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偌大的會議室內祇留一男一女獨處；女的是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男的則是悠閑地燃起一根煙，姿態優雅地靠坐在桌沿。
「請坐。」楊百川淡淡地開口：「我是該稱呼你李茜茜？還是娜娜呢？」
李茜茜低著頭，不敢出聲，一雙手指掐得都快變形了。她的腦筋拚命地思索各種理由、藉口、以求能全身而退，安全逃過此劫。無奈平常運轉還算正常的大腦，今天竟然公休，一點殘渣也榨不出來。
見她沉默不語，楊百川逕自替她回答：「我想，在『宏揚』應該叫你李茜茜吧，娜娜是你晚上的名字，對不對？」。
她依然吐不出半句。
「我的公司待員工不好嗎？讓你晚上還要兼差？」楊百川的口氣依然平淡。
「不是！」李茜茜立刻抬頭否認：「我沒有兼差。」
「哦？洗手了？」楊百川挑起眉，不置信地盯著她。
啊？洗手了？
李茜茜眼珠子一轉，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也好，就用這個方法。
「總經理，那些都是過去事了，每個人不都有過去嗎？」李茜茜勇敢地抬頭看著他，深吸了口氣接著道：「不管過去如何，如今我是『宏揚』的員工，這是我目前唯一的身份。」
「這麼說來，你現在是一個標準的上班族嘻？」
「是的，總經理。」
「沒有其它『副業』？」
「沒有。」從來都沒有，李茜茜在心裡補上這一句。
楊百川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看著她清澈無懼的目光，他的心竟然緊了一下。
別開視線，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將視線定在前方的白雲上。
「希望你說的是實話，我不希望我的員工因『外務』而影響分內的工作。」他緩緩轉過身來，以眼神詢問李茜茜。
「總經理請放心，分內的工作我一向做得很好。」看樣子他不追究了。
「另外，雖然員工的私生活我不便干涉，但我依然希望你的行為不要踰矩。」
「我知道。」幹嘛？當我是豪放女啊！
為甚麼她的反應如此鎮定呢？東窗事發，對她來說應該是件大事，為何她不急切請求隱瞞，或是與他談條件？而祇是一開始的震驚，之後便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難道對她來說，她之前的職業不是一個別人眼中的「把柄」嗎？想到她如此不在乎，楊百川的眉微微地擺了起來，傾身逼近她：「為甚麼把錢退回來？」
這是他一直在意的問題，也是他認為他之所以會惦著她的關鍵所在。祇要解開這個問題，他就不會再記掛她了，很快便能忘掉她。
原來他是在意這件事啊！
李茜茜突然明白了。有錢人家的少爺從小被人捧慣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事事順心，才使得他們目空一切。如今被人拒絕，心裡一時無法接受這個打擊，久久不能平衡，才教他介意這麼久。
看來她是小小地刺傷了他的驕傲嘍！
「我覺得受之有愧，不做事就不能白白收你的錢。」李茜茜決定幫他找台階下。當然不能告訴他，她是騙他的，否則難保他不會惱羞成怒。
「哦？這年頭像你這麼有良心的……公關，似乎不多了。」楊百川又向她逼近了些。
感受到陣陣的壓迫感，李茜茜頻頻往後退，直到背已抵靠在椅背上無路可退時，她伸出雙手輕輕推抵著楊百川的胸膛。
「總……總經理，你不用靠這麼近跟我說……說話，我的耳朵很好。」天啊！她心跳得好快。
「是嗎？我以為你很習慣這種情況。」楊百川意有所指，勾出一抹邪邪的笑。
「不，我一點都不習慣。」李茜茜使勁一推，將楊百川推后了一些距離，趁空檔站起身來，離他遠遠的。
「李小姐，你的態度很不友善。」楊百川站定身子與她對視。
「我祇是提醒你你該有的自重。」奇怪？堂堂一個大企業的總經理竟是這麼輕浮。
「自重？」楊百川詫異，他竟然被一個「應召女郎」要求自重！
這是他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算了，她現在是他的員工，他該一視同仁的。
「回答我一個問題。」
「甚麼？」這次他又要出甚麼難題了。
「為甚麼去做那種工作？」他不明白自己為甚麼要這麼問，但還是問出了口。
那種工作？
糟了！這次該用甚麼理由呢？
李茜茜下意識地咬了咬下唇，想著該如何回答。
但看在楊百川眼裡，卻認為她是不打算回答。
「怎麼？不想說？」
「總經理，我想……這個問題我拒絕回答。」她看了一下手錶，又道：「如果您沒有其它事情的話，我的下班時間到了，容我告退。」
不待他有所反應，李茜茜拔腿就跑出會議室；速度之快，讓楊百川懷疑自己的表現是否真像只「惡狠」？
＊＊＊
「彬彬！幫我煮豬腳麵線！」李茜茜一進門就拉開嗓門大喊。
「茜茜，你回來啦！」藍彬華上前一把拉住李茜茜的手就住屋裡走。「我們有訪客哦！」
「訪客？誰？」李茜茜的注意力瞬間轉移。能讓藍彬華邀請到她們合租小套房的人不多，此人想必是「重要人物」。想奢想著，她不忘用眼睛四處尋找訪客的身影。「在哪？」
「看！」藍彬華拉她在廚房門口站定，指著正在裡面忙得不可開交的人道。
咦？這個人的背影好熟，好像是……
「偉哥！」吳浩偉轉過身來時，李茜茜終於看清他是誰了，高興地上前要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小心！」吳浩偉端高手裡的菜，避免這個冒失鬼一頭撞上來。
李茜茜及時煞住向前沖的腳步，伸手接過他手中的菜。
「你退伍啦？」李茜茜一臉興奮。
「對呀，好懷念你的臉頰哦！」吳浩偉愛憐地捏捏她臉頰。
「哎喲！小力點，都快被你捏成肉丸臉啦！」
「好好好！你跟彬彬準備吃飯，我再炒個青菜就好了，等一下邊吃邊聊。」
「嗯。」
小小的套房內，瀰漫著可口的飯菜香。李茜茜跟藍彬華愉快地準備餐具，一時之間時光好像又回到大學時三人在一起的情形。
李茜茜、藍彬華及吳浩偉三人是大學的同班同學，而李茜茜與藍彬華從大一開始就一起合租房子。因為藍彬華生就一張古典美人的臉，李茜茜一開始就很喜歡她，還以她的保護者自居。得知她也正在找房子，便提議與她合租房子，尚能互相但照顧。藍彬華也很喜歡李茜茜樂觀開朗的個性，因此對她的提議也就欣然接受了。後來事實證明，被照顧的人反而是李茜茜。
當然，房子不是她們自己找的，而是吳浩偉幫她們找的，原因是因為他想追藍彬華。
藍彬華後來也被他的誠意感動，因此大二時，他們便成為班對了。這期間李茜茜幫了不少忙，所以吳浩偉把她當妹妹一樣疼，對她照顧有加。所以李茜茜雖然是一個人只身前來台北唸書，但有了他們兩位的照顧，讓她能順利完成學業，進而留在台北工作。
「哇！好久沒吃到偉哥做的菜了，不知道你的手藝有沒有退步？」三個人坐定位后；李茜茜望著一桌豐盛的佳餚，食指一動。
「試試看就曉得嘍！」藍彬華首先動筷。
「如何？」吳浩偉溫柔地看著她。
「師父就是師父，徒兒佩服！」藍彬華衷心地讚美，因為吳浩偉以前是美食社的社長，藍彬華曾向他討教過做菜的方法。
「沒錯，還是一樣一流的手藝。」李茜茜已經塞得滿嘴食物了。
「茜茜，慢慢來，菜很多，一定夠你吃！」吳浩偉又捏捏她臉頰。「你的臉還是一樣圓嘟嘟的。」
「對呀，彬彬把我養胖的。」她向藍彬華眨了眨眼，又轉向吳浩偉：「還有，既然你已經退伍了，我就把彬彬還給你嘍！你看，我把你老婆保護得多好，一根頭髮也沒少哩！」
「是，謝謝你這個大功臣！」
「不客氣。」李茜茜又想到一個問題：「偉哥，你甚麼時候退伍的？」
「一個月前。」
「甚麼？你拖了一個月才與我們聯絡？」
「我是打算等工作跟住所有著落後再來找你們的。」
「都搞定了嗎？」
「嗯，我住的地方就在你們隔壁巷子。」吳浩偉難掩心中的喜悅。
「哦──你是故意的！」李茜茜看看他，又看看藍彬華，猜出吳浩偉的用意。
「其實也有一點巧合啦！」吳浩偉不自在地搔搔後腦。
「還有更巧的呢！」藍彬華神秘地看著李茜茜。
「哦？還有甚麼？」
「茜茜，聽說你現在在『宏揚』上班？」吳浩偉不答反問。
李茜茜點點頭，不知道他想說甚麼。
「阿偉就在你公司旁邊的大樓里上班呢！」藍彬華代他回答。「是一家洋酒批商。」
「真的？！」這麼說來，他們三個真是太有緣了。不但唸書時是同班，連出社會也能聚在一起，老天實在太眷愛他們了。
「對了，茜茜，你剛剛一進門為甚麼嚷著要吃豬腳麵線呢？我記得你生日過了呀！」藍彬華突然想起李茜茜進門那一幕，她好像有甚麼事要說。
經過藍彬華的提醒，李茜茜才猛然想起今天她在公司發生的「鳥」事，不禁嘆了一口氣：「我是要去霉運啦！」
李茜茜把今天的情形向藍彬華及吳浩偉報告了一遍，也大致向吳浩偉提了一下當初她整人的經過。
「原來他是你公司的總經理呀！」
「為甚麼不跟他說實話？」吳浩偉不贊同李茜茜今天的作法。甚麼玩笑不好開，偏向人謊稱自己是「應召女郎」，虧她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
「我哪敢！你沒看到他那副吃人的樣子，如果讓他知道我是騙他的，他不把我大卸八塊才怪！」
「我想不至於吧。一個大企業的主事者，應該不會禁不起一個小小的玩笑。」藍彬華提出她的看法。
「這很難說。你不知道有錢人都很愛面子的嗎？」
「說的也是。不過，還是要怪你，誰叫你貪玩，沒事幹嘛騙人家？」
「對呀，你還是這麼皮。」吳浩偉也同聲譴責。
「你們別再罵我了，我已經遭到報應了，好可憐啊！」李茜茜裝出一副小媳婦的樣子博取同情。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惡作劇！」藍彬華知道這句話的嚇阻效果不大，因為李茜茜的「忘性」十分良好，但是她依然忍不住要說一說她。
「不敢了。」
「那他以後會不會為難你啊？」吳浩偉憂心地說，他一向質疑她的自衛能力。
「所以我才要吃豬腳麵線啊！希望厄運從此隨風而逝，不再來打擾我。」李茜茜祈求的眼神投向藍彬華。
「有效嗎？」她豈會不明白她的企圖。
「試一試嘛！寧可信其有，不是嗎？」李茜茜雙手合十：「拜託一下吧！」
「好，那我明天就煮豬腳麵線。」
「萬歲！彬彬最好了！」李茜茜見目的達成，拍手歡呼。「偉哥明天也一起來吃。」
「好。」他希望以後天天都能來與她們一起共進晚餐。：「對了，如果你們總經理以後再為了此事為難你的話，我建議你不妨跟他說真話，省得麻煩。」吳浩偉還是覺得不安。
「對啊。你不是常說——自首無罪嗎？」
「是沒錯，但是你忘了下一句承認加倍！」
＊＊＊
事實證明，豬腳麵線的效果並不大。
今天一進辦公室，劉經理立刻傳喚她去，開門見山地告訴她，總經理直接指定她擔任此次美國ＩＴＵ公司在台設廠專案的特別助理，並協助他爭取這個案子。
乍聽之下，李茜茜滿心喜歡，心想終於有機會好好表現一下了；豈知劉經理接下來的話讓她感覺前途多難。
「公司很重視這個案子，所以這個案子由總經理親自督導指揮。他的要求一向嚴格，茜茜，你要有以公司為家的心理準備。」劉經理明白楊百川重視這個案子的原因，因為他想藉由與美國最大化學公司ＩＴＵ合作，以此做為「宏揚」跨入化學業的踏板。若能順利達成，將會使「宏揚」步上另一個新的里程碑，所以楊百川對這個案子勢在必得。
李茜茜怕的倒不是晝夜不分地工作，而是擔心要常與楊百川接觸，不知他是否會故意找她麻煩。那天她無禮地逃走，是仗著他在二十樓，她在八樓，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幾乎為零，所以她大可放心不會再與他見面。因為他是大老闆，每天有忙不完的事，不太可能會去注意她這個小小的「老鼠屎」。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冤家的路向來窄得很，她祇能自求多福了。
「茜茜，沒問題吧？」劉經理的心裡其實是很高興的。這麼大的一個案子，總經理竟然答應讓新人參與，表示肯定他的用人能力。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讓李茜茜好好發揮，以證明他的眼光沒有錯。
「沒問題。」李茜茜收拾起沮喪的心情，回給劉經理一個自信的笑容。
管它的！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劉經理對她寄予厚望，她豈能漏氣？
「很好。還有一點，這個案子除了以開發部為首，尚須其它部門的協助，所以你要好好培養跟各部門的關係，知道嗎？」
「明白。」這一點她倒是很有自信。
單憑她那張甜死人不償命的嘴巴，以及她的招牌「歐斯麥」笑容，很少有打不通的人脈；祇除了一個人——她奶奶，關於這一點，李茜茜一直引以為憾。怪祇怪自己是女生，才無法討得重男輕女的奶奶歡心，真嘔死了！
離開經理辦公室后，就見一群三姑六婆九姨媽聚在茶水間里嘀嘀咕咕，不曉得又在談論甚麼八卦了。李茜茜拿著茶杯進到茶水間泡茶，立刻被同事拉了過去。
「茜茜，告訴你哦，聽說總經理的新歡是那位玉女紅星朱莉！」同事甲一臉神秘。
「喔。」
「對呀！可是很奇怪，以往跟他傳出徘聞的女主角都是屬於『肉彈』型的，為甚麼這次換口味了呢？」同事乙滿臉問號。
「哎呀，大魚大肉吃多了，偶爾也換換清粥小菜啊！」同事丙比喻得不倫不類的。
「說的也是。不過他再怎麼換，也不會換到我們這種『泡麵』吧。」同事乙十分自卑。
李茜茜對這種八卦一向沒與趣，轉身泡著自己的茶。
「茜茜，你都不好奇嗎？」同事甲不滿李茜茜不感興趣的態度。
「好奇有甚麼用？你們不是說他不會吃泡麵嗎？所以這種沒建設性的幻想本小姐是不會參與的。」開玩笑，她躲都來不及了。
「可是總經理那麼帥，想不注意他都難。」同事甲一臉崇拜，再度陷入自己的幻想中。
李茜茜聳聳肩，不置一辭，泡好茶后準備離開。
「其實……我發現茜茜長得有點像朱莉妮！」同事乙仔細看了看李茜茜。「真的有幾分神似呢！」
「是嗎？」李茜茜挑挑眉。「可惜我不是清粥小菜。好了，工作啦，等一下林姐又要來獅吼了。」
眾女子一聽到「林秋英」的名諱，登時做鳥獸散，不敢招惹這名母老虎，保命重要。
李茜茜邊走回位子邊想，甚麼大魚大肉、清粥小菜的；若真要形容自己，她倒認為自己像湯圓——皮薄餡又多。唉！自戀！
＊＊＊
楊百川發現自己錯了。
坐在高級的法國餐廳內享用浪漫的燭光晚餐，但他腦子裡浮現的竟是李茜茜那張清麗的臉。
「川，怎樣了？你吃得好少。」朱莉溫柔地拍拍他手背。
「喔，突然想起一件公司的案子。」楊百川隨便撒了個謊。
「你啊，都下班了，還記掛著公事。」朱莉嬌聲輕斥，端了杯葡萄酒給他：「來，讓自己放鬆一下，好好享受一頓晚餐。」
楊百川接過酒杯，與朱莉互飲而盡。他看著眼前的女人，她是那麼溫柔地服侍他，那麼，「她」是不是也曾這樣服侍其他的男人？還是更主動地投懷送抱？
該死！他又想到她了。
楊百川猛然用一下頭，想要甩掉那糾纏他的倩影。為自己再倒了一杯酒，他一口氣灌下。
「怎麼了？」朱莉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
「沒事。」他是怎麼了？自從那天再次見過她之後，他整個人就不對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狀況，思考也無法集中，壞了他向來沉穩的形象。
看著一桌子的佳餚，他突然沒了食慾，連約會的興緻也沒了。
「朱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未處理，不陪你了。待會打電話叫你助理來接你。」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楊百川買單后匆匆離去。
這樣沒禮貌的舉動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是委屈了朱莉。但是他此刻祇想一個人靜一靜，讓脫軌的思維能回復。他相信這祇是短暫的現象，以他良好的自制力，很快就能調整過來的。
開著車子在市區逛了一圈后，楊百川決定回公司去，讓自己沉浸在忙碌的工件中便可除去一切雜念。
車子駛近宏揚大樓時，他驚訝地發現公司里竟然還有人。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是甚麼人、甚麼事情必須加班到這麼晚？
燈源是在八樓，應該是開發部，或許是劉經理還在處理公事。也好，他也想找劉經理研究一下ＩＴＵ案子，所以停好車子后，楊百川便來到八樓。
聽見電梯開門的聲音，李茜茜沒回頭，祇是低頭看了一下手錶。
「警衛伯伯，你今天比較早哦，現在才九點。」李茜茜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繼續敲打著鍵盤。「放心，九點半一到，我會乖乖走人的。」
由於忙著編整ＩＴＵ文件資料，李茜茜白天有自己分內的工作，所以祇能利用晚上加班來處理。這一個禮拜，每到九點半樓下的警衛伯伯就會好心地上來提醒她該下班了。若不是彬彬不允許，她還真想買個睡袋來公司打地鋪呢！
沒有聽見回應，李茜茜以為警衛已經下去了。奇怪？通常警衛伯伯每次上來都會跟她哈啦兩句，怎麼今天沒有？算了，這樣也好，她可以省下一些時間專心工作。今天進度比較快，不用到九點半就可以完成了。
「對不起喔！餓壞你了，待會賞你一頓炸雞。」李茜茜摸摸咕嚕咕嚕叫的肚子自言自語。
「你沒吃晚餮？」突兀的男音在寂靜的辦公室內響起。
不是警衛伯伯的聲音？
李茜茜反射性地回頭，看到的卻是她避之惟恐不及的人。
「總……總經理！」她立刻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這麼晚了，他怎麼會在這裡？
楊百川走上前去，看看她的電腦畫面以及印表機上列印出來的資料，原來她在整理ＩＴＵ的資料。
再轉頭看著僵立在一旁的李茜茜，楊百川不贊同地微微蹙眉：「為甚麼待到這麼晚？」她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嗎？
「白天還有其它的事要做，祇……祇好利用晚上加班。」李茜茜依然滿腦子問號，不曉得此刻他為甚麼會在這裡出現。
「以後不要待這麼晚。」楊百川的心因為她的深夜加班而泛起一絲心疼，不想讓她以為自己關心她，多事地補上一句：「浪費公司的電。」
「是。」小器、惡劣、龜毛！李茜茜在心裡偷罵他。
她這麼辛苦工作還不是為了公司，竟然為了幾塊錢的電費責怪她，沒良心的老闆！
「東西收一收，我帶你去吃飯。」楊百川冷冷地下令，語氣中的不悅是因為她不懂得照顧自己。
「啊？」她有沒有聽錯？李茜茜的動作僵在半空中。
「我上樓拿分資料就下來，在這裡等我。」拋下話后，楊百川搭電梯上二十樓拿資料，留下李茜茜呆站在原地。
跟他去吃飯？
不不不！她腦袋秀逗了才會跟他去吃飯。李茜茜為了不讓這個厄運降臨在自己身上，加速收拾速度，草草關掉所有電源后，腳底抹油，溜了！
李茜茜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心情好得在紅磚道上走走跳跳，嘴裡還哼著歌，沒注意到身後悄悄接近的黑影。
「小姐，一個人呀？」一名滿臉橫肉的男人擋住她的去路。
李茜茜見到來人，後悔自己的本意；左右看了一下，附近的辦公大樓早已燈火全熄，路上又沒甚麼車輛，這下她要脫困勢必沒那麼容易了。
「不用看了，如果你想找人陪你，祇有找我了。來，我會好好疼你的。」男子一臉淫笑地朝她逼近。
「你……你不要過來哦！我男朋友等一下就來接我了。他……他很厲害，你……要是敢碰我一下，他會打散你全身的骨頭。」李茜茜試圖恐嚇他，無奈顫抖的語調少了幾分嚇阻力。
「哎喲！小寶貝，看你嚇成這樣，你男朋友太不應該了，放你一個人。沒關係，他不在，我疼你好了，來，我親一下。」說完上前抓住李茜茜雙臂，一張沾滿檳椰汁的嘴就要湊上來。
情急之下，李茜茜打算放手一搏，握緊右拳，使勁地朝歹徒的臉揮去——
「哎喲！」一瞬間，歹徒被打飛了出去。
不會吧？她都還沒打到他！
李茜茜看著倒在地上的歹徒，再看看自己的拳頭，不相信自己有此種神力或者說是氣功，竟能把一個大男人打飛出去。
「哈……對不起，我……我不知道她……她在等你……嘿……」歹徒努力地從地上爬起，頻頻向李茜茜鞠躬哈腰。
「啊？」李茜茜被搞糊塗了；但隨即出現的男音讓她明白了一切。
「滾！」聲音從李茜茜頭頂傳來。
祇見歹徒連滾帶爬地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總……總經理，這麼晚了，還……還沒睡呀？」李茜茜轉身看見楊百川那張老Ｋ臉后，心虛地跟他打哈哈。
「為甚麼不等我？」冷淡的口氣表示他的不悅。
他楊百川從來沒被人爽約過，她竟然放他鴿子，還是被一個女人放鴿子，教他面子往哪擺！
「呃……我以為……以為總經理祇是……祇是客套，所……所以就沒……沒當真。」李茜茜邊說邊後退，想找機會「落跑」。
「我從來不跟人客套的。」楊百川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是……是嗎？」再退幾步距離就夠了，李茜茜深吸口氣，準備行動，一、二、三——
「如果你再放我一次鴿子，明天全公司的人都會知道你的豐功偉業。」恐嚇之語一出，及時拉住了李茜茜的腳步。
楊百川並不喜歡用這種小人招數對付一個女人，但是她明顯的抗拒態度令他心裡頗不是滋味。
「啊？」李茜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宏揚企業的總經理竟然出言威脅她，祇因她放他鴿子。
很好，效果不錯。楊百川滿意於她的靜止不動。
「走吧。」丟下這句話后，楊百川率先往前走。
「走？要去哪？」
「你該不會忘了我要帶你去吃飯的事吧？」楊百川回頭看著一臉問號的李茜茜。
「吃飯？」對哦，她差點忘了。不過，為甚麼要跟他去？她不會自己去嗎？瞧他那張老Ｋ臉，多影響食慾啊！「總……經理。」
楊百川再度回頭，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請問一下，我可以拒絕嗎？」
「很抱歉，我不接受拒絕。」十足的狂傲語氣。「而且也不容許你拒絕，因為你知道後果如何。」
「你威脅我？」李茜茜因為他狂傲的態度，肚子里升起一把怒火，燒得讓她膽子大增，很想扁他！
「我從不知道我楊百川請人吃飯還得用威脅的。」他朝她走近。「是甚麼理由讓你想拒絕？」
他在女人這一方面一向很吃得開，祇有他拒絕人，從沒有人拒絕他的情形。為甚麼這個女人這麼排斥他？難道就因為他知道她的「底細」？
「我……我不餓！」氣憤地說出違心之論。但就像是要拆穿她的謊言似的，她的肚子卻在此時發出抗議之聲。
「看來你並不誠實。」楊百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生起氣來的表情真生動，漲紅的雙頰、圓睜的杏眼，讓他的心湧起了一股奇異的感受。刻意忽視這個感受，楊百川再度以冷靜的面孔對著她說：「跟我吃飯有這麼痛苦嗎？」
「對。」不錯，尚有自知之明。
真誠實啊！楊百川自嘲地一笑，想不到自己在她眼中竟是這般不值。
「那祇好請你多忍耐了，我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你」李茜茜現在祇恨自己沒有他高大，不然她鐵定找他單挑。「你看我不順眼對不對？」
楊百川挑眉，不知道她為何口出此言。
「因為我的『前科』，所以你認為我是『宏揚』的老鼠屎。為了維護『宏揚』優良的血統你就用這種方式整我，變相地逼退我，對不對？」指控的纖指落在楊百川的鼻尖前。
「看來，你真的很不想與我一起用餐。」
「我說錯了嗎？」
「我不承認莫須有的罪名。」
「莫須有？」難道是她想錯了？「那你為甚麼要強迫我跟你一起吃飯？」
「老闆體恤部下的辛苦，請吃個飯應該沒甚麼吧。」
「真的？」她依然存疑。
「我祇是不希望以後有人說我壓榨員工，讓員工因為工作而得了胃病，勞委會那些官員很煩人的。」第一次請人吃飯還得解釋理由，楊百川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如果真是這樣，我為剛才的話向你道歉。」勇於認錯是她的優點之一，畢竟是她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
「這下你肯賞光了吧？」
李茜茜略顯遲疑。跟他這個是非頭子一起吃飯，會不會明天就傳出緋聞？她可不想被他的仰慕者暗殺。
「你放心，祇是吃個飯，我不會拐你上床的。」楊百川以為她顧忌他另有所圖。
李茜茜聞言羞紅了雙頓，想必他是誤會了。算了，再僵持下去不免顯得自己不識好歹，不就是吃頓飯嘛，又不是上賓館，怕甚麼？誰會把她這個醜小鴨跟他這個白馬王子聯想在一起呢？
她仰起笑臉道：「那我要吃炸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