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約顏知己
葉總是一個腦子裡充滿著奇思異想的人。他認為策劃有四境,是為天、地、變、化。所謂天,就是要異想天開,打破常規;所謂地,就是要擲地有聲,強調執行力;所謂變,就是要以變應變,搶抓機遇,與時俱進,在第一時間內發現問題並鞏固效果;所謂化,大而化之之謂聖,指的是品牌的拓展和延伸。
葉總說,人要成功,就必須和成功的人在一起,要模仿、借鑒和超越成功者的思維模式。葉總還說,做人一定要內斂和低調,不要自以為是,更不要輕易出招。葉總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好像是說到了我的心坎上,其實我曾經也有過這樣一些零零碎碎的念頭,只是沒有上升為理論。他說出來之後,我有一種茅塞頓開恍然大悟的喜悅。
追隨葉總的日子裡,我學到了許多一生受用的東西。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會追隨他一輩子。我深深知道,給別人打工只是一個過程。一個人想要取得最大的成功,歸根到底是要自己創業的。我缺乏的只是一個契機。
2004年5月,中國男足無緣雅典。身為鐵杆球迷的我花了三塊八毛錢把一封挂號信寄到了足協所在地北京市崇文區人民法院。信裡面是一紙民事訴訟狀,要求中國足協賠償我精神損失費一分錢並公開向全國球迷道歉。
民事訴訟狀寄出之後,在社會上激起了軒然大波。我作為「中國球迷起訴足協第一人」,每天至少要接受全國各地數十家媒體的電話或者現場採訪,把我累得不行。這時候出版社開始承諾我的《不》會首印十萬冊馬上出版,於是我不顧葉總的執意挽留,離開公司,頻頻接受全國各地媒體的邀請,大談我官司的進展。
國內外近千家媒體跟蹤報道了半個月之後,我的民事訴訟狀由於沒有充分的法律依據而不了了之。想想我的《不》馬上就要出版了,版稅足以養活自己,我沒有再選擇上班,而是在市郊租了一個房子,忙著修改我引以為驕傲的對中國足球和校園愛情說不的長篇小說——《不》。
不到一個月,《不》的最後一稿終於大功告成。我懶得去上班,乾脆坐以待「幣」,除看書睡覺之外,就上網聊天打發時間。
我去得最多的是北大聊天室。我常常固執地認為,也許北大聊天室的女生素質會高些,也許只有來這裡的女生才配與我這樣的高人共語。
這一天,我洗漱完畢,用過早餐之後,習慣性地打開電腦,進入「高校聯盟」,點擊「華北地區」,來到「北京大學」。
我做了一個「神經兮兮」的表情,對「所有人」說:「來北大踹營!!!!!!!!」沒人理睬。只好改變策略,敲出「北大無美女」,半晌,依舊是無人問津。本來還想說句「狗日的北大」,恐怕激起眾怒,竟是硬生生地叫這美妙的五字真言胎死腹中,煞是痛苦。
沒奈何,我只得屈尊降貴好脾氣地找人說話了。當時是上午,上線的人不多,女生似乎更少。北大聊天室的女生大都喜歡故作清高,個個好像都有張愛玲的才情。而我一向也有挑肥揀瘦的毛病,一般女生是不屑與之搭腔的,所以我一個人在聊天室里孤單了許久。
我打開一個又一個女生頭像的個人資料,居然沒有一個能凝聚起我主動和她說上幾句的熱情。當我有些失望地想要離開時,突然從聊天記錄里看到一個網名「天天天藍」的女生好像很活躍,至少有七八個男生爭先恐後尋她說話。
我心裡輕輕一動,漫不經心地點開她的詳細資料,「個人說明」上有兩句話:
「本小姐已通過ISO9001國際美女體系認證。」
「我是恐龍,長得丑的不要來搭腔!」
我微微一笑,覺得這小女生還有些意思,決定和她過過招。我略一沉吟,敲出一行字:
「天不是藍色的,因為海是藍色的。」
天天天藍沒有回復,也許是一時半會兒忙不過來,也許是認為我這開場白有失平淡。我於是再接再厲:
「海不是藍色的,因為眼睛是藍色的。」
「還有呢?」天天天藍分明是想要考考我。
「眼睛不是藍色的,因為心是藍色的。」
「還有呢?」天天天藍不依不饒。
「心不是藍色的,因為我對你的愛是藍色的。」
「看不出你小子還有三板斧啊,學中文的?」
「只有三板斧嗎,您也太小瞧我了。我還會十八式秦家殺手鐧,三十六路羅家回馬槍呢!我學中文的?中文是什麼玩意兒?我什麼都不學,不學而有術。」
「你是哪裡人?」
「我不屬於一個城市,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我屬於全世界。」
「你挺神經的,難怪老用神經兮兮的表情說話。」
「謝謝讚美,在我看來,神經是天才的同義詞。愛迪生孵小雞,牛頓煮懷錶當雞蛋,愛因斯坦大六月的身穿棉襖招搖過市,這些人是神經還是天才?」
「您偷換概念了,他們是神經還是天才與您沒有任何關係。」
「我不需要與他們發生任何關係,如果是您,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真受不了你,和你小子說話還有些意思,叫啥名?」
「你先。」
「你先。」
「你先。」
「怎麼這麼沒有禮貌,和女生討價還價做什麼呢?」
「你們女生不是老喜歡標榜什麼『女士優先』嗎,今天就讓我為全人類婦女的解放運動聊盡綿薄,讓你先說。」
「顏如玉。」
「唉,可惜辜負了一個好名字!」
「你什麼意思,本小姐可是人見人愛車見車載啤酒見了打開蓋。你呢?」
「張一一,一張白紙的張,一張白紙的一,還是一張白紙的一。」
「張一一,怎麼好像有些眼熟?記起來了,在《足球報》開專欄寫球評,並且前一陣子告了足協的那位?」
「正是區區在下。」
「失敬,失敬。官司怎樣了?」
「沒玩了,打官司要浪費許多時間、精力和金錢的,可是我什麼都沒有,懂嗎?」
「哦,是這樣啊,你可以開設一個賬戶,要全國的球迷募捐啊!」
「又不是為國捐軀了,募什麼捐!哦,看樣子你好像也懂一點足球?」
「別開玩笑了,中國隊這幾年來的每場正式比賽,本小姐哪場落下過?2002年韓日世界盃,自己掏腰包去韓國看的比賽,中國隊真衰啊,270分鐘不射,我都替他們干著急。」
這時候顏如玉給我的QQ發過來要求通過身份驗證的請求,我接受了。接著,我也把她加為了好友。我看到她有視頻,要求進行視頻聊天,她接了。攝像頭裡的顏如玉戴著一頂棒球帽,充滿著青春的活力,胸脯高高的聳立,嫵媚高貴性感迷人得一塌糊塗,不由得不讓大尾巴狼我想入非非。
「依你之見,即將在中國舉行的亞洲杯哪個國家會奪冠?」
「應該是東亞三強中的一支。就我個人而言,我比較看好日本隊。日本隊雖然有中田英壽、小野申二幾位大牌球星沒來,卻依然十分強大。」
「我認為一定是中國奪冠。你別忘記在過去的十二屆亞洲杯中,東道主有六次奪冠。中國隊還沒有拿過亞洲冠軍,這次又在中國舉辦,中國足協一定會動用一切場內場外的因素達到目的。」
「你說的不錯,可是中國隊我怎麼看也缺乏冠軍相。」
「我們打個賭好不好?」
「打什麼賭?」
「關於亞洲杯冠軍的歸屬。」
「好啊,怎麼個賭法?」
「這樣子,如果是中國隊奪冠,我贏。如果是中國隊以外的任何一支球隊奪冠,算你贏。」
「你看起來還挺大方的啊,對中國隊就這麼有信心?賭注呢?」
「賭注嘛,這個也公平。如果我贏了,我睡你上面。如果你贏了,你睡我上面。」
「張一一,你小子想得還真美!」
……
從這以後,上網聊天成了我倆每天不可或缺的功課。顏如玉告訴我,她在北京外國語大學念大一,是天津人,暫時有一個很有錢的男朋友,但是她並不愛他,如果沒有更好的選擇,她也只能嫁給他,因為他對她實在太好。她說,聰明的女人嫁的往往不是自己深愛的男人,而是深愛自己的男人。暑假她留在北京的一家報社,明為實習實則是為了看亞洲杯。有中國隊參賽的每場球,她都親臨一線去為中國隊加油了。半決賽和決賽的時候,更是把兩張球票在攝像頭裡晃來晃去,再四邀請我去北京看球。
當時我的《不》已經到了最後的製作階段,再加之在家裡坐吃山空已經是囊中羞澀,雖然蠢蠢欲動,最終還是沒奈何婉言謝絕顏如玉邀我進京看球的盛情。
我雖然沒有接受顏如玉的盛情邀請,但這並不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相反,思念使我們的感情日漸升溫,見上一面的念頭,在我們倆的腦海里日益變得迫切起來。
亞洲杯決賽中,中國隊終歸是功虧一簣,一比三惜敗日本隊,痛失亞洲杯。這之後的幾天,顏如玉告訴我她在北京的這個暑假很是壓抑,想要出去散散心。她說她第一個要去的地方就是我所在的A城。我說你不是想要兌現睡我上面的承諾吧,她說美的你。玩笑歸玩笑,這會兒我真是害怕她來,我可是全身上下不名一文,每天都要硬著頭皮去大哥家蹭飯。我一次又一次堅強地拒絕顏如玉來A城。雖然我一萬個盼望顏如玉的到來,但是我還算理智。
顏如玉開始有些氣惱了,她問我為什麼一再不要她過來是不是畏妻如虎忌憚河東獅吼。我說你可不要冤枉好人本大帥哥尚待字閨中玉在深山人不識,她說那不就得了嗎。我只好硬著頭皮告訴她我的窮困潦倒(對一個驕傲的男人而言,這實在需要太大的勇氣),顏如玉說什麼新浪搜狐雅虎網易等幾個世界最大的華文網站不是都盛傳你的《不》首印十萬冊那應該有很多錢啊。我說要出版后才有呢,顏如玉繼續問那什麼時候才能出版啊,我說按照出版社的這個效率怕莫是要等到8月底的樣子,等我有錢了咱們再見面吧,所謂君子固窮,又所謂大丈夫窮則獨善其身,我現在還不想到處拋頭露面。顏如玉笑著說你總是有道理,那時候見面也好,今年的8月22日是中國傳統的情人節呢。我說你還真是高瞻遠矚啊,居然連七月初七是哪一天都知道,這樣也好,我活了二十多年,還不知道情人節是怎麼個滋味呢。顏如玉說就這樣說定了啊,不管到時候你有沒有錢,我都要去你那裡的啊,可不許反悔哦,我說好。
有了中國情人節這個約定之後,我們的心似乎更近了,在網上幾乎無話不說。夏天的顏如玉穿得很少,非常性感迷人。我往往會非常色情地告訴顏如玉,她是我有幸結識的最漂亮最性感的女人,如果和她一起做愛,我恐怕每晚上十次都還意猶未盡。這時候顏如玉就會非常曖昧地回復我說,只怕你沒那本事。我於是接著她的話說,我靠,到你再三求饒的時候就知道了,嘿嘿。她說到時候還不知道是誰求饒呢。我說我現在就想體驗一下在你身體里縱橫馳騁的美妙滋味,她說她也迫切想知道將我包容在身體里的異樣感受……
那段時間裡,我們彼此把對方當成了最親密的愛人,每天泡在網上七八個小時不算,睡覺之前還要卿卿我我在電話里纏綿上好一會兒。那是一段值得懷念的日子。
中國代表隊開始在雅典奧運會上拿了一塊又一塊的金牌,隨著奧運會的節奏,不知不覺就到了8月19日。這天晚上,已是深夜,我正在給《圍棋天地》雜誌寫一個稿子,接到了顏如玉的電話。
顏如玉告訴我她一個人在酒吧里喝醉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焦急地說那你現在就早點回家啊,她說我想回去但走不動了要是你在我身邊就好了,我說我現在離你千里之遙沒辦法趕過來啊你還是早些回去吧。顏如玉的聲音開始變得模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可能是她那邊聲音太嘈雜,也可能是我這裡手機信號不太好。我惱恨她一個女孩子家一個人在外面喝那麼多酒,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一些什麼,心裡嫉妒得厲害,於是很不理智地把電話給掛了。
這一夜的睡眠質量很差,我斷斷續續睡到下午三點。打開電腦,顏如玉沒在,我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等待了大半個小時之後,她終於上線了。我賭氣想要她先說話,她可能也懷著和我同樣的心思,於是兩個人竟都沒有說話。
顏如玉下線之後,我才責怪起自己的壞脾氣來,可還是鼓不起勇氣向她妥協,又一夜輾轉反側。第二天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我顧不上洗臉漱口,匆忙打開電腦,收到了顏如玉用QQ發給我的一個郵件:
一一,也許真的是我錯了,我不該太任性,不該去喝酒,不該只顧自己的感受。我當然知道你會有多麼的擔心,我也料到你會生氣,可我就是希望你的第一反應能不計較我的過失,而先關心我的處境。我希望你在我面前能表現得感性多於理性,而且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我很在乎這個,這也是我打電話告訴你我一個人喝多了酒的初衷。
明天就是七月初七了,這個流傳著凄美愛情的中國古老的情人節,這個你我原本許諾過的美麗日子,我懷著忐忑不安的矛盾心情,期盼這一天的到來。之所以期盼,是因為在我心中已假設了一百個與你相見的甜蜜場景;之所以不安,是因為擔心你到今天還沒有準備好見我的勇氣;之所以矛盾,是因為我也不知道明天我究竟應該怎麼辦才好。我想,你的心裡也和我一樣如同鹿撞不能輕鬆罷?
昨夜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我的單人宿舍已是凌晨一點了,四肢早已麻木,一頭栽倒在床上,暈暈乎乎的,思維很費勁。我一邊在心裡罵你沒人性,明知道我喝多了卻不聞不問,根本一點也不關心我,一邊卻強烈地想你,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子。經過反覆的思想鬥爭,終於還是忍不住給你發了個前途未卜的簡訊(因為不知道你能否收得到),懷著惶恐而僥倖的心情久久不能睡去,希望你能收到,但又怕被你罵。等了好久,沒有你的回信。最後,我還是決定打你的手機,因為即使酒精作用令我全身關節動彈不得,睜不開眼,可是等不到你的回應,我的大腦總是不能放鬆下來,怎麼也睡不著。
結果你把手機關掉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當時想,從明天起我就再也不上網了,讓你好好反省。我想你肯定生了我的氣,我也有點氣了。
今天一覺醒來,我把昨夜要冷落你幾天的報復心理忘得一乾二淨,忙不迭地打開QQ,看到你在線,斟酌著和你說些什麼,可硬是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和語言,只感到很壓抑的氣氛,見你也沒有說什麼,我想你也和我一樣的心情吧。其實,我已經在打開電腦的那會兒,就已經預感到今天的談話不會很愉快了。
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我認為其實我們兩個的性格很相像,都常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不由自主地做一些違心的事情,把握不好分寸和尺度,感情不能收放自如,即使明明知道事與願違,也不能扭轉局面。唉,如果這也叫狗熊所見略同或者臭味相投的話,我真希望我們在性格上還是有點差異或者說互補性的比較好,必要時還可以你進我退,你攻我守,取長補短,互相彌合。
這兩天我總是在做惡夢。夢中不是人殺我就是我砍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完沒了的血腥的屠殺,對手還都是高大威猛兇悍無比的傢伙。我們在一條寬寬的河流中廝殺,我用尖刀剖開他們的腹腔,臨天亮時我殺死了兩個,完成了任務,並夸夸其談對其他參與其中的女孩傳授有效的殺人方法,怎樣一刀見血……一朝驚醒,身心的那個疲憊勝過剛走完二萬五千里長征。這可能與壓抑和焦慮有關吧,反正這兩天精神很恍惚,思維很混亂。我甚至會想,也許你做我的哥哥我們會相處得更好些,因為彼此不會有太多要求或者太多敏感,也不會擔心會失去一個朋友,而且,我還可以想什麼時間去看你就什麼時間去看你,不必考慮那麼多。呵呵,是不是有些癲?
結尾是不是要說一些傷感離別的話或者是違心的祝福呢,譬如,祝你早日找到心上人什麼的,呵呵。我看我還是免了吧,媽媽從小就教育我,說假話會遭雷劈的!所以,我還沒有養成表裡不一的好習慣。就此擱筆吧。祝
心想事成,文思泉湧!
顏如玉失魂落魄於鍵盤上
2004年8月21日凌晨
我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讀完這信的,反正心裡挺感動的。讀著讀著我的眼淚就如泉水般涌了出來。我是一個感性的人。我總是容易被什麼感動,美麗的落日,傷感的旋律,凄美的愛情,不幸的人們,還有太多。顏如玉不久就上線了,我大致向她懺悔了我昨夜的表現。我們似乎都原諒了彼此。
顏如玉問我明天的情人節怎麼過,我說一個人過啊,反正習慣了孤單。她問我想不想她與我一起過,我說不想。她驚訝地問為什麼,我說我沒有過情人節的資格,情人節對我來說太奢侈。她說只要你願意就不會奢侈,我說你就不要難為我了。她問為什麼,我引用魯迅的話說我深知自己的淺陋生怕辱沒了對手,還補充說我現在可是不名一文,我的《不》還在印刷廠,首印的版稅還得過段時間,你過來連請你吃盒飯的錢都沒有。她說她自帶乾糧大不了兩個人吃一碗麵條,又一次把我感動得一塌糊塗。我說這可是你說的,既然你這樣自甘墮落,不要怪我沒跟你說,你就過來吧。那好,那我下了,訂機票去了啊。我說慢著,你真要來啊?她說你還算不算男人,怎的一下子就反悔了?我說讓我再想想。她說你還想個屁啊,別這樣磨磨蹭蹭的好不好。我說好吧,我可是個窮光蛋,你可別指望我什麼。顏如玉很高興地說那我就先下了啊,訂票去也。
顏如玉下了之後,我也無心再上QQ。我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在自己的狗窩裡一個人不停地走來走去。大約一小時后,顏如玉告訴我她已經訂好了明天早上9點的機票,大約11點到,叫我去機場接她,晚上手機不許關機。
雖然把手機的鬧鐘定在早上6點,可我還是擔心睡過頭而一夜沒有睡著。大清早又洗了一個澡,換上一年才穿一次的衣服,對著鏡子左右端詳。這時候顏如玉打來電話說她在去機場的車上,叫我到時候準備接機,我說遵命,一切準備就緒整裝待發。
我住的地方離機場大概有兩小時的車程,如果坐公共汽車的話。考慮到塞車因素和一切不可預料的因素,我匆匆吃完早餐,七點半就動身了。
往往要趕時間的時候,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狀況。反正那天的車特慢,十點五十分的時候才在機場下了車。我一邊下車一邊擔心可能要壞事了,飛機早到了怎麼辦啊。匆忙叫了一輛摩托車奔赴出站口。
偌大的候機室里,我無法找到從攝像頭裡得來印象的顏如玉。正擔心她可能因為生氣出站了的時候,機場的廣播飄來一個甜甜的聲音,大意是說顏如玉的那趟班機要晚點十五分鐘左右,我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出站口的左邊是一小店,外面五塊錢一包的西瓜子賣到十塊,玫瑰也賣到了十塊一支。十一支一束,一束一百塊。我身上大概就剩下一百多塊了,但還是忍痛買了一束。
候機室的電視里,正在重播雅典奧運會男籃比賽立陶宛斬落美國夢六隊的經典之作,我無心觀看,因為顏如玉這時候發來簡訊說,她已經下飛機了,問我在哪裡。我連忙回信說我已在出站口等待經年了。
我緊張不安地透過玻璃窗,目不轉睛地檢閱從電梯上下來的每個女生。我只是從視頻里見過顏如玉幾次,視頻的效果是認不得真的,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視頻里那麼好看,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有著174公分的身高。網路的虛擬世界里,總存在著太多的不真實。
在我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顏如玉從電梯上下來。我簡直驚呆了,她比視頻里還要漂亮許多!她風姿綽約地向我走來,在人叢中是那樣的引人注目。鶴立雞群用在那種場景下是再恰如其分不過的了。
顏如玉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幾乎已經窒息,她看起來好像比我還要高,我175公分。我強忍劇烈的心跳,目眩神迷手忙腳亂地奉上玫瑰,然後接過她的包。她非常禮貌地微笑著說謝謝,她的微笑太迷人了,我敢打賭,全世界所有的正常的男人都不會吝嗇為她的一個微笑犧牲生命。
我原來一直以為自己走路的姿勢很紳士,和顏如玉走在一起卻有些腳步踉蹌,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擺才好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手足無措」吧。我一邊領著顏如玉走向回家的巴士,一邊失落地想,她看到我落魄的樣子,說不定下午就會打道回府的了。
巴士還要等五分鐘才開。由於我的羞澀與矜持,空氣顯得有些沉悶。顏如玉從包里拿出一瓶男士用的康奈爾香水和一盒巧克力,說是給我中國情人節的禮物,我受寵若驚地收下了。
顏如玉看出了我的窘迫,微笑著從背包里拿出最新一期的《瑞麗》看了一會兒,開始打破尷尬。她看著我的眼睛問我,現實中的她跟網路中的她有什麼差別。我結結巴巴地告訴她說,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看得多。她笑著說是嗎,不是騙我的吧,怎麼這麼耳熟啊,是從電視里學來的台詞,還是小說中的對白啊。我非常著急地說,天地良心,這可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敢以我最尊貴的人格擔保。顏如玉調皮地說,你的人格值幾毛錢啊。我說那可是無價之寶,顏如玉說無價就是一文不值。一切彷彿回到了上網聊天,我開始找回了自我,可能還找到了一點點自信,氣氛開始漸漸變得融洽。
中午,我把顏如玉帶到了大哥家,不無驕傲地告訴家裡所有人:
「你們不是總笑話我找不到女朋友嗎?她叫顏如玉,是我現在的女朋友!」
我一邊說這話,一邊偷偷打量著顏如玉的反應。說實話,我就這樣草率地給我們的關係定位,我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
顏如玉微笑著默許了我的介紹,然後非常優雅而禮貌地一一問候了我的家人。剎那之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這時候,我便明白,命中注定,這一輩子我都離不開這個女人了,我要給她最大的幸福。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犧牲生命。
顏如玉在A城的那幾天,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我們日夜廝混在一起,一分一秒也捨不得分開。
每天早上,我都會躡手躡腳弄好早餐,然後把牙膏擠上把溫水端來再輕輕叫她起床。白天,她在電腦上隨意肢解我視為珍寶的文字,我心甘如飴地感受著自己的文字被心愛的女人蹂躪的幸福。黃昏的時候,我們會去附近學校的足球場互罰點球,誰進得少就背對方回家。晚上,我的狗窩裡沒有空調熱得厲害,我們就去江邊呆到深夜,偎依著看大江東去,纏綿著聽驚濤拍岸,在博大的消長中感受生命的真諦,或者躺在江邊用江河的激情去銷魂。我還光著腳丫在江邊的沙灘上寫下「顏如玉,我愛你」六個巨大的漢字,一個大浪打過來,沒了,我不厭其煩地再寫上,用精力的重複消耗來讓她感受我執著而熱烈的愛。回家的途中,我們會在路邊攤停下,兩個人要一碗麵條,然後來一打啤酒,一根根地吃面,一瓶瓶地喝酒,肆無忌憚地一邊行酒令一邊說一些莫名其妙的只有我們兩個才能聽懂的話,對周圍詫異的目光視而不見。那會兒世界上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跌跌撞撞地互相攙扶著回到家裡,我用心愛的吉他為心愛的人演奏我最得意的《如果》或是《灰姑娘》,然後一起去浴室沖涼,我們會一邊沖涼一邊做愛。
快活的日子過得飛快。顏如玉要回學校上課去了,在她臨走的前一天,我的《不》終於得以出版,出版社給了我十本書,我毫不猶豫地把第一本送給了顏如玉。
顏如玉訂了回京的機票后,狡黠地把我騙到了A城最大的商場,不顧我的堅決反對,給我買了幾身平時只有對著櫥窗興嘆的衣服,然後帶著我去了A城最有名的幾個特色菜館,直到把她所有的積蓄用光。
送別的機場,我旁若無人地擁著顏如玉抱頭痛哭。我深深地知道,這一輩子,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不可能愛上這個女人之外的任何人。
顏如玉離開后的那段時間裡,我真正知道了什麼叫「思念」。那思念里有美麗的壓抑和甜蜜的憂愁,幸福而惶恐。
幸福而惶恐的事情接踵而至。大約是兩個月後的一天,網上聊天的時候,顏如玉吞吞吐吐地告訴我,她最近老是想吐,而且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例假了,腹部好像鼓得挺厲害。我膽戰心驚地說不會是懷孕了吧,她表情凝重地說很有可能,我說那你星期天趕快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她說只好這樣了。
顏如玉去海淀中心醫院的那天上午,我打了她的電話,無人接聽。我接著給她發了一個簡訊,鼓勵她不要怕,無論有什麼狀況,我們一起來面對。
一會兒之後,我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上是顏如玉的號碼。我連忙按下接聽鍵,電話里是一男的的聲音。他告訴我他是顏如玉的哥哥,他妹妹正在醫院接受檢查,她的手機他給拿著。他說我發給他妹妹的簡訊很曖昧,問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我想了想說我正在熱烈地追求她。他接著問我知不知道她已經有了男朋友,而且明年就會一起去澳洲繼續深造,我說曾經聽她說起過,或許她會為了我不會出去,他冷笑著說那不可能。他還告訴我,我和顏如玉走到一起的機會微乎其微,我說只要有十萬分之一的機會我就會用十二萬分的努力去爭取。他說好吧,既然你這樣執著,我也不好說什麼了,但我還是希望你離開她的好,因為你們註定是沒有結局的。他把電話掛了。
半小時后,顏如玉給我打來電話。我急不可待地問檢查結果怎樣,她避開話題問我剛才是不是給她哥打電話了,我說是你哥給我打電話了,因為他看到了我發給你的親昵的簡訊。顏如玉著急地問我她哥都說什麼了,我把她哥的話大概轉述了一遍,顏如玉說還好。我來不及考慮她說還好的意思,只是關切地詢問她結果出來了沒,她沉默了許久,終於告訴我說,情況可能有些不妙。我作為男人的責任感油然而生,告訴她那就生下來吧,我拼著這條老命也要將你們養活。顏如玉嘆了口氣說,我的學業還沒完成,家裡肯定反對,還有,如果你將來拋棄我怎麼辦,你原來不是告訴過我,七十歲的歌德和十七歲的少女熱戀,從而爆發了第二次創作高峰,你還說,畢加索因為不斷變換戀愛對象而不斷變換創作手法,還有,巴爾扎克的情婦多得像掛在脖子上的珠子……你們這些稍微有一些藝術才華的傢伙都是一肚子的花花腸子,我現在可不敢早早的以青春為賭注。再說,你現在能養得活我嗎,我原來有一表姐,比我漂亮,經濟上也比我寬裕得多,做了未婚媽媽,最後還是分開了……
我自忖憑我現在的經濟能力,要想養活一家老小還真是不容易,再說我還真沒準備好這樣子年紀輕輕就當爹。我黯然而內疚地問她準備怎麼辦,她說她現在也方寸大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哥的意思是儘快拿掉,我說那你看著辦吧,拿掉需要多少錢,她說剛才醫生說了,肚子里的東西太大,手術比較難做,弄不好就會永遠失去做母親的權利,我說你以後能不能繁殖絕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愛,大不了去收養一個,顏如玉說聽你這麼說,不管說的是不是真的,總算讓我感覺到欣慰了。
那時候我剛剛領到《不》的首印版稅不久,正在夜以繼日地創作《我不是人渣》,用了四年的台式電腦無法再用了,就新添了一個手提電腦,交了半年房租之後,剩下不到兩千一百塊。我把兩千塊寄給顏如玉,告訴她雖然是杯水車薪,但先湊合著買些補品,剩下的慢慢再想辦法。
這以後的一段時間,顏如玉好像很快活。她偶爾會發一個簡訊告訴我,她剛買了一件三千塊的衣服或者是一千塊的靴子,不時還會去參加一些什麼派對或者滑雪什麼的。她這樣的生活比起一百塊用一個月,整天龜縮在狗窩裡敲啊打啊的我來,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倍了。所以,當我陸續領到第二筆第三筆版稅的時候,竟沒有再給她寄錢。我並不是捨不得,我只是覺得,她現在的日子看起來好像比我滋潤了許多。我正處在創業的最佳時期,我缺的就是錢。我現在的每一筆投資都應該單位效益最大化,都應該獲得事業上的最大回報。也只有這樣,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獲得最大的成功,才能儘快地給她最大的幸福。我不應該急著把所有的積蓄一股腦兒掏出來,給她買一件衣服或者一雙靴子什麼的來獲取她暫時的歡愉,這個性價比太低了,也是非常短視的。我眼裡的是一生的幸福,我深深懂得暫時和永遠的辯證法,我認為自己是一個目光遠大的人。
我認為在那種條件下,我做得沒有錯,可是我慢慢感覺到顏如玉對我的冷淡。給她打電話嘟聲后就是關機,她給我的解釋是手機沒錢了,給她發簡訊很少有回的時候,周末晚上給她的寢室打電話總是無人接聽,上網的時候她明明在線卻又無端隱身。
我似乎覺察到一些什麼了。由於沒日沒夜地趕《我不是人渣》的進度,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這方面的事情。《我不是人渣》初稿完成的那一天,趕稿子趕到早上4點,白天還有一個省人大代表的提案等待我去撰寫,當然還有一些別的亂七八糟的事情要忙。可能是由於睡眠不好,精神有些恍惚,回家時不小心把手提電腦和手機落在計程車上了,把許多重要的文稿和聯繫電話都掉了,心情不是很好。晚上我和顏如玉視頻聊天,她沒好氣地問我板著臉給誰看,我回答說我向來就是這樣子的,她一下子就單方面關掉視頻。在這以前,我倆不到下線的最後一刻絕不會關掉視頻的。
我問顏如玉是什麼意思,她說沒什麼意思。我說我怎麼感覺你最近變化挺快的,她說不是我變化快,是這世界變化太快,是我覺得你沒有以前那樣愛我了。我說我最近太忙,每天睡不到三小時,實在是沒有太多時間上線,對不起,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早日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和社會價值,是為了早日給你帶來幸福,到現在為止,你依然是我惟一的愛,我也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你要相信我。顏如玉說,你他媽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啊,說什麼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情,那我動手術的時候你為我做過什麼,你過來看我了嗎,我手術費花了一萬多,不敢找家裡要,都是找人借的你知不知道。我說,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內疚,我一定會十倍補償你的。顏如玉說,哼,補償,你拿什麼來補償。我說,你不要著急,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就會有很多錢的,只是暫時窮了一點而已,一切都會很快好起來的。顏如玉說,你知道嗎,我最看不起的就是窮人了。
我的手指凝固在鍵盤上,這時候才知道自己也有語言枯竭的時候。我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口口聲聲說願意和我兩個人吃一碗麵條的女人,原來最討厭的是窮人。我確實是窮。在我的印象中,文人好像都很落魄。譬如說徐志摩。我一直都不想告訴任何人我的落魄。我是一個很虛榮的人。我當然不會告訴她我手裡只有兩千零八十八塊的時候,我會把兩千塊給她,自己用餘下的八十八塊在這個燈紅酒綠的城市艱難度過一個月。在那一個月里,我會為了節省一塊錢而徒步走上五站路。當然,還有更多的狼狽,我都無意告訴任何人。對於顏如玉,雖然感覺到欠她的情,卻是問心無愧。窮不是我的錯。我正在用一般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去改變這種狀況。我的理想是幫助更多如我般強烈渴望成功的人走出困境走向成功。我希望我的經歷能給他們以啟發。有那麼一天,我還將幫助更多窮人的孩子,讓他們有飯吃有書讀,讓他們不再被人瞧不起。我深深地覺得我將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我不能忍受我最心愛的女人竟不能識英雄於草莽。當夜的聊天不歡而散。
我生活的節奏很快,越來越少有時間耗費在兒女私情上面。出版社很快給了《我不是人渣》的修改意見,另外的一些稿約不斷,沖淡了我許多惆悵的情緒。我是一個非常功利的人,我對人的感情總是與這個人對我的態度成巨大的正比,當我發覺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位置不是那麼重要了時,我就會相應地把對這個人的感情擱淺許多。所以,我對顏如玉的感情就如她的怠慢般怠慢起來。
我一直緊鑼密鼓地忙著修改我的小說,過年對我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春節在我看來也只是一個形式上的東西。我與顏如玉的感情維持在一種若即若離的膠著狀態,比朋友好一點,比愛人差一點,誰也沒有輕易出招。我是沒有時間出招,她可能是根本無意出招。
2005年2月13日凌晨5點,《我不是人渣》的修改稿終於塵埃落定。我全然沒有睡意,給顏如玉發了一簡訊,告訴她說我的書剛剛改完了,明天想和她一起過情人節,我已經熬不住了,如果再不見到她的話。
吃晚飯的時候,顏如玉告訴我,她給我寫了一封信,所有的回答都在信里。
好好的寫什麼信呢?我想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匆匆忙忙扒了幾口飯,打開QQ,沒有信件。開了163信箱,也沒有。換了一個QQ版本,還是沒有。
我用最快的速度發簡訊給顏如玉,告訴她我沒有收到。這回居然沒有等好久,她馬上回復說沒有收到算了,輕描淡寫得讓我心碎。
過了一會兒,她也許是良心發現,補充說等下我和你聊會兒。我故作輕鬆地回復說,我願意等一輩子。回完這條簡訊之後,我收到顏如玉用QQ發過來的信件(我沒有傻到立馬去告訴她說我已經收到信了你不用上線了),大意是她與我不可能會在一起,阻力太大云云。
我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地看了一會兒新聞,顏如玉上線了。
「你現在忙不忙?」我正待故作輕鬆先調侃幾句,被她搶先了。
「你說我忙不忙呢,對我來說,這世界上還有比和你說話更重要的事情嗎?」
「是嗎?」回答很是不經意。
「你寒假一直都在忙什麼?」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她的回答讓我寒心。
「問問這個也很錯嗎,你用得著這麼大聲嗎?很拽是不是?如果厭倦了,儘管說一聲就是,用不著這麼兇巴巴的!」我一下子也來了情緒。
「不像你想的那樣。對感情方面我可能過於低調,所以打不起精神和你談情說愛。我想調整一段時間再說,不周到之處請見諒,不用回復。」
我很是知道戀愛中人的感受。真正相愛著的人,真真是甜蜜著對方的甜蜜,痛苦著彼此的痛苦,牽腸掛肚,刻骨銘心,一定會充分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在一起的。戀愛中的人是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的,壓根兒不會想到要去控制戀愛的節奏。她所謂的調整一段時間,只可能是觀望、推搪、婉拒,是她根本不是真的愛我的一個再明白不過的信號。
我看到顏如玉有視頻。發過去,半晌沒人接。
我對她說了三聲接。她告訴我她家裡的電腦壞了,現在樓下的網吧里,網吧的光線太暗,看不清楚。我說看不看得清楚是我的事情,你讓不讓我看得清楚是你的事情。我接著又非常勉強地討好她:只要看到你的一個細胞,我就能複製出全部的你。她接了。穿著最新款式的白色的性感長棉襖和高領的黑色毛衣,如雲的秀髮依然是那樣和諧地披散著。記不得有多久沒看到她了,依然是那樣的性感迷人魅力四射。想起她的美麗從此不再為我綻放,我有一種隱隱的心痛。
她一直在笑,看得出她對我們的離別滿不在乎。她還笑著對旁邊的男生說著什麼,我想她一定是在拿攝像頭裡帥呆了的我或者是我們的聊天記錄炫耀。我的心愈發痛得難受,這心痛就如用一把鈍刀在剖開一個脆弱而敏感的心臟。
我問她旁邊的男生是誰,她說是網吧的老闆。我說你叫他走開不要偷看我們的聊天記錄。她說沒關係,是熟人。我說怎麼沒關係,有熟人在身邊,你不會說真心話。她說沒關係就是沒關係。我還能說什麼,對一個把我們的離別不當一回事的人。
我忍著巨大的心痛說,你想清楚了,這可是你拋棄我的。她說想清楚了,早就想清楚了。我說你確定不後悔,她飛快地回答說不後悔,末了還加上一句,絕對不後悔。
我的心愈發痛得厲害。如果我知道具體是痛在哪個位置,那我會毫不吝嗇地把那一塊給割下來。我考慮再三,似是知道一切都難以挽回,終於堅強地敲出一行字:
2005年2月13日,情人節前夕,顏如玉無情地拋棄了張一一。
顏如玉說好,總算了卻一樁心愿了,用這種方式表達也挺好的。我說你怎麼不早說,害得我為你神魂顛倒了這麼多天,承受了多少相思之苦,不過還是謝謝你,希望你能夠幸福快樂。她說也希望你能夠幸福快樂。我說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不要讓我輸得不明不白。她說沒有原因,就是不適合。我說可能是我現在不夠強大。她說也許是。
我拚命調整了一會兒自己的心態,故作輕鬆地問她有沒有看過《鳳求凰》。她說沒有,我不學無術。我說那沒關係,愛一個人會包容她所有的缺點,甚至把她的缺點也當作優點來對待,就像我對你一樣,即使在你掏耳朵的時候,我也覺得你是最美的。我不厭其煩地告訴她《鳳求凰》講的是西漢大才子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司馬相如窮困潦倒的時候,卓文君放棄一切跟著他私奔,寧願當壚賣酒,成為中國歷史上的一段傳奇。難道你不想流芳百世嗎?這麼好的機會擺在你面前?我說雖然我現在窮困點,但是前途一片光明,幸福觸手可及,你怎麼能就這樣輕易放棄我呢?你不應該放棄我的,你真的不可以放棄我。你曾經在我最狼狽的時候來到了我身邊,當我漸入佳境的時候你卻說要離開,我為你感到可惜。只要你收回你說過的話,你還是我最愛的女人。我真的可以給你幸福。你將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你可以每天都睡懶覺,因為你根本不需要去上班。你去健身房無論鍛煉多久都不必辦會員卡,因為那是我們自己旗下的俱樂部。你可以引領中國服裝的潮流,因為你會擁有全世界最好的服裝設計師。你不必去機場排隊買票,因為我們會有自己的私人飛機。我們會有一個很大很大的花園,花園裡一年四季開滿不敗的鮮花。我們會有一對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的兒女,女兒像你一樣漂亮,三歲就能彈肖邦的曲子,兒子像我一樣聰明,五歲就出版了自己的童話集……
顏如玉沒有讓我把對未來家庭的偉大構想進行下去。她說嘿嘿,我不會被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打動的。我說好吧,你真的不後悔?她說永遠永遠都不後悔!我說那好,我他媽真傻,本來只是彼此隨便玩玩,認什麼真呢。她說你知道這樣想就好,只怕你明天這個時候還是會傷心得一塌糊塗。我說不會的,因為我今天晚上就會大哭一場,然後明天把你乾淨又徹底地忘記。我接著又告訴她,不瞞你說,我現在就憋不住了,淚珠在眼眶裡打轉,但是我強忍住了。我說的這句話是真的。我總是被什麼感動著。我太容易被感動了。我解釋說,所有天才的藝術家都帶有強烈的神經質,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莫名其妙地尋找任何可能的煩惱。
顏如玉也許是覺得我剛才說的這話看上去挺經典的,花枝亂顫地指給旁邊的誰看。我醋意十足地問她旁邊的人到底是誰?是你要與他一起去澳洲的你口口聲聲說一點都不喜歡他的那個男生嗎?她說不是,是剛在網吧里認識的朋友。我說你剛才不是說是網吧老闆嗎?她說他已經走了,你沒看到他在抄我的QQ號碼嗎?我酸酸地說你可真是比喬吉拉德還要專業啊,到哪裡都不忘推銷自己的QQ,真是個人才。她說關你什麼事。我開始有些生氣了。我生氣是因為我們這麼久的感情,還比不上一個她剛剛在網吧里認識的男生。我還是很有禮貌地問她,我們的分開是不是因為我窮?半晌后她回答說,我討厭窮人。窮凶極惡。我說好,我知道答案了,我知道怎麼給我的小說結尾了,謝謝你為我提供了一個優美的素材,我真的很感激你。她說就當我可憐你吧,88。我說好,謝謝你的可憐,希望你永遠美麗,不再哀愁。
我把攝像頭關掉,從QQ里退了出來。雖然早已預料到了這種結局,心口還是堵得慌。我以為自己會哭出來,誰知道一滴眼淚都沒有。如果能哭出來我想我會好受一些。被拋棄的感覺實在是一點都不好。
我把顏如玉的照片從桌面放進回收站,然後清空。我一天一天的凝視,將不再與她有關。
我接著把顏如玉所有的聯繫電話從電話簿里刪除。我一點一點的記憶,將不再與她有關。
明天,我會把蓄了整整半年的長發剪掉。顏如玉曾經對我說,她喜歡留長發的男生。從此以後,我一絲一縷的情絲,我一生一世的愛恨纏綿,都將不再與那個叫顏如玉的女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