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原諒你就是饒恕自己
第1節
夜裡,郝樂意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郝寶寶的話。人真奇怪,睡不著,總一個姿勢躺著就會覺得彆扭,甚至累得慌,索性就坐了起來,也沒開燈,怔怔地看著馬躍。
只要和她在一起,馬躍習慣側著身子睡,一隻胳膊摟著她,一條腿搭在她身上。可自從他從英國回來,她和他僵持著,不讓碰,就算他在睡夢中把胳膊腿搭到她身上,都會被無情地掀下來,幾次之後他就謹小慎微了,每晚入睡的時候,都蜷縮著,抱著自己的胳膊。
郝樂意依在床頭上看著馬躍,看他自抱胳膊蜷縮而睡的樣子,突然覺得他可憐,像個沒人摟抱卻渴望溫暖的小孩,被冷冷地棄在那兒,好像是哭夠了鬧也沒力氣了,就抱著自己的胳膊抽泣著睡去了。
瞬間,她的心,有點軟。
其實,馬躍也沒睡著,因為失眠的郝樂意在輾轉反側,她動作幅度雖然不大,但還是通過席夢思床墊的輕輕震蕩傳遞給他了。
郝樂意坐起來包括定定看著他,目光柔軟了下來,他都是知道的,但他還是裝睡,裝作在睡夢中一翻身,就把胳膊搭在了郝樂意身上。他承認,他學狡猾了,搭出去的這條胳膊其實是投石問路——如果郝樂意還惱著他,肯定會恨恨拿開他的胳膊的。
但郝樂意沒有。
他就得寸進尺地往她身上靠了靠,好像睡著睡著突然感覺摟到了一個溫暖的東西,於是下意識地往自己懷裡圈了圈,郝樂意還是沒動。
馬躍心裡一喜,覺得有門,嘴角就翹了上去。
郝樂意看見了他上翹的嘴角,有被算計了的感覺,遂拿起他的胳膊,扔到一邊,「討厭。」
馬躍睜眼,裝作被弄醒了的樣子,揉了揉眼睛說:「你怎麼不睡?」說著爬了起來。
「我睡不著。」郝樂意還是冷冷的。
「樂意,你還生我氣?」
郝樂意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樂意,我向上帝發誓,我回來了,這事就是結束了。」
「對你來說結束了,對我來說剛開始!因為我剛知道!」是的,她現在不再提離婚了,為了她親愛的伊朵。現在她必須相信,男人出軌不是因為對老婆不愛了,是動物的獸性發作而已。
「樂意,我發誓我真的不愛她,我只是沒抵抗住寂寞的侵蝕,沒扛得住誘惑。」
「你越說你不愛她我越生氣!你不愛她你還和她上床,說明什麼?你和隨便一個女人就能上床,說明你沒原則,你下流!你流氓!你就是一頭髮了情的動物!」說著,郝樂意把湊到她跟前的馬躍推到一邊,「你離我遠點,你讓我噁心!你讓我噁心我自己!」說著,她噼里啪啦地打他咬他,越打越生氣。她像一隻被激怒了的小母獸,沒頭沒臉地噼里啪啦地打他。,馬躍不還手,只是抱著腦袋,豁上了皮肉讓郝樂意打。他知道郝樂意打他一點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既不打他也不罵他,那樣的平靜,是毀滅前的寂靜。只要郝樂意罵夠了、打出了氣了,他們的婚姻基本就保住了。
所以他一定要讓她打夠了,一定要讓她知道他被打得很慘,所以他慘叫,他的慘叫聲把陳安娜也引來了,她拍了幾下門就被馬光明拖了下去。馬光明理解兒子慘叫的含義,那是陰謀得逞的歡呼。到底,男人更了解男人。
最後,馬躍一副被打慘了的樣子,抱頭鼠竄到了地上,怯怯地看著依然氣咻咻的郝樂意,「媳婦,我撒泡尿回來讓你繼續打,我怕尿在床上害得你洗床單。」
這要是在往常,郝樂意肯定會哈哈大笑。
可今天郝樂意笑不出來,她怔怔地看著他,突然號啕大哭。馬躍小心翼翼地湊到床上,攬著她的肩,攬到懷裡,狠狠地抱著。他反覆呢喃著一句話:對不起,我愛你。郝樂意伏在他的懷裡,哭得那麼慘,漸漸的,她像個哭累了的孩子,在他懷裡,小聲而輕輕地抽泣著。馬躍的難過也是真切的,他萬沒想到,他和小玫瑰的出軌會給郝樂意帶來這麼大的傷害。
現在,他發自內心的反省,終於明白了,男人**,分感情的和生理的兩種,而且這兩種性質的**,是會相互轉換的。譬如說,在他認識郝樂意之前,和小玫瑰,那是因為愛而**,後來小玫瑰拿著本應屬於他的愛情去換取她想要的東西了,他深深受了傷害。那種受傷,不僅僅是自己心愛的人被別人搶了去的那麼簡單,而是突然發現,自己視若寶貝的愛,其實不過是馬路邊的**女,只要價錢合適就可以領走。更多的傷害是來自對自己無能為力的自卑,以及對方跌落出自己期望值的失望。然後他遇到了郝樂意,他和郝樂意**是因為感情因為愛。後來再去倫敦,和小玫瑰上床,純屬生理的衝動,就像一個人回到闊別多年的家鄉,感慨之餘,睡了當年的老炕,僅此而已。
那天晚上,他不停地自我反思,也和郝樂意說,是他渾球,他都恨死自己了,有時候走著走著,他都恨不能讓車把自己撞死,因為後悔折磨得他都快痛不欲生了。郝樂意就用沾滿了淚水的手來捂他的嘴,馬躍就知道,徹底好了,郝樂意不捨得他死,她還是愛他的,他攥住了她的手指,然後吻她,那天夜裡,他們做了一場闊別了一年半還要多的愛。
前幾個小時還在聲淚俱下地斥責這個男人是下流的流氓,幾小時后卻要在這流氓的身子底下**,郝樂意有點不好意思,她一直閉著眼。馬躍像回到故鄉的遊子一樣,心馳神往地在她身上盪著鞦韆,不停地親吻她的臉她的胸。她空曠了一年半之多的饑渴,終於得以慰藉,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全身,彷彿都化作了嬰兒的嘴巴,一張一弛地吮吸著馬躍,彷彿恨不能將他整個地吞到身體里去,迷離的尖叫里她聽見了馬躍的狂呼,像萬馬奔騰的電流穿越了她整個的身軀……
第二天早晨,郝樂意早早醒了,她支撐起上半身,看著馬躍,突然感覺羞恥。如果,她這就原諒了他,就當曾經的事情沒發生過,他會不會因此而瞧不起她?覺得她窩囊,沒骨氣?
想著想著,心就繃緊了。
馬躍翻身,把她卷進懷裡,迷糊著說:「再睡一會兒。」
郝樂意從他懷裡掙出來,定定地看著他。這麼長時間以來,這是馬躍睡得最踏實的一夜,就想繼續迷糊一會兒,閉上了眼睛。
他這一閉眼,郝樂意心裡就咯噔一下,心想,果然,瞧他懶洋洋不愛答理她的那種眼神吧,好像她不過爾爾的樣子,就有些又羞又惱,晃了馬躍的肩一下,「馬躍。」
馬躍翻身,背沖著她,嘴裡嘟囔著,「別鬧,我再睡會兒。」
「馬躍!」郝樂意惱了,下床,轉過去,站在馬躍臉沖著的方向,「你瞧不起我?」
馬躍心裡也刷地激靈了一下,坐起來,「我瞧不起你幹嗎,你是我媳婦。」
「因為你出軌了,我沒和你離婚!」
馬躍獃獃地看著她,突然不知說什麼好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
馬躍哭笑不得地說:「樂意,我親愛的樂意,你讓我說什麼好?我腦子缺火啊,我希望你和我離婚?」說著,伸手來拉郝樂意,「乖,再睡會兒。」
郝樂意甩開他的手,「少打馬虎眼,你還沒回答我呢。」
「好,我回答你,我不僅瞧得起你還尊重你、熱愛你,你是我的媳婦郝樂意,要說瞧不起我也只能瞧不起我自己。」
「你瞧不起自己什麼?」
「我……我瞧不起自己犯渾……」馬躍突然有嗆了一口黃連的感覺,又苦又澀,想咳又全然咳不上來,不咳又憋得難受。
「你是瞧不起自己沒擔當的勇氣,又滾回來和老婆孩子過日子了吧?」郝樂意一臉的怒意。
馬躍就啞口無言了,「樂意,真的,我錯了,咱能不能把這一頁翻過去不提了?」
「不能!」
「為什麼?」
「我的心理關還沒過。」
「你什麼時候才能過了?」
「不知道,你以為我願意擱在這兒煎著?」
「好。」馬躍雙手合十,「上帝保佑,讓你快點跨過這道門檻,看你挨煎我也難過。」
郝樂意哼了一聲,去廚房做飯。
馬躍送她和伊朵去幼兒園,郝樂意特意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一路上歪著頭看馬躍。馬躍讓她看得心裡發慌,車子開得都有點像醉漢了。
「馬躍,你是不是覺得我變了?」
「沒有。」馬躍說完,又覺得不對,郝樂意肯定會說他不真誠,就忙改口說,「變了一點。」
「哪兒?」郝樂意逼問。
「哪兒都有,你是咱寶貝的媽媽了,能不變嗎。」馬躍心裡發虛,每一句回答,都小心翼翼,唯恐被郝樂意撿了把柄反擊,「你越變我越喜歡了。」
「那就是說你以前不喜歡我?」
「以前也喜歡。」
「那麼怎麼越變越越喜歡了?」
馬躍在心裡仰天長號:蒼天啊大地啊,您就饒了我吧,您就是把七仙女派出來跟我使美人計我都不敢出軌了……
第2節
送完郝樂意,馬躍像匹被折磨慘了的老牛,沒精打采地去了馬光遠的酒店,沒敢說馬騰飛讓余西嚇得不敢結婚要孩子,只避重就輕說馬騰飛暫時不想進圍城,想再輕鬆自由一陣。
馬光遠氣得長一聲短一聲地嘆氣,聯合了田桂花,一連幾天在飯桌上同仇敵愾地數落馬騰飛:都三十二歲了,就是現在結婚,郝寶寶一刻也不耽誤地現在就懷孕,也得三十三歲做爸爸。人年紀大了,身上的零件就沒個不衰老的,生孩子的系統當然也不例外……
馬光遠和田桂花不知道,他們越是這樣迫切地盼著抱孫子,馬騰飛越不敢結婚。因為一旦結婚就得趕著日子造人,可余西的性格,他又不是不了解,絕對說到做到,先不要說生了孩子要防著余西了,就連現在他心裡也直撲通,唯恐他和郝寶寶談戀愛的事傳到余西耳朵里。一旦她知道了,那絕對不是一般的瘋狂,因為余西雖然和馬騰飛離婚了,可在心理上,她依然把自己當馬騰飛的妻子,她可以不和馬騰飛在一起生活,馬騰飛可以敷衍她躲著她,但只要馬騰飛身邊沒其他女人,她就是無所謂的。而且她還會認真地自我編造童話,認為馬騰飛之所以沒有再談戀愛再娶,並不是因為她的糾纏,而是心裡一直裝著她,盛不下別的女人。即使如此,他們也不能在一起生活,就好比他們各自是一款化學試劑,一旦用婚姻的形式融合在一起,就會發生毀滅性的反應,所以,註定了他們今生今世只能這樣悲壯,不遙遠,卻只能相望。
這一切,馬騰飛心裡清楚,但不敢和父母說,怕一旦說了他們會崩潰或者會去找余西。事到如今,他很清楚余西的人生悲劇,和他有很大的關係,他真的不忍心餘西再因為他去受任何責難。
所以,他和郝寶寶的約會,向來也是比較隱秘的,盡量避開余西。郝寶寶好像明白他的心思,也比較配合。他甚至想等和郝寶寶的感情建立到一定程度了,就和她商量,為了不讓余西知道,他們不大辦婚禮,他再另買一套房子,到時候,郝寶寶和父母住在新房子里,他們登記,生孩子。但是呢,要讓外界看起來好像他們沒結婚似的,避開余西的注意。可現在,他覺得和郝寶寶的感情還沒處到那份上,如果說這些,會讓郝寶寶有辱沒感。
馬騰飛哼哼哈哈地敷衍著,他越這樣田桂花就越生氣,跟馬光遠說如果三個月內馬騰飛還沒結婚,就給他把「血」斷了。
田桂花說的「斷血」,就是切斷經濟上的援助。馬騰飛是大學講師,有不高也不低的四千多塊的陽光工資,可對於在消費上大手大腳的馬騰飛來說,少到可以忽略不計。田桂花不僅承擔了所有的家庭開支,還按時候往他卡里打錢。
收到錢的馬騰飛就會抱拳感謝老娘,有時候也不謝,會耍著賴說,田桂花兩口子應該感謝他,要不是有他這兒子幫著花,他們老兩口,一個往家掙的一個負責囤的,跟倉鼠似地忙個不停,多沒勁。
當然,這是開玩笑,雖然是標準的富二代,但他絕不是揮霍無度的紈絝子弟,除了畫畫看書旅遊,沒什麼不良嗜好。最大的開銷也就是寒暑假期,滿世界跑著遊山玩水。這也是馬躍最羨慕他的地方,做個有理想的紈絝子弟多爽啊,他這輩子是沒指望了,那麼,伊朵有指望嗎?
這麼一想,馬躍就惶惑了。讓伊朵做一個有理想的紈絝子弟,即使工作也不是為謀生,而是為興趣和人生的充實,像她的堂伯父馬騰飛一樣。這是馬躍的理想,一個需要他努力掙扎尚不知是否能實現的理想。
所以,馬躍決定腳踏實地,理想的實現要從現在開始奮鬥,再也不能待在家裡了,他也怕待在家裡。
郝樂意是不再提和他離婚的事了,可原諒了馬躍,她好像受了侮辱了似的。而且要命的是,她感覺人人都在嘲笑她的忍辱含垢。她像神經質了一樣,只要下班回家,就會看著馬躍發獃,她會說:「馬躍,其實我們是閃婚啊。」
馬躍否認:「誰說的?咱倆談了一個多月呢。」
「談了一個多月就不叫閃婚了?」
「不叫,幾天才叫閃婚。」
「不對,我覺得咱倆還是閃婚。閃婚是有後遺症的,相互了解不夠。」
「胡說,劉歡和他老婆是真正的閃婚,人家幸福著呢。」
「我可沒劉歡他老婆那麼好的命。」
馬躍就無語地看著她,這幾天,郝樂意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把他逼到了牆角上,讓他真的體味到了什麼叫無話可說,「戀愛談得時間長不等於感情深,說明這兩個人誰都沒看好誰,所以才下不了決心結婚一直拖著。」
郝樂意會恍然大悟似的笑一下,然後也說:「對,比如說你和那個小玫瑰,都同居了兩年多也沒結婚。」
馬躍就語結。
郝樂意會再一次追問:「馬躍,你說實話,你有沒有在心裡瞧不起我?」
馬躍賭咒發誓。郝樂意還是不信,會喃喃自語似的說:「我知道你不會承認,你這是可憐我……」說著說著她會掉淚。
馬躍好崩潰啊,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恨不能把下身闖禍的傢伙切下來扔掉,沒有它,他也就落不到現在這地步了。
這樣的日子,每天都在周而復始,馬躍都快被腦子裡緊繃的那根弦弄瘋了。所以,其一是真到了該腳踏實地的時候了;其二是為了逃避郝樂意眼淚汪汪的追問和需要,他決定立馬到馬光遠的酒店上班。陳安娜不同意就暫時先不告訴她,反正他是一刻也不耽誤,因為一旦接手酒店,晚上十點之前,肯定回不了家。這樣,他就不用在郝樂意一問必要他一答、卻怎麼都答不對的糾結中煎熬了。
第3節
馬躍的加盟,讓馬光遠感慨萬千,市北店終於能保住了。如果馬躍晚來一天,他就在合同上簽字了。
既然馬躍來了就事不宜遲,趕緊把市北店理順了,模式和經驗馬光遠這邊都有現成的,就是缺強有力的執行人。馬光遠和馬躍一起去了市北店,開會宣布了新決定,店不僅不往外盤了,還要做大,說著拍拍馬躍的肩,「為了做好市北分店,我也下血本了,我侄子馬躍,剛從英國回來的碩士研究生,請他來管理這個店是大材小用。但是,從這一點,你們也可以看出我對市北店的信心所在……」
馬光遠演講完畢,掌聲四起,沒人懷疑他的話是假的。如果他不打算振興市北店,他的海歸侄子也肯定不會幹。為了幫馬躍熟悉酒店管理,馬光遠在市北店待了一天。
在家閑得無聊的田桂花就琢磨著,在結婚這件事上,馬騰飛不是很主動,她就去拜訪拜訪親家,兩家人有勁都往一處使,就不信拗不過他馬騰飛。可又覺得自己突然登門,有點冒失,就想讓馬躍陪她去。
田桂花不知馬躍已經去酒店上班了,敲了半天門,倒是把樓下的陳安娜敲出來了。她上了半層樓,站在樓梯拐角處,不溫不火地問她找誰。
田桂花努力讓臉上掛著笑,把來的目的說了一遍。馬騰飛和郝寶寶戀愛這事,陳安娜知道,可潛意識裡一直沒當真,就不溫不火地說:「就那姑娘,你們家也真敢要啊?」
這話要是別人說,田桂花的心,說不準還能打打戰,可因為是陳安娜說的,她不僅有足夠的理由把這句話當耳旁風,還有的是理由覺得陳安娜不厚道,不僅是嫉妒她田桂花有個這麼漂亮的兒媳婦,還瞅冷子就打擊報復,毀人家年輕人的姻緣。心裡有了這念想,田桂花的臉就熱乎不起來了,「多好的姑娘,我稀罕著呢。」
「好吧,那你就慢慢稀罕著吧,有你哭的時候。」陳安娜說著就轉身往家去,開了門才想起來,田桂花是來找馬躍的,「馬騰飛的婚事,你找馬躍幹什麼?」
田桂花有些不耐了,「我不說了嗎,讓他陪我去趟他叔丈人家。」
這句話,像針一樣扎在了陳安娜心上。聽田桂花這意思,馬躍就跟居委會大媽似的,整天在家蹲著,就耷拉著臉說馬躍很忙,不但白天找不到人,晚上十點以前也見不著影,因為好多公司的好位子、好薪水都搶著請他去上班,前陣剛回來沒顧上,這陣才抽出空來,到各家公司轉轉,晚飯都撈不著回家吃,想請他的公司都爭著搶著地請他吃飯巴結他呢。
田桂花明白自己不小心戳疼陳安娜的肋骨了,就撇著胖胖的嘴角說:「還是你家馬躍有出息,不跟我們家馬騰飛的,弔兒郎當地就知道玩。」說著轉身往樓下走。
陳安娜聽出了她話語里的奚落,就嘖嘖了兩聲,「嫂子,你還當活在80年代啊,想找誰不用親自跑到門上,打個電話不就行了。」
這要擱以往,田桂花心裡一惱,就不得要領地和陳安娜戧上了,可今天她不,因為她心情很好,一想到準兒媳婦郝寶寶,她就心花怒放。因為眼前這個神氣活現的陳安娜,一旦落到郝寶寶手裡,郝寶寶就是乾脆利落的鏟子,陳安娜就像炒鍋里的豆子,郝寶寶想怎麼翻陳安娜就只有怎麼滾的份兒。
沒找到馬躍,田桂花決定自己去郝多錢家,遂給郝寶寶打了個電話,沒說特意去她家,只說自己在她家附近辦事,不知方不方便去討杯茶喝歇歇腳。
郝寶寶忙說可以可以,可賈秋芬卻麻了爪,團團轉地看著這髒亂差的家,「瞧咱這破家,這可怎麼好?」
看著牆上、地板上東一巴掌西一抹的污漬以及開門開窗都散不凈的劣質香煙和腐朽了的烤肉、啤酒摻雜在一起的味道,郝寶寶也挺煩的,可煩有什麼用?唯一的辦法就是有錢了換新房,就她和父母這點本事,換個屁新房!唯一的希望就是嫁給馬騰飛,他要看不下去,不用她提,他也會給她父母買新房的。這麼想著,就美滋滋地笑了,賈秋芬打了她一下說:「笑!還傻笑,咋辦?」
郝寶寶弔兒郎當地說:「媽,瞧您說的,咋辦?您能為了她來,把咱家啤酒屋停了?停了也沒用,還得重新裝修,費錢不說,來得及嗎?」
賈秋芬憂心忡忡地點頭說也是,又嘟囔:「我就怕她一瞧咱家這樣,把你往低里看。」
「不怕。」郝寶寶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在納悶,准女婿還沒上門呢,怎麼未來婆婆就來了?就給郝樂意打了個電話,隨口問了幾句,知道她和馬躍已經和好了,才舒了一口氣,又跟她說田桂花要過來,也不知她來幹嗎。
關於馬光遠夫妻逼馬騰飛結婚的事,馬躍多少說了點,郝樂意就大體說了說,又叮囑郝寶寶。這事,不管馬光遠夫妻怎麼逼,咱是女方家庭,不能配合他們上趕著,要不然,你現在討了人家的歡心,等把婚一結,人家多少還是會看輕你的。因為你表現得巴不得立馬嫁過去啊,知道嗎?
郝寶寶說知道了,知道了田桂花的來意她心裡就有了底,就竊竊地笑了一下,正忙著擦桌子抹凳子的賈秋芬就喝了她一嗓子,「就知道傻笑,還不趕緊幫我收拾收拾!」
郝寶寶拿著抹布四處瞎蹭,賈秋芬收拾得差不多了,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寶寶,剛和你姐說誰離婚不離婚的?」
「我姐。」
賈秋芬臉色瞬間就呆住了,「你姐要離婚?」
郝寶寶撅嘴嗯了一聲才說:「現在好了,又不離了。」
賈秋芬急撈撈地一把奪過她手裡的抹布,「孩子都老大不小了,日子也過得好好的,這是因為啥呢?」
郝寶寶頓了一下,心想反正他倆已經和好不離了,就把馬躍出軌被發現的事說了一遍。賈秋芬一**就墩在了凳子上,眼淚刷刷地下來了,「你姐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第4節
郝樂意剛放下電話,徐一格就匆匆闖了進來,也不說話,從飲水機下摸出一次性杯子,接水喝了幾大口,然後含了一嘴巴水,腮鼓得像偷了滿嘴花生的倉鼠一樣,瞪著眼,一動不動地看著郝樂意。
儘管郝樂意對她風一陣雨一陣的脾氣比較了解,可還是讓她看得發毛了,不知說什麼才好,只好笑了笑,從電腦上拔下U盤,舉了舉,表示要出去一下。徐一格這才把水咽下去說:「郝園長,想和你商量個事。」
連猜都不用猜,肯定是幼兒園到底歸誰的事。雖然幼兒園最終的歸屬權和郝樂意說了不算,可她還是坐下了,畢竟她是這家幼兒園的園長。
「我是個直接的人。」
郝樂意笑笑說:「知道。」
「楊林的兒子全家要移民走了。」
「知道的,聽您說過好多次了。」
「我媽去世以後,所有首飾都不見了。楊林說這幾年生意不好做,把家裡的存款賠光了,你相信嗎?」
郝樂意不知該如何回答,也不知她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我不信!」徐一格斬釘截鐵,「楊林把存款轉移他兒子那兒去了,要不然,他兒子怎麼可能投資移民?人還沒過去呢,那邊農場、別墅全買下了。他兒子就開了個破運輸公司,這幾年運輸市場不好,他一個車隊賠到最後就剩三輛車,他拿什麼投資移民?」
郝樂意沒吭聲,繼續等她下文,反正她不是法官,徐一格和她說這些,無非是鋪墊,以試圖從她這裡討一些道義上的聲援。可郝樂意不是小孩子,不會不明就裡地只憑著隻言片語,就亂斷是非曲直,所以,她只是微微地笑著,一副等她下文的樣子。
「郝園長,我媽對你好吧?」
「非常好,徐小姐,您別叫我郝園長,叫我郝樂意就行。」郝樂意不喜歡徐一格的咄咄逼人,她這麼問本身就帶有了一定的脅迫性,接下來,她肯定是直奔目標。猶豫再三,郝樂意決定不迴避,但要讓徐一格知道自己是個有原則的人,她和蘇漫的感情是用來珍惜而不是利用的,就慢慢說,「在我最難的時候認識了蘇園長,她是我的貴人也是我的恩人,相當於我半個母親。」
徐一格就放鬆地笑了,「怪不得我媽說你是個值得託付的人呢。」
郝樂意和徐一格,不要說感情,連交情都沒有,最多是個熟人而已,平常徐一格是個以損人為樂的人,今天居然毫不節約地恭維自己,肯定有目的。就蘇漫的家底而言,能讓徐一格一反常態地放低姿態恭維別人,肯定不是小事。就淡淡笑著說:「徐小姐,有什麼事,您就直接說吧,我們不用繞圈子,我能做的我肯定會幫忙。」
「這麼說吧,我媽去世了,楊林欺負我這沒爹沒媽的孩子,把家產全部轉移到他兒子名下了。」
「是嗎……」郝樂意和楊林見面的機會不多,但聽蘇漫說過,他是個重感情的人。如果金錢和家人感情讓他二選其一,他肯定選家人感情,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要這些本不想要的門面房抵賬給蘇漫開幼兒園。
「郝樂意,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我媽嗎?」見郝樂意並沒有利落地肯定附和她的話,徐一格不高興了,「我能騙你嗎?」
郝樂意禮貌性地笑了一下說:「覺得有點意外。」
徐一格一副隱忍的樣子,「現在,就剩這幼兒園了。」說著,溜達到窗口,探頭往外打量了一眼,「如果這幼兒園是現金或者是金條的話,早就沒我的份了,可惜,這金條太大了,他們的口袋藏不住。」徐一格依在窗子上,看著她,「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和楊林談判。」
「結果呢?」郝樂意問。
「結果就是……」徐一格頓了一會兒,看著郝樂意,皺著鼻子冷笑,「楊林想跟我玩陰的,切!也不瞧瞧姑奶奶我是誰!」
郝樂意沒吭聲。
「楊林說,我媽生前有話,這幼兒園是她畢生的心血,就算她沒了也要辦下去,不能作為遺產分割。他的意思是我和他以及他兒子,是這幼兒園共同的股東,聘請你做CEO,說白了,園長還是你,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媽有個痴人說夢的理想,要把這幼兒園辦成美國長青藤大學那樣的名牌幼兒園,我媽相信你有這能力。」
剎那間,郝樂意的眼睛潮濕了,其實,這也是她的理想。閑來沒事時和蘇漫聊幼兒園的未來,經常興緻勃勃地相互鼓勁,一定要把格林幼兒園辦成美國長青藤大學那樣的名牌,讓每一個從格林幼兒園畢業的孩子,以在格林度過了肆無忌憚的幼兒時光為榮。
「別激動,更高興的還在後面呢。」徐一格聲音有點冷,「為了讓CEO盡心儘力,董事會通常都會給CEO股份的,楊林動員大家一共勻出15%的股份給你。」
「不用,真的不需要,幼兒園又不是不發我工資。」
「我還沒說完呢。」徐一格攥著杯子走到寫字桌邊,趴在寫字桌上,小聲說,「郝樂意,不看別的,看在我媽對你的感情上,你也得幫我。」
郝樂意一愣:「幫什麼?」
「能挖走的家產他們都已經挖走了,這幼兒園是我媽辛苦籌建的,我不想和他們共享。」
「可……徐小姐,其實幼兒園最值錢的是房子,房子是楊先生頂賬頂來的。」
「但是,在我媽名下。」
郝樂意明白,這一千多平米的門面房在誰名下一點也不重要,是夫妻共同財產。本想說來著,可一看徐一格一副虎視眈眈、誓不罷休的樣子,遂作罷了。
「楊林說如果你答應他的條件,繼續做下去的話,事情就這麼定了。」
郝樂意點了一下頭,又一想,不對,這不是徐一格的目的。
果然,徐一格說:「郝樂意,我估計楊林快來找你了。實話實說吧,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就是讓你別答應。」
「為什麼?」
「楊林的兒子一家的移民手續已經辦好了,馬上就走。如果你不答應,幼兒園也就辦不下去了,要麼盤出去,要麼關張賣房子,他說如果走到這一步,他就不堅持我媽的心愿了,把屬於他的那份也無償給我,他也會勸兒子放棄他應得的那部分。也就是說,幼兒園就全歸我了。」
「然後呢?」郝樂意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徐一格笑,故意拖著長腔說:「其實呢……他還是不了解我,這個地方開酒店搞門面鋪子都蹩腳得很,根本就進不來客。是商用卻沒商用房的價值,賣也賣不上價錢,只能繼續辦幼兒園,CEO還是你,雖然我沒我媽那麼欣賞你,但是我相信,在辦幼兒園這方面你是行家,我呢,做董事長。」
以前,郝樂意只知道徐一格刁蠻,沒承想她有這麼深的心機,就對她所說的一切產生了懷疑。她猶疑了一下說:「徐小姐,如果我不答應你呢?」
「你會答應的。」徐一格篤定地笑著。
「為什麼?」
「因為我會比楊林多給你5%的股份,這是你幫我應得的報酬。」
「可你這是在讓我幫你欺騙一個想履行亡妻心愿的老人。」
「我希望你這麼說不是為了和我討價還價,我比楊林多給你10%。」徐一格冷峻地看著她,「這是我能給出的最高價。」
「徐小姐,你誤會了,我對價錢不感興趣,只是忠於自己的內心。」郝樂意也不亢不卑。
「郝樂意,你可以不答應我,但是你千萬別忘了,我是董事長。」
「如果楊先生給我股份,那麼,我也是董事之一。」
「郝樂意!」徐一格曾想過,郝樂意可能會以此為把柄要挾她,多要一些股份,可壓根就沒想到郝樂意會拒絕,簡直太出乎她意料了。她見過迎著錢往上跑的,可沒見錢沖著自己來了卻轉身就走的,太不符合人之常情了。
郝樂意淡淡地看了徐一格一眼說:「徐小姐,您沒其他事的話,我忙了。」說著,拿起U盤要往外走。
徐一格一閃,站在門口說:「嫌錢少?」
「我對旁門左道來的錢不感興趣。」
「得了吧,郝樂意,別唱高調了,一個朝朝暮暮奔波在上班路上怕遲到的人居然說對錢沒興趣,真沒興趣你別上班啊。」
郝樂意一字一頓地說:「但我對光明正大來的錢感興趣。」說著走到門口,「徐小姐,抱歉,我還有事要做。」
徐一格追走廊,沖著她背影狠狠跺腳,「郝樂意!」
郝樂意回頭看了她一眼,莞爾一笑,走了。
徐一格忍著氣,柔和而大聲地說:「我等你電話。」
郝樂意沒聽見一樣進了教室。
下午,徐一格收到了一個簡訊,是郝樂意發的,簡訊內容客氣而簡單:徐小姐,對不起,我只想遵守良心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