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花開
一直以來都想把在成長歲月里有關凌的那段故事寫下來,可是每次要提筆寫的時候卻發現思緒凌亂如麻,那麼多有關凌的片段一直在記憶深處,不知道該從某年某月寫起,於是我只好靜下心,打開記憶的匣子重新收拾已經逝去很久的和凌之間的過往。
自始至終我都不知道凌是否喜歡過我,或許有,或許也沒有。
高三剛開學,學校就開始分班,於是凌就被分到我們班,也許從凌走進我們班教室的那刻起就註定我平靜了兩年的心又要被激起漣漪,雖然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每當回憶時,彷彿那陣淡淡的清香依舊在空氣中、在我的心中縈繞。
當我們的課桌上累計的複習資料多得不知道該從何做起時,當我們的心情總是伴隨著那些分數起起又落落,落落又起起時,我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我們已經走在高三的路上,似乎每個人臉上的輕鬆不知不覺中已被內心的沉重所取代。高三的生活總是千篇一律的重複,漸漸地,大家也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這樣的重複。每個人都在與時間賽跑,惟有凌顯得那樣若無其事,凌和我都是走讀生,或許回到家他又將白天虛度的一切光陰瘋狂地、執著地彌補,因為每次考試他優異的成績就是最好的證明。
自開化學課以來,我的化學在班裡一直處於弱勢,這種趨勢直到我和求學生涯告別都沒有逆轉過。於是,我開始學著對化學麻木,多年了,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了,可是那天早讀當化學老師把卷子發下來的時候,面對那點寒酸的分數,我的心還是一陣絞痛,我發現自己對這樣的分數依舊很難釋懷,也許是因為高三的緣故,可是我不得不假裝不在乎,為了我那驕傲的自尊,於是我拋開卷子走到教室的後排和幾個很要好的同學聊著一些和分數無關的話題,忽然一陣微風從窗外吹進來,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我原以為那股清香是被風從外面吹進來的,直到凌從我身邊走過,余留的還是那香味,我才知道原來那陣清香來自凌,也許從那一瞬間開始,我的心有了隱隱約約的悸動。
從那以後,每次走進教室,總是習慣性地向著凌的那個座位望去,雖然很多時候他都不坐在那裡,凌是那種上課鈴聲不響不會進教室的人。每天幾次向那個大多數時候都空無一人的座位望去已成為我高三的一種習慣和樂趣。
雖然已經是爭分奪秒的高三,可是學校仍然要求我們每周進行大掃除。那天同樣是周末,我們班被分配去澆田徑場旁邊那些小樹。放學后,當其他女生手裡拎著的都是很適合她們的小桶時,只有我拎著一隻很大的桶,顯得那樣另類,那樣不合群,好在我的身邊還有一個我最好的朋友,她隨心的交談讓我驅走了很多怪異的念頭。在人群中尋找凌的身影已成為我的習慣,無論在校園的任何角落,只要有凌的身影,就有我的追隨,哪怕是在下晚自習后,暗淡的燈光下,模糊的人群中。那天大掃除,我在人群怎麼也尋找不到凌的身影,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失落。只好拎著那隻因為對比而顯得碩大無比的桶木然地向前走著,不經意地抬頭第一眼就看到凌站在陽光下,被一群女生圍著,給她們打水,剛才的失落感也因為凌的出現而蕩然無存。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輪到我了,我在凌地面前努力的使自己平靜,所以一直不敢看他,而是轉過頭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和別的女生閑聊,這時我最好的朋友忽然叫道:「熊倩,這麼大的桶你能拎動嗎?」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凌已經拎著我的那隻大桶一路走一路漏的去了。看著凌的背影,我彷彿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也許凌所做的一切都是無心的,可是我卻固執地以為那是凌對我的在乎。於是心中有一股暖流在緩緩流動,多年後的今天想起來,感覺餘溫依舊殘留。
高三的生活因為凌的存在顯得特別快,當我覺得很多功課都還是一頭霧水時,我們曾經的歡歌和笑語都定格在一張畢業照上,這意味高中生涯已經走到盡頭了,一切都來不及彌補,來不及感傷,甚至來不及告白,因為高考已經呼嘯而來。
那年我十八歲,自卑的十八歲,苦澀的十八歲,渴望被理解的十八歲,高考落榜,我的人生走入另一個低谷,彷彿暗淡得再也看不到希望之光。我很努力地把凌從心底拿出來,不去碰,不去想,試著用遺忘凌去填補我心中的寥落。那個漫長的假期我一次也沒有見到過凌,也沒有去追問他何去何從。
我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語來形容那個假期對我而言是何等漫長,何等煎熬。臨近開學,班裡的同學都已經開始收拾行囊,準備踏入人生的另一個驛站,而我卻必須在原地徘徊,彷彿人人都能應付自如,惟有我一敗塗地。自始至終我都堅信雖然知識不是惟一的出路,但卻是最好的出路,所以我走上了復讀之路。
復讀的日子裡,我一直拒絕打聽凌的任何消息,我害怕自己又像從前一樣為之彷徨、為之迷亂,畢竟拿青春做賭注我已經輸不起第二次了,所以不去想凌的生活簡單而充實。可是命運常常就是這樣捉弄人,越是害怕聽到他的消息,周圍就越是充斥著他的消息,從他們或他們的談論中,我知道凌和我一樣也在復讀,我剛聽到這一消息時的驚訝我到如今也找不到一個貼切的詞語來形容。那天早上的課,老師講的內容好像完全與我沒有關係,因為我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凌又一次擾亂了我很久很久才平靜下來的心。此時我惟一能做的就是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他,將他輕輕地放在心中最柔軟最不容易受傷的角落。
復讀的日子比高三枯燥乏味多了,也許是因為凌的身影已經淡出我的視線。可是我對他的出現一直都滿懷期待。每天放學騎著自行車回家的路上,我總是無數次的幻想凌會突然迎面而來,我甚至將和凌見面時的對白自言自語地演練了數千遍。
或許是因為心中有了一份非同尋常的期待,所以這份亘古不變的期待給枯燥、乏味的復讀生活平添了很多色彩。
當不經意間路過那個曾經有凌、有回憶的教室,已經物是人非,才驀然發現原來我們離開那個教室已經很久很久了,只是熟悉依舊罷了。我不敢在那個熟悉的地方多停留片刻,因為我的淚水又模糊了視線,點點滴滴的回憶像潮水般地涌了上來,於是我只能像一個徹頭徹尾的逃兵逃開回憶,逃開剪不斷理還亂的思念。
走在校園的任何角落,一不小心就會勾起那些有關凌的回憶,籃球場上他颯爽的英姿,學校門口第一次和他說話時候他溫柔的目光,還有他靜靜地站在操場邊,微風吹過,他成為一道風景,一種象徵。
我對凌的期待從來沒有改變過,從處處瀰漫著回憶的,落葉飄零成一地的寂寞的秋,到冷得瑟縮在大衣里一直追隨陽光的冬,再到汗流不止、酷熱難耐的夏,光陰改變,季節改變,期待不變。
第一次高考的緊張和不安彷彿還發生在昨日時,我生命中的第二次高考也如約而至,這一次,我固執地相信我可能見到凌,直到考完最後一科綜合,在成千上萬的考生中,我看到一個背影,沒有片刻的猶豫就肯定那是凌,一定是凌,可是我居然沒有勇氣走向前去和他說話,只是在人群中緊緊地跟隨他,走到學校門口他突然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的心又開始了一陣久違的慌亂,可是這一次我沒有再盲目地尋找,而是轉過身向著和凌相反的回家路上走去。
第二次高考之後,我又重複第一次等待時的心情,好在這個過程不是很漫長,很快大學錄取通知書就來了。我開始為自己收拾行囊,可是心中還是無法放下凌,想見他的慾望是如此強烈,遺憾的是直到我離開也沒有見到過他。
後來,我告別了父母和家鄉,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當我乘坐的飛機徹頭徹尾地降落在成都的雙流機場時,我不得不面對已身在異鄉的現實,而此時的凌也不知身在何方。一個人漂泊在外,我常常在很多不眠的深夜追憶那些有凌的日子。有時候也在猜測凌到底有沒有對我心動過呢?哪怕只是一瞬間。只是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總感覺凌用高深築了一道牆,而我卻拚命想往裡面闖,結果猜不透,摸不著,更看不穿,還被撞得遍體鱗傷。
遠離家鄉遠離親人的日子常常充斥著莫名的孤單,難言的痛苦,甚至比痛苦更無奈,比無奈更凄涼,比凄涼更蒼白,比蒼白更無力,把那段日子寫進日記成為我惟一的寄託,可是我每次提起筆,寫下的全是關於對凌的思念,說不清楚那是為什麼。凌走出了我的視線卻走不出我的心。
不知道有多久都沒有見到凌了。我甚至開始覺得這輩子我們可能不會再見面了,可是就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凌像一陣風一樣出現在我的視線,讓我不知所措。演練了數千遍的對白在看到凌的瞬間變得張口結舌。
大一寒假回家,我們高中時玩得很要好的幾個同學約出來聚了聚,當我正在和久違的同學談著在異鄉的學習和生活時,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直入耳旁,那瞬間我的心跳異常劇烈,凌走了過來,他一定不是來赴這個聚會的。我看著凌感覺到臉上的燒已經蔓延到耳根了,我不得不慶幸那晚我們所聚會的那家水吧有暗淡的燈光,否則我將無地自容。凌只是和我淡淡地打了個招呼,可是我居然愣在那而張口結舌,當我回過神來時凌已經在我斜對面坐下了,那晚我的心很不寧靜,我一直不敢朝他的方向望去,當我終於鼓起勇氣朝他的方向看去的時候,卻看到他已經站起來準備要走了。看著凌在夜色中漸漸模糊的背影,我的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為了凌的淡漠,也為我曾經幻想的場面還來不及上演就落幕了。對我而言是多麼難以置信的傷心和不得不信的痛苦。我不得不相信在凌心中我只是一個同學而已,僅此而已。
後來就是開學了,我第一次將凌從心中拿出來,盡最大努力去遺忘。雖然不願不舍也很疼,但我握住絞痛的心一頁頁地撕掉凌在我心中的回憶,那段日子,我眼睛里的水龍頭似乎壞掉似的,總是怎麼樣也止不住擦了又濕的淚。
再後來我戀愛了,可是凌還是在我心裡,雖然那已經成為回憶。
我自己也很難說清楚,我喜歡的是凌,還是回憶,如果說青春是一場美麗多彩的夢,那麼凌就是夢裡最美麗的花,如果花瓣最終會飄零,那麼凌就是惟一鮮艷的那片,因為記憶中的凌早已經定格在我那多情的、傷感的、自卑的純真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