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想要找一個人，卻怎麼也找不到的時候，會有多焦急？現在最明白的人，也許就是慕司了。彷彿在一夕之間風雲全部變色，他怎麼也找不到何朵朵。
打電話去，要麼轉到語音信箱，要麼是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告訴他何朵朵不在。
其他的方式？他這才發現他對她的了解少得可憐。QQ號、郵箱，他根本沒有。手機關機了。家裡的電話好像也沒有問過她呢。
那麼……直接去她家？
按門鈴按到手酸疼，也沒有人開門，可他明明聽見裡面有人走動的聲音。好吧，既然這樣，他在外面等就是了。但無論等多久，出來的都只是一個中年婦人，說話聲和電話里的一樣，他猜測是何朵朵的母親。他想去問，可她根本不搭理他。
在學校更是沒了何朵朵的身影，聽老師說她在辦移民，已經不來學校上課了。
最後他只覺得無力，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何朵朵會避開他？
她不是說過，會一直支持他，會一直喜歡他的么？
為什麼會變卦呢？
連拿著網球拍，都沒了往日的勁頭。
「喂！慕司！」羅安也有些生氣了，「你如果要練習就好好練習，不要一副死樣子好不好！」媽的，當初還特別提醒何朵朵會很辛苦，沒想到現在辛苦的是另一個白痴。叫人看了就生氣～！
他倒也不明白了，明明這兩個人互相有意思，前幾天還快快樂樂的呢！怎麼一轉眼，何朵朵說是要出國，慕司也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了？
唉，這世界變化真快。
「哦。」慕司淡淡的回答一聲，彎腰撿起球，打過去。
觸網。
再打。
還是觸網。
居然連連發球失誤，真是神奇了。
要知道，不是別人，是天才慕司啊！
抓了抓頭髮，慕司懊惱地咒罵一聲。
羅安看著慕司。
嗨，這也算少見的事了。慕司一向的形象都是文雅有禮的，居然也會罵人？
羅安不禁嘖嘖稱奇。不過似乎聽人說，上次何朵朵從學校跑出去的時候，他就發過一次火。那麼現在看來，倒也不奇怪。
然而奇不奇怪是一回事，說不擔心，那是假的。
唉，多少年的朋友了。
羅安走過來，「你現在還是別打的好！再打多少次我想也還會是這個結果。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現在的心思根本就沒放在網球上。那一次，你說放就放，這一次，難道不行？如果不覺得我煩，如果覺得我夠可靠，如果把我當兄弟，那就告訴我，到底發生啥事了？」也許他能提供解決的方法呢？
慕司的手指插進蓬鬆的頭髮里，他在球場邊坐下來。語氣懊惱，又夾雜著些無可奈何：「我找不到朵朵了，她是存心避開我，可是問題就在於我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夕之間風雲突變，原因何在？
如果他能夠想出問題出在哪裡，也許能夠知道怎樣解決。
可問題是，他現在根本就想不出來。
「似乎有點麻煩。」羅安摸摸下巴。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臉埋在手裡，出奇的頹喪。
羅安拍拍他：「不要這麼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嘛！你應該知道，馬上就是決賽，很關鍵的。而且決賽我們還是和一中，你也可以一雪前恥！」
慕司不吭聲。
羅安眼珠一轉：「你去找過藤子沒？」他記得何朵朵和那個女生關係非常好。
「藤子？」慕司有些傻眼，倒還真沒找過。
「笨！」羅安不屑地看了眼慕司，「何朵朵最好的朋友你都不去問問，我看你白長了這麼顆聰明腦袋！」還是人陷在愛情里IQ就會狂降？他不由打了個冷戰，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永遠不接觸這東西。
「那我現在就去。」
「等等！」羅安趕緊拉住他，「人家現在似乎在上課。」以為都像你，不分時間的頹廢么？
慕司撓撓頭：「忘了。」
下課再去找藤子，一定能有什麼收穫吧？
至少，這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哎，慕司，你找我？」藤子靠在走廊的欄杆上，「是為了朵朵的事吧？」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這幾天也沒好過，那個朵朵居然還說什麼他不喜歡她。真是騙鬼啊！
「是。」慕司開門見山。
「其實我也不清楚是怎麼搞的。」藤子撇撇嘴，「我都覺得莫名其妙。那天我去問她，她只說一都結束了。還說什麼你根本就是可憐她什麼什麼的，哎呀亂七八糟的，我也搞不清楚啦！」
「可憐她？」慕司陷入沉思。這句話似乎有些耳熟，像在哪裡聽過。
「是啊。」藤子嘆口氣，「你想想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吧？對了，還有一次，就是前幾天我和李明婭比賽的時候。那天蘇菲叫我和朵朵去辦公室，可是我臨時離開了會兒，等我再過去的時候就看見她跑走，可是後來敲門卻沒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懷疑，就是蘇菲做的手腳。
慕司冷不丁兒一個激靈，醒悟過來問題出在哪裡。
那天，在外面敲門的原來是藤子，而蘇菲叫來的人是何朵朵，並不是她說的那樣——「糾纏我不放」的人。
他也想到為什麼那句話會有些耳熟了。
也是蘇菲。
蘇菲曾經來找過他，用很了解的樣子說他只是可憐何朵朵，並不是真的喜歡她。她說他對何朵朵的感情根本只是同情，而絕非別的什麼。
然後要自己專心在打網球上。
真是好笑，難道喜歡了何朵朵，他就放棄網球了？這二者並無衝突吧？他已經想得很明白了，根本不會為老師，或者誰的一句話搞混這件事啊。
「我知道了，我先走了。」
既然問題的關鍵就在蘇菲的身上，那麼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她。
蘇菲正和班上的幾個女生在走廊上說話，她們商談著網球決賽的時候，拉拉隊的衣著問題。
「應該統一一下，選個亮眼的顏色。」
她剛說完這句話，就聽見來自身後的腳步聲，回過頭，慕司正朝這邊走來。
蘇菲揚起最燦爛的笑臉：「慕司你來了？」
她這才看清他的表情，心內大大的一驚。慕司的臉上並沒特別的神色，但眼睛卻盯著自己，一瞬不瞬。只那雙眸子，就讓她覺得被他的氣勢所壓住，任何話都無法隱瞞。
她害怕了，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慕司終於走到她的面前，停住腳，「你做了什麼？」
蘇菲眨了眨眼，無辜地反問：「我做了什麼？」
慕司的語氣並不兇惡，可是淡淡的問出來，還是讓蘇菲感到壓力重重。
「你自己應該清楚。」
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孩，看著她的眼睛，似乎想要從此看進她靈魂的最深處一般。他不希望逼她，而希望她能夠自覺地把真相說出來。
「唉。」蘇菲輕輕地嘆了口氣，「到底是瞞不過你。」他是為了何朵朵而來。
「說吧。」他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蘇菲轉過身，扶在欄杆上，眺望著遠方。
遠處的天空很美，白雲飄過，可是現在的她無心欣賞。
她咬了咬牙，「還記得那次我拜託你幫忙的事嗎？」
「當然記得。」
他知道她說的是哪次，其實也就是前不久的事情。他已經知道，那一次也就是何朵朵被蘇菲叫來的那一次——
那一天，像今天一樣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蘇菲突然跑來找他，「慕司，幫我個忙吧？」
「什麼忙？」他正在打球，就被她拉了出去，「說吧，到底什麼事？」
她一臉的焦急：「有個男生，天天纏著我，不管做什麼我都碰到他。我都和他說了我有喜歡的人了，可是他還是不肯放棄。幫我擺脫這個糾纏我不放的人，好嗎？我們以前不是都互相幫忙的嗎？」以前他們常常用對方的存在來拒絕其他人的接近。
「可是……」慕司這一次猶豫了。
過去會幫忙，是因為兩個人都是單獨的一個。但是現在，他有了何朵朵，再這樣做似乎不太合適。
蘇菲放低聲音懇求他：「拜託啦！只是演演戲嘛，又不是真的。而且只在辦公室里，誰都不會看到啊！」
看著她低聲下氣地求自己，慕司答應了下來，不過……「只此一次。」
「安啦安啦，沒有下一次。」
如果……那時候知道這是為了讓何朵朵誤會並離開的把戲，那麼蘇菲的那句話真是千真萬確了。
當然沒有下一次。
怎麼可能會有第二次呢？
她知道何朵朵是那麼沒有自信的人啊，只要看到了，就一定會逃走吧。
進了網球部的社團辦公室，蘇菲讓慕司背對著門：「我要讓他看清楚我的臉哦，所以拜託你站在這個角度了。等會他會過來，你記得，語氣要凶一點，這樣才有效果。」
比演戲還累，慕司無奈地點頭：「知道了。」
他們做出親昵的表象，欺騙的卻並不是蘇菲口中糾纏自己的男生。
而是他的朵朵。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都執意要讓自己相信，沒了何朵朵，他才能打好網球呢？
蘇菲把被風吹到額前的頭髮拂在耳後：「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只有這樣，你才能專心在網球上。一個好的選手，不能為愛情所累。」
「我哪裡被她連累了？」
蘇菲瞥了他一眼：「沒有嗎？那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慕司語塞，這幾日的他，確實沒有說服力。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她，何朵朵不會消失，那麼他也不會是這副模樣啊。
他剛想分辯，蘇菲搶在前面開了口。
「你知道嗎？」她握緊了手，「我第一次看見何朵朵那女孩的時候，是因為你。那時候是你和羅安比賽進行中，你走到球場邊喝水，看著什麼笑了笑。我順著你的視線看過去，就見到了坐在外面的何朵朵。那個時候，我就做了決定。」
「還真早呢。」不知道在嘲諷蘇菲還是自己。
原來，那個時候的他，就會因為何朵朵的笑而笑，因為她的歡樂而歡樂了。
原來，那麼早，他就已經喜歡上那個女孩了。
只是更早看清楚自己那顆心的，卻不是自己。
「我還把這些告訴了爸爸，他很贊同我的想法。」
「怪不得老師他專門找我談話，意有所指的說了那些。」蘇老師是從他的女兒這裡聽到的，難怪。
「讓我真正下定決心去做些什麼實質性的事的，是你輸了比賽之後。我想，她的存在會是你的阻礙，你的未來不能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女孩子而受到任何影響。所以我想了這麼個辦法，事實證明，我成功了。」
慕司牽起嘴角冷冷地笑了笑：「然後她走了，你滿意了？」
蘇菲沉默不語。
她一直告訴自己，慕司和何朵朵不合適。這樣的女孩，能夠給慕司什麼？動搖，失敗？他們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啊。可是真的是這樣的嗎？這一瞬間，她竟然無法繼續堅持肯定這個想法。她想起慕司對何朵朵的眸光中的溫存，想起最近這段時間他們兩個人交往，而慕司的狀態也是出奇的好。
慕司的笑容瞬間斂住，瞳孔里不知何時升起了火苗。
「錯並不在朵朵身上，也許在你們看來，她是這樣那樣的不好。可是在我的眼裡，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那一場比賽的失敗，和她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如果沒有她，也許我會輸得更慘！」
「什麼？」蘇菲不相信地看著他。
慕司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一刻，我被對方的氣勢壓到，連手都在顫抖。心裡竟然會想，我是再打不成網球了。可是朵朵曾經的話給了我勇氣，她說過會永遠支持我。因為有她，我才能輸得比較漂亮。因為有她，我才能夠繼續打網球……」
他猛地抓住蘇菲的肩，臉上陰霾一片，眸光閃亮：「你明不明白？」
如果沒有她，他會看不見未來。
如果沒有她，他現在還一個人站在高處，遠遠望著他人的繁華熱鬧。
眼睛里竟然有些濕潤的感覺，沉積在心底的傷心和難過在這時候全部泛濫起來。
蘇菲愣愣地看著他，忘記了肩膀的疼痛。
他失望地望著她，她畢竟是他曾經一心一意信任的人。
可是，她竟然做出這樣的事。
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她，但她的出發點卻是為了自己……
慕司失望的目光讓蘇菲心驚。很久很久，她低喃：「難道，真是我錯了？」她為什麼能夠成功，其實是利用了何朵朵的自卑？甚至利用了慕司對自己的信任。不光如此，還有她一直對何朵朵說的那些話，以及對其他同學的煽動吧。
慕司的手垂下來，那樣沮喪無力的慕司，她從未見過。她的印象里，他該是意氣風發，光芒萬丈的。而不是現在這樣，她是真的做錯了？
不，她沒有做錯。
她怎麼可能，看著另一個女孩子和慕司在一起呢？
蘇菲突然握住慕司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可是慕司……你知不知道，這些並不是我那麼做的全部理由。」
慕司愕然地抬頭，又看一眼被她握住的手，慢慢抽了出來。
蘇菲的笑容很苦澀，凝結著點說不出的東西。
「你知道……我喜歡你嗎？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歡你嗎？」她喃喃地說著，說出一直以來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情緒。
是的，之前的那些不過是大道理。
更重要的理由，只是她蘇菲，也是喜歡慕司的啊。
她一直以為，慕司的生活中不會有其他的女孩子出現，只有自己，是與他最接近的存在。他也的確一直那麼信任自己。
她知道，慕司對愛情沒有打算。
所以她也悄悄隱藏起自己的情感。
她能夠做的，就是默默地守在他的身邊。
她以為，總有一天，他會看見身邊的自己。
她以為，總有一天，慕司會發現他離不開自己。
她以為，總有一天，他們會幸福快樂的在一起。
她想得很好……
但這一切，都只是——「她以為」。
並不是事實。
因為，事情已經有什麼不一樣了。
何朵朵出現了。
最初，她也很篤定，慕司不會和何朵朵有任何交集。他們兩個人，只是看起來，就有那麼大的差距。
可是那一天，她猶豫了。
那天站在球場中的慕司是那麼明顯地看著何朵朵，他的目光如此專註，是從來沒有給予過自己的那種的專註……甚至還有熱情。
她一直知道，他討厭別人的注視、追捧。
可是他一點也不討厭何朵朵看他。
早該發現，這裡面有很大的不同的。
後來，她果然發現，慕司對那個女孩子的不一樣。
雖然他對每個人似乎都是同樣的態度，可是只有在面對何朵朵的時候，他真心的笑容才格外多，他才格外放得開，他才顯得格外快樂。
慕司怔忡地看著蘇菲，剛才她說……喜歡自己？是聽錯了嗎？
「你剛才……說什麼了？」怎麼可能？蘇菲雖然和自己來往的比較密切，可是她和誰都很要好啊。況且，她也從來沒有表現出對他的特別啊。
蘇菲又苦笑了下，「沒什麼，你大概聽錯了。」
哦，原來是聽錯了。
慕司沒有繼續追問，這只是讓蘇菲的笑更加苦澀。原來，他連想要弄清楚她的心情的想法都沒有。
她真是錯了。
「用不用我去找她，告訴她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個誤會？」
他抓著頭髮，眼底凝結著深重的陰霾，一邊搖著頭，一邊不斷重複著說：「晚了，晚了……」
藤子告訴他何朵朵已經走了，是昨天的飛機。
現在，她應該已經在地球的另一邊，開始了新的生活。
在新的日子裡，不會再有他。
心痛得彷彿像窒息一樣，無法呼吸，也無法思考。
現在的慕司，已經是一具空殼。
想要逃開的願望從沒有這樣迫切過。
但還是不行，他身上背負著的，有責任和其他人的期望。
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
蘇菲望著慕司離開的背影，一臉的傷痛。她錯了，她真的錯了。自以為是的做法，最後的結果卻是讓每個人都痛苦。
還有什麼必要去調整那條手鏈的尺寸呢？
她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慕司在自己生日之後送給她的手鏈，放在手心裡，細細地打量。
那真是一條非常美麗的手鏈。
在陽光下，會有種讓人目眩的光芒。銀色的蝴蝶翅膀微微顫動，好像要活過來飛掉一樣。真的很漂亮呢。
可是它不是屬於她的。
不僅僅是尺寸的關係，還包括送的那個人。
蘇菲閉了閉眼，似乎想揮別過去的一切，然後掄圓了胳膊，將手心裡的鏈子扔了出去。這樣，就行了吧。她再也不會對慕司有任何遐想了。
可是……真的很不甘心呢。
然而又能怎樣呢？不甘心也不能不放棄了啊。
蘇菲忽地睜大眼，想要找出自己把手鏈扔在了哪。可是那麼小小的東西，早就在她的視線里消失不見了。
一切連繫都斬斷了啊。
她捂住臉，蹲在地上，開始哀悼自己尚未開始就結束的感情。
最後的聯繫，是藤子後來傳給自己的一段錄音。
他塞上耳機——
他本來是找藤子要何朵朵的其他聯繫方式，可是被拒絕了，他正準備下線的時候，藤子卻發過來了這樣一段話：「這是朵朵錄了要我給你的，我本來不想給了。可是看你的難過也不是假的，所以還是給你吧。」
會是什麼話呢？
莫名的期盼，同時又害怕著。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何朵朵的聲音總算響起：「慕司，你聽到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C市了。真是對不起，說好了要一直支持你的，可是我卻先跑開了。還有，我也說過會一直喜歡你的，可是……」
耳邊是何朵朵細細的啜泣聲。
「可是好像也沒辦法做到了。蘇菲第一次和我說，你不是真的喜歡我，只是可憐我的時候，我沒有相信。因為我相信你。但是接下來，事實讓我不得不相信，她說的話才是真的。也許慕司也覺得很困擾吧，我總是執意的要去喜歡你，也希望你喜歡我。但是從沒有考慮慕司的心情。對不起。」
啜泣聲仍在繼續。
「對不起。原諒我，好嗎？慕司人那麼好，一定會原諒我的。不喜歡我的時候，也能那麼溫柔，我真的要謝謝你呢！」
窸窸窣窣的聲音，大概是在擦眼淚。
「不過……我還是寧願假裝慕司是真的喜歡我的。」
何朵朵的聲音漸漸慢了下來，「原來，騙自己也蠻開心的。」
「傻瓜……」慕司握緊了拳頭，你沒有騙自己啊……沒有。
「好了，再見。不，也許永遠永遠也不會再見了。」
耳機從慕司的耳中滑落。
他聽得出，說這些話的時候，何朵朵是怎樣的傷心，甚至絕望。
尤其是那一句話。
「原來，騙自己也蠻開心的。」
像有什麼重重地撞在了自己的心上。
一滴，兩滴……漸漸彙集成涓涓的細流，無法再讓淚水停留在眼眶裡，透明的液體湧出，全部灑在手背上。
傻瓜，什麼騙自己。
是真的喜歡你啊，根本就用不著你去自欺欺人啊。
傻瓜。
可是這樣一個傻瓜，就是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呢。
毛線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主人離開了，在慕司的腳邊蹭著，發出嗚嗚的叫聲。他摸摸它的腦袋，低聲嘆息：「毛線，她不要你了……也不要我了……」
毛線突然提高了聲音叫起來。
「你叫什麼？」受了何朵朵的影響，現在慕司也常常會對著小狗毛線說話。
毛線仍在叫著。
「你的意思是……」慕司突地靈光一閃，「你是說她不會不要我們的？對嗎？」
毛線發出短促的一聲嗚咽。
真的嗎？
它的意思真是這樣嗎？
電光火石之間，藤子發過來的另一些話竄上他的心頭。
「不過慕司，我一直覺得，你們不會就這麼沒頭沒尾地結束的。我一直看好你們的，而且這次，是不是到了你該為朵朵做點什麼的時候了？」
是啊，一直都是何朵朵注視著他，理解他，給他支持和鼓勵。可是他做過什麼呢？除了那一次為了她和別人發火之外，他還做過什麼呢？知道她好，卻從不說出來，喜歡她，卻總是用了那麼含蓄的表達方式。
怪不得她不相信他是真的喜歡她呢。
她本來就是那麼一個對自己沒有信心的女孩子啊。
他早就該做點什麼的吧。
他應該給她信心的啊。
人啊，為什麼總要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呢？
為什麼等到她走了，他才發現自己有許多可以去做的事還沒有做呢？
那麼現在，是該他做點什麼的時候了吧。
何朵朵扒拉著面前的碗，卻始終不曾開口吃一粒飯。
何媽媽和何爸爸對看一眼，何媽媽坐過去：「朵朵，吃飯啊，這都是你喜歡的菜。」
何朵朵機械似地點了點頭，手卻還是不動。
她的眼睛是茫然的，看不清面前有什麼。心好像被封住了，裡面有個小小的自己。想要出來，卻沒有動力。門卡得死緊，儘管外面有呼喚的聲音，可是還是出不來。
世界這樣陰暗，沒有光亮。
前路充塞著黑暗，根本看不到通向何處，也沒有未來。
何媽媽有些無奈，那個叫慕司的男孩子真的讓朵朵這麼傷心么？自己執意地要帶女兒過來，現在看，到底是對是錯呢？
何爸爸推了她一把，她點點頭，扶起何朵朵端著碗回了房間。
慢慢來吧。
即使看不到曙光，黑夜也必定會有盡頭。
何朵朵看著窗外的天，這個城市比C市繁華，車輪不停地呼嘯而過，天空的星光暗淡，全被燈火遮掩。
其實並不是不想吃東西，可是怎麼也吃不進去。
胃因為餓，而變得難受。
可是嘴巴、食道，讓食物無法咽下去。
她沒有想過讓爸爸媽媽操心，可事實卻似乎正好相反。
真是的，為什麼什麼也做不好？
不管怎麼努力，最後的結果竟然還是錯誤。
為什麼……
夜晚的風把掛在一邊的窗帘吹動，飄出波浪的痕迹。
為什麼……
為什麼什麼事也做不好？
像所有人說的那樣，她是個笨拙沒用的人。深深的自卑一直隱藏在心底，從不曾遠離。那些誇獎她的話，都是假的吧。連藤子不也說過慕司和她不相配么？所有人，都這麼認為吧。最可笑的是，連她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這樣沒用的人，還有必要存在在世界上么？
似乎真的沒有。
可是她放不下的東西好多，爸爸媽媽姐姐，藤子……還有那個讓自己傷心，可是還是忍不住繼續喜歡的慕司。果然，那個承諾，也是無法實現的呢。
何媽媽推門進來，看見桌上飯菜仍是沒有動過，搖了搖頭出去。
媽媽也失望了吧。
爸爸媽媽一定也對這樣的自己失望了呢！
何朵朵把下巴擱在屈起的腿上，抱緊自己。
因為，連自己都對自己失望了……
「還是沒吃嗎？」何父問。
何媽媽點點頭，「動都沒動過，過會我去拿出來，再熱一熱。」
「到底遇到什麼事了？」前因後果他還不知道呢。
何媽媽搖搖頭：「沒什麼。」這是女兒的事，讓她說，還真不好開口。
「可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啊！最後還得送醫院打點滴吧。」
「大概。」
「唉……」何爸爸嘆息。
何媽媽坐了下來：「這孩子，從小到大也沒怎麼讓我們擔心，可這次我不得不擔心啊。真怕她出了什麼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那麼堅持讓她來的。」
話語中，是濃濃的自責。
牆上的掛鐘噹噹當地敲了起來。
何爸爸轉過來安慰何媽媽：「別想那麼多，朵朵不會有事，這事也不是你的錯。」
門口傳來聲響，是何朵朵的姐姐回來了。
「哎？爸媽，怎麼，朵朵還是不吃飯？」何盈盈問。
何爸爸何媽媽一起點頭。
何盈盈朝何朵朵的房間看了一眼，「妹妹不會有事的，你們別擔心。我去看看她。」
「朵朵？」推開房門，何盈盈也吃了一驚，妹妹還真憔悴，原先圓潤的臉現在都看得見下巴的形狀了。
何朵朵的眼珠微微動了一下：「姐。」
這個反應讓何盈盈感覺到了鼓舞。
「爸媽很擔心哦。」
「是我不好。」何朵朵的聲音很輕。
「傻瓜。」何盈盈拍了下她的頭，「父母擔心兒女天經地義！別自責哦！」
何朵朵不吭聲。
何盈盈似乎想起什麼事，說：「我有要緊的事拜託朵朵哦！」
「什麼事？」何朵朵又眨了下眼。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哦！明天我們要去一家孤兒院看小朋友，可是我們準備的食物不夠。我想拜託朵朵，幫忙烤一些蛋糕餅乾什麼的。好嗎？我知道朵朵最拿手了！」
何朵朵望向姐姐，姐姐的眼睛里盛滿了對自己的期盼。
「拜託啦拜託啦！我知道朵朵最好了！」
心動了一下。
沉寂許久的心，因為姐姐的話輕輕動了一下。
做蛋糕和餅乾嗎？
她拿手的東西嗎？
姐姐需要她嗎？
她也有拿手的東西嗎？
似乎，她也不是全無用處。
漸漸的，有光芒盈滿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