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大決戰
8月16日,錢塘江大潮。
此次大潮是錢塘江十年來最大的一次潮汐。祖爺就是在等這樣一個機會。報紙早就登出觀潮的信息,就連馮玉祥將軍也會在潮汐當天親自到鹽官觀潮。
先前,祖爺怕潮汐時間有誤,又讓裴景龍以奇門之法起局預測,裴景龍分析后告訴祖爺:「祖爺放心吧,戌時三刻,潮汐會波及整個舟山群島,屆時浪高七尺,大事可成!」
祖爺深深地點了點頭,而後望著裴景龍說:「裴賢弟,我們就此別過吧,他日戰爭結束,中華和平,易學發揚光大就靠賢弟了!」
裴景龍欽佩地看著祖爺,深情地說:「祖爺,你我雖不同齡,但相交莫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此番大戰,必九死一生,我不能走,我和祖爺一同登島!那些奇門機關是我一手設計的,關鍵時刻,也許,我能幫上祖爺一把!」
祖爺望了望面前這個年輕人,點點頭,而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對莫逆兄弟緊緊相擁,肝膽相照。
祖爺沒有看走眼,裴景龍的確良心未泯,當日易學論辯會結束后,祖爺與梅玄子密會裴景龍,問及為何歸順日本人時,裴景龍才將實情道破,原來日本人挾持了裴景龍的母親,揚言如果不與皇軍合作,殺無赦。裴景龍是出了名的大孝子,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於是只好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祖爺聽后,暗暗盤算,結果沒出一周,即通過北派「雪萌草」掌門人錢躍霖疏通直隸地區的人脈關係,花重金買通了幾個漢奸,將裴景龍的老母保了出來。
事後,裴景龍感激涕零,祖爺見時機成熟了,便將實情道出,裴景龍聽后熱血沸騰,並要求:誓死追隨祖爺!祖爺卻拒絕了:「『江相派』不適合你,你是真正學易之人,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實實搞學問,他日必成大器!」裴景龍含淚點頭:「祖爺大恩大德,我當如何回報?」
祖爺拍拍他的肩膀,低聲細語……
16日中午,祖爺、壩頭們、黃法蓉、梅玄子、裴景龍以及被日本人控制的二百多號會道門頭頭都悉數登島,觀看近十年來最大的潮汐。
午餐時,西田美子特意和祖爺坐到了一桌。
「祖爺勞苦功高,我敬祖爺一杯。」西田美子眼神中充滿著愛慕。
祖爺微微一笑,說:「全仗西田小姐栽培。」
西田美子莞爾一笑,說:「月為陰,日為陽,陰陽所吸,則有潮汐。我聞潮汐時刻,是男女之間最易動情的時刻,不知祖爺可有耳聞?」
祖爺依舊微笑不說話。
「今夜潮汐過後,祖爺不妨在此歇息。」說罷,又將手搭在了祖爺的手上。
這次祖爺沒有躲,反而是將另一隻手搭在了西田美子的手上,緊緊握住:「中國的月亮和日本的果真不一樣,還是北海道的月亮美。」
西田美子一愣。
傍晚7點過後,日頭近西山,潮水漸漸湧上來。
眾人都聚集在中廳的二樓樓頂,觀看徐徐而來的潮水。不一會兒,浪潮臨近,潮汐形成洶湧的浪濤,猶如萬馬奔騰,撞擊在暗礁和沙床上騰起十幾米的巨浪!越過阻擋物后,萬裏海浪形成一條白色的曲線,滔天濁浪排空而來,翻江倒海勢不可當!九廳之外的防護堤被海浪高高越過,眾人一片歡呼!
此時月亮出來了,落日留影,素月東出,日月同輝!海浪在翻滾,人群在沸騰!
突然,西田美子眉頭一陣緊鎖,她發現海浪中夾雜著一些遊動的東西,慌忙對身邊的衛士耳語了幾句,那個衛士隨即返回屋裡,不一會兒拿出一個軍用望遠鏡。
西田美子接過望遠鏡一看,大喊一聲:「不好!」
原來水裡夾雜著好多條蛇,隨著巨浪的翻滾,都湧進了「日中友好易學交流院」。
「哪來的這麼多蛇?」西田美子仔細一看,這些蛇花紋奇特,都是劇毒無比,慌忙大喊:「關閉石門!快關閉石門!水裡有蛇!」
士兵們紛紛下樓,但為時已晚,成千上萬條蛇早已進入建築物中,人們只顧著觀看海浪,根本沒發現毒蛇已隨著海水的拍打進入建築群。
樓梯口,一個士兵舉起槍,對著蛇群剛要射擊,一條毒蛇吐著芯子,嗖的一聲躥上那士兵的額頭,張嘴就咬,士兵們大亂,紛紛鳴槍示警!
槍聲一響,人群頓時愣了,大家俯身看時,不禁倒吸冷氣,無數的毒蛇彷彿受了詛咒,飛一般地穿梭在樹木牆草之間,進而忽地躍起,紛紛騰上樓頂,人群嘩的一聲散開了,四散奔逃!
劉瞎子只有一隻眼,模模糊糊地隨著人群跑,突然眼前一條黑影穿過,他張嘴剛要喊,毒蛇噌地躥入他的口中,死死咬住他的舌頭!劉瞎子疼痛難忍,想喊卻喊不出來,雙手死死地抓著蛇肚子,不讓蛇進入腹內,驀地,身子一晃,從樓上跌下,掉入萬蛇之中!
鄭半仙慌亂中躲進一個衣櫃,緊緊關閉櫃門,大聲喘氣,忽覺頭頂有噝噝聲。「不好!」鄭半仙暗叫。衣櫃中早已進來一條毒蛇,就在鄭半仙抬頭觀望之際,那毒蛇噝的一聲,牙腺射出一串毒液,全都噴到鄭半仙的眼球上。「啊!」鄭半仙一聲慘叫,身子一斜,不由自主地將櫃門撞開,幾百條蛇瞬間把他淹沒了。
龍玉鳳和丁紫霞跑到正廳下樓拐角處,被一群毒蛇堵在樓梯口,幾個士兵正拿著槍和火焰噴射器進行阻擊。
火焰噴射器噴出的高強度烈火將毒蛇燒得嗞嗞作響,無數的毒蛇翻動著、扭曲著,一堆堆從樓梯間滑落。
但毒蛇前仆後繼,蜂擁而至,勢不可當。
龍玉鳳和丁紫霞急得團團轉,丁紫霞更是嚇得哇哇大叫。
龍玉鳳使勁拽了拽她,用濃重的天津話大喝:「介(這)是幹嗎呀!你媽別叫了!叫得老娘心亂!你不是有王母護身嗎!王母呢!」
丁紫霞惡狠狠地看了龍玉鳳一眼:「騷貨,閉嘴!」
兩人正互罵間,咯吱的一聲,兩人不知是什麼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什麼聲音?」
「啊!」丁紫霞又是一聲慘叫,原來是士兵的骨頭被絞斷的聲音。不知何時,躥上來一條巨蟒,巨蟒頗有靈性,身形矯捷,三晃兩晃,就躲過了火焰的噴射騰地躍起,將那拿火焰噴射器的士兵死死纏住,蛇身緊縮,士兵的骨頭盡碎,頸椎折斷,腦袋立馬耷拉下來。
另外兩個士兵,慌忙拿槍對著巨蟒射擊,巨蟒尾部中了一槍,忽地甩開那個死兵,刺溜一聲順著扶梯爬到高處,還未等那兩個士兵反應過來,猛地騰空躍下,瞬間纏繞,將兩個士兵捆在了一起,巨蟒猛地一挺,咔咔幾聲,兩人骨架俱斷,便像紙人一樣倒下了。
隨即巨蟒撲向了龍玉鳳和丁紫霞……
此時的祖爺,正緊緊尾隨著西田美子,他要親眼看著這個狠毒的特務頭子死!
西田美子拎著手槍,在士兵的護衛下來到樓下。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海水倒灌,群蛇亂舞,幾個士兵抬著火焰噴射器開道,這種依照八陣圖設計的建築本就方向錯亂,形似迷宮,黑暗中更是辨不清方向,西田美子緊張地說:「快找生門!從生門而入,才能從休門而出!」
說是容易,但真正找起來卻很難,西田美子此時也顧不得機密了,大喊:「順著河流的方向跑,就能找到生門!」
祖爺聽后,仰天長嘆。一年多的精心布局,今日終於得償所願!
祖爺費盡心思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他忍辱負重甘願當「漢奸」,又處心積慮地拿到「中華易學泰斗」的稱號,隨後又借修建「日中友好易學交流院」的名頭將各「會道門」的財政抽空,最終和裴景龍設下這精妙無比的八陣之局!
九宮八陣,四條龍脈(河流)穿梭其中,從生門到死門,皆有章可循。祖爺就等這十年來最大的潮汐,大潮湧入,可造成河流逆轉,河流一逆,機關倒撥,龍脈崩阻,五行之氣瞬間變化,九宮之氣也隨之突變,生門變死門,死門變生門,建築物沒變,但吉凶格局已迥然不同,這就是八陣圖的神奇之處!
祖爺隨西田美子一干人一同順著河流奔跑,大約一刻鐘,終於看到一個石門,上寫「生門」二字。
西田美子微微一笑:「天助我也!」
隨即幾個人都鑽了進去。
轉了幾個彎,一道石門擋在面前,西田美子說:「這石門是單向的,只有從生門而入才能推開。」說著,將手槍入袋,伸手推門。
石門沒有動靜,西田美子又推了推,還是沒動靜,幾個士兵也過來幫忙。
此時,祖爺悄悄繞到西田美子的背後,瞬間抽出西田美子的佩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砰!砰!砰!連發三槍,將三個士兵擊斃。隨即,祖爺將槍口對準西田美子。
西田美子一愣,畢竟是修鍊多年的老特務,隨即明白了一切,她平靜地說:「原來是你耍的陰謀?」
祖爺點點頭:「你殺了那麼多中國人,新仇舊恨,也該報了。」
西田美子用手抿了抿被海水打濕的鬢角,苦笑道:「看來祖爺一直在騙我……」
「是你一直在欺騙中國人。」
「枉我對祖爺一往情深……」西田美子傷感地說。
「呵呵。」祖爺一聲笑,「兒女情長是小,國家生死為大。西田小姐不也是為了日本才來到中國?」
西田美子潸然淚下,良久,說:「我的父親是個漁民,小時候,我特別喜歡躺在沙灘上看月亮,看那又大又美的月亮。如今我參了軍,做了特務,特務的身體不屬於自己,屬於大日本帝國天皇,我回不了頭了。好想回到小時候,無憂無慮地躺在沙灘上,看那又大又圓的月亮……」
「為什麼非要有戰爭,為什麼不能和平相處?」祖爺黯然。
「弱肉強食,這是人間定律。即便日本不侵犯中國,別的國家也會……可惜在中國像王亞樵和祖爺這樣的人太少了……」說到這兒,西田美子深情地望了祖爺一眼,「祖爺,我問你一件事,請如實回答。」
祖爺點點頭。
「你可曾對我有絲毫的動心?」
祖爺看了看西田美子,堅定地點點頭。
「那你抱我一下吧。」
西田美子款動身形,慢慢靠了過來,張開雙臂的一瞬間,突然左手一晃,擋在了祖爺的右臂上,身形一轉,使了個擒拿之法,欲奪下祖爺手中之槍。
祖爺右臂被控,旋即一推,將手槍換至左手,扣動扳機,砰的一聲,西田美子倒在了祖爺的懷中。
最後一口氣,西田美子是對著祖爺呼出的,她微笑著,躺在祖爺的懷裡,氣息虛弱地說:「如果……沒有戰爭,我願意……和祖爺一同看月亮。」說完,永遠閉上了眼睛,嘴角卻依然含著笑。
此時,一聲尖細的炮彈呼嘯聲劃破夜空,緊接著轟的一聲,地動山搖,廊道里的橫樑被震塌,祖爺脫下自己的長衫,裹在西田美子的屍體上,而後快步往外跑。又是一聲巨響,牆壁的土屑紛紛震落,衝出走廊的一剎那,祖爺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西田美子的屍體在塵煙滾滾中漸漸掩埋,祖爺不忍再看,頭也不回地沖了出來。
外面,彈火紛飛,火光衝天。在舟山群島附近巡邏的日本軍艦接到了島上特務發出的求救信號,無數發炮彈從海上射來,劃過夜空,轟然炸響,泥土紛飛,毒蛇和人群一同被炸爛,氣勢恢宏的「日中友好易學交流院」在戰火紛飛中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