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巧設美人局,為中國第一暗殺王王亞樵復仇
1、生辰八字測禍福
「仙人手」死後,三壩頭一看機會來了,就極力推薦他的得意門生王家賢,向祖爺建議讓他坐上七壩頭的位置。經過堂會的幾次討論,儘管二壩頭心裡不舒服,祖爺還是點頭通過了。王家賢終於坐上了第七把交椅。王家賢跟祖爺時,是1946年,他瘦瘦的,高高的,很愛乾淨,每次出門都穿著整齊的長衫,頭髮打上油,向後抿著,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他說他的名字是父親給他取的,取家道賢良之意。我想他老爹給他取這個名字時,肯定沒想到他以後做的都是坑蒙拐騙的事。他對外的身份是國民初級小學的教書先生。他讀的書多,口才一流,思想前衛,寫的一手好文章,深得民國時代的女性愛戴,更是祖爺的好軍師。每次做局之前,都會參考他的意見。誰能想到這身居校舍的教書先生竟是騙子團伙的一分子?他第一次幫祖爺做大局,是針對一個國民黨軍官的夫人。那年國民黨前線吃緊,那個軍官寄回一封信,信中都是視死如歸和卿卿我我的言辭,滿篇透露著生離死別。弄得這夫人每日以淚洗面,不思茶飯。她的這個狀態直接影響了孩子,她的兒子正好就讀於王家賢執教的那個學校。那時的小學語文很注重人文教養,第一篇課文就五句話:「貓捕鼠,犬守門,各司其事;人無職業,不如貓犬。」說的就是造物主創造了這個世界,每個生靈都要各司其職,一個人如果弔兒郎當,不務正業,連貓狗都不如。我不知道王家賢每次給孩子們講解這篇課文時,自己是個什麼心情。那夫人的孩子上課注意力不集中,全班十七個人,就他背不下來這五句話。王家賢問他怎麼回事,他低頭不說話。後來王家賢一再追問,他才說他媽媽因為爸爸的事情天天不開心。王家賢敏感地抓住了這個信息。當晚就和祖爺商量是否可以做局。祖爺說,可以,不但要做,還要做大,生死的事情,肯定是高價錢。王家賢就以孩子上課精力不集中為由,找那婦人談。人長得俊,辦什麼事都順利,王家賢就是這種人,很文雅,很書卷氣,說話文縐縐的,又有禮貌,結果那夫人第一次見王家賢,就將滿心的憂愁一股腦地道出。王家賢說:「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您丈夫戎馬沙場,我們這些苟延殘喘的文人自愧不如!」那夫人嘆口氣,說:「先生謙虛了。自古文死諫,武死戰,文辭托江山,筆下有刀鋒,先生教書育人,也是澤被後世啊。」王家賢沒想到這夫人修養這麼高,平時都是他口若懸河地說,沒想到今天碰上一個更能說的。王家賢也嘆了口氣,說:「只希望夫人能夠靜下心來,靜候您丈夫的佳音。否則,你的狀態已經嚴重影響了令郎,他每日上課都走神,久而久之,恐影響學業。」那夫人點點頭,說:「話雖然這麼說,可誰能做得到!我丈夫生死未卜,叫我怎麼能靜下心來!」王家賢感覺機會來了,一本正經地說:「夫人信命嗎?」那夫人一愣,「命?我現在只能聽天由命。」王家賢開始出千了,「夫人,我倒是認識一個老前輩,他精通奇門八卦,能掐會算,據說給政府中的很多高官都算過,生死富貴一算便知,很準的。要不請他給您……」王家賢還沒說完,那夫人忙說:「真的嗎?能找到他嗎?」王家賢一看,上鉤了,這哪是吊狍子啊,分明是狍子自己往家跑。王家賢說:「夫人別急,那老先生是我的莫逆之交,應該能約上,不過他很忙,我盡量幫你約。」那夫人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說:「勞煩先生趕緊幫我約,越快越好,花多少錢都行。」這才是阿寶們最想聽到的話,王家賢說:「一定,一定。我今晚就去他家看看,您放寬心。」那夫人激動地說:「謝謝先生了!謝謝先生了!」人在過度悲傷或過度高興時,都會變傻,況且還是個獨守空房的女人。王家賢回來跟祖爺一彙報,祖爺說:「她有多少家產?」王家賢說:「不好說,住的是洋房,從家裡的擺設看估計是個團級幹部家庭。」祖爺想了想,說:「熬她幾天。」王家賢第二天又去了那夫人家,說:「昨夜我去找老先生了,他最近手頭的事比較多,本來要去外地的,聽我說了你這事後,他暫時不去了,也就這兩三天,就能見面。」那夫人說:「謝謝您了!謝謝您了!越快越好!」三天後,三人在一家茶樓見面了。祖爺道骨仙風,王家賢倜儻風流,那夫人做夢也不會想到面前這兩位謙謙君子竟是十足的騙子。面對兩個男人,那夫人還有些不好意思,怯怯地說:「有勞先生了。」祖爺說:「研易者,慈悲為懷,夫人不必客氣。你的事,王先生已經給我講過了。」那夫人說:「那就勞煩先生幫我看看我丈夫吉凶如何?」祖爺說:「從夫人面相上看,夫宮色澤暗淡,官壽不起,恕我直言,你丈夫的處境很危險。」那夫人一聽就傻了:「那……那有生命危險嗎?」祖爺不慌不忙,「夫人莫急,你告訴我你先生的生辰八字。」那夫人報出后,祖爺思考片刻說:「我斷令夫的額頭上有一顆大痣,不知對否?」「太對了!」那夫人激動了,「就在額頭偏左的位置。」祖爺又說:「他眼睛大,下巴尖尖的。」「先生說得太對了!」那夫人回答說。王家賢也趕忙一臉敬佩地說:「老先生真是道法高深啊,晚生佩服,佩服!」祖爺不動聲色,掐指一算:「夫人的生辰也請告訴我。」那夫人忙把自己的生日報出。祖爺又是掐指一算,然後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說:「嗯,有救了,有救了。」那夫人一聽「有救了」,坐不住了,眼睛里滿是渴望,「先生是說我丈夫有救了?」祖爺說:「夫人的八字正好能生助您的丈夫!他幸虧娶了你,否則這次在劫難逃。」這是先打后隆。那夫人說:「也就是說,我旺我丈夫?」祖爺說:「是的。」那夫人說:「那怎麼才能化解這災難呢?」祖爺沉思了一會兒說:「就看夫人願不願意了。」那夫人一愣:「先生這是說得哪般話,我當然願意了!就是讓我死,我也願意!」祖爺說:「夫人真是大善之人啊!你丈夫娶了你,真是他的福分!我前天碰到一個和你類似的情況,那夫人一聽說解災要花錢,就犯嘀咕了。唉,我都不知說什麼好,究竟是錢重要,還是丈夫重要!唉。」那夫人說:「先生放心!只要能救我丈夫,給您多少錢都可以,我願意。哪怕傾家蕩產!」祖爺一聽,馬上把臉拉下來,「夫人這是說的什麼話!怎麼給我錢?鄙人雖一世清貧,但還知道仁義二字!」那夫人懵了,惴惴地說:「先生……剛才不是說要花錢解災嗎?」祖爺生氣地說:「夫人小看我了!我說解災花錢,是讓你替丈夫花錢,不是給我錢,你的命局中官星被財星牢牢克住,只有把財花出去,才能解救官星,你的丈夫才能回來。所以我才說讓你花錢,但錢不能亂花,要用在積功德上,既把錢花出去,又替你丈夫積了功德,這是一舉兩得。」那夫人追問:「怎樣才能積功德呢?」祖爺說:「你看通往南鎮的那座橋,年久失修,老百姓每日從那裡來來往往,有時還有商販套馬車路過,多危險,早就該修了,你捐些錢,把橋修好,既替你丈夫解了災,又為老百姓造了福祉!古人常講,修橋鋪路,功德無量。這樣多好啊。」還沒等那夫人說話,王家賢先站起來了,給祖爺深深地鞠了一躬:「先生真是慈悲為懷,晚生深受感動。」說著,眼圈還紅了,一副受教的樣子。那夫人說:「先生真是好心人!那大概需要多少錢呢?」祖爺說:「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去問地保吧,到時候把錢給他,他會組織人修。」那夫人欣慰地說:「這就解了我丈夫的災了吧?」祖爺堅定地說:「肯定解了!心要誠,不要敷衍了事。」那夫人點點頭,說:「一定,一定!先生,耽擱您這麼長時間,我……我該給你您多少錢?」祖爺搖搖頭,「夫人正在難處,我不過憑一技之長為夫人排憂罷了,這個時候要你的錢,夫人這不是罵我嗎?」那夫人更加不好意思了,說:「那我該怎麼感謝您呢,您為我這事這麼費心,我……」祖爺揮了揮袖子,又指指桌上的茶碗:「兩袖清風,一杯淡茶,足矣,足矣!」說罷,一飲而盡,拂袖而去。望著祖爺遠去的背影,那夫人一聲長嘆:「都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今日見到這位老先生,才知道人心未泯。」王家賢附和著說:「老先生一向視錢財如糞土,這樣的人,世上已經不多了。」
後來這夫人花了很大一筆錢來修那座橋,那個收錢的地保其實和祖爺是一條線上的,早就被祖爺買通當刀使了,用在修橋上的錢只是小頭,大頭都被祖爺和地保均分了。至於祖爺算出她丈夫的長相,都是王家賢去她家時,偷偷觀察牆壁上的照片獲取的信息。那個夫人一心惦記丈夫的生死,哪知道這裡面這麼多貓膩。我很佩服祖爺的手法,千隆並施,恰如其分,最後還弄了個高風亮節。後來我曾問祖爺,「萬一,她丈夫回不來怎麼辦?」祖爺說我死腦筋,他說:「不怕她丈夫回不來,怕的是她丈夫回來,萬一那小子回來了,轉過味來,還真不好說。回不來就不用怕了,一個沒了丈夫的遺孀,能把你怎樣?腦子不轉彎!」我恍然大悟,緊接著問:「如果她丈夫回來了,找我們麻煩的話,怎麼辦?」祖爺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做阿寶畏首畏尾,還不如回家餵豬。」後來,王家賢又接二連三地往那夫人家跑,祖爺看出有些不對勁,在一次堂會上說:「錢都圈來了,就別想著圈色了,貪多會惹出麻煩。」唬得王家賢腦門子直冒汗,一個勁兒地說:「明白,明白。」後來有一次喝酒,我和王家賢聊天,王家賢說他對那夫人動心了,就當時那夫人那種無依無靠的狀態,憑藉他對女人心的揣摩,再加自己的長相和手段,不出一個月,肯定能弄到手。其實也沒想長久,就想睡一晚,撿個漏兒而已。他說那個女的是個知識分子,懂詩詞,有修養,他就喜歡這樣的。我說你經常逛窯子,還在乎這一個呀。他說不一樣,窯姐再漂亮,也只是個皮囊,千人騎,萬人跨,怎麼能和良家婦女比!最後王家賢喝多了,嘴裡嘮叨著:「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而後,昏昏睡去。我知道王家賢是個心很高的人,一直懷才不遇,最後在阿寶的隊伍里得以施展才能,他心痛。其實哪個做阿寶的不是如此,天天行屍走肉般活著,借酒澆愁,花下風流,痛快過後,是無盡的傷感和迷茫。誰不想堂堂正正地過日子,娶妻抱子,安穩度日,垂垂老去,兒女成行,這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可阿寶們已經沒有這種幸福了,在物慾中醉生夢死,掏空了身子,更掏空了靈魂,表面上的風光永遠無法掩蓋心底齷齪和自卑,夜深人靜時,每個阿寶都會想,想曾經乾乾淨淨的自己,想如果沒走這條路生活也許會是另一個樣……如今,風度翩翩、滿腹經綸的王家賢終於熬到了壩頭的位置,從此,大家都管他叫「七爺」。
2、中國第一暗殺王
1948年9月份開始,解放戰爭進入戰略決戰階段,至1949年初平津戰役結束,國民黨主力部隊已被基本消滅,長江以北大部分地區已經解放。北派的「雪萌草」掌門人錢躍霖,迫於日益嚴峻的形勢,終於肯放下「大師爸」的身份來投靠祖爺了。
一山不容二虎,就像梁山泊里的宋江和晁蓋,終究要有一個來領頭。儘管錢躍霖甘願俯首稱臣,願意在祖爺手下做個壩頭,但祖爺手下的七個壩頭哪個能容下他!錢躍霖的年紀比祖爺還大,為人陰險狡詐,曾經動過南派掌門人江飛燕的色念,要不是祖爺出面調停,估計兩個堂口會有一場血戰。
聽二壩頭說,江飛燕比祖爺大一歲,祖爺尊稱她為「燕姐」,喬五妹死時,當地黑幫來鬧事,還是祖爺帶著兄弟親自去擺平的。錢躍霖投靠祖爺后,江飛燕還專門修書一封,派小腳送來,提醒祖爺要防範這個傢伙。
因此,對於錢躍霖的到來,大家都心有防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祖爺。
堂口的氣氛已經不太對了,表面上一團和氣,但實際危機重重。尤其是王家賢當上七壩頭后,二壩頭心裡頗為不悅,和三壩頭的關係也日趨緊張,再加上堂口裡突然來了個錢躍霖,雖然他說願意在祖爺手下當個壩頭,但祖爺說這可使不得,錢爺還是錢爺,大師爸還是大師爸,等過段時間,條件允許了,還是要幫助錢爺另立堂口。如此一來,堂口就無緣無故多了個大師爸,每次開堂會,錢躍霖像模像樣地坐在祖爺旁邊,偶爾祖爺還會聽取他的意見,弄得下面的壩頭很不自在。
那段時間,每次開完堂會,祖爺總是會把我留下,讓我給他泡茶。這個大家都沒意見,因為大家都知道我又笨又傻,沒人對我起防範心。祖爺對茶真的很講究,每次品茶,些許的差異,他都能品出。有時,沏茶時我走神了,祖爺品嘗后,會說:「大頭,這次你沒用心。」我覺得祖爺就是個神人,能從茶的味道中品到人心的散與靜。那段時間,我和祖爺每次都會喝茶到深夜,他睡不著,不停地喝茶,我能看出他在思考問題。
有時,我們也會聊一些堂口的事情,其實我說什麼都無所謂,還是那句話,大家都知道我傻,沒有什麼心眼,也不會搗什麼鬼,這要換做旁人,每天與祖爺聊到深夜,大家肯定會起疑心,至少也會起嫉妒心。所以,傻有傻的好處,傻子無欲,無欲則剛。傻,有時是一種自我保護的天然屏障。
有一晚,祖爺問我:「你對目前堂口的現狀有何看法?」
我摸不清祖爺什麼意思,支支吾吾不敢說。
祖爺說:「大頭,但說無妨!我們之間的話,僅限於你我二人。」
我說:「祖爺,有些事我不明白,不知您為什麼那麼做。」
祖爺笑了笑,說:「接著說。」
我看了看他,怯怯地說:「比如,您不該收留錢爺,更不該讓他旁聽堂會,雖然都是兄弟,但畢竟不是一個堂口的,堂口的大事他都知道了,這樣不好。另外,您也不該這麼快提王家賢做七爺,因為仙人手剛剛去世,二爺還在悲痛之中,這樣一來,堂口就不合了……」
說完,我不敢抬頭,生怕說得不好,惹祖爺生氣。
祖爺呵呵一笑,說:「大頭,如果你是我,你是希望堂口的兄弟團結一心呢,還是希望他們互有隔閡?」
我說:「當然團結一心了!大家一條心,才好辦事!」
祖爺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說:「是啊,一條心好辦事,也容易壞事。」
當時,我對祖爺這句話很不解,直到後來四個壩頭聯手「爬香」時,我才恍然大悟,幸虧是四個壩頭造反,要是七個壩頭同心,一起造反,祖爺就完了。
那一刻恍然記起小時候看過的小人書《千家斗》,裡面有一句話:「自古臣子不鬥,皇帝焉能坐安穩?」祖爺高明啊!祖爺沒有回答我關於錢躍霖的問題,看來那時,時機還不成熟。
那段時間,六壩頭「風子手」也很少出去,總是跟在祖爺身邊,幾乎形影不離。堂口的人都知道,「風子手」的主要工作是負責聯絡線人和黑道,如果他不出去了,蟄伏於堂口,說明堂口內部有問題了。「風子手」是在王亞樵的「斧頭幫」混大的,從小耳濡目染江湖中事,為人忠肝義膽,正氣凜然。祖爺是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收至麾下的。這件事還得從張丹成老爺子說起。張丹成死時,王亞樵專門前來弔唁,帶來了一大筆份子錢,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九爺來給祖爺撐腰了。
張丹成死前,雖極力培養祖爺,又一再叮囑周震龍、塗一鳴要悉心輔佐,但江湖險惡,祖爺那時不過二十齣頭,要玩轉一個堂口,不光對內要壓得住,對外更要擺平道上的關係,所以張丹成曾幾次修書給王亞樵,要他幫忙把祖爺扶起來。
在中國,人的關係硬不硬,後台大不大,關鍵看紅白喜事都有哪些人露面。王亞樵不但來了,而且還帶著重金來的,道上的人一看這陣勢,也明白一二了。祖爺自然明白這裡面的恩情,張丹成死後,祖爺每年都去看望王亞樵,祖爺曾無數次對堂口的兄弟說:「九爺(指王亞樵)是真英雄!國人如有十之一二像九爺那樣,中國就不會亡!」
1935年,祖爺去拜會王亞樵,在王亞樵的堂口見到了14歲的「風子手」,那時他還不叫「風子手」,王亞樵管他叫「小六子」,祖爺看這小子年齡雖不大,但目光冷峻,舉手投足都透露著冷靜與剛毅,一看就是個練家子。這些年,祖爺心裡一直有個結兒,就是每次堂口與道上的人出現大的摩擦,他總是要親自求助於王亞樵,總是麻煩人家,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他想從王亞樵那邊挖一個人過來,這樣兩個堂口的關係就更近了,一旦有道上的事要擺平,祖爺不用親自出面了,派這個人出去就行,因為這就是他自己的事,這個人責無旁貸。但這裡面有個問題,如果直接把王亞樵的心腹挖來,先別說王亞樵答不答應,祖爺自己也張不開嘴。
那些誓死追隨王亞樵的心腹也不會跟祖爺,或許根本不把祖爺放在眼裡,所以,祖爺要找一個合適的人。這個人的資歷不必有多深,但他的根子要硬,只要一提起他的父輩人物,就能夠讓道上的人畏懼三分,這樣,初期的目的就達到了,這個人在父輩的關係網中成長,隨著時間的推移,等老一輩退隱了,他就真的能夠大顯身手、為己所用了!
那天,祖爺一眼就看上小六子了,問王亞樵:「九爺,這個人是……」
王亞樵笑著說:「這是我盟弟的侄子,你別看他小,能耐可不小。自幼習武,精通宗鶴、八卦、洪拳,輕功也很好。」
祖爺思考片刻,終於忍不住了,對王亞樵一抱拳:「九爺,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當講否?」
王亞樵笑了,「賢弟是指小六子?」
祖爺一驚,坦言道:「君子不應奪人之美,可堂口近期人才凋零,小弟也是求賢若渴。我看這位小兄弟一表人才,又是九爺堂口之後,必深受九爺長期感化,重情重義,小弟求之不得!」王亞樵哈哈大笑,「我們兄弟之間,你就不用『隆』我了,直接說想要他就是了!」
在王亞樵面前,祖爺還真有點嫩,被王亞樵這麼一說,祖爺臉都紅了,但,反而輕鬆了,直接說:「求九爺成全!」王亞樵說:「我沒意見,關鍵看他自己,這個娃子可擰得很。」說著,對小六子一招手,「小六子啊,這位大師爸要收了你,你願意跟他走嗎?」
祖爺那時三十多歲,小六子瞥了祖爺一眼:「你有什麼本事?」
祖爺笑了笑,反問道:「你有什麼本事?」
小六子一撇嘴,說:「我能躲過子彈。」
他說的能躲過子彈,其實並不是真比子彈跑得快,他只是很靈活,能夠準確判斷出開槍人的射擊方向,在對方扣動扳機前,足下運力,先一步逃脫。
有一次他跟他叔叔出去行刺,結果對方反擊,這小子上躥下跳,一梭子子彈愣沒打中他。
祖爺四下看了看,當時桌子上正好有一盤楊梅,祖爺抓了幾顆,笑著說:「這樣吧,你要能躲過我這幾顆楊梅,我就不收你了,你要躲不過,你就乖乖地跟我。」
小六子一聽眼珠子都氣紅了,心想這真是吹牛不怕閃了舌頭,隨即紮起褲腿兒,擼起袖子,說:「來吧!」王亞樵在一旁眯著眼直笑。祖爺說:「等會兒。」小六子一愣:「怎麼,害怕了?」祖爺數了數手裡的楊梅,說:「一共五顆,我再加一條,這五顆如果有一顆沒打中你,就算我輸!」
小六子的鼻子已經冒煙了,「少啰唆,來吧!來吧!」祖爺這是激將法,人一著急,就容易亂陣腳,他越急,祖爺越沉穩。祖爺緊握楊梅,在胸前晃了晃,手上運力,突然手臂一抖,大喊一聲「招!」小六子一直盯著祖爺的手腕,眼看手臂甩過來,他猛地低頭,隨即做了一個「旋子」,翻向一旁,立穩身形,發現並沒東西打到自己,剛要高興地大喊,祖爺手腕一翻,一顆楊梅嗖地飛出,正中他的額頭,這力道也夠大,楊梅嘭地炸開,小六子的額頭上隨即崩出了一個紅印。原來剛才祖爺第一次是虛晃一槍,根本沒射出楊梅,等小六子的「旋空翻」落定后,才真正發出一顆。小六子大喊:「你耍賴!你剛才根本沒……」話音未落,祖爺又是一抖手:「又來了!」
這一次更快,更猛,嗖地一下,楊梅正中小六子咽喉,小六子好像被什麼東西噎了一下,嗓子呴的一聲,話也說不出來了。祖爺再次抖手,這次是三枚齊發,小六子雖拼盡全力躲閃,但還是一顆打在胸部,另外兩顆打在腹部。王亞樵哈哈大笑,對祖爺說:「想不到老弟還有這番本事,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塗一鳴的手法!」祖爺一抱拳,「九爺見笑了,確是塗老前輩所傳!」此時,小六子憤憤地站在旁邊,右手揉著咽喉,似乎那股勁還沒緩過來。王
亞樵笑了笑,對小六子說:「看什麼看,你可是輸了!剛才這幾顆楊梅,顆顆都打在了你的要害處,如果換做飛刀或鐵釘之類的,你就完了。」小六子撇著嘴說:「他耍賴。」王亞樵說:「江湖殺戮,從來都是不按規矩出牌,勝者王侯敗者賊,輸了就是輸了。到了祖爺的堂口,你要聽話,好好乾,仁、義、禮、信,一個都不能丟,否則,我不饒你。」這句話,是說給小六子的,也是說給祖爺的。王亞樵雖落草為寇,但一生正氣凜然,別看他現在幫祖爺,一旦祖爺膽敢走上歪路,他肯定第一個滅了祖爺。祖爺聽罷,忙起身施禮:「謝九爺!」小六子說:「我可以跟你,但有個條件。」王亞樵臉一沉,說:「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可抵賴。」祖爺忙說:「不妨事,不妨事,你說什麼條件?」小六子說:「你要教給我這套打楊梅的功夫!」
祖爺和王亞樵相互一望,而後哈哈大笑。
小六子就這樣跟祖爺。後來,在堂口,經過祖爺精心培養,他終於能夠獨當一面。由於他拳術高,輕功又好,精於黑道公關和做局踩點,就像一匹不知疲倦馬,所以祖爺送給他一個雅號——「風子手」。
「風子手」來到堂口后第二年,王亞樵就被暗殺。「風子手」為此哭一宿,他要報仇,要搞暗殺,最後被祖爺硬生生喝住!祖爺說:「你能斗過軍統人嗎?九爺是中國第一暗殺王,最後都死在他們手上,你這是去送死!九爺把你交給我,我現在以大師爸身份命令你,不準去!」</p><p>王亞樵臉一沉,說:「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可抵賴。」
嘴上雖說不準去,但祖爺心裡很難受,祖爺生平最佩服人就是九爺王亞樵,而且九爺也在祖爺危難之際數次伸手援助。祖爺也想報仇,但這次對手是軍統,祖爺不敢魯莽行事。
正在此時,江淮區另一位大師爸出現,於是兩位大師爸聯合做局,做一次生離死別美人局。
3、迷信的軍統特務
來找祖爺的那位「大師爸」,真名叫張恩瑞,說到底,這個張恩瑞,還是個愛國人士,早年加入過「工人糾察隊」。「四?一二」政變后,他誓死追隨上海第一殺手王亞樵,與國民黨勢不兩立。他的隊伍不大,專門圈惡人、壞人,圈來的錢,很大一部分都交給王亞樵,用於殺手們的活動經費。祖爺先前拜訪王亞樵時,張恩瑞以「江相派」同道中人的身份,數次陪同接待,他和祖爺的關係一直很好。王亞樵死後,他「跳場」了一段時間,風聲過後,他趕緊來找祖爺商議。
王亞樵時近代有名的愛國人士,先後策劃過刺蔣、刺宋、刺汪等震驚中外的暗殺活動,炸死日本派遣軍司令陸軍大將百川義則后,更是名聲大噪,蔣介石每次提到他,假牙就會發酸。這麼厲害的一位人物,最終還是死在一個叫婉君的女人手上。戴笠一手策劃了美人計,令一代梟雄命歸黃泉。
祖爺知道,戴笠本身就是一個很迷信的人,經常找人算卦,為了彌補自己命局中缺水的現狀,先後取了「汪濤」、「塗清波」、「沈沛霖」、「洪淼」等十幾個帶水的名字,他還荒唐到把曾國藩的《冰鑒》、麻衣道人的《麻衣相法》等算命看相的書編為特務教材,作為特務們的必修之課。在戴笠的影響下,他手下的特務們都迷信得不得了,有事沒事就會參訪高人,探討命理。
張恩瑞也深知這裡面的玄機,所以這個局很好做,也很難做。好做是說軍統的特務們都很迷信,容易找到突破口,難做是指這些特務們在戴笠的影響下或多或少都懂點命理,而「江相派」並不是真正的算命先生,只是打著這個算命的旗號騙人,所以在做局過程中一旦出現理論性錯誤,對方就很容易起疑心。最關鍵的是,這個局要做到什麼程度,是不是要把對方弄死,要弄死戴笠,那簡直是天方夜譚,根本不現實,要弄死他手下的人,很容易惹出事端,到時候被軍統盯上,引起軍統局的反撲,對「江相派」恐怕是滅頂之災。
思考良久,張恩瑞說:「圈錢吧,圈了錢,買槍買炮,我拉起隊伍,才能跟這幫人對著干!」
祖爺點點頭。兩人商議,這個局從妓院鋪設。
祖爺之前也做過不少美人局,有時會讓一些女阿寶充當妓女,去勾搭那些高官巨賈;有時會讓一些男阿寶充當有錢人,去妓院調戲那些和高官巨賈們常有來往的妓女。這兩種手法目的都一樣,就是套取信息,擇機出千。
當時那種社會,妓院是整個社會的信息窗口,多少機密都從妓女口中流出。因為無論男人,還是女人,一旦上了床,動了情,就會掏心窩子,平日里不敢說的話,床上都敢和對方傾訴。
很快,張恩瑞安插在妓院的女阿寶傳來消息,說最近有幾個軍官來光顧,每次都點很多姑娘,出手闊綽,而且還經常調戲姑娘,給姑娘看手相,看面相,說:「老子一看你這手相,就知道你哪年破的處。」
祖爺猜想這很可能是軍統局的特務們,只有軍統局的人才這麼熱衷算命看相。而軍統局的開支又獲得上海黑幫的大力支持,特務們花錢大手大腳,真是個圈錢的好機會!
因為王亞樵的原因,張恩瑞怕自己在軍統局留下案底,他不能親自出馬,所以這個局,要祖爺親自上。
張恩瑞計劃先讓一個叫花月容的女阿寶,去「鳳鳴樓」佯裝做妓。說到這裡,張恩瑞有些傷感,這個花月容二十來歲,是張恩瑞的王牌,生得貌美如花,早年家境貧寒,家裡把她賣給了戲園子,張恩瑞看戲時,看中了她,把她贖了出來,並很快發展為女阿寶。花月容從此成了張恩瑞的得力助手。原本張恩瑞是要把花月容收房的,但礙於「大師爸」的身份和兄弟們的面子,一直沒有正式聘娶,其實他手下的兄弟們都很明了,他和花月容獨處時,兄弟們都會退下。
花月容有時會問張恩瑞:「什麼時候,你會娶我?我們離開這些是是非非,平平安安地過日子?」
每當這時,張恩瑞就會把她攬在懷裡,輕聲地說:「會的,會有那一天的。」
張恩瑞能夠讓花月容出場,也是做了很大思想鬥爭的,畢竟是自己心愛的女人。堂口裡也不是沒有女阿寶,但素質都不夠,包括哪些分散在青樓的小腳們,有的雖然生了一副好皮囊,但腦子不夠用,有的雖然能夠見機行事,但長得又歪瓜裂棗。唯有花月容,生得好看,又學過戲文,風花雪月的文句會得不少,還會唱崑曲,察言觀色,目測毫釐,對付這等軍統特務,也只有派她出場了。
這就像祖爺手下的人一樣,論狠,大壩頭當先,殺人不眨眼;論「扎飛」,二壩頭獨佔鰲頭,鑽進棺材跟死人睡一覺也沒事;論才學,三壩頭絕對獨樹一幟,天文地理、陰陽八卦,沒有他不知道的;還有那四壩頭、五壩頭、六壩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絕活,但一看綜合素質,沒人能跟祖爺比,所以這次做局,祖爺必須親自出馬!
花月容潛入「鳳鳴樓」后,第二天晚上就來了幾個軍統特務,老鴇領著姑娘們一字排開,特務們挑了幾個,不太滿意,然後問:「有沒有其他人了?」
老鴇堆著一臉笑,說:「長官,我這正巧剛來了一位姑娘,原本是大家閨秀,後來家境沒落了,才流落到這青樓里來……」
老鴇還沒說完,幾個特務就叫囂起來:「還不趕緊叫她出來!」
老鴇又笑了:「長官們不要著急,這姑娘有言在先,她在房門外貼了一副上聯,誰要能對出她的對子,她才肯接待,否則……」
一個特務急了:「媽的!一個婊子還弄這麼多事!我去把她揪出來!」說著提槍要往樓上走。
此時,一個四十來歲的特務說話了:「站住!沒素質!當年蔡鍔將軍和小鳳仙青樓吟詩作對,成為一段佳話,不要動不動就動粗,素質!懂嗎?老鴇,你帶我去看看,我來對。」
這個人正是後來祖爺下手的對象,他叫徐懷近,軍情處副處長。
在老鴇的帶領下,徐懷近登上二樓,來到花月容的門前,門兩側果然有哦一副對聯,上聯是:「陰陰陽陽陰陽不定風月事。」下聯還是一張白紙,沒人對出。
徐懷近沉思了片刻,對老鴇說:「拿筆來。」
老鴇為其拿了筆,徐懷近撩起袖子,在空白紙上用柳體工工整整地寫下:「善善惡惡善惡有報江湖人。」
老鴇一看,趕忙對著屋裡喊話:「花姑娘,有客人來對對子了,是為長官。」
時候不大,門開了,花月容手絹掩面楚楚動人地走了出來,徐懷近一看,心跳不止,這姑娘生得太漂亮了,細皮嫩肉,身姿窈窕,眉目含情,流轉顧盼,正常的男人看了都會心動。
花月容看了看下聯,點點頭,莞爾一笑,說:「長官請。」
徐懷近一笑,做了個禮讓的姿勢,「姑娘請。」
花月容走了進去,徐懷近甩了老鴇一沓鈔票,說:「取些酒菜來。」然後揮揮手讓其他幾個特務退下去,自己走進屋裡。
不一會兒,堂倌托著傳盤上來了,一壺女兒花,四碟小菜,花月容斟了一杯酒,遞給徐懷近,徐懷近接過後,說:「有勞姑娘了。敢問姑娘芳名?」
花月容回答:「小女姓花,名月容。」
徐懷近笑著說:「沉魚落雁之貌,閉月羞花之美,是為花容,姑娘果真人如其名啊。」
花月容臉一紅:「長官見笑了。小時候,家裡人都叫我月兒。敢問長官尊姓?」
徐懷近一愣,說:「我姓徐,你可以叫我徐處長。月兒姑娘,氣度不凡,緣何流落到這……」一時覺得語失,徐懷近硬生生把後半句吞了回去。
花月容淡淡一笑,說:「徐處長不必拘禮。小女原是臨安人,因家中突遭變故,才不得已走此下策……人不果腹仍有臉,樹雖空心猶帶皮,要不是我母親病重,無錢醫治……」說著,兩行熱淚滾下。
徐懷近忙把手帕拿出,替花月容拭乾眼淚,花月容順勢坐到了他的懷裡。
徐懷近輕聲低說:「別擔心,跟我說說。」
花月容伏在徐懷近的胸口,說:「我家本是臨安大戶,父親是個茶商,後來父親被仇人所害,家境開始沒落,兩個哥哥都當兵死在了戰場上,今年年初母親染了風寒,後來病情加重,發展成肺癆,每日咳血。看著母親這樣,我心如刀絞,只要能賺到錢,給母親治病,讓她吃上點好東西,受再多的苦,我也願意。」說罷,又流淚了。
徐懷近緊緊把花月容摟在懷裡,說:「不要怕,不要怕。你我萍水相逢,也是緣分。我會幫你的。」
花月容站起來,又為徐懷近滿了一杯酒,自己也滿了一杯,舉起酒杯,說:「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小女並非生性浪蕩之人,即便是進了這青樓,也不是隨意之人,所以才寫了這副上聯在門上,至少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小女才肯接納,先前幾個人對得烏七八糟,直到處長您來了,小女才倍感欣慰,徐處長文武雙全,小女敬佩,我來敬您一杯。」
徐懷近開心地笑了,把花月容攬在懷裡,痛痛快快地把酒喝了。隨後,花月容又滿了幾杯,兩人都一飲而盡。
幾杯酒下肚,兩人靜靜地依偎著。月色停留在柳梢,微風從窗子里吹進,院中的玉蘭花香迎面撲來,拋去所有的陰謀和罪惡,此情此景就像一幅畫,定格在溫馨的愛情里。
三更時分,徐懷近解下花月容的外衫,花月容羞澀地捂著紅肚兜,說:「徐處長,可否寬限小女兩天?」
徐懷近不解,問:「為什麼?」
花月容一臉惆悵地說:「我自幼體弱多病,母親曾叫一位算命先生給我批過八字,說必須過了20歲生日,方可行房事,否則,必活不過22歲,還有兩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因此,請處長……」
徐懷近一愣:「哦,這樣啊,這麼說,月兒姑娘還是處子之身?」
花月容臉一紅,輕輕點了點頭。
徐懷近溫柔一笑,「呵呵,古人常說動若脫兔,靜如處子,難怪月兒姑娘舉手投足見都透露著沉穩與含蓄,呵呵,不急,不急。」
花月容趕忙行了個萬福,說:「謝謝處長,這真是莫愁前路無知己,小女命苦,乃浮萍歸海之人,卻沒曾想能在這煙花之地遇到處長這樣有情有義的人!」
徐懷近高興地笑了,突然好想想起了什麼:「你剛才說,有個算命先生……」
花月容說:「嗯,這個人很厲害,曾是家父的舊交,他曾斷家父中年有性命之憂,怎奈家父對此並不在意,家父是個倔脾氣,常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出事那天,那個算命先生還專程到我家告知解災方法,但家父忙於生意,並未接納建議,結果當年冬天,家父就被仇人所害,從此家境敗落,他還算出我的兩個哥哥有災……這一樁樁的事,後來都應驗了,所以小女才很在意自己的圓房時間,小女並不是惜命之人,只因母親有病在身,我放不下她,無論如何我都要將母親養老送終……可最近母親病情越發嚴重,我不想顧及這些事情了,心想死就死吧,死前能讓母親吃上口東西,死了也值……」
沒等花月容說完,徐懷近就打斷她的話:「不要說傻話,一切都有解決的辦法……」沉思了一下,又說,「你說的這個算命先生叫什麼,何方人士?」
花月容說:「這個算命先生,人稱鐵版先生,據說是什麼鐵卜子道人的嫡系傳人……」
徐懷近搶話說:「就是報紙上說的那個鐵版先生嗎?」
花月容笑著說:「小女非官非仕,哪懂得看報紙,不知處長說的是哪位。」
徐懷近說:「肯定是了,肯定是了,你還能找到他嗎?」
花月容說:「他雲遊四海,行蹤不定,這個不好說,但每年家父忌日,他都會趕來憑弔。」
徐懷近說:「令尊什麼時候忌日?」
花月容說:「本月初七。」
徐懷近點點頭,像是自言自語:「天助我也。」
花月容問:「處長說什麼?」
徐懷近說:「沒什麼,沒什麼,下次,帶我去看看你母親吧。」
花月容說:「不勞處長了……」
徐懷近說:「要的,要的,一定要看望一下。」突然又問:「你們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花月容答道:「大錐子衚衕,28號,月初剛搬來的。」
徐懷近說:「好,下次你帶我去。」
花月容說:「謝謝處長關心。我今夜不能陪處長入寐,就給處長唱一首崑曲吧。」說著又給徐懷近斟了一杯酒。
徐懷近笑著說:「好啊。」
花月容手撫三弦,唱了一段《點絳唇》,平仄迴轉,餘音繞梁,聽得徐懷近不停地撫掌助興,唱到動情處,徐懷近竟身不由己地靠近花月容,將其摟在懷裡。
此時有個小特務敲門進來,看來是催促徐懷近時間到了。徐懷近走到那個小特務跟前,低語了幾句,那個小特務打了敬禮,退下了。
花月容說:「處長若有事,只管去忙,小女遇到了處長……心就……有所屬了,處長只管去忙公事,月兒就在這裡等,處長一日不來,月兒就等一日,處長一年不來,月兒就等一年,處長今生不來,月兒就等到下輩子。」
徐懷近愣愣地看著花月容,花月容痴痴地望著他,徐懷近輕輕滴將花月容摟在懷裡,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雞叫三遍,東方泛紅,很快日頭跳了出來,徐懷近整理了一下衣裝,對花月容說:「月兒姑娘,徐某兩日後再來見姑娘。」
4、女阿寶愛上軍統特務
徐懷近走後,花月容在屋裡梳理了一下思緒,然後將樓下的一個姑娘喊來,密語了幾句,然後自己換了身衣服,奔向大錐子衚衕。約莫半個時辰,來到28號院門前,輕聲叩門,喊:「媽?」
沒多久,一個老婦人走了出來,額頭上纏著白布,一副身染重病的樣子,高興地說:「女兒回來了?」然後開始劇烈地咳嗽。
沒等花月容開口,老婦人就對她使了個眼色,眼角掃了掃牆外,大聲說:「女兒啊,剛才有兩個好心人來我們家,說是你的好友,問了問我的病情,還給我留了些錢,真是好心人啊。」
花月容心裡咯噔一下,一邊攙扶著老婦人進屋,一邊說:「媽,什麼好友啊?叫什麼名字啊?」
老婦人說:「我問了,他們沒留姓名,就說是你的朋友,說以後還會來看望我。」
花月容說:「噢,媽,下次他們來,您記得讓他們留下名字。我也好知道是誰啊。」
老婦人嘆口氣,說:「對啊,對啊,我們娘兒倆算是遇到貴人了,你父親死得早,兩個哥哥也走了……」
花月容說:「媽,你提這些幹什麼,有女兒在,我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兩人走進屋裡,把屋門關上,老婦人馬上扯下頭上的白布,花月容沖著老婦人詭秘地一笑,那老婦人將手指放在嘴邊,「噓——」示意花月容不要太放肆。
兩人又在屋裡娘啊閨女地對答了幾句,花月容開始從院子里弄來乾柴燒火做飯,炊煙順著煙筒冒上,裊裊直上,一直散到高空。
其實,這期間,后牆外一直有徐懷近的特務監視偷聽。昨晚,在花月容向徐懷近訴說身世時,徐懷近就準備摸一下花月容的底。快天亮時,那個小特務上樓來,徐懷近對他低語那幾句,就是讓小特務馬上趕到大錐子衚衕28號,看看究竟是否如花月容所言。
祖爺和張恩瑞這兩個老手在布局時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提前安排一個年齡大的女阿寶,化了裝,病懨懨地卧床在28號院里,隨時恭候特務們的到來。
果然天剛蒙蒙亮,那老阿寶就聽到有敲門聲,她披上衣服,佯裝病態,打開院門,一看時兩個陌生人,心下早有準備了,一邊把他們讓進屋裡,一邊順著對方的詢問,唉聲嘆氣地訴說自己的家事,與花月容說的一模一樣,期間還不停地咳嗽,用手帕捂著嘴,似乎要把肺咳出來。咳了一陣,停下來,打開手帕,先前夾在手帕中的血泡破了,昏暗的屋子裡,特務們以為她真吐血了。
那幾個特務與老婦人交流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麼破綻,就依照徐懷近的吩咐留了些錢,然後溜到牆外,開始蹲點。這些特務也真是狡詐,他們要看看花月容回來后,兩人是個什麼情況,結果花月容與老婦人將母女情結演繹得天衣無縫,兩個特務也放心地回去彙報了。
花月容剛進門時之所以驚訝,是沒想到徐懷近的特務會來得這麼快,她甚至沒有覺察徐懷近是什麼時候告知特務們的。對於一個阿寶來講,這是致命的失誤,阿寶們是不能錯過對手任何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的,花月容心下一陣迷茫,自言自語:「我這是怎麼了?」
老婦人問:「什麼怎麼了?」
花月容一愣,「哦,沒什麼。」
夜裡,花月容又回到鳳鳴樓。這邊的情況,花月容已讓小腳告知了張恩瑞和祖爺,她要依照計劃進行下一步的演練,怎麼說,怎麼做,怎麼出千,怎麼收網,所有環節一遍遍地在腦海中過著。再也沒有嫖客敢上樓打她的主意了,因為徐懷近走前甩給老鴇一大筆錢,告訴她:「花姑娘,我包了。」
夜深了,花月容也累了,喝了幾口菜,解下外衣躺在床上,想睡覺,又睡不著,只好靜靜地發獃。徐懷近的樣子不停地在她眼前翻騰。徐懷近的確英俊偉岸,黃埔軍校的高材生,筆直的腰板,彬彬有禮的舉止,想著想著,花月容竟不由自主地笑了,突然又止住了,愁容代替了笑容。她清楚,她只是個阿寶,是個地地道道的騙子,徐懷近是她的狍子,是她的對手,這一切都是局,都是戲,終究要曲終人散。
第二天傍晚,花月容吃過晚飯,剛打扮好在閨房坐下,就聽老鴇一聲高喊:「哎——呦,長官來了,花姑娘在樓上等您呢!快進,快進!」
隨後是一串軍靴踏上樓梯的噔噔聲,花月容忙打開屋門,徐懷近大踏步走過來,兩情相見,如隔三秋,徐懷近微微一笑:「月兒姑娘。」
花月容含情脈脈地說:「處長。」
花月容正要把徐懷近讓進屋裡,徐懷近一擺手,「不急,月兒姑娘。」說著,一轉身,摘下手套,伸手對身後的特務說:「拿來。」
一個特務將一束美麗的鮮花遞到徐懷近手裡,徐懷近雙手將鮮花舉到花月容的面前,眼睛望著花月容,深情地說:「月兒姑娘生日快樂,祝姑娘花容永駐,永遠漂亮。」
花月容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辛亥革命后,儘管西學東漸,國民日益羅曼蒂克,但這種西式的浪漫之舉,除了志摩、悲鴻之類的大才子玩玩,軍統特務弄這個還真少見!花月容自由貧苦,早年深陷梨園,從戲詞中學的都是張生、鶯鶯之類的棋盤下隱澀之愛,哪經歷過這轟轟烈烈的場面啊。
花月容眼睛竟然濕潤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怯怯地接過那束鮮花,滿臉緋紅,低聲說:「處長請進!」
徐懷近對身後的特務和老鴇說:「都退下吧,沒有我的命名,誰也不準打擾!」
進屋后,花月容一下投進徐懷近的懷抱,兩人緊緊摟在一起。徐懷近又從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后是一隻雕有龍鳳花紋的玉鐲,他對花月容說:「這是我報考黃埔軍校前,臨行時母親拿給我的,她告訴我要我送給她將來的兒媳,現在我已經找到了。」
花月容深情地望著徐懷近,「處長。」
徐懷近將花月容輕輕摟在懷裡,說:「我已經派人去看望過你母親了,以後,我會同你一起照顧她老人家。你再也不用為生活擔憂了。」
花月容伏在徐懷近的肩頭留下眼淚,此時此刻,她多麼希望自己真的是一名妓女。
依照大師爸張恩瑞的安排,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花月容無需獻身,她本可以依照計劃,以父親三年孝期未到為借口,躲過今晚的一劫,但她變卦了,她主動寬衣解帶……「
後來,花月容死後,張恩瑞派人清理她的遺物時,在她枕下發現了一張紙,是花月容親手寫的小楷書信,也算是花月容內心最深處的獨白吧。她寫道:
將軍卿卿如晤:
妾身卑賤,生不逢時,意欲昏昏度日,了此一生,怎料上天憐妾,得與將軍。將軍雄姿英發,待妾恩重如山,妾得將軍,雲胡不喜?妾漂泊廿載,受盡苦累,無父無母,無牽無掛,自遇將軍,方諳女兒之味!
妾乃九流騙子,深陷三途惡道,自遇將軍始,遍施欺詐之伎,將軍在局中,妾身在夢中,將軍待妾之情日益一分,妾身心痛亦增一分,將軍進,妾心碎。而今,將軍還在局中,妾夢已醒,妾何嘗不想久在夢中!
妾不怨天,不怨命,妾得將軍之愛,此生足矣!從來鴛鴦多悲散,自古多情傷離別,妾將不久於人世矣!將軍陽間為人,妾身陰間做鬼,自此陰陽相隔,各依天命。人如清風肉似泥,人死無情花落去,妾生前身不由己,死後魂安何處?妾惟戀將軍,九死而不能忘!
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望君伏惟珍攝,妾不盡依遲。
妾月容
丙辰日丑時
她稱這個特務為將軍,言辭中莫不是真情卓愛。這真是紗帳暖,紅燭搖,一夜雲雨百恨消;軍統情,阿寶愛,真真假假已無礙。
她自己也知道,這終究是一封永遠無法寄出的信,其實,她早就死了,死在自己的愛情里。
5、算命先生美人局
依照計劃,花月容要在自己「父親祭日」,向徐懷近引薦祖爺。幾天交歡,徐懷近和花月容已經無話不談。花月容用小腳們提前準備的月經之布,也巧妙地成全了自己處女之身的謊言。
引薦之前,花月容一再叮囑徐懷近:「千萬不要說你是軍官,因為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正常情況下是沒有機會接觸到軍統高官的,如果讓那位先生知道了我來青樓做妓,傳到母親耳朵里,母親肯定會心痛!我一直對母親說,我在一家飯館做幫工,為了洗刷那些盤盤碗碗,我整夜都要加班。」
徐懷近點了點頭,說:「我就說自己是個商人,是你父親生前的一個朋友。」
這其實是個聲東擊西的套兒,只有徐懷近隱藏自己的身份,祖爺再將他的身份揭露出來,才顯得祖爺道行高深呢!表面上看,花月容出此策,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身份,其實是為了減少徐懷近的提防力。
徐懷近以茶商身份,在一所酒樓長袍大褂地和祖爺見面了。
剛落座,就聽他謙卑地說:「久慕先生大名,今日得見,果真道骨仙風,名不虛傳。」
祖爺呵呵一笑:「閣下過獎了,一介草民苟活亂世,何談大名。」
徐懷近笑著說:「先生過謙了,幸得花姑娘引薦,否則無緣面見先生。」說著遞出一張紙條,「這是鄙人的八字,勞煩先生給看看。」
祖爺接過八字,看了看,沉思了片刻,突然道:「閣下,可懂三綱五常?」
問得徐懷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怯怯地說:「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
祖爺說:「三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五常,仁、義、禮、智、信。閣下毫無信義,我們還有什麼可談的呢?」
徐懷近一驚,「此話從何說起?」
祖爺一笑:「月兒跟我說你是茶商,我觀閣下八字,並非商賈之人,商賈之人不會是這個八字!」
徐懷近腦袋開始冒汗,問:「這個……那您看我八字,應是從事何職之人?」
祖爺說:「閣下八字格局迥異,三奇拱照,官殺合身,乃出將入相,做官之造!」
這一招真是連千帶打,千隆並施,一步到位。
徐懷近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請問先生,我能位居多高之職?鄙人目前正在升遷的關鍵時刻,不知能否擊敗對手,請先生指點。」
祖爺笑了:「一個茶商,怎麼還有升遷之機?」
徐懷近臉一紅:「先生恕罪!鄙人確實不是茶商,而是在政府任職。幾日前於青樓之中巧遇花姑娘,姑娘也是生活所迫,才墮入這青樓之中,我與姑娘一見鍾情,才得以約見先生,姑娘怕先生知道這些事後傳信與她母親,所以才出此下策。」
祖爺無奈地搖搖頭,「花家的變故,早在我意料之中,早年我就提醒過她父親,可他聽不進去……」
徐懷近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說:「唉,人各有命,先生不必自責,其實鄙人對四柱和相術也略知一二,不知先生對中華術數有何高見?」
祖爺一聽,這話裡有話,於是笑著說:「易與天地准,能彌綸天地之道。學易貴在明理,理不明,學的越多,就越困惑!」
徐懷近說:「先生說得對,鄙人正有幾個問題想不明白,雖思考多日,仍不得釋然,請先生不吝賜教。」
祖爺說:「請說。」
徐懷近說:「首先是面相的問題。古書中常說,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是為福相。可我看到滿街碌碌無為之徒,很多也是庭閣圓滿,為何卻是這等下賤?又如相書中常說,觀人財運看鼻子,鼻樑隆起,豐滿有肉,乃大富之命,我常見黃包車夫、碼頭苦力,很多都是大鼻之人,卻勞苦清貧,又作何解?」
祖爺哈哈大笑:「閣下錯矣!如此下去,恐……恐日後貽笑大方!相術終歸五行之法,五行者,金木水火土,天庭地閣、三停五嶽只不過是五行部位的形象表述,五行貴在融通,單表一處無所謂吉凶,五官結合起來看才是正理,君不見朱元璋馬臉驢唇,單看每個器官都猙獰無比,但五官組合在一起,恰恰藏風聚水,五行暢通,於是一統霸業,位居九五之尊。同理,單看人的鼻子,不分析其他各宮配合,是不能準確判斷財運吉凶的。況且一個鼻子又有山根、年上、壽上、準頭四部分之分,只看高隆有肉,不辨曲直色澤,如何斷准?學易貴在融通,張良去《太公兵法》之糟粕而成《奇門遁甲》,徐子平補李虛中『三柱』之不足而造『四柱』,邵雍破八卦之序而演《皇極經世》,學易者不明陰陽,不求辨證,乃庸才也!」
祖爺這是在「打」,所謂「急打慢千」,祖爺抓住他理論中的漏洞,滔滔不絕,一氣呵成,「打」得徐懷近不得不五體投地。
這就是祖爺的真本事了。做阿寶的分兩類,一類完全靠騙,一類有些真本事。阿寶不學真正的周易,混到老死也只是個「腳」。真本事從哪裡學?一是堂口元老代代相傳,二是參訪民間高人。祖爺早年從張丹成那裡繼承了一些周易常識,后又頻頻拜訪各路民國大賢,融會貫通,收穫不少真東西。
祖爺曾教導我們:基於周易產生的一切算命術,關鍵在於變通。
就像這面相、手相,普通人只知道「這個人鼻子長得好,又高又直」、「那個人眼睛長得好,丹鳳眼」、「這個人手長得好,綿囊手」,豈不知相術要「五行配合,形神兼備」。
什麼叫五行配合?祖爺做過解釋:人體器官和五行是搭配的,眼睛屬火、耳朵嘴巴屬水、顴骨屬金、鼻子屬土、頭顱眉毛屬木,五行相生相剋,任何一個器官過大或過小,都會造成人體五行之氣的失衡,比如鼻子過大,而雙顴不起,下巴又小,整個鼻子在臉上就顯得特別突兀,鼻子屬土,土多金埋、金消水減,鼻子以泰山壓頂之勢壓倒雙顴,吞沒法令和下巴,這就是大凶之相,所以一個人的吉凶不在於某個器官長得好看與否,而在於面部各個器官的整體和諧,謂之「五行配合」。手相也是同一道理,手相的好壞不只在於幾條主要手紋,手紋固然重要,生命線要長、串錢文要深、感情線要穩、智慧線要透,但整個手掌的手型、厚度、潤澤度更要考究,手型分五種:金型手、木型手、水型手、火型手、土型手,手掌上再起八卦,分為乾、坤、震、離、兌、巽、坎、艮八個宮位,宮位和手型要相配,不能相衝相剋,手紋和宮位要相配,不能相刑相害,所謂:掌型八卦為主、為君;紋理色澤為輔、為臣。先觀掌型,再觀紋理,五行相配,造化可測。
什麼叫形神兼備?中華相術起源先秦,成形於秦漢,中國第020章帶著三個人去曾國藩府上求職,正巧趕上曾國藩在院中散步,那三個人往那裡一站,還沒來得及說話,曾國藩只瞟了一眼,就對李鴻章說:「靠左的人可小用;中間的人不可用;靠右的人可重用。」曾國藩只看了他們的站姿和眼神,就下了定論,後來歷史印證了曾國藩的論斷,靠右的那個人正是後來大名鼎鼎的台灣第一巡撫劉銘傳。曾國藩死前,把自己對相術的研究整理成一部書《冰鑒》,也就是現在徐懷近等人學習的教材。
在祖爺面前,徐懷近還是個雛兒,但他還是不死心,又問了祖爺一個在命理界極富挑戰性的問題:「先生,那麼依你看,八字推命的準確度如何?」
祖爺聽后,微微一笑,說:「剛才我已經提及了,八字說到底就是一個人的生日,由出生的年、月、日、時四組干支組成,每組兩個字,共八個字,故稱八字,又因其由年、月、日、時四柱構成,所以也叫四柱,八字算命又叫四柱算命。最初由唐代進士李虛中創立,但當時只是三柱算命,只考慮一個人的生年、生月、生日,沒考慮生時,到了宋代,徐子平發現三柱論命的不足,將三柱發展成四柱,把一個人的出生時辰也納入考慮的範圍,至此,八字算命才算成形,由於徐子平的巨大貢獻,八字算命亦被尊稱為子平之術。
之所以有這歷史性的一躍,是因為徐子平考慮到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人太多了,如果不將出生的時辰納入考慮的範疇,那麼同一天出生的人三柱都一樣,命運就該一樣,這顯然太荒唐!而納入了時辰,則將同一天出生的人又劃分到12個時辰之中,時辰的不同會導致吉凶的不同,這樣分析起來就更細緻更準確了。但這樣就完美嗎?非也!同一時辰出生的人也很多,他們的八字一模一樣,難道命運就一樣嗎?當然不是!所以,依鄙人之見,如果能將一個時辰再進行細化,細化到某一刻鐘,則精確度更進一層,不過,那就不是八字算命了,而是十字算命!當然,這隻考慮了時間要素,還未考慮空間要素,出生的地域環境也會對命運產生重大影響,閣下想想,就在此時此刻,********有多少人降生?這些人八字一樣,但出生環境千差萬別,有的在江南溫濕之地,有的在塞北嚴寒之地,地勢、光照、冷暖皆不同,命運自然不一樣!所以,依我看來,八字只是總概,只有配合風水和相術,才能更加精確!」
祖爺說完后,靜觀徐懷近,徐懷近已折服了,站起來,深鞠一躬,「先生深諳易理,學貫古今,佩服,佩服!」
說完,思忖片刻,又對祖爺深鞠一躬,「先生,鄙人有一事相求,請先生教我。」
祖爺鎮定地說:「閣下請講。」
徐懷近說:「我所在的部門近期要重劃編製,我還想更進一步,不知先生能否施展道法,助我一臂之力,鄙人定有重謝!」
祖爺沉思了一下,然後一聲嘆息。
徐懷近見狀忙追問:「先生為何嘆息,難道我這命局有不祥之兆?還是……」
祖爺說:「學易之人貴在坦誠,我必須如實告訴閣下。」
徐懷近說:「正是,先生有話儘管講!」
祖爺說:「閣下今年命犯小人,總是有人給你背後使壞,讓你不得安心!」
徐懷近說:「太對了!都是些狼心狗肺的東西,平日里稱兄道弟,暗地裡下刀子,可恨!可恨!」
這都是花月容傳來的消息,這幾天巫山**后,徐懷近就會把花月容摟在懷裡,大罵軍統同僚的陰險狡詐。百度搜索若看小說,ruokan.com其實,即便花月容不傳消息,祖爺也能摸個差不多,軍統中的人蔘差不齊,黑白混雜,明爭暗鬥,這已不是什麼秘密。這東西妙就妙在當局者迷,徐懷近每日為提防身邊同僚算盡天機,卻不曾想軍統之外也是暗藏玄機。
祖爺接著說:「閣下要平步青雲,官升一位,必須做兩件事。否則,非但高升不了,還會有官災。」
徐懷近趕緊問:「哪兩件?先生賜教!」
祖爺欲言又止,搖了搖頭,又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不可,不可。」
徐懷近有點著急了,「先生但說無妨,需要多少花銷?」
祖爺一笑:「不是錢的事,是……閣下對道術也有研究,不知是否聽過采陰補陽之說?」
徐懷近一聽,臉紅了,「這個……這個聽過,就是通過男女交合,達到陰陽平衡的目的,《千金要方》里提過,先生是何意思?」
祖爺說:「此法的精髓在於取處女先天之陰,補男人後天之陽,閣下八字四柱純陽,陽氣過盛,今年又是陽氣旺盛之年,盛極而衰,閣下必須找到處子之身進行交合,陰陽調和,則官位可及。但,男女之事,須你情我願,閣下萬萬不可強求,否則有悖天理,還不如不做!」
徐懷近一聽,心下樂了,「真是天助我也,月兒就是處女啊!」但他沒說出來,依然道貌岸然地說:「嗯嗯,先生說得對,這種事強求不得,怎能以一己之私禍害良家姑娘啊。我慢慢尋著,如天助我,必將會遇到,天不助我,我也認了。」嘴上雖這麼說,心裡早已樂開了花。
祖爺瞅著他這副德行,心裡一陣暗笑。接著說:「另外,如果他日天公作美,遇到這樣一個女子,一定要注意,行房事後,告誡女方一年之內不得近水,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徐懷近一驚:「什麼意思?」
祖爺說:「女子先天之陰氣泄盡后,需慢慢恢復,打個比方,這就像烈日下的嫩苗,多日灼曬,耗幹了水氣,焦渴至極,此時需要水,但一定要緩緩細流,慢慢滋潤,否則一旦大水狂灌,非但救不了它的命,還會逆反而死。萬陰之****為至,女子交合后,要遠離大江大河,否則性命堪憂!切記,切記!」
徐懷近一聽,出了一身冷汗,「這麼厲害啊!鄙人記下了!先生剛才說兩件事,還有一件是……」
祖爺微笑著說:「另一件就簡單了,不會傷及人命,都是積善行德的事了。閣下命局中火勢強烈,需以濕土收斂火氣,十二地支各有生肖所屬,所謂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這十二生肖中的牛,在五行中類屬濕土,閣下可取天地大衍之數50為最,圈養50隻牛,不要再讓它們勞苦耕作、受人鞭打,也不再宰殺食肉,每日草料餵食,讓其壽終正寢即可。閣下若能達成此願,不但官運亨通,還可以平添壽命!」
徐懷近問:「此話怎講?」
祖爺說:「六道眾生,各有靈性。牛從牢,狗從獄,你看這兩個字的結構,牛在牢中,狗在獄旁,宰殺肉食這兩種動物的人都沒好下場,活著不長命,死後下地獄,你非但不吃它們,還解救它們,自然壽數增長、官運亨通了!」
徐懷近恍然大悟,「先生慈悲為懷,鄙人敬佩啊!不過,這兵荒馬亂的,要想一下湊夠這50頭牛來圈養,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祖爺點點頭:「事在人為。閣下可派手下去牲口市場上看看,但有一點,要誠實交易,不可掠奪,否則就是造業了!」
徐懷近連連點頭,「先生放心!多謝先生指點!」說著拿出一沓鈔票,要給祖爺。
祖爺一擺手:「不必了,他日閣下功成名就時,再感謝也不遲。」
徐懷近徹底無語了。
其實,民國時期的牲口市場本不景氣,抗戰後,更是蕭條,張恩瑞為了這個局,一個月內派了幾十隻小腳在江淮地區走家串戶收購牛犢,牛犢成本比起成牛相對要低,所以花銷不大。後來眼見日期臨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成牛也開始收購,最後乾脆直接偷,結果總算在祖爺出馬前,湊夠了幾十隻牛。然後讓阿寶們扮作牲口販子牽著牛犢每日在附近的牲口市場溜達。同時又聯繫當地黑幫,暫時驅趕了牲口市場內的「戳驢腚的」,派阿寶們自己入市充當「戳驢腚的」。
「戳驢腚的」是黑話,是牲口市場買方和賣方的中間人。因為買方和賣方互不相識,牲口市場水太深,黑話和黑活太多,買賣雙方都不敢貿然交涉,久而久之,協調買方和賣方關係的中間群體出現了,他們作為中間人,平衡雙方利益,達成協議后再抽成。
阿寶們充當了「戳驢腚的」,這樣一來,賣方和中間人就都是自己人了,可以實現利益最大化。
別看徐懷近搞人的情報易如反掌,搞牲口市場的情報卻是外行,平日里他也不關心這個。
那段時間,牲口行情陡變,價格一漲再漲,徐懷近動用了很大一筆特務經費,才勉強購得50隻牛。在郊外圈了一塊地,雇了幾個勞工,每日負責餵養。這一切弄完后,自己想想都覺得可笑,夜裡躺在床上和花月容聊天,「月兒,你說這事荒唐不荒唐,這事要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花月容說:「有什麼荒唐的?關乎命運的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爹爹就是不信這位先生的,才落得家破人亡。要說荒唐,你們那些官爺們才荒唐呢,你不是說過嗎,你的上司,那個戴局長都換了十幾個名字了,還有那個蔣委員長,每到一個地方安兵紮營時必看風水……」
「行了,行了,我的小姑奶奶,這些事可別對外人講,都是機密。」徐懷近打斷花月容的話,將她摟在懷裡,兩人親昵起來。
徐懷近突然想起了祖爺的叮囑,忙對花月容說:「月兒,你今年千萬不要去江邊,先生說了,要明年入夏後方可近水。」
花月容笑著說:「你怕我淹死啊?」
徐懷近說:「別胡說,什麼死啊死的!晦氣!」
他哪裡知道,依照張恩瑞和祖爺的計劃,花月容必須「死」一次,否則,無法脫身,更容易漏局。於是花月容便在徐懷近去臨鎮督辦之際,與徐懷近的家僕出去逛街,她說她懷孕了,要去江邊魚市上買鯉魚放生,希望自己和徐懷近的孩子將來能夠「鯉魚跳龍門」,女家僕死活攔不住,只好陪著去。
張恩瑞已經提前安排好小腳在魚市裡蹲候,那天正好江水漲潮,就在花月容和女僕站在江邊放生之際,魚市裡一陣騷亂,好像有人搶魚,結果不知從哪冒出來一群人,一擁而來,連追帶打的,花月容和女僕都被撞到江水裡,等女僕被人救上岸時,花月容早已消失在滔滔江水中。
女僕連滾帶爬地跑到家裡,慌忙給徐懷近打電話,徐懷近瘋了般地趕了回來,面對滾滾江水,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沒了,他站在江邊,眼淚都哭幹了,死的心都有。
一連幾個月,徐懷近都打不起精神,花月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花月容走了,把他的心也帶走了,他每天都會來江邊溜達一陣,夜裡,躺在床上望著空空的屋頂,回憶他和花月容的每個日夜,想到動情處,又不免熱淚盈眶。
他打算今後好好照顧花月容的「媽媽」,他要履行對「月兒」的承諾,他怎麼知道,那位「媽媽」也必會不堪喪女之痛而「投江自盡」。
局結束了,所有的人都要撤了,除了那50隻牛,兀自地吃著草,徐懷近一無所有。
花月容和那位老阿寶回到堂口后暫避了幾日,張恩瑞和祖爺開始為他們擺慶功宴。
分別了這麼久,張恩瑞也著實想花月容,飯後,張恩瑞把花月容留下來,緊緊抱著她,「月兒,這次多虧你了。」
花月容一聲苦笑:「大師爸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客氣。這不是折殺小的嘛。」
張恩瑞說:「月兒,你知道我這次圈這麼多錢做什麼嗎?」
花月容說:「不都是為了堂口的兄弟們的生計嗎?」
張恩瑞一笑,說:「嗯,這麼說也對,不過這次是為了兄弟們的長遠生計做打算。」
花月容奇怪地問:「長遠?」
張恩瑞說:「對,這是我們最後一票了!」
花月容驚詫:「最後?」
張恩瑞說:「你不是經常問我,什麼時候我能娶你,我們離開這些是是非非,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嗎?我們馬上就能離開這些是是非非,離開這一切,換一種生活,光明正大地生活。」
花月容驚得從張恩瑞懷中坐起,「我怎麼聽不明白?」
張恩瑞說:「騙子生活不是長久之計,九爺死後,我就打算洗手了,我要投靠李濟深去抗日,這次圈的這些錢都會用來買槍火,過兩天我會和大家攤牌,原意跟我走的,我都帶著,不願意的都切了……我會帶著你,今後好好待你,明媒正娶……」說到這兒,張恩瑞緊緊握著花月容的手,眼睛濕潤了。
花月容沉默了。
「怎麼?你不高興嗎?我們馬上就走上正途了,你馬上就是我的媳婦了。以後不會再讓你擔驚受怕。」張恩瑞深情地看著花月容說。
花月容沉沉地說:「高興,高興。」
張恩瑞慢慢解下花月容的衣服,附身而上……
女人一旦變了心,在床上的一切都會變味兒,這種感覺說不出,但能感覺到,折騰完后,張恩瑞靠在床頭,點上一根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說:「你不對。」
花月容也不反對,也不出聲,沉默了許久,說:「什麼不對?」
張恩瑞說:「你還在局中。」
花月容又是一聲苦笑,「每天不都在局中么?」
張恩瑞深吸一口煙,吐出,煙圈打著轉騰起來,兩個人都不說話,屋子裡一片寂靜。過了好久,張恩瑞說:「說出來吧,說出來。」
花月容咬著嘴唇,思考了一會兒,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我……能自己生活嗎?我什麼都不要,我什麼也不會說。」
張恩瑞的手一顫,長長的煙灰掉在地上,又是一陣寂靜。花月容依舊低著頭,過了一會兒,張恩瑞斷斷續續地說:「這些年……你跟著我也吃了不少苦……如果你有什麼選擇,只要不妨害我的大事,我……就放過你。」
花月容猛地抬起頭,注視著張恩瑞,說:「肯放過我?」
張恩瑞緊皺著眉頭,不說話。
花月容突然跪倒在地,淚流滿面:「你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我發誓絕不會把這些事說出去!我會把這些事爛在肚子里!一輩子都不會說!我只求和他在一起,我只求和他在一起!」
張恩瑞愣住了,看著花月容,良久,說:「起來,起來,好好說,說說怎麼回事,我放了你。」
花月容疑惑地看著張恩瑞。張恩瑞微微一笑:「別怕,說說。」
花月容心一狠,將內心埋藏的一切從頭至尾講了出來,她講到了徐懷近如何真心對待自己,自己又如何情不自禁愛上徐懷近,講了好久,好久……最後流著淚說:「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這次我走不出來了,走不出來了。這些事,我以後不會說出來,絕對不會說出來!堂口要散了,我不會妨礙你做大事,我只求你放過我!」
張恩瑞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最後輕聲地問:「這麼說,你……真的愛上他了?」
花月容深深地點了點頭。張恩瑞雙眼一閉,淚水滑落下來。
花月容沒說話,默默地從張恩瑞房裡退出來,回到自己的住處,取出筆墨,寫了一封自知永遠寄不出的信,寫好放在枕下,自己對著鏡子梳理了一下,然後躺在床上,枕著這封信幸福地合上眼睛。
黎明前,一聲槍響,寂靜的夜空跟著一顫,花月容死了。沒人知道張恩瑞是出於大事的考慮,還是個人的怨恨,總之,他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更沒人知道花月容死前是否真的睡著了,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也許她聽到了張恩瑞的腳步聲,更聽到了他扳機扣動的聲音,她沒有躲,她也無處躲,天下雖大,卻沒有她容身之地。
多年以後,祖爺再次談起這個局,總是唏噓不已。誰人為好,誰人為壞,誰在局中,誰在局外,祖爺說不清楚,張恩瑞也說不清楚,徐懷近更說不清。花月容走了,帶著她一生的苦,了不斷的情,徹底走了。
日本軍打過來后,祖爺派人將那些牛分給當地的老鄉,抗日相持階段,這些牛被老鄉們套上車,幫忙運送前線退下來的中**隊傷員。祖爺慨嘆:「人養牛三年,牛報人一生,善惡相報本簡單,緣何人與人卻總是剪不斷,理還亂!」
後來,祖爺聽說徐懷近與軍統分道揚鑣了,結果受到追殺,跑到香港,之後再沒消息。
張恩瑞騙了錢財后招兵買馬,拉起隊伍與軍統局周旋,據說先後刺殺了戴笠手下多名親信,後來張恩瑞投靠了反蔣抗日的李濟深。全面抗戰爆發后,張恩瑞數次請願上前線,在1940年桂南戰役中被子彈打穿了胸膛,死前留下遺願,火化后要將骨灰運回老家,埋在一個叫「花月容」的孤墳旁邊。
這個美人局,是「江相派」第一次與國民黨軍統正面交手。所幸的是,軍統的特務們並未察覺,更未引起對方的反撲。「風子手」想為九爺報仇,祖爺也想為九爺報仇,祖爺通過這個方式給了「風子手」一個交待,也給「風子手」上了生動的一課。「風子手」從此明白一個道理,凡成大事者,必不逞一時之勇,拚命誰都會,一條命值幾個錢?
隨著軍統勢力在中國的日漸擴大,祖爺料到總有一天,「江相派」會和軍統局狹路相逢,但他沒想到這一天竟來得這麼快、這麼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