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閃閃發亮的香奈兒

6.閃閃發亮的香奈兒

北京人的爸爸媽媽終日里忙於生意,很少過問北京人的行蹤。北京人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呆在自家的地盤上做事,永遠都不必擔驚受怕。我那天的業績相當不錯,推薦出去了兩個八百塊錢以上的套房,外加四瓶上好的洋酒。

正在我洋洋自得和北京人計劃著怎麼把賺到的錢花出去的時候,我的姐姐被一個暴徒攔住了去路。

那個晚上是陰天,天上最基本的照明工具月亮和星星都不知去向,我姐姐和小千下課推著自行車走在一條不見人影的小徑上,聊著老師剛剛講過的課題。

那個暴徒出現的時候姐姐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會馬上瀕臨絕境。只要一個人心智正常,頭腦清楚,和他好好談話,就一定會把危險的處境化為平安,這是我姐姐一直以來深信不疑的危險邏輯。但是我姐姐就是沒有弄明白,暴徒的心志和頭腦多半是不正常的,苦口婆心地談話對於一個暴徒來說是多麼的幼稚可笑。

其實把暴徒引來傷害姐姐的就是那個在黑夜中閃閃發亮的香奈兒,姐姐包裡面所有值一點錢的東西都被搶走了,從mp3到手機,從復讀機到錢包,姐姐和小千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一般等待著搶劫犯把東西拿走,然後客氣地放他們一條生路,不過他們沒有這麼幸運,那個兇狠的男人還看中了我的姐姐。對於姐姐來說,只在電視上或者小說里才會出現的強姦加搶劫甚至殺人行徑居然來到了她的面前。

姐姐被一步步地逼近。香奈兒被生生地從姐姐的肩膀上拉了下來,姐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上衣被暴徒狠狠地撕破,裙子的下擺皺皺巴巴地絞成一團,亂七八糟地堆在屁股四周。

小千就是在姐姐即將被強姦的時候覺醒的,面龐白皙、骨瘦如柴、膽小如鼠的小千居然勇猛地拿起了路邊的一塊大石頭,兇猛地砸向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我姐姐頓時被嚇傻了,瑟瑟發抖地站在牆角,連尖叫的本能反映都沒有,姐姐說那個十萬火急的關頭,她就只是那麼默默地站立著,直勾勾地盯著小千和即將倒下的壯漢進行殊死搏鬥。後來,小千終於贏了,黑暗中挺直胸脯、大步流星地向姐姐奔來,像個偉大的英雄。當鮮血從小千的額頭上滲出時,姐姐也從驚嚇過度的緊張狀態下清醒過來,用手帕按住小千的傷口,拚命地攔車。

姐姐是在計程車上的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的,我那時正在和北京人興奮地數著賺來的小費和提成,根本無心理會電話鈴聲怎樣鈴鈴做響。我可憐的姐姐撥啊打啊,在幾乎絕望的狀態下用光了電池。我和姐姐當然誰也沒有想到,她昔日的噩夢居然變成了現實。我真的將我親愛的姐姐擱置了,不聞不問,彷彿從來沒有相識過。

3姐姐也許就是從這樣一件意外以後,決定死心塌地地愛小千的。我第二天趕到醫院的時候,姐姐守在觀察室的病床跟前,呆立不動,以淚洗面,她的手握住了小千的,兩個人雙目交接,眼裡儘是同甘苦、共患難以及難以表達的真誠。我差不多被小千救下姐姐的壯舉所打動了,我想小千這樣做是多麼的偉大和崇高啊,他本來是可以一個人逃跑的,他本可以不遭受頭破血流的危機,如果我的姐姐不幸被強姦,他要是不介意,也仍然有足夠的機會繼續做她的男朋友。可是小千沒有這麼做,他奮不顧身地救了我姐姐。他竟然做了一個真正男人才會去做的事情,小千是個真正的男人,至少我從前一直沒有這樣想過。我因此把剛剛賺的小費全部都貢獻給了小千,我姐姐看見我如此大方,十分詫異,連連詢問:「你怎麼會有那麼多錢?」

我搖搖頭,拒絕回答。姐姐繼續:「你到底在忙什麼,放了暑假也不知道回家。」我把嘴裡的口香糖吐了出來,用一張面巾紙包好,扔進紙簍,不緊不慢地回答:「你不是也沒有回家?」

姐姐反駁:「我是在學習英語,我真的很想回老家,想看看爸爸和媽媽,可是我沒有時間。你整天什麼也不學,怎麼就不能少玩兩天回去看看他們?」「我工作了。」我一字一頓地回答。「工作?」「對,我工作了,因此我就比你有錢,我甚至可以不要家裡的錢而養活自己,你是不行的,而且我估計小千也不行,所以你們千萬不要客氣,白給的錢,是沒有理由不要的。」「你在做什麼工作?」姐姐窮追不捨。

「這個你不用管,就算告訴你,你也不知道。」「不行,你一定要說清楚。我知道你們學校的女生都是這個樣子,不甘寂寞,不甘平庸,一心想過豪華奢靡的生活卻不肯付出辛苦。我告訴你,你不要和其他那些女生一樣,夢想著天上掉餡餅的美事兒,你才上了多久大學,就被一些個不正當的歪風邪氣給感染了。」

姐姐連珠炮似的對我和我的學校進行攻擊,而我就讀的學校恰恰就是北京最有名的幾大藝術院校之一,我在大學里學習影視藝術,我們學校人口稀少,條件一流,環境優美,交通便利,當然最主要的並不是這些,我們學校最大的特點是盛產兩種別的學校基本上不具備的特殊人物,第一種是每天在電視上都能夠看到的著名主持人,從《新聞連續播》到《熱點訪談》,從《熱點訪談》到《高興詞典》,從《高興詞典》再到《娛樂捷報》,哪裡有電視欄目,哪裡就有我們學校播撒下的美麗的種子;第二種範圍比較寬泛,那就是遍布社會各個角落的美女,只要稍微有一點兒姿色的,問一問她們的來源,十有八九都是我們學校的畢業生。小千在我姐姐對我不停地訓斥中清醒了過來,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第一句話就問姐姐:「你沒事吧?」

姐姐顧不上訓斥我,眼淚又出來了,簌簌地流著,一滴接著一滴。接著姐姐扶小千起來吃了點兒東西,又用手輕輕地撫摸了幾下小千受傷的額頭,目光里充滿歉意和憐愛,一個女人最母性的表情在這個時候暴露無疑。我預感到小千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姐姐真正意義上的男人。我的預感一向是很準確的。4我姐姐和小千的關係日趨親密,一起走過危難的人即使不產生愛情,也會理所應當地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依賴。他們開始公然地成雙入對,公然地在校園裡接吻,公然地像許多情侶一樣在校園裡倘徉。

剎那間覺得我的姐姐已經完全地改變了,從一個離真理很近的哲學青年迅速地轉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戀愛中的小女人。我姐姐坐在校園的某一個角落裡,和小千聊著一些曖昧的話題,那個時候,哲學著作和存在問題成了無足輕重的點綴。

我姐姐常常問小千:「我們會在一起多久呢?」小千含情脈脈地回答:「生生世世。」姐姐聽了滿足極了:「一輩子就夠了,我們誰又能保證自己下輩子會怎麼樣。」小千將姐姐攬在懷裡,瘦弱的肩膀讓偎依他的姐姐感到搖搖欲墜,但是姐姐還是死心塌地地靠在了小千的身上。兩人在夕陽的餘暉中體會晚霞的燦爛,在清幽的月光中體會夜幕的蒼茫。然後,小千戀戀不捨地把姐姐送到學院路的小平房裡,很紳士地親了親她的額頭,轉身離開。

姐姐說小千向她告別的時候從來就沒有回過一次頭,儘管他是那麼戀戀不捨,但是只要小千轉身走了,就沒有回頭的習慣。我想姐姐是多麼希望她心愛的小千可以回一次頭啊,她曾經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呼喚過小千,小千站住了,姐姐屏住呼吸,等待小千熾烈的目光,可是小千僅僅只是站住而已,稍微停留片刻,繼續前行。儘管什麼都沒有發生,姐姐卻因此而感到莫名的絕望和失落。

她不停地問我:「這說明什麼呢,這到底說明什麼呢,這暗示些什麼呢,這到底暗示些什麼呢?」

我說:「這樣的男人心狠啊,從來就不念舊情。不是我又要說小千的壞話,我說的只是最起碼的常識,何況我說他壞話又有什麼用呢,反正你們都那樣了,說不說也就沒什麼勁了,又不是我和小千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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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天使,不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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