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四十六

俊奎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只是走上來把她緊緊地抱進了懷裡。朱妍使勁兒想要掙脫出來，但俊奎卻越抱越緊，他把嘴唇湊到朱妍的耳邊：

「我愛你，回到我身邊來吧，求你了。」

「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

「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是認真的，讓我們一切都重新開始，好不好？」

「可是！吁……我都喘不過氣來了，放開我，你先放開我。」

可俊奎卻還是不肯鬆手，朱妍用皮包使勁兒打在他的後背上。

「哎呀！別打，別打，我放開。」

「快放開我。」

「你不打了我就放。」

朱妍不再打他，俊奎也鬆開了手臂。兩個人就這麼在電梯裡面對面站著，俊奎向前邁了一步，又想伸手去抱朱妍，朱妍立刻舉起手裡的皮包。

「還想打我？」

「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你怎麼又這樣呢？」

「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嘛。上天註定了我們倆就是要在一起，有那麼多的偶然和巧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那不過都是湊巧而已。我已經決定要把你當朋友了，而且你也同意了，可你現在又把一切都搞砸了，你知道嗎？『』

「不，那不是什麼湊巧，那都是命運的安排。命運早就安排好了，無論我們分開多少次，都還是會再相遇，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成為你的朋友。你什麼都沒說，就跑到美國去，我還以為你會和那個美國佬結婚呢，你知道我當時是一種什麼心情嗎？我不能把你讓給任何人。」

俊奎一直盯著朱妍的眼睛，朱妍幾次把頭低下，俊奎又把她的臉捧起，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朱妍知道，終於到了要作出選擇的時候了。是相信他，也向他坦白自己對他的愛，還是拒絕他，讓他徹底死了心？良久，朱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

「你能一輩子只愛我一個人嗎？」

在俊奎短暫的沉默中，朱妍絕望了。就算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可在「一輩子」面前，看來他也沒有信心。當初，他可以對惠英說出「一輩子只愛她一個」的話，但對自己卻不可以。朱妍不想去結一個沒有愛情的婚。

這時，電梯門開了，朱妍邁步向外走，既然她不能從俊奎那裡得到她想要的愛，那麼再說什麼也都是無益了。看到她要走，俊奎急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臂，重又把她拉回自己的懷抱。俊奎比剛才更緊地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聲說：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呢？我一直都在愛著你，從那次在釜山，我再次遇見你的時候開始，這一切就已經註定好了。我無法想像，自己如果不愛你會怎麼樣，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對你的愛都不會改變。」

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對你的愛都不會改變。

朱妍以前常常會從愛情電影中聽到這樣的台詞，她一直都在祈禱，希望有一天，也可以有一個男人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而今天，俊奎讓她少女時代的祈禱變成了現實。

「你真的愛我嗎？」

「是的，我愛你，如果有一天，你離我而去，我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一切去追隨你。只要你不離開我，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俊奎的眼睛閃動起了淚光。朱妍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流淚，就連當年性格那麼溫和懦弱的維英，也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掉過眼淚。

朱妍望著俊奎，覺得自己也快要流下眼淚來了，可是，她忽然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你既不是我第一個愛上的人，也不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沒關係嗎？」

朱妍的心頭如同懸著一把尖刀，隨時會掉下來刺在她的心上，而這把刀，就握在俊奎的手上。

俊奎當然明了朱妍的心思，他知道，自己當初情急之下的無心之言，一直讓朱妍耿耿於懷，他也知道，朱妍想要聽到一個什麼樣的回答。其實，不管她以前曾經愛過誰都不重要，只要她現在愛著自己，而且以後會繼續愛著自己，那就夠了。

「你也不是我第一個愛上的人，而且也不是我的第一個女人，不過這些都無所謂。我們兩個現在彼此相愛，而且以後也會一直相愛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電梯前已經擠了很多人正在看著他們兩個，可朱妍卻什麼也看不見，在她已經充滿淚水的眼睛里，就只有俊奎的臉。俊奎向門口的人做了個抱歉的手勢，隨後關上了電梯門。電梯里靜下來，朱妍的聲音顯得越發清晰：

「是的，這才是最重要的。我也愛你。」

到這時候，朱妍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路，走了那麼遠，經歷了那麼多的辛苦，這條路總還是讓她找到了。俊奎抱著她，輕嘆著說：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每次只要一想到你，我的心就會很疼。以後，有你在我的身邊，我的心終於可以不用再疼了。」

朱妍用擁抱代替了回答，俊奎輕輕地捧起她的臉，兩個人目光交匯，無聲地笑了。

俊奎帶朱妍回到自己的公寓。

「咦，社長怎麼這個時間回來了？天哪！這不是朱妍小姐嗎？你回來了？」

看到俊奎比平時早回來，阿姨正感到奇怪，緊接著就看到了跟在俊奎身後的朱妍，又驚又喜，連忙上來拉住朱妍的手，眼睛竟涌動起淚光。

「阿姨您好嗎？」

「好，好，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還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呢。」

「啊，那個……」

「阿姨，以後時間還長著呢。現在我們倆還有話要說。」

俊奎一邊說，一邊拉著朱妍走進卧室。朱妍驚訝地望著俊奎。

「有什麼事？」

「先看看再說。」

朱妍環視了一下卧室，並沒有發現任何的變化。床還是她走那天的樣子，時間就好像在這個房間里凝固了一樣。

「你，好像一直都沒有在這裡睡。」

「是的，我決定在你回來之前，都不會用這間卧室。」

「那你睡哪兒？」

四十七

「想看嗎？」

朱妍已經說不出話來。她已經看到，俊奎也一直在忍受痛苦的煎熬，日子過得並不比自己輕鬆。朱妍不明白的是，既然已經要重新開始，俊奎為什麼還要再挑起她對過去的回憶呢。俊奎沒有多說，拉著她的手來到以前空的小房間，這裡的樣子也和以前一模一樣。朱妍忽然想起一件事，當初自己離開，就是為了成全俊奎和惠英，可他們為什麼沒有結婚呢？朱妍忍不住問：

「你那時候為什麼沒有和惠英結婚呢？」

「因為惠英不是你。我其實並不愛惠英。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只是因為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相處得也還愉快，就以為那是愛了。我真正愛的只有你。而且，惠英也並不愛我。兩年前她就已經結婚了，現在應該生活得很好。」

聽了俊奎的話，朱妍不禁很想知道，他是用什麼方式和惠英分手的。因為在她看來，惠英不像是那種會輕易放棄俊奎的樣子。不過，沒想到，她竟然已經跟別的男人結婚了……雖然有些意外，但朱妍更多的是感到安心了許多，困擾自己的噩夢的主人公，可能會影響自己和俊奎關係的那個人，現在已經消失了。朱妍忽然想到，惠英手裡還拿著自己寫的保證書，她會不會有一天再拿著那張紙回來，重新把俊奎搶走？

「你？」

「怎麼？」

「你不會是因為惠英和別人結婚了，所以才拿我當替代品的吧？」

「當然不是了，我根本就不愛惠英……」

「可是，我還記得我們最後見面的那天，你對惠英說的話，你說，你這一輩子就只愛過她一個人。她離開你了，你一定很傷心，所以就暫時先拿我充數，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朱妍嚴肅地看著俊奎。俊奎立刻握住她的手，急急地說：

「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那時候，我肯定是鬼迷心竅了，其實我心裡想的都是你。和惠英分手以後，我就很少再想到她，這一點我對自己也很失望。我一直以為，我很愛惠英，可分手以後，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你，我才知道，原來我真正愛的人是你。你離開以後，我一天也沒有忘記過你，這才是愛，難道你忘記過我嗎？」

朱妍偎進他的懷裡，輕輕地環抱著他的腰。

「沒有，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我曾經想要忘記，但卻做不到。其實我也跟幾個美國男人約會過，當時我想乾脆隨便找個人結婚算了，可是，好像有個聲音一直在我心裡喊你的名字。」

朱妍內心期待俊奎聽到自己這麼說會生氣，可俊奎卻只是抱著她，還輕輕地搖晃著身體。

「我跟別的男人約會，你不生氣嗎？」

「沒關係，反正最後你也失敗了，還不是要回到我身邊來。」

朱妍心裡有些不高興，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自己，為什麼會沒有嫉妒呢？俊奎也發覺了朱妍的不快，他寬容地笑了，拍她的肩膀說：

「你去看看阿姨吧，這麼長時間，她一直都挺想你的。」

朱妍到廚房和客廳轉了一圈，卻沒有看到阿姨。

「怎麼了？」

「沒看到阿姨。」

「可能已經走了吧。」

「時間還早呀。」

「她肯定是怕打擾我們。」

朱妍聽出了俊奎話里的暗示，臉不禁紅了。這是，俊奎拿了一個信封走過來交給她。朱妍疑惑地看著他，俊奎沒有說話，他拆開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紙，攤在朱妍面前。正是朱妍以前寫的那張保證書。朱妍忽然覺得很緊張，時間似乎又被拉回到了那天晚上。她看了看這張紙，又看了看俊奎。

「我知道你走的時候，是想不留一點痕迹，可是，我還是保留了幾件與你有關的東西。這就是其中之一。我本來也想把它毀掉，但這畢竟是你寫的，是你像風一樣曾經在我身邊停留的證據，所以我捨不得扔掉。我想等到你重新回到我身邊的時候，我們兩個人一起把它燒掉。現在，這個時候終於到了。」

俊奎讓朱妍坐在沙發上，把保證書放在茶几里的一個玻璃杯里，然後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點燃了那張紙，薄薄的一張紙瞬間就變成了灰燼。朱妍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躥起的火花，俊奎在她身邊坐下，緊緊抓住她的手。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又來到以前朱妍裝飾的那間兒童房。這裡也還保持著她離開時的樣子。

「你為什麼還要保留著這個房間？」

「過來看看這個。」

俊奎手指的地方是那個嬰兒床，他買了很多玩具擺在床上，在一堆玩具中間，還放著一個小小的相框。照片上是一團黑糊糊的顏色，實在看不出到底照的是誰。朱妍覺得很奇怪，她記得自己從來沒有給過俊奎自己的照片，而且他們倆也從來沒有一起拍過照。

這麼黑糊糊的？難道……

朱妍到美國以後，還曾經找過這張照片，雖然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而且也根本就看不清楚，但她還是很想常常看看它。現在，這張她當時沒有找到的照片就擺在她的面前。朱妍把頭轉了過去，不敢再去看那張照片，為什麼越是想要忘記，卻越是不能忘記。俊奎溫柔地把她扳了回來。

「好好看看，你知道這是什麼照片吧？」

「你幹嗎還要留著這個？為什麼？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也不可能再挽回了。還是忘了吧。」

「是的，你說的對。可是我卻忘不了，我會永遠都記著，我曾經對你，對我們的孩子有過什麼樣的傷害。以後，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還有我們未來的孩子。」

俊奎的神態很鄭重，好像是在發誓。

「我會永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如果你背叛了今天這些話，我不會原諒你的。」

朱妍握緊了拳頭，俊奎則把她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胸前，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撫摩著她柔順的髮絲，溫柔地注視著她。

「嫁給我好嗎？只要你嫁給我，我會對你更好，比現在好上一百倍。一千倍。你需要朋友的時候，我就做你的朋友，你需要哥哥的時候，我就做你的哥哥，當然，我還將是一個最忠誠，也最熱情的丈夫。好不好？嫁給我吧？」

聽到這樣的求婚，朱妍不禁笑了。

「你工作那麼忙？可以做得了這麼多事情嗎？」

「當然沒問題，怎麼樣，願意嫁給我嗎？」

「是的，我願意。」

「噢！我終於要和徐朱妍結婚了！」

俊奎興奮地抱起朱妍，在狹窄的兒童房裡轉起圈來。一直到朱妍喊暈，才肯把她放下來，然後低頭深深地吻住了朱妍柔軟的嘴唇。朱妍閉上眼睛，享受這真正來自於未婚夫的親吻。

過了一會兒，兩個人相擁著回到卧室，面對面坐在床上。俊奎伸出手溫柔地撫摩著朱妍的面頰，眼神中充滿了渴望，朱妍閉上了眼睛，盡情享受著俊奎的愛撫，這個時刻，她已經盼望了很久，這是第一次，兩個人的身體和心靈都緊緊地貼在一起，他們都很激動，心情如同在迎接神聖的初夜。

俊奎的手指撫到朱妍的嘴唇，覺得上面好像有火焰在燃燒，就忍不住吻了上去，頓時覺得彷彿要被熔化了，俊奎忽然抬起臉，望著朱妍說：

「我忽然想起件事覺得很好笑。」

「什麼事？」

「就是我們倆呀。從那天晚上以後，我們從來沒有這麼親熱過，剛才那個，竟然是我們的初吻，這難道不好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