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迷糊糊之間,貝拉覺得自己在一輛車裡。這怎麼可能?她一定是產生幻覺了。
不對,聲音聽起來真的像是汽車引擎在持續轟鳴,那微微的震動有時會突然劇烈起來,她完全能想象車胎下路面的狀況。
她試著睜開眼,發現不行,再試了一次,同樣沒有效果。而且這樣的嘗試似乎讓她的疲勞感倍增,於是乾脆放棄了。上帝啊,她好累……好像得了一場流感,渾身都在抽痛。特別是腦袋和肚子,胃裡簡直翻江倒海。她想回憶起發生了什麼,如果她真的已經逃脫了,她想知道自己是怎樣逃脫的。不過,她的腦海里只有那個喜歡她的次生人從門裡穿過的影像,身上沾滿了黑血,其餘一切全是霧蒙蒙的一片。
她用手摸索拍打,抓到了蓋在肩膀上的東西,手中不由一緊,是件皮衣,而且聞上去……並不像次生人身上那令人倒胃口的甜膩,好像是自己種族裡的男性氣味。她讓更多的氣味進入鼻腔,又聞到了次生人身上的嬰兒爽身粉味道。她很是不解,直到把鼻子湊近座椅才明白過來。沒錯了,氣味是從車裡的內飾傳來的。這是輛次生人的車子。可是,為什麼她披著的衣服上有股男性吸血鬼的汗味?還有其他的味道,另一種氣味……好像幽暗的麝香以及常青藤。
貝拉心底一顫,她清晰地記得這股氣味,第一次進入黑劍兄弟會的訓練基地時,她就深刻記住了這股味道,還有第二次她再去那間豪宅的時候。
是薩迪斯特。薩迪斯特坐在車裡,陪著她。
她的心在狂跳不止,竭盡全力要睜開眼睛。可是,或許是眼皮在拒絕遵從她的命令,也可能她已經睜開了眼,只是周圍漆黑到什麼都看不見。
我得救了?她試圖開口問,是你救我的嗎,薩迪斯特?
她的嘴唇雖然在移動,口中卻沒能發出一點聲音。她組織起語句,想從聲帶里抖出一些空氣,卻只有粗糙的呻吟聲,沒能蹦出一詞一句。
為什麼她的眼睛就不起作用了呢?
她不停扭動身體,接著從耳畔傳來一生中聽見過最最甜蜜的聲音。
「我找到你了,貝拉。」是薩迪斯特的聲音,低沉、充滿力量,「你安全了。你從那裡出來了。而且,你永遠不會再回去。」
他來找我了,他來找我了……
她開始哭泣,車速似乎降了下來,但接著又繼續加速,成倍提速。
她放鬆到了極致,繼而滑入黑暗的懷抱。
薩迪斯特一腳踢開自己的房門,踢爆了門鎖。巨大的聲音過於駭人,貝拉在他的懷裡一陣發抖,發出了輕微呻吟。她把頭枕在他的臂彎,左右轉動,他的身體不由得僵硬,無法動彈。
這樣很好,他心想,這感覺非常好。
「來吧,貝拉,來我這邊,醒過來吧。」但她並未清醒過來。
他走回角落的地鋪,讓她躺在上面。再抬頭的時候,瑞斯和費瑞也來到卧室門口。兩個巨人的高大身形將走廊里射來的燈光遮擋得嚴嚴實實。
「要送她到哈弗斯的診所去。」瑞斯道,「她需要接受治療。」
「如果需要,哈弗斯可以來這裡。她不會離開這間房間的。」
薩迪斯特全然無視隨後而來的沉默及尷尬,全身心地關注貝拉的呼吸。
費瑞的嘆息里似乎包納了一切情緒:「薩迪斯特……」
「想都別想,他只能在這裡給她看病。沒有我在場,沒有我允許,誰也不準碰她。」他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兄弟,連瑞斯和費瑞都完全愣住了,「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們忘了英語,所以想我用古語再說一遍嗎?她哪裡都不會去的。」
瑞斯口中詛咒著,還是翻開了手機,快速而且重重地下達命令。
合上手機,他才說道:「弗里茨已經在城裡了,他去接醫生。他們二十分鐘後到。」
薩迪斯特點點頭,望著貝拉緊閉的眼帘。他希望自己能夠幫她撫平所受到的一切創傷,希望她現在就能從痛苦裡解脫出來。哦,天啊……她一定受了許多的苦。
他注意到費瑞也靠了過來,他蹲下來的動作讓他很不悅。薩迪斯特本能地用身體護住貝拉,想擋住他的哥哥、瑞斯甚至是那個醫生的視線。任何男人都不能看他。他無法理解自己的衝動,也不知它來源於何處,他差點就想往費瑞的脖子上撲過去。
緊接著他的孿生哥哥伸出手,像是要去撫摸她的腳踝。薩迪斯特露出了獠牙,口中蹦出一聲怒吼。
費瑞偏過頭:「你幹嗎這個樣子?」
她是我的,薩迪斯特在心中暗道。
他把湧起的罪惡感丟到一旁,質疑自己究竟他媽的在做什麼?
「她受傷了。」他像是在對自己解釋一般,「不要去折騰她了,好嗎?」
哈弗斯在十五分鐘后趕到。高高瘦瘦的個子,提著一隻黑色真皮手提箱,看上去準備好開展治療了。他剛走上前,薩迪斯特就跳起來,將他甩在牆上。醫生蒼白的眼睛在龜裂的鏡片後面睜得老大,手提箱「咔噠」一聲掉在了地上。
瑞斯低罵道:「上帝耶穌……」
薩迪斯特全然無視試圖將他后拽的兩雙手,死死盯住吸血鬼族的醫生:「你要好好治她,比治你自己的血親還要用心。要是她有一分一毫不必要的損傷,我就扒掉你的皮,一百次!」
哈弗斯瘦削的身體在顫抖,嘴巴無聲地張合,不知該說些什麼。
費瑞也在用力拉他,但是拉不動,含怒叫道:「阿薩,你放鬆……」
「你別管。」他短促地回敬道,「醫生,我們說得夠明白了吧?」
「是……是的,閣下。」薩迪斯特這才放開了對方。哈弗斯咳嗽著,一邊鬆開領結,隨即又皺起了眉,「閣下……?你在流血,你的腿……」
「別來擔心我,你現在要擔心的是她。」
男性吸血鬼急忙點頭,笨手笨腳地提起手提箱,走到地鋪前。在他蹲下查看貝拉的同時,薩迪斯特用意念點亮了整個房間的蠟燭。
哈弗斯發出的急促呼吸裡帶著一個優雅男人所能發出的最可怕的詛咒。他低低地用古語念叨:「對一個女人下手……願虛空垂憐。」
「把縫針拆掉。」薩迪斯特居高臨下,對醫生命令道。
「首先要檢查,我要看清楚有沒有嚴重的傷口。」
哈弗斯打開手提箱,掏出聽診器,血壓儀和筆電筒。他首先檢查貝拉的呼吸和心跳,然後是耳朵和鼻腔,測量血壓。分開她的嘴時,貝拉瑟縮了一下,接著,當他要抬起她的頭時,她開始拚命掙扎。
薩迪斯特又要衝向醫生之際,費瑞有力的臂膀架住了他的胸口,將他攔了回來:「他不是在傷害她,你知道的。」
薩迪斯特討厭和費瑞的身體緊貼,和他的阻攔搏鬥著,但孿生哥哥並沒有鬆手。他知道這是為了大家著想,幹掉醫生絕對是個愚蠢的行為,但他正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該死,這時候他就不該持有武器。
費瑞似乎和他想到了一塊兒,直接從他胸前的劍套里抽掉了匕首,交給瑞斯。當然,他把槍也拿走了。
哈弗斯抬起頭,看到薩迪斯特的武器被拿走,似乎鬆了一大口氣:「我……呃,我會給她做些輕度的止痛治療。她的呼吸和脈搏都能保持,應該受得住。而且,這也會讓接下來的檢查更好接受些。可以嗎?」
直到薩迪斯特點過頭之後,醫生才敢注射。貝拉緊繃的身體鬆弛下來,醫生拿出一把剪刀,從血跡斑斑的睡衣下擺開始剪起。
他剛要起手,薩迪斯特莫名地怒火上沖:「停下!」
醫生急忙抱住頭,準備挨揍,可薩迪斯特卻盯上了費瑞的目光,接著是瑞斯:「你們兩個誰都不準看她的裸體,閉上眼睛,轉過去。」
兩人盯著他看了片刻,瑞斯背轉過去,費瑞則閉上了眼,但是手臂依舊牢牢摟住薩迪斯特的胸口。
薩迪斯特恨恨地瞪了醫生一眼:「如果你要掀開她的衣服,再給她蓋上點什麼。」
「我要用什麼呢?」
「浴室里的浴巾。」
「我去拿。」瑞斯說道。遞完毛巾,他重又轉過身,繼續面向房門。
哈弗斯拿浴巾蓋住貝拉的身體,然後沿著一邊剪開睡衣。在掀開遮蓋的衣物之前,他又抬頭問道:「我必須看著她的身體,而且我得摸她的肚子。」
「幹什麼?」
「我需要觸診,才能知道她體內的臟器有沒有因為注射或是創傷而出現水腫。」
「動作快一點。」
哈弗斯掀開了浴巾……
薩迪斯特身體一晃,靠住哥哥強壯的身體:「哦……納拉[7]。」聲音破碎不堪,「哦,耶穌啊……納拉啊。」
貝拉的肚子上蜿蜒著一道疤痕,七厘米見方的英文字母。他不識字,所以不知道意思,但他有種糟糕的感覺……
「寫了什麼?」他嘶吼道。
哈弗斯咳嗽了兩下:「是個名字,『大衛』,寫著『大衛』。」
瑞斯怒吼起來:「在她身上?那個畜生……」
薩迪斯特截斷了君主的話:「我會殺了那個次生人的,上帝會佑護我的,我要生嚼了他的骨頭。」
哈弗斯在小心翼翼地檢查傷口:「你們得注意,不要有鹽撒在附近,不然傷口到癒合后都會一直那樣。」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這是廢話,說得好像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傷痕永遠保留下去。
哈弗斯將她的身體蓋好,走到她的腳邊檢查雙腳和大腿。他推起睡裙,然後檢查膝蓋。接著他分開了她的雙腿。
薩迪斯特又要撲上去,費瑞也被拽著往前一衝:「你他媽的想幹什麼!」
哈弗斯立刻抽回手,抱緊腦袋:「我要做體內檢查啊。如果她被……侵犯了。」
瑞斯疾步衝到薩迪斯特的身前,手臂牢牢扣住薩迪斯特的腰。吸血鬼之王的目光透過墨鏡在熊熊燃燒:「讓他去做。阿薩,這麼做對她也好。」
薩迪斯特不忍再看下去。他垂下腦袋,躲在瑞斯的頸后,讓他的黑色長發遮蓋住視線。兩位黑劍兄弟會戰士的強健身軀將他夾在當中。他太過驚恐,不敢有任何視線接觸。他閉緊了雙眼,呼吸沉重。費瑞和瑞斯的氣味在入侵他的鼻子。
他突然聽見沙沙的噪音,醫生似乎在他的手提箱里翻找著什麼。接著是兩聲脆響,像是在戴上手套和金屬相碰的聲音,竊竊私語,然後……沉寂無聲,不,不全是那樣。一些輕響,然後是敲擊。
薩迪斯特在心中不斷提醒自己,所有的次生人都無法勃起。但他能夠想象得出來,他們會因為自身的缺陷而變本加厲地折磨。
她的遭遇讓他戰慄不已,牙齒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