我們!取代我們!」
我捧住她的臉,中指輕叩她的左右太陽穴,這種刺激方法對平息人的情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希薇小姐,那都是幻覺,人類是不可能被取代的。你所看到的,或許只是古埃及人的一種夢想,埃及人既然能雕琢出如此宏大壯觀的斯芬克司像,焉知不會有其它作品流傳下來?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你最應該做的就是保持冷靜鎮定,跟我回城裡去。」我不想再耽擱下去了,並且她的講述已經告一段落,沒必要再經受這種「高處不勝寒」的折磨了。
「你,是不會明白的。」她安靜下來,向前一倒,撲在我的懷裡,低聲嗚咽著,「它們在殺人……它們在殺人……」
我抱住她,壓低了聲音附在她耳邊:「我們必須要下去了。」
她不再掙扎:「我很怕,陳先生,我真的很害怕。」
我嘆了口氣:「別怕,我會保護你。」事情發展到現在,我們兩個的命運正在悄然繫結在一起,無法分割,不過比起她僵死的時候來,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抱著希薇躍下雕像時,她的雙臂緊緊摟住了我的脖子,臉埋在我的胸膛上,像一隻害怕被遺棄的小貓。
我們在射燈交織成的光幕里稍作停留,一起回望這個巨大的石像。獅身人面的目光亘古東望,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彷彿與生俱來並將永遠以這種姿勢雄踞於大漠之中。
「它的眼睛里會射出白光,你知道嗎?」我向懷裡的希薇低語。
她只發出一聲黯然的長嘆,身子軟軟地靠在我懷裡。
「你在幻覺中滑進地下的入口在哪裡?」我向前走了幾步,已經站在希薇僵硬之間的落腳點。
「唉,你始終都只認為那是幻覺嗎?陳先生,於我而言,那段經歷是完全真實的,我確確實實到達了一個地下石室。」她抬起頭,仔細辨認了一下,用力點頭,「就在這裡,就在我們腳下。」
腳下是埃及政府費了很大一番力氣才澆鑄成的鋼筋混凝土地面,即使是里氏六級以上的大地震,也絕不可能將鋼筋結構撕裂,弄出一個讓她滑入的洞口來。我之所以在她的敘述過程中屢次不禮貌地做了打斷,正是因為自己完全把她的經歷當作了天馬行空的幻覺。
「希薇小姐,我們走吧。」我奔向車子,先把希薇放在副駕駛座位上:「坐好,我們回去。」
地面上的屍體都還在,蜀中唐門的人始終沒再出現,也不知道唐美究竟怎樣了。
我發動了車子,忽然有一瞬間的猶豫:「要不要先去金字塔那邊看一眼?」直覺上,金光出現一定是件不尋常的事情,我甚至想到了『會不會是大地震的前兆』這樣的古怪來由。沙漠里的地震威力也是相當驚人,有據可查的資料表明,一九二二年的一次地震將四座小金字塔直接吞噬,不露一絲痕迹。
超級大地震之前,某些時刻會出現「地光」現象,這已經是被廣大的地震預測部門承認的一條線索。
「還怕不怕?」我扭頭看著希薇。
她挺了挺身子,目光依舊盯在獅身人面像上面:「有你在,好多了。」
我踩下油門,扭轉方向盤,向胡夫金字塔的方向衝去。古埃及的文獻里曾有過記載,說斯芬克司是法老的坐騎,它和胡夫金字塔是密不可分的。既然在這邊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不如到金字塔下去看一下。
希薇的臉轉向車窗外,一言不發。
「對不起。」我感到由衷的歉意,畢竟是我把她拉進這團危險漩渦里來的。
「陳先生,沒有什麼好道歉的,中國人向來講究禮尚往來,你救過我,我再給你幫忙,互不相欠。」她的聲音里透著濃重的疲倦。
駕駛室里的氣氛有些僵冷,我的目光直盯著遠處的金字塔尖,心思已經完全轉到了蜀中唐門殺手的身上。希薇是個好女孩兒,氣質相貌不在冷馨之下,而且比冷馨更溫柔纖弱、善解人意,我不願意與這種優秀的女孩子走得太近,以免雙方產生誤會。
車子駛近金字塔時,希薇忽然問了一句:「陳先生,難道你對黃金之海真的不感興趣?」她的唇角帶著寂寞的微笑,舉手撩開額前的亂髮,完全是一副黯然蕭索的神情。
「我只對屬於自己的東西感興趣,這一直都是我的人生信條。」我說的話一語雙關,既是指物又是指人,相信希薇那樣的聰明人,一定會明白我的意思。
「那真的是一個好習慣——到埃及來尋寶的人都被黃金的閃光耀花眼了,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她臉上的笑意更深,我們之間出現了一道無形的隔閡,並且有越來越寬之勢。
我在金字塔前的廣場上停車,果斷地開門下車,向塔頂仰望著,並沒有發現唐美的蹤影。她的摩托車丟在前方二十米處,連支架都沒來得及撐開,摩托車是側躺在在路邊的,可見她追尋那道金光出處的心情有多麼急迫。
「我們到這裡來幹什麼?」希薇跟著跳下車,隨即抱緊胳膊,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有一位朋友在你昏迷時曾經施以援手,她剛剛一個人跑到這邊來了,我得看看她是否安全。」我盡量壓低了嗓音,回手從駕駛台下面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架迷你望遠鏡,迅速向塔頂搜索著。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在等待天黑的過程中早就有序地準備好了一切工具,可惜目前市面上只能買到這種仿製品望遠鏡,觀察效果比起軍方產品來差得太遠了。
「是誰?也是對黃金感興趣的人嗎?」希薇一語切中要害,在我的猜測中,唐美的確是為黃金而來。
我點點頭:「對,但她的的確確救助過你,只是沒能做到對症下藥罷了。」
塔頂一片死寂,根本不見人影,只有巋然不動的大石塊層層疊疊地堆砌著,泛著令人窒息的死灰色。
「我猜,你的那位朋友一定是個女孩子,是不是?」希薇的聲音里隱約透出酸溜溜的味道。女孩子的直覺真是厲害,唐美出現時她已經僵死過去,但現在她還是敏銳地聯想到了唐美的身份。
我放下望遠鏡,微笑著回答:「這一點重要嗎?無論男女,只要對咱們有幫助的是不是都可以稱其為『朋友』?」
希薇冷笑:「好吧,如果方便的話,請替我多謝她的幫忙。」
她重新鑽進車裡,打開暖風機,用力將身子蜷縮在座位深處。只過了幾秒鐘,她猛然坐直身子,取出口袋裡的記事簿和鉛筆,唰唰唰地畫了起來。
我一陣猶豫:「要不要去塔頂看看?為了唐美,當然也為了那道金光。」
冷馨的失蹤屬於極度怪異的意外事件,希薇的僵死後復甦、金字塔上的光、則是以「斯芬克司、金字塔」為焦點的系列怪事,需要放在同一個思考背景里來看。那陣突然出現又轉眼消失的金光,真的給了我極大的震撼。
「喂,陳先生,不要猶豫了,你去找你朋友吧,不要管我!」希薇頭也不抬地叫起來,把暖風機開到最高檔,呼呼直響的風聲十步以內聽得清清楚楚。
我思忖了一下,苦笑著回應:「算了,她的武功相當高明,或許不需要我的擔心,咱們先回去吧。」
真正需要保護的是希薇,她屬於「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女孩子,自然無法與唐美相比。我最後向塔頂搜索了一圈,依然毫無所獲,便悻悻然地回到車裡,把望遠鏡放回遠處。
「再等一等,假如她還不出現的話,我們就離開——」我靠在車邊,順手擦掉了反光鏡上的塵土。
希薇舉起記事簿,展示給我看:「就是這些雕塑和祭台,那經過微縮的斯芬克司脖子上也刻著同樣的詛咒。陳先生,你見識淵博,想必能夠再次賜教吧?」
在線條和陰影錯雜的畫稿上,她畫了相當多的人獸拼接怪物,被靜默地擺在一個星形檯子上。她用模糊而複雜的筆觸將擺在雕塑中央的一尊獅身人面像突出出來,再引出一個斜向的箭頭符號,後面跟著一連串的象形文字,正是剛剛我們在雕像頂上看到的那些。
「這就是——我看到的。」她發出一聲幽幽的長嘆,放下記事簿,扭臉向著車窗。
「那麼,是不是以前你在資料圖冊上見過同樣的造型,才會不知不覺地留在記憶當中?希薇小姐,古埃及人流傳下來的圖騰崇拜和文化符號根本無法用現代理論來闡述解釋,這一點,你豈不是比我更清楚?」我沒有急著發動車子,潛意識裡,自己預感到一定還會有奇怪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