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染沉痾同治帝崩駕 毀遺詔西太后施威
北京。
總理衙門大堂。
恭親王奕欣正苦口竭力地向兩名英國外交大使解釋著他們的質問。
「總理大臣閣下,這濟南兇案你將如何解釋?條約上明明寫著,外國傳教士有來華自由傳教和修建教堂的權力,你們的國民竟如此野蠻殘忍,你作為總理大臣如何面對各國公使?」
「理查德先生息怒,這事我們也剛剛得到消息,已火速傳下聖旨令山東巡撫丁寶楨即日破案,請相信我大清朝對貴國的誠意,這不過是幾個刁民私自犯禁,一旦捕獲,兇犯一定交貴國使館處決。」
「你們清朝國民極端野蠻不文明,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必須狠狠鎮壓一批,否則,會出現一個山東的洪秀全。」
「這事我已派人全力查處,我想不久就可以破案,丁寶楨這人比較有能力,對朝廷忠心耿耿,辦事也果斷堅決有智謀,此事交給他,貴國就可放心。」
「限你們十天破案,交出兇犯。否則,我大英帝國的兵艦將再次攻擊你們的朝廷,踏平山東全境!」
「約翰·思揚先生息怒,我們一定儘力去做!」
「不行,十天必須破案,不然有你們好看。」
「是,是!十天破案。」
「那麼死者家屬的撫恤如何安排?」
「這事好說,這事好說,我們一定儘力讓貴國政府滿意!」
「哼!當今皇上對這事有何看法?」
「理查德先生,皇上最近龍體不適,此事尚沒呈報給他。」
「那麼慈禧太后呢?」
「太后也因聖上龍體不適而無心過問此事,但太后答應一定嚴懲兇犯,以重金撫恤大英帝國的死難家屬。」
「嗯!」
兩名英國駐華公使聽完恭親王奕欣不停的承諾和賠禮,才氣呼呼地離去,奕欣將他們送出老遠。
回到衙門大堂,奕欣出了一身汗,他急得直打轉,自己剛才的承諾是他為哄住洋人而信口說出的,而洋人要真鬧起來,這事就惹大了,但願不會引起什麼紛爭。不過,此事必須先向太后彙報一下,以防在事態擴太后,自己落個知而不報的罪名。
奕欣將這裡事務簡單處理一下就進宮面見兩宮皇太后。
儲秀宮。
慈禧太后獨自一人坐在房中吸著大煙,儘管表面上顯得那麼平靜。安然,而內心卻在翻騰著,尋思著這宮中的大小事務,特別是近期皇上的疾病雖經御醫救治,仍不見一絲好轉,相反有一天重似一天的趨勢,作為太后見自己的親生皇兒病到這種地步,怎麼能不心急如火呢?然而,作為皇太后,幾十年的宮廷生活,在皇權和內宮的爭鬥中煉就了大清泰山崩於前而顏色不動的風度。所以在即將面臨的一場新的權力爭奪戰的前夕,她仍能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恰在這時,有太監來報,說恭親王欣有事要面見太后。慈禧一愣神,忽聞是恭親王求見,就對來報太監說:
「既然是恭親王來見,快請他進來,我正有事要找他呢?」
不多久,恭親王奕欣人內拜見太后,禮畢賜坐。太后吧噠一口煙,若無其事地問道:
「恭親王這大冷天急匆匆來見本宮,不知有何要事?」
「回太后,臣有事奏報太后!」
「什——么——事?」
「山東濟南府最近發生了一件特大火燒洋教堂的案子,死傷二十多人,尚未破案,而英國駐華大使理查德和約翰·思揚多次到總理衙門質問此事,要找大清國重金賠賞損失並限期追捕到兇手,這——」
「嗯,這事我知道!給你看這奏摺也就明白了。」
慈禧說著,將一份奏摺遞上,奕欣急忙接過一看,是濟南府台王正起送來的,上面寫著。
十一月初,濟南府發生一洋教案,不法拳民數人夜入洋教堂,殺死並燒死燒傷洋教士多人。下官接報后,即刻遣捕快、衙役追捕兇犯,三日後,捕獲主犯兩人,從犯四人,並押解山東巡撫丁寶楨處關押。
案發後,下官將此事急報丁巡撫,讓他協助臣破案,丁巡撫推說洋人咎由自責,自取死亡,不可嚴追,可以無頭案拖之。今臣將要犯解往丁巡撫處,他不審不問,第二日密令手下放之,對外揚言是犯人越獄,並再次假意追捕犯人,以塞他人耳目,此事確鑿,請皇上詳察。
臣濟南王正起
X年X月X日
奕欣看罷,抬眼瞟一下慈禧太后的表情緩緩說道:
「太后,這事——」
「好個丁寶楨,竟敢慫恿拳匪與朝廷作對,真是膽大包天!」
「也許丁寶楨有他的難處,這些洋人在我大清國內也太……」
「恭親王,這些洋人你惹得起嗎?如果引起外亂,怎能對得起列祖列宗,自大行皇帝賓駕上蒼至今,國內尚安,外亂已無,這太平之世難得維持,不可放縱百姓與洋人作對,以引出國禍。丁寶楨實是不識大體,誤國誤民!」
慈禧說著,一臉嚴峻的神色。奕欣不好再插嘴為了寶楨辯解什麼,心中想道:哼!你口口聲聲為大清國,還不是想藉此機會除去丁寶楨,為安德海一事,你一直耿耿於懷,這事果讓這狠毒的女人抓住把柄,丁寶楨這次恐怕不死也要罷官,我不能見死不救。
奕欣正心中琢磨如何解救丁寶楨,忽聽慈禧太后又說道:
「恭親王,這事我們不提,先說別的,剛才我正準備派人到府上請王爺,不想王爺自己來了。」
奕欣一驚,忙說道:「臣剛才聽李總管說太後代我,剛才只顧說那洋教案的事,把太后的事給忘了,該死,該死!但不知太后找臣有何事?」
「皇上已病多日,不見好轉,這大統之事你看有誰承繼最為合適?」
奕欣一聽此話,嚇得面色蒼白,撲通跪他說道:
「回太后,當今皇上正值盛年,血氣方剛,偶染小病,讓御醫認真治療就是,立嗣之事,太后現在尚不應考慮,特別是正值皇上有病期間,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慈禧嘆一聲說道:「恭親王,你也知道,皇上這病是天花麻疹,我大清朝人至中原二百年有餘,皇子皇孫,王公貝勒因這天花症不治而死者有多少!當今同治皇上是我親生骨肉,作為皇額娘,我何嘗不希望他早日康復,人朝主事,我和慈安太后也可享幾天清福,只是皇上的病一天重似一天,讓我坐卧不寧,只怕皇上——」
慈禧說著,搖了搖頭,從眼角滑下幾滴清淚。奕欣見皇太后如此傷心,也不好安慰,沉思一會兒說道:
「聽說同治皇后阿魯特氏誕生之期不遠,可等皇後分娩后再議定此事。」
「皇后雖身懷有孕,但產期尚早,況且也不知是阿哥還是格格?只是皇上的病恐難支撐到月底,這國家不可一日無主,此事恭親王可考慮一下,但不必現在回答本宮,也不必外傳。」
「是太后,臣想探視一下聖上龍體,看聖上病情是否有轉機,再尋求天下名醫為聖上治病,太后不必過慮。」
「謝恭親王!」
慈禧太后看著恭親王奕欣離去,急忙沖著門外喊一聲:「小李子!」
「喳!奴才在。」李蓮英跌跌爬爬地跑進來跪下說道。
「恭親王已去東暖閣,你速去派人探聽他與皇上的談話,如實回報本宮,不得有誤!」
「是!」
太監總管李蓮英起身剛要離去,忽又好象想起什麼似的。回身對慈禧太后說:
「老佛爺,你剛才同恭親王談話中,是否套出點什麼?」
「你速去東暖閣,這事回頭再講。」慈禧不耐煩地說。
「是!」李蓮英說完匆匆離去。
奕欣急匆匆來到東暖閣,御前太監傳報同治皇上。同治帝病人膏盲,聽說皇叔來見、急忙傳旨請皇叔之室,這是皇上病重以來首次接見外臣。
奕欣由太監引著,入內拜見皇上,看到骨瘦如柴,滿臉皰痍的皇上,心中一陣酸楚,淚水上涌,他還是強忍悲哀把淚咽了下去,直直地跪在地上說道:
「皇上,你安心養病,我馬上回去派出特使到全國各地調征名醫,再另請西洋醫生前往探視皇上,望皇上早早康復,入朝主政。」
同治帝慘淡地笑一下,有氣無力地說道:
「謝皇叔,朕恐怕不行了,朕的病除了天花之外還有其他不治之症,唉!朕對不住列祖列宗,想不到朕沖齡繼承大統,剛剛獨立執政就得此病,現在想來,朕實感慚愧。」
「皇上,千萬別這麼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哪有治不好的病,臣一定設法為皇上治好病。」
「皇叔,別安慰我了,朕有一事相托,望皇叔答應?」
「皇上,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只要臣能辦到,誓死不辭!」
「朕今年方十九歲,皇后剛剛身懷有孕,分娩之期尚早,也不知男女,這大統之事本應由溥字輩中尋找,但朕思慮再三,溥字輩中唯溥倫年長,只是此人胸無大志,平庸無能恐壞我大清業績,其餘溥字輩中人都年幼無知,不可主持朝政。」
同治帝緩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
「先宣祖道光在位時,一向偏愛皇叔,稱讚皇叔的才智,但皇祖又喜歡先父皇的溫厚仁慈,在承繼帝業時,先皇祖一直舉棋不定,致使御筐內才藏有兩項遺詔,讓先父皇終生不得與你為難,可見先皇祖如此器重皇叔。」
同治帝今天突然說出壓抑在奕欣心頭幾十年的話,這話奕欣不知在腹內說過多少次,心中也不知有過多少次的揣摩、衡量,當年和大行咸豐皇帝爭皇位時,自己反覆思量不比大行皇帝差,而御筐中,先父皇仍將皇位傳給四阿哥,自己雖然十分氣惱,但也深知先父皇的關懷與厚愛,同一御筐內存放兩份遺詔這是大清祖制以來絕無僅有的事。為了爭奪皇位,諸阿哥之間反目為仇者,不說店代的李世民與李建成,就說自己大清朝來說吧,先祖中雍正帝為了皇位手足之間相互殘殺,以致累及子孫而成後患。父皇難道能沒考慮到此事嗎?一筐兩份遺詔,可見用心良苦。也許父皇考慮到四阿哥的仁慈,才讓他承繼大統,自己這才保住王位,並一直受到重用,在朝中執掌重權。相反,如果父皇將這皇權給了自己,我奕欣能容下四阿哥嗎?況且,自己在咸豐即位后一段時間一直耿耿於懷,偶爾,還有一些非份之想,這實是自己的不應該,今天皇上提及這誰也不敢說的事,他怎能不震驚呢?
奕欣再次跪地熱淚盈眶地泣訴道:
「皇上,還提這些沉年舊帳幹什麼?臣心中實在有愧,沒能盡到一個輔政親王的職責。」
「皇叔請起,聽說先父皇賓馭上蒼之時,也曾託孤,先父皇雖與皇叔在幼年時有爭位之嫌,但先父皇一直是敬重皇叔的。」
「皇上,別說了,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老臣不負聖望!」奕欣哭泣著說。
「皇叔,朕考慮再三,這大清幾百年的基業唯你可承繼,雖不合祖制,但這是萬全之策。」
奕欣做夢也想不到皇上托給自己的竟是這事,嚇得再次跪倒在地,顫顫抖抖他說:
「皇上,萬萬不可!臣萬死也不敢有此非份之想。蒙皇上對臣的信任,臣一定盡一切辦法為皇上擇醫治病,萬一不濟,臣也要輔佐皇后所生之子承繼大統。」
同治帝強撐著身子向奕欣擺擺手說:「皇后阿魯特氏為人寬厚仁愛,性情也軟弱,一向與東太后關係較密,為此,西太后內心十分氣惱,但礙著朕的面子尚不致於什麼,一旦朕崩駕,皇太后能否容下皇后尚存疑問,那腹中遺子繼承大統之事就更不用說了。」
奕欣想不到皇上今天竟吐肺腹之言,他如何不知道西太后慈禧的為人,對皇上、皇后和兩宮太后的關係他更是明白。
當初同治帝冊立皇后時,當時小皇后候選人有兩個:一個是兵部侍郎鳳秀的女兒,慈禧太后與風秀交往甚密,一心想立風秀之女為皇后。但由於同治帝本人喜歡禮部尚書崇綺的女兒,同時,慈安太后也支持同治帝的選擇,結果崇綺的女兒被立為皇后,就是這今天的阿魯特皇后,鳳秀的女兒僅為立為慧妃,且不受同治帝所喜愛。阿魯特皇后本不受慈禧所喜愛,況且她婚後一直和慈安皇太后關係密切,更是讓慈禧氣得直跺腳。更有甚者,這阿魯特皇后也不贊成慈禧在宮中作福作威的樣子,有時還支持同治皇上與慈禧太后對著干。
記得同治帝獨立執政之初,國內發生一件大案,就是兩江總督馬新一被刺死,兇手張文祥當場被抓。這事報到京中,一時轟動朝野,朝廷一等命官被殺,這還了得,如果不重懲兇犯,誰還敢再做官,當時眾說紛壇。等到犯人張文祥送到刑部審理,案情並非常人所認為的那樣簡單。
原來這兩江總督馬新一本是好色之徒,但善於在官場上拍馬鑽營、欺上蒙下,幾年由一個縣令升遷為兩江總督。一當上大官,馬新一隱藏心底的慾望上漲了,他便利用手中職權玩弄女性,甚至連自己的親戚也不放過。
馬新一有一個孩子舅叫張文祥,為人憨厚耿直,她娶了一個楊柳細腰、嫵媚動人的漂亮妻子。馬新一見到這位孩子妗子后,口水直往肚裡咽,他認為自己身為兩江總督,一省大員,不知玩弄過多少女孩,但比他這位小妗子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差多了。為此,馬新一心生計,給自己的小舅子張文祥在遠離省城的地方安一個職務,讓他外出任職。這樣,家眷便以至親關係住進了總督府。
張文祥走後,馬新一便把魔手伸向這位美麗動人的小妗子。起初這女人不從,馬新一威逼利誘終於把這女人玩到手,這女人也賤,漸漸與馬新一如魚人水,一發不可收。沒有不透風的牆,不多久,這事被馬新一的夫人張氏發覺,這還了得,你玩弄女性我不管,竟玩弄起我娘家弟媳婦,這傳出去多丟人,姐夫與小妗子搞上了。張氏一氣之下跟馬新一鬧得天翻地覆,並威脅他丈夫說,如果再與弟媳婦有來往,她便上京狀告皇上,撒他的職。
馬新一與那女子一合計,一不做二不休,要想永久快樂必須除去這眼中釘,就這樣,馬新一神不知鬼不覺地毒死妻子張氏,又準備再設法剷除張文祥。不想,張氏已早把消息送給弟弟張文祥,張文祥接到姐姐的信后即刻趕回,但為時以晚,姐姐已死,妻子已被人霸佔。他欲哭無淚,欲告無門,便裝作不知,來見馬新一,親手殺死妻子又親手殺死了這兩江總督馬新一。
張文祥雖被當場抓住,但他認為大仇已報,任他官府如何處置。
刑部審理后報給皇上批示,同治帝尚沒下批,這慈禧太后也聽到此案,也許她一向「垂簾聽政」行使權力習慣了,乍一放權,覺得心理空虛,主動找到皇上,要求重懲張文祥,誅滅九族,為一品大員伸冤。她的理由是:一個下從隨隨便便就敢殺死一品大員,可見百姓的反抗野心到了什麼地步,馬新一雖有錯,但必竟是生活小節,不當死。而張文祥是以上犯上,理應重懲,如果不重懲,必然放縱平民百姓謀反情緒。
同治帝雖口頭答應並沒最後下批,回宮后把這事說給皇后阿魯特氏聽,皇后認為太后是危言聳聽,況且馬新一被殺也是他咎有所取。如果朝中官員都像馬新一那樣,豈不腐敗到亡國滅種的地步。現在外患仍在,官員應至力於治理國事,為國出力,要嚴肅宮紀,對張文祥不必處死,充軍流放即可。
同治帝也覺得慈禧太后建議不當,而皇后阿魯特氏的說法更有道理。他接受了皇后的見解,把張文祥流放新疆。
慈禧太後知道后,氣得大罵同治帝是昏君,竟敢違背她老人家的心意而聽信皇后的一派胡言。從此,西太后更加嫉恨這阿魯特皇后,彷彿是這皇后奪去她的母愛,是這皇后奪去她的權威,同治皇上不聽她的話都是因為有了這賤女人的枕邊風。
奕欣跪在地上早已淚流滿面,他用袍袖抹一把臉上的淚水說:
「皇上,縱是太后她不容皇後娘娘,老臣還能再活幾年?滿朝大臣,西太后也僅僅對東太后及臣有所顧忌,臣萬死也要保住皇上的骨肉。至於皇上所託的大統之事,臣實不能接受,請皇上三思。」
恰在這時,外面響起了腳步聲,御前太監來報,說皇後娘娘來服侍皇上用藥。同治帝揮手讓恭親王奕欣退下,奕欣覺得自己已與皇上交談甚久,影響皇上休息,便告辭回府。
慈禧太后在李蓮英走後重新回顧一下自己和恭親王奕欣的對話內容,心中尋思,從談話中看,恭親王對皇上的病確實不甚了解,看來似乎沒有插手王權之意。不過,對奕欣也還不能掉以輕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他奕欣心中打的啥鬼算盤?還是小心點好,我那拉氏可不能在陰溝裡翻船。滿朝文武和這皇宮內外能與我那拉氏抗衡者能有幾人?不外乎那東宮的慈安和這個奕欣,哼!早晚我也讓你們栽在我手裡,等著瞧吧!
慈禧太后正在吸著大煙,靠著火爐想心事,忽報李總管來了,急忙讓他進來。
從李蓮英那詭密的神色中,慈禧知道這次打探收穫一定不小,急忙屏退宮女,單獨留下李總管。這時,李蓮英才湊上前,躬身對慈禧說:「老佛爺,大事不好,皇上他——」
慈禧一驚,忙問道:「皇上他怎麼啦?」「皇上準備將皇位傳給恭新王!」李蓮英貼著慈禧的耳根子說。「什麼?」慈禧猛地一哆嗦,吐一口煙說,「不可能!」「小的探聽得一清二楚,這是奴才親耳所聽,絕對可靠!」「哼!這個逆子是不想好了,白費我一番心血生養了他,竟是個吃裡扒外的不肖子孫,看我如何收拾你們!」慈禧喃喃自語。
李蓮英急了,忙問道:「老佛爺,你快拿個主意吧?再晚一切都完了。」
「性急喝不了熱稀飯。」慈禧吸口煙慢條斯理他說,「那恭親王有什麼反應?」
「他極力推辭。」
「是真推辭還是假推辭。」
「奴才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聲音中,奴才覺得他可能是真推辭?」
「難道皇上不是試試他的心意,另有打算嗎?」
「這——小的不知,莫非皇上想臨終託孤於恭親王?」
小李子,算你聰明,這才是皇上的真正用意,目前那阿特氏皇后己身懷有孕,雖不知男女,但皇上可能估計是阿哥,他這臨終託孤可是一箭雙鵰。」
「此話怎講?」李蓮英不解地問。
「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皇上先試試恭親王有無窺視皇位的野心,他如此一說,就是恭親王有此野心也不得不壓抑心底,一心輔佐皇上的那未出世的遺孤。另一方面嗎?他將如此重任委託給恭親王,一是讓恭親王覺得這是聖上特殊恩寵與信任,奕欣也就可能憑著皇上的無限信賴為皇上死心踏地地賣命。同時,這樣也就斷了兩宮皇太后再次垂簾聽政的念頭。」
「這——奴才實在不明白,如果是皇上遺孤承續大統,如此年幼無知,豈不更需要太后的垂簾聽政嗎?」
「嘭!」慈禧用煙槍對著李蓮英的後腦袋瓜敲一下子,罵道:「怎麼這麼笨呢?那時候,我不老也老了,成為太皇太后,垂簾聽政的太后只可能是那阿魯特氏賤人,還不知把我扔到什麼地方呢?」
「噢,原來是這樣,小的明白了,這是皇上在利用那恭親王奕欣給他服務?」
「就是這樣。」
「那恭親王難道看不出皇上的用意嗎?」
「那奕欣又豈是個善茬,如果再來個將計就計,這宮中又殺機四伏了。唉!人活著也真夠累的。」慈禧長長吐口煙圈說。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首先就是要控制皇上,隔絕他和一切外人的聯繫,特別是召那東宮和這恭親王的聯繫。第二步就是尋找接班人,一旦找到合適的人選就把皇上——!慈禧說著做出一個「殺」動作。
「老佛爺,這——」
「這什麼?」
「這皇上可是您老人家的親骨肉?」
「誰叫他吃裡扒外,不聽老娘的吩咐,無毒不丈夫!」
「那皇后阿魯特氏能否與皇上接觸?」
慈禧略一思索說:「平時可以,必要時也不准他們相見,明白嗎?」
「奴才明白!」
「明白就好,你儘管大膽地去做,有我給你撐腰,怕什麼?」
「奴才為皇太后萬死不辭,這控制皇上之事不難,但不知老佛爺所找的接班人是什麼要求?」
「你認為呢?」慈禧抬眼瞅一下李蓮英說。李蓮英獻媚道:「當然越小越好,但萬萬不可在溥字輩中尋找,那樣太后豈不又是太皇太后,最後仍在皇上同輩人中尋求,由載字輩人繼承皇位,老佛爺仍不失太後身份,照樣垂簾聽政,只是那東太安也要參與有點不妥。」
「算你聰明,看樣子這木腦袋也開竅了。」
「這載字輩中誰最合適呢?」李蓮英小眼睛一眨,賊眼珠直打轉他說,「奴才忽想起一人,不知老佛爺是否滿意?」
「誰?」
李蓮英再次躬身湊在慈禧耳根上嘀咕一句,慈禧一聽笑了,拍著李蓮英的脊背說:
「正合本宮的心意,小李子真不愧是本宮的左右臂膀,所想之事不謀而合!」
「哈哈,謝老佛爺誇獎,還有什麼吩咐?」
「這裡有一道豁旨,你速派人傳調李鴻章淮軍入京,此事萬萬不可聲張。」
「奴才遵命,喳!」李蓮英一抖馬蹄袖跪下接旨。
恭親王府。
奕欣一人獨自在書房內來回踱步,思考著剛才同皇上的交談,分析皇上的用意。
皇上今天推心置腹,講出一些肺腑之言,大有臨危託孤之意。從皇上表情看,皇上確實病得不輕,並不僅僅是出天花,也許還有其他病,萬一皇上崩駕,自己應該如何做呢?
我奕欣雖為皇叔,但由於與慈禧太后的一些隔膜,自己與皇上也並不是關係融洽,心中有時也相互防犯。記得重修圓明園時,自己就和皇上發生了矛盾,還差點連王爵也給丟了。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這同治帝外柔內剛,與其母後葉赫那拉氏慈禧頗為相似,自從新婚獨立執政后,每事親自過問,遇事處理也雷厲風行,很得一班朝臣擁戴。母后慈禧雖歸政於同治,但遇有軍國大事或一品大員升遷之類的事便親自問詢,甚至派內監密行查探,事後還當面訓斥,責他不來稟告。而這同治帝也剛強倔強,認為母后歸政就不必干涉國政,母后越是讓他稟報,他越是不去稟報,因此母子之間關係日漸疏遠。
而慈安太后自從歸政后,獨在深宮靜養,以安度天年,凡事不聞不問。同治帝每次拜謁時總是和顏悅色,關懷備至,沒有絲毫太后訓斥的容顏。這樣一來,同治帝漸漸疏離了自己的親生母后與慈安太后關係切近,直把慈禧太后恨得直咬牙。
後來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母子兩人簡直要鬧翻了。
那是去年夏季,四川總督一職空缺,同治帝立即從吏部中抽調一官員遞補上。偏在這時,有人花了二十萬兩銀子走李蓮英與慈禧太后的後門想謀得這一職位,慈禧太后當時滿口答應。想不到皇上沒給他們打個招呼竟另安排他人,慈德太后在別人面前許下的諾言無法兌現,自覺臉面無光,還白白失去這二十萬兩銀子的收入,能不氣惱皇上嗎,她派太監把皇上叫去狠狠訓斥一頓,並威逼同治帝將那官員調回,重新補上她的這個人情。同治帝不買帳,反和母后大吵一頓。
同治帝回到慈寧宮城越想越窩氣,他便把泄露這消息的太監找來,一氣之下殺了兩個太監。慈禧聽了更是大發雷霆,認為這是皇上殺雞嚇猴,給她難看,一連幾天不願吃飯,最後還是同治帝前去賠禮方才氣消。
同治帝雖然賠了札,但心中仍十分氣惱,從此不願入儲秀宮拜見西后。同治帝情緒低落,心情懊喪,內侍文喜和桂寶等人便慫恿同治帝搞一些娛樂活動,重建圓明園。同治帝也早有此意,每次外出來到圓明園時,他都十分傷感,這是大清國的恥辱,這是先父皇大行皇帝的屈辱,為此,先父皇命喪承德,同治帝每想此事都覺得心中有愧,想重修這被英法侵略軍焚燒的園林,以洗先父皇之辱。
這事還沒著手實施,恭親王奕欣知道了,他思考國家剛剛平穩,財政收入也不寬裕,再加上這幾年表面上雖然太平,而實際上危機四伏,西歐各大國與東洋日本還有沙皇俄國都在虎視眈眈地覬覦大清朝這塊肥肉。現在皇上剛剛獨立掌政就不思進取,大興土木,這大清幾百年的業績將如何沿續。想來想去,他不出面誰還有出面呢?身為親王,又是皇叔,先皇臨終還有託孤之辭。
這天,奕欣來到養心殿面見同治皇上,苦口婆心地勸諫皇上不能重修圓明園。同治帝本來因與母后的關係破裂而心情不好,最近為了修建圓明園之事心中稍稍快活一些,想不到這恭親王竟絮絮叨叨講了半天,什麼君德、儉德、勤政強國之類的話,氣得同治帝一拍御案站了起來:
「奕欣,你有完沒完,要知道我是皇上,皇上,朕已經獨立執政,不需要你們在朕面前指手畫腳!如果你們都活夠了,朕立即送你們下地獄。」
奕欣還要辯解幾句,同治帝說完,氣得將御案上的奏摺打翻在地,拂袖走了。奕欣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退出。
奕欣退出后,同治帝越想越氣,這些老朽都向他施加壓力,一個個雖然口口聲聲歸政不干預政事,但事事又都鉗制他的手腳,做什麼事都不能自由自在,哪有一國之君風度與權威。「哼!不殺他幾個,這些人是不能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同治自言自語。
他想起先祖康熙計殺鰲拜,剪除一幫大臣才得以獨掌國事,自己何不效法先祖呢?
於是,同治帝詔見軍機大臣大學士文祥等人,命他前往恭親王府下旨,讓恭親王奕欣賜死。這幾位軍機大臣一聽,嚇得撲通跪倒在地,一齊叩頭為奕欣求情。
同治帝一見這些軍機大臣都下跪求情,冷笑一聲說道:
「哼!你們都是他的黨羽,」
文祥等人更是叩頭求饒:「皇上息怒,臣等不是為他求情,恭親王勞苦功高,勤勞儉樸,有罪也不能賜死,先皇對他都特別器重,望聖上看在先皇份上免他一死。」
「好,死罪免去,活罪不饒,割去王爵!」
就這樣,恭親王的王爵給免了。
一天,同治帝去拜見慈安太后,談及此事,慈安方知恭親王的王爵被割了,大驚道:
「皇上,你先皇祖在世時,特別器重恭親王,在擇定皇嗣時一直矛盾不決,最後選定你先父皇,但在御筐內留有兩份遺詔,這是我大清朝從沒有的先例。你先父皇在位時一直都很看重恭親王,恭親王也確實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他為人又謙遜儉樸,深為朝中大臣敬仰。況且,現在國力尚不富足,修建圓明園一事可以適當緩一緩,你可以先讓人預算一下,然後酌情處理,一切由皇上認真思考後再慎重對待。」
後來,同治帝讓人預算重新修建圓明園的費,花費太大,國力一時難以支付,只好暫停,等國庫充裕時再作考慮。
又過了一段時間,同治帝消了氣,心平氣和地思考恭親王奕欣的話,也認為勸諫得有理,便重新下一道聖旨,恢復恭親王的王爵。
奕欣回顧一下和同治皇上這一段時間所發生的事,又仔細思考一下同治帝的這次談話,他又想起慈禧太后決定對山東巡撫丁寶楨的懲處,決定再到鍾粹宮找慈安太后商量一下。
鍾粹宮。
慈安太后也是心神不寧,自從歸政后,她雖深居宮中怡養天年,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不能不令她內心如焚。
這同治帝雖不是自己的親生子,但在感情上確勝過她的親生母后慈禧。慈安太后一向疼愛同治,關心他的生活,關懷他的健康,體貼他為政的難處,完全用一顆真誠的母愛之心去愛同治,卻不同於慈禧用太后的威儀讓同治接受自己的呵護。這月,同治帝一病不起,不僅病情絲毫沒有減輕,相反有所加重,怎能不令她心急呢?特別是同治皇上這病,對外也不好意思開口,真是又心疼又氣恨,她一氣之下把同治帝手下文喜與杜寶兩太監給關禁起來,但仍感到不解恨。
慈安太后正在沉思之際,太監來報,說恭親王奕欣叩見太后。慈安立即命人讓他進來,奕欣叩拜完畢,見慈安淚眼紅腫,驚問道:
「太後有何傷心事,如此悲戚?」
「皇上的病情不見任何好轉,更有惡化的傾向,這怎能不讓本宮憂慮?」
「太后,這皇上到底是何病?如果是天花麻疹也該痊癒了,卻有加重的趨勢,這到是為何?」
「唉!這話都無法向外開口,不過,恭親王也不是外人,我也就直說了。」
原來同治帝想重新修建圓明園,因奕欣阻諫,再加上國庫空虛沒能修成,心中好大不快。內侍太監文喜、杜寶見皇上整日不開心,私下一合計,要幫皇上找樂去。這天,他們兩人不知從何處弄來一本裸體畫冊,悄悄放在同治帝的御榻旁。這同治皇上回來后翻看此畫冊不但沒有斥罵他二人還大大誇獎一番,問他們從何處得來。這兩人一見皇上感興趣。就添油加醋地將京城內各大妓院的名妓和風流韻事胡吹一通,正處於青春年少的皇上那經得起這等事的誘惑,便由這二人作伴,僑裝成商人模樣到有名的妓院試一試。
你想想,皇上宮中雖有皇后、皇妃多人,但她們多灌輸於國母皇娘的禮儀風範,講究樂而不淫,人倫有度,即使做起愛來也靦腆有度、淺嘗輒止,那像那妓院里的風塵女子做愛有方,玉軟香渴,柔情千種,倒鳳顛鸞,醉月睡柳。這同治帝野情初試便欲罷不能,很為自己懂得太晚而嘆息,如今品嘗到那宮中沒有的樂趣,遂一發不可收拾。起初十天半月悄悄溜出一次,後來乾脆出重金包租幾個有名妓院的名妓,除皇上之外,任何人不得染指。
一時間京中盛傳來了一個廣州經商的富家少爺獨領京中幾大名妓的風騷。此事一傳出,偏偏有人不服氣,特別是那些原先和這些名妓有來往的年輕人,他們由於不知這廣州富商少爺的來歷,欲與同治皇上比試高低。
此時,京都長青院有一名妓名叫梁秀秀,那相貌就不用說了,說她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並不過分。總之,同治帝一見就在心中叫絕,回去后就罵選秀女的不是眼瞎就是色盲,說宮中粉黛三千人,沒有一個抵秀秀,當場就給秀秀送一個雅號叫瑤仙,就是西天瑤池仙女下凡塵之意。從此這瑤仙的稱號便在京中叫開了,愛上青樓的,不愛上青樓的都知道這句名言:來京一遍,不見瑤仙,死了也是混蛋;來京一遍,見過瑤仙,死了也合算;來京一遍,嘗過瑤仙,我已不做好男。
雖說如此,這瑤仙所在的長青院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門庭若市,長青院老闆靠著這棵搖錢樹很快富甲京城,成為當時京中有名的三大巨頭。唉!看來這個世上想當好男人的男人太少了。
這同治帝為了獨佔花魁,重金租下瑤仙,可惹惱了京中的一些好色富家子弟。其中有一個叫張保全的富商,在京中經辦珠寶店,大大小小有四個鋪子,手中財產多少不得而知,在一些朋友的唆使下,他要與這同治帝比試個高低,能打敗這廣州來的少爺也好為京中的哥們兒出氣,看看是京派厲害還是廣派厲害。
就這樣,瑤仙的身份可謂一日百倍的身價上漲,比今天炒股上漲的指數可大多了。張保全的鋪子經營實力一天天減少,最後只能勉強經營一些劣質珠寶,高價的珠寶已無力有現款支付,後來只是直咬牙硬撐下去,他做夢也不明白這廣州來的商人到底在京中做何生意,怎麼有那麼多錢能讓他拖垮。他四處找人打聽也是個迷了麻,只聽說這少爺與京中一家王爺是親戚。
其實,同治帝也讓張保全給逼得力急,他把宮中的一些銀兩全花光了還不夠,不得不想法動用國庫,而這管國庫的官員又是個呆鳥,認為皇上沒有正當理由不得動用國庫里的財富。最後由文喜出面找到北洋大臣李鴻章,私下挪用了一些擴建北洋艦隊的軍費才算在實力上打敗那珠寶商張保全。
古人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這同治帝與張保全爭秀秀實際上兩敗俱傷,張保全的珠寶鋪幾乎關閉,同治帝耗資了軍費不說還惹得了一身病。你可以想想,這風塵女子什麼男人沒沾惹過,一旦同治帝不在的時候,老闆為了賺錢,又暗中讓她接客,從事第二或第三職業,同治皇上被人騙了自己也還不知道。就這樣,同治帝傳染上了性病,當時人稱花柳病。
皇上得了這病又不好意思開口,對外只說是得天花麻疹,那宮中御醫也是個蠢蛋,一味地按天花麻疹治療。再加上皇上年輕不成熟,身體尚未完全發育成熟就縱慾過度,體質衰弱,這一病就倒下了,每天不斷治療就是不見好轉,後來等發現是花柳病,為時已晚,早已毒氣攻心,傳遍全身,到了今天這必死無疑的地步。
恭親王奕欣聽罷慈安的敘述,確實吃驚不小,說道:
「唉!老臣做夢也不知道皇上竟會這樣,若是早有信息,就是死也會阻攔聖上出宮胡鬧。」
「我也是在最近探知皇上的病情實症時才得知的,可惜為時已晚,也怪我整日深居宮中,對皇上關心太少!」慈安太后自責說。
「太后千萬不能這麼說,也許這是我大清朝的氣數吧?臣曾聽先父皇講過我們祖上陵寢風水的事,說這是命中的氣數。」
「這到底是什麼氣數,本宮怎沒聽先父皇講過?」
「臣還是做阿哥時,一天在上書房讀書,父皇來查問功課,談及祖上之事,父皇說先祖為遼陽總兵時,曾在百山黑水之間請一風水大師給查看一塊風水寶地,說在此安放陵寢層輩必出至尊,但此地有一大缺陷,由於受一外來山勢所擋,此龍脈受阻,繞山後雖然重又續上龍脈,但子孫後人為皇帝者必然短命。」
「哦,原來是這樣,難道沒破除的方法嗎?」慈安太后問道。
「據說先祖也有此問,那風水大師說,這是上蒼之數,雖然人為之力可以破除,但效果不一定明顯,但是還必須堅持去做。」
「這破除方法怎樣?」
「就是每一代為皇者必須在自己在皇位期間親臨遼瀋祖上陵寢祭奠。」
「是這樣,我也聽說過以前幾位先皇在位時都曾回遼瀋拜祭,只以為是儘儘孝心,不想其中有此緣由。」
「只可惜這拜祭的定例沒能堅持下去,被後世子孫給忘卻了,如今果有應驗。」
「從何時起沒有從事這拜祭典禮?」
「最後一次拜祭是先皇祖乾隆爺時,也就是那次拜祭的當天先父皇道光降世。」
「竟然這麼巧合,果真就什麼神秘之數。」
「但先父皇在位時也曾牢記祖訓,多次想到東北遼瀋祭祖,卻一次也沒實現夙願。起初是平定張格爾叛亂,後來是連年與海外洋人征戰,由於鴉片戰爭的失敗,割地賠款,先父皇自感無顏拜見先人,在先祖墳前無法開口,多不願去遼瀋祭祖,為此事一直感到心愧,每每提及此事總是傷心落淚,彌留之際仍覺得愧對列祖列宗,也對不起後世子孫。並再三告誡先皇大行皇帝咸豐,務必親赴遼瀋祭租。彌補父皇之過失,卻想不到先皇竟熱河一行英年賓馭上天,也未能如願,那時,我就有點懷疑此天數難道已經應驗嗎?一個人獨處時,常想起此事,卻誰也沒有告知,只想再等幾年,待同治皇上年齡稍大,國富民強時,告誡這先祖的例制,勸諫聖上親赴東北祖宗陵寢拜祭,以完成祖上遺願。想不到當今聖上這麼年輕又染上此病?」
恭親王說著,已老淚縱橫,泣不成聲,慈安太后也是淚下如雨,嘆道:
「難道這大清的氣數已盡?」
恭親王一抹淚,氣恨他說道:「把文喜、杜寶兩個逆賊給斬了!」
「這事交給內務府總管崇倫去辦就是。」
「太后,老臣罪言,請太后思考?」
「恭親王,有話請講。」
「皇上到了這地步,對續統之事太後有何打算?」
「你說呢?」慈安太后問道。
「依老臣之見,皇上之病目前尚無大礙,且皇后阿魯特氏已身懷有孕,也許不久就會分娩,那時,若生有太子,即使皇上賓天也可後續有人。」
「萬一皇上在皇後分娩之先賓駕呢?」
恭親王沉思一下說:「萬一那樣,對外可密而不發,只說皇上有病不見外人,等到皇後分娩后,是阿哥則即為續統之人,若為格格再另作考慮,太后以為如何?」
慈安太後點點頭,「願上蒼保佑皇上龍體日康,也願上蒼保佑皇後生下阿哥!」
「這只是我們如此汁議,但西太后不知有何想法?」恭親王奕欣試探著問。
「她,皇上是她親生骨肉,豈有不為皇上血脈著想之理,我想此事她會妥善處理的。」
提起西太后慈禧,奕欣忽然想到山東巡撫丁寶楨的事,急忙說道:
「太后,臣有一事相求?」
慈安太后一怔,說道:「請講!」
這時,恭親王奕欣便把最近山東濟南府發生的火燒洋教堂一。案報告給慈安太后,又把慈禧太后對丁寶楨的不滿之事也大致講一下,請慈安太后拿主意。
慈安太后聽后,考慮一下說道:
「洋人固然可惡,該殺!但事件發生,為了不引起爭端,消除洋人再以此為借口興兵問罪,最好將大事化小,小事息了。捕提兇手也可給洋人一個交待。想不到丁寶楨一時大意竟讓兇犯得脫,萬一傳出去,洋人豈肯罷休。最好現在給他信函一封,責令他火速追捕逃犯,早日輯拿歸案,能夠重新提獲兇犯更好,萬一兇犯逃遠,再另作處理。」
「太后,這事可給西太后一個把柄,你知道為安德海之事,西太后一直心有介蒂,早有懲辦丁寶楨之意。不過沒借口罷了,這事豈不是最好的借口?」
慈安思索片刻,說道:「過去的事早就過去了,她不會小題大作吧?」
奕欣搖搖頭,」太后你和她共事多年,她的脾氣太后難道不知?」」
「這——」慈安太后尋思道,「當年斬殺安德海之事並不是丁寶楨獨自作主,當時丁寶楨也恐事情鬧大於己不利,曾上書朝廷定決。那時我與慈禧同時垂簾聽政,而斬殺安德海一事卻不曾讓慈禧太後知道,是本宮恐閹人權勢太大擾亂朝綱才獨自批旨處斬。不想為了此事,慈禧太后一直耿耿於懷。對本宮,她倒沒有什麼,對丁寶楨確實心有怨憤。恭親王,你認為如何處理?」
「就按剛才太后所言,給丁寶楨去一密函,讓他火速破案,以防給西太后留下把柄,於他不利。」
「暫且就這樣吧,以後你留心一下此事就是。」
「是!太后。」
恭親王奕欣這才告別慈安太后回府。
養心殿東暖閣。
同治帝迷迷糊糊睜開雙眼,隔著厚厚的窗紙雖然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但知道又是一個晴朗的天,儘管是晴天,但在這寒冷的冬日,氣溫也十分低,他很困難地把手伸出被外,想喝口水滋潤一下乾裂的雙唇,但摸到的杯子里的水卻是冰冷的。同治帝嘆口氣想喊人,聲音只能在喉嚨以下打轉,就是發不出聲,無奈,只好閉目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同治帝聽到呼喚,這才睜開疲倦的雙眼,看到一個小太監正在給他喂水。
「主子,你醒醒。主子,你醒醒。」
同治帝喝了幾口參湯,這才感到好受一點用沙啞的聲音對小太監說:
「你去為朕傳軍機大臣李鴻藻,不必聲張,僅他一人即可。」
「是!」小太監叩頭退下。
小太監走後,同治皇上一人再無睡意,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病情在一天天惡化,死神正一步步逼近,這死對於他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了。因此,對於這大清朝的續統問題不能不令他憂慮。自己先父皇英年早逝,沖齡即位,兩位母后垂簾聽政多年,這大婚之後剛剛獨立主持朝政,卻由於一時放縱而惹得此病,如今行將歸天,有何面顏見列祖列宗。
自己今春尚夠一十九歲,正值盛年,立嗣一事從來也沒有考慮過。自己也僅僅婚後一年有餘,妃嬪雖多,僅皇后阿魯特身懷有孕,但產期尚早,也不知男女,續統之身不得不另作打算。再說,就是皇後生下男兒,如此幼小怎能處理朝政,讓皇后阿魯特氏垂簾聽政更是不可,她本不是搞政治權術的那塊料,一向心地善良,為人憨直,豈能執政?況且皇額娘與她關係疏淡,更是容不得她。與其處在極尊位置受人挾迫不得自主,哪如做一普通人生活逍遙。無論皇後生下阿哥或格格都不必再當那什麼勞什子皇上,做一個平常人,過上平常生活,平平安安也就是了。
只是這大清的天下如何託身呢?溥字輩目前尚無能人。兩位母后必定是女流,慈安母心胸大度,但太過善良軟弱,皇額娘有女豪傑的政治家風度與心計,卻又太過心狠手毒,況且也太會享受和奢侈,正值多事之秋的大清王朝怎經得起她的折騰。
唉!皇叔恭親王奕欣到是個合適人選,為人厚道,生活勤儉,又懂得治國安邦,雖然年齡稍大,但朕也顧不了許多了,暫且讓他執政再慢慢尋求合適的繼承人選吧。
同治帝正在思前想後,御前太監來報說軍機大臣李鴻藻叩見皇上,同治帝立即命他進來。
李鴻藻進入東暖閣跪下奏道:「臣李鴻藻叩見聖上,祝聖上早日龍體康復!」
「免禮,起來吧。」同治帝輕輕說道。
「謝皇上!」
李鴻藻起來坐定,同治帝令退左右的人才緩緩說道:
「朕口授遺詔,請你代筆。」
「皇上正盛年體健,偶有小疾,刻日即可康復,不必慮及大統之事。」
李鴻藻忽又跪下奏道。同治帝微嘆一聲,示意他起來找紙筆,李鴻藻不得已,在御案上取過紙筆,靜聽聖上吩咐,同治帝這才一字一句他說道:
朕六歲即位,一晃十三年矣,然獨自為政僅一年有餘,欲重振國威,興我大清,不想患有此不治之症,愧對先聖。今為大清天下有續,朕思慮再三,決定特傳位於皇叔恭親王奕欣,此乃大清朝續統之上上策,他人不可逆此硃諭。
欽此。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己卯
同治帝邊說;李鴻藻邊書寫,書寫完畢,李鴻藻又重新一字一句讀一遍,讓同治帝聽聽是否有什麼不妥之處。完畢交給同治帝,他蓋上玉璽,這才疊起來放在枕下,說道:
「時事艱難,賴國有長君,朕為大清天下所慮才傳位於恭親王,但此硃諭暫不必外出,到時再宣布。」
「皇上,你考慮得也是,但聖上龍體定會不久康復,請聖上珍重!」李鴻藻泣訴道。
「作為朕的老師,朕不必欺瞞你,朕之病恐難挨月余。」
李鴻藻淚流滿面,已說不出話。恰在此時,外面太監傳來話,為了不影響聖上休息,命李鴻藻快快離開。李鴻藻不得已才與同治皇上跪別,不想這竟是他師徒二人的最後一面。
李鴻藻剛剛離開,東暖閣就被慈禧太後派來的大內侍衛戒嚴了。
同治帝獨自一人被監禁在東暖閣內,雖然每天照樣有御醫診視,太監宮女喂飲飯食茶水,但沒有外臣來此與皇上談心解憂。同治帝心中說道,唉,真是世態炎涼,朕僅在病中,連一個看探的人也不來了,別人倒罷了,為何皇后也不來陪陪朕,難道她的心也變了,見朕即將死去而懷有二心不成。
同治帝正在胡思亂想,忽聞殿外有爭吵之聲,好象有皇后阿魯特氏的聲音。同治帝忍著疼痛,強撐著身子沖著殿外大喊,也許是他的聲音微弱,抑或是殿外爭吵聲太大,誰也沒有在意。
忽然,一名太監似乎聽到室內皇上喊叫的聲音,急忙向爭吵的人示意,兩邊把持殿門的大內侍衛才稍稍消一下氣焰。皇后阿魯特氏乘機闖了進去,來到東暖閣皇上御榻前放聲大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同治一見是皇后,本想說她幾句,見此情狀也不好再說什麼,只緩緩安慰道:
「阿魯特,朕的病是天意,你傷心什麼?別哭壞身體,影響腹中孩子健康。」
皇后這才止住哭泣,說道:「皇上,外面的一些狗奴才不讓賤下進來,說沒有慈禧太后之命誰也不準進來。」
同治帝一聽,氣道:「有這事?怪不得這多日來不見外臣人內,朕剛才還埋怨你為何也不來?」
「賤下來過三次,都被他們阻攔,他們說皇上休息,不準外人打擾,我實在忍不住,不相信皇上會下此命令,才和這那狗奴才爭執起來,若不是皇上在裡面呼喊,妾身還進不來呢?真是狗仗人勢!」
同治帝越聽越氣,恨恨地罵道:「這些狗東西,朕不殺他們不解心頭之恨!」
「皇上彆氣壞身子,與那些狗奴才一般見識不值得,他們是奉慈禧母后的旨意行事。」
「皇后,皇額娘可能認為朕不久將離開人世,也許有什麼新的想法?」
「難道她另有圖謀,覬覦皇上的位子?」阿魯特氏驚問道,「要麼怎會派這麼多大內侍衛來封閉養心殿呢?」
同治帝沒有言語,他考慮一會兒說道:
「阿魯特,你我夫妻恩愛尚不足一年,是朕一時糊塗染此不治之症,不久就要離開人世。」
「不,快別說了,皇上!」阿魯特皇後用手輕輕捂住同治皇上的嘴,哭泣道。
皇上握住阿魯特氏的小手說道:「讓朕把話說了,以後也許沒有機會了。」
阿魯特機械地點點頭,淚順著面頰悄悄滑落,滑落。
「自古至今,為了皇權,多少父子反目,多少兄弟成仇,到頭來也是徒奔黃泉,留下把柄給後人嗟嘆,堯舜禪讓的佳話不再流傳。李隆基為情不愛江山愛美人;我順治皇爺為董鄂妃甘願鬚髮上五台,朕不認為他們錯,相反卻以為他們才是真正的智者。崇禎帝弔死煤山前,拔劍刺死親生女,竟說道:你為何出生帝王家?只可惜醒悟太遲。朕雖六歲即位,但這一切都是天命,我不過是個聾子耳朵當個擺設,今雖獨掌朝政一年也早已厭倦這深宮生活。正因為如此,才得這不治之病,若朕能病癒,情願捨棄那九五之尊,甘願與皇後作一貧賤夫妻怡享天年。只可惜——」
「皇上的病一定會愈痊的,妾身每天都為皇上焚香許願禱告。妾身雖出生於貧家,也不戀那深宮生活,只想隨皇上恩恩愛愛養兒養女過那貧窮生活。」
「皇后能理解朕的苦衷就可以了,朕別無所求,朕死後,你不必悲傷,只相信這是天命,在宮中不必有任何爭求,日後生下孩兒無論男女都不求封賜,作為一常人平安生活就可以了,也許皇額娘看在朕骨肉血親上不會為難你們母子,朕在九泉之下足矣!」皇上也抑不住潸然淚下,皇后更是痛哭不已,二人抱頭淚如湧泉,活人作死別,此情是何等悲哀、痛心?而這次果是他們夫妻最後一別。
許久,兩人才忍住淚,同治帝從枕下取出遺詔對皇后說:
「待朕歸天後,你將此遺詔當眾交軍機大臣李鴻藻、沈桂答等人,宣讀續統之人,此書萬萬不可讓第三人知道,你妥善保管,快回去吧,以防有人偷聽,留之太久,讓皇額娘懷疑,估計這裡都是她的眼線,朕不知她到底想對朕怎樣?」
「妾身尊旨!」
皇后阿魯特氏一拜倒地,淚眼紅腫,許久才從地上站起,依依不捨地吻別皇上。
阿魯特皇后剛剛跨出東暖閣就被幾名大內侍衛圍住,不由分說,堵住她的嘴將她帶到西暖閣。西太后慈禧早已坐在那裡等待多時了,一臉鐵青,見阿魯特皇后被推來,眼也不抬,只顧不緊不慢地吸大煙,似乎很悠閑地噴吐著煙圈。許久,才有氣無力地問道:
「誰准許你到東暖閣去的?」
「皇上在那裡,我是他的妻子理所當然到那裡看望服侍?」
「小蹄子,嘴到不饒人,是你硬還是我硬,小李子何在?」
「奴才在!」
「給我掌嘴!」
李蓮英從旁邊走到阿魯特皇後面前,皮笑肉不笑他說:
「皇后,請見諒,奴才這是執行命令!」
說著,啪啦給皇后左右四巴掌。阿魯特氏兩腮被打得紅腫,嘴角流血,仍破口大罵。慈禧眼也不抬,對兩個宮女說:「搜身!」
接著,上前兩名太監抓住阿魯特氏的胳膊和腿,兩名宮女立即搜身。
「太后,果然有!」李蓮英扯著破公鴨嗓子尖叫道。
「哼!賤人。」慈禧冷笑一聲接過李蓮英遞上的同治帝傳國遺詔,粗粗地看一遍罵道:
「都是吃裡扒外的下賤骨頭!想與老娘較量,老娘就讓你死快點,這可不能怪老娘心恨,是他自找死,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今晚就叫他死,免得夜長夢多。」
慈禧太后說著,將那同治皇上的遺詔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太后,你,你違抗聖旨,萬人不容!」阿魯特氏氣得指著慈禧說道。
「老娘抗旨,老娘宰你與那皇上如殺只小雞,他那聖旨在老娘面前還是廢紙!」說著仰天大笑起來。
皇后阿魯特氏在慈禧的笑聲中一陣心疼,昏了過去。
「來人,將這賤人送回宮,好好看著。」
「老佛爺,這遺詔的事可能還有外人知道?」李蓮英湊上前說道。
慈禧思索一下說:「嗯,看字跡不像同治所寫,倒像李鴻藻的筆跡。」
「老佛爺,這怎麼辦?萬一傳將出去——」
「你可私自到那老滑頭那裡去一趟,威逼利誘兼施,諒他不敢外傳,否則,他長几個腦袋!」
「喳!遞旨。」
李蓮英躲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