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和作者
黃仁宇還是青少年時,夢想成為拿破崙。數年後他發現自己在蔣介石的軍隊中擔任下級軍官。他的士兵每月薪餉十二元,但如果攜帶一挺輕機關槍投奔附近山頭的土匪,每人卻能領到七千元。情勢如此,黃仁宇無法成為軍事英雄也不足為奇了。
他之後去過印度及緬甸。在本書中,西方世界的讀者將有第一手機會了解,史迪威將軍的美國幕僚群及中國野戰部隊之間如何進行惡意競爭,而且是站在後者的角度觀察。我們的作者就在現場。
對日抗戰勝利后,黃仁宇前往東北,見識到林彪的「人海戰術」。麥克阿瑟七十大壽時,黃仁宇代表蔣介石去送禮:象徵長壽的盆栽。但在下一趟的台北之行中,黃仁宇和長官陸軍中將朱世明卻差一點被監禁,因為謠傳朱受到共產主義的影響。不過,直到今天,黃仁宇對蔣介石仍然有一定的仰慕。他也以自己的特殊方式對毛澤東有一定的敬重。
本書作者畢業於美國堪薩斯州雷溫烏茲要塞陸軍參謀大學(USArmyStaffCollegeatFortLeavenworth,Kansas),從國民黨軍隊退伍后,到安亞堡(AnnArbor)做按日計酬的工作,一邊攻讀密西根大學的博士學位。三十年來,他毫不間斷地研究歷史。他在數所重要學府做過博士后研究,其中包括哈佛及劍橋。他還出版過數本著作,發表無數的文章。他的《萬曆十五年》兩度提名美國國家書卷獎(AmericanBookAwards),已被譯成中文,在中國出版,法文、德文及日文譯本即將問世。
在中國歷史的學術研究方法上,黃仁宇博士不同於西方大部分的學者。他認為,西方式的學院分工方式無法適用於中國文化的綜合研究,因此,西方觀察家通常不是將中國視為「白雪公主」,就是看成「老巫婆」。事實上,中國兩者都不是。為了獨排眾議,黃仁宇必須付出很高的代價。
中國出了什麼問題?黃仁宇會告訴你,中國是「潛水艇三明治」,上層是沒有明顯差異的龐大官僚體系,底層是沒有明顯差異的農民。他在本書中解釋,這是地理因素及歷史原因使然。至於補救之道,他建議「加強中間階層」,尊重農民階級的財產權,因為到目前為止,後者都是看各黨派的臉色。
黃仁宇在中國大陸及台灣還有許多朋友,其中有些位居高層。他勸他們從歷史深處去探討他們的問題所在。中國人可能要像橋牌選手一樣,祭出高明的策略。
至於刻下東方與西方的衝突,本書敦促雙方的公民停止自認道德優越,轉而接受事實,了解「兩個不完美的系統」都面對共通的「巨大數學問題」。意識形態上的對立通常來自於目的論的見解,將歷史解釋成三個步驟的直線發展:過去、現在及未來。這種乾淨利落只適用於受限的視野或當地的事件。在「大歷史」中,作者必須想象我們生存在宇宙的螺旋之上。即使是偉大的領袖,也只能在彎曲的小徑施加小小的推力,其行動很少能配合其目的。重大戰爭只是啟動大規模的地緣政治趨勢,使好戰分子最初的軍事目的顯得無關緊要。然而,即使如此,黃仁宇堅決否認自己是目的論者或是哲學家。他是不折不扣的歷史學家,但不是理想派,而是實務派。他引用康德的話指出,沒有人可以自認了解「物自身」與「不可知」。但他也引用普利茅茨殖民區(PlimothPlantationinPlymouth)及1862年的公地放領法案(HomesteadAct),甚至在紐普茲(NewPaltz)的休京拉移民(Huguenotsettlers),以說明他的觀點。本書充滿了趣聞軼事。
黃仁宇的文字有時接近於自白。他承認自己最初被教導恨英國人,後來恨日本人,再後來是俄國人,但最後他全部與他們為善。在所有的人士中,他將他目前的心平氣和歸功於東北的俄國大使館館員,因為後者阻止他槍決一名行竊的中國士兵。
本書究竟是一本規模非凡的自傳,或是以外射螺旋格式寫出的第一本大歷史,讀者可以自行決定。毫無疑問的是,作者傳遞給我們他脫胎於悠久文化的壯闊史觀,即使他對此文化不無批評之處。作者的文字淺顯明白,就算毫無背景的人也讀得懂。也許就是因為如此,約翰·厄卜代克(JohnUpdike)才形容他的文筆彷彿具備卡夫卡的夢幻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