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為什麼偏偏是我們的車啊！！！！！！！要自殺就一個人去死！！！！！！為什麼偏偏要撞我們的車！！！！！！！！」

「親愛的，冷靜點，千萬要冷靜。」

「你要我怎麼冷靜，我們差點死掉不是嗎？！！！！！！！！！」

「老婆！！！！！！！！！」

頭痛得幾乎要裂開，我彷彿置身於很深很深的水底，沒有氧氣，無法呼吸，彷彿虛空中自己只剩下兩隻眼睛，想要聲嘶力竭的吶喊……卻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沒有力氣去想……

*忠州醫院。

「天哪……真是個飛來橫禍啊……」男人緊緊摟住懷中泣不成聲的女人，向我們這邊看了過來。

「天空啊，天空……」

而爺爺，已經把這個名字默默地呼喚了幾百遍，他凝視著急救室的門，動也不動。

「壞蛋……瘋子……這個壞蛋……」

「哈……要是看出苗頭不對的話就不要讓他出去啊！！你們可是住在漢城的！！！！！！跑到忠州這麼遠的地方來幹嗎啊？！！！！！」

那男人繼續沒好氣地詛咒著我們，橘子頭本來有氣無力地靠在椅子上，聽到這話，抬起頭，盯著那臭男人，蛇蠍貴婦立刻趕忙擋在了她前面，阻斷了兩個人一觸即發的戰火。

沒錯，我們來到這個地方，已經兩個小時了。

我們四個人，雖然個子長短不一，可現在臉上的表情，卻一模一樣。爺爺……蛇蠍貴婦……橘子頭……還有到達之前，呼天搶地一直狂吼著這絕對不可能的韓雪……我們四個人，兩個小時前趕到了這家忠州醫院……

「……」

我早已成為了化石，表情僵硬地蹲坐在急診室前，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扇門。蛇蠍貴婦尖銳的嗓音不時傳進我的耳朵。

「你這麼鬧不就是為了錢嘛。說吧，你想從我們這兒拿到多少好處？不過我們是不介意上法院解決一下的。」蛇蠍貴婦一字一句地吐著，凌厲的語調中夾著幾分狠勁。原本很激動的男人聽了這話，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什……什麼！！？你這個女人真是……！！！！」

「你口中的『這個女人』，我告訴你哦，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真是不可理喻你這女人……！！！」

「不可理喻的人是你們這邊才對吧。」

「哈，這可真是……」

「我勸你們不要再在這兒耍什麼花花心腸了，乖乖走人才是上策……」

「……」

「怎麼，突然沒有了撈錢的借口很心痛啊……」

「是他突然衝到我們前面來的啊！！！！！害得我玻璃窗都撞壞了！！！！」

撲通……撲通……托這個惡男人潑皮耍賴的福……我停跳幾個小時的心臟終於又重新開始跳動了……

「你知道我們受了多大驚嚇嗎?！突然一下從路邊衝動我們車前面！！要是我的手慢了一點，我的車現在整個都報廢了！！！！」

「現在你不是好好在這兒待著，還能吼得這麼大聲嗎？」

「你這女人，真TMD不是一般混蛋！！！！！」

「老公！！！別說了，走吧，走吧！！！！！我們不這樣他們也已經夠難受的了！！！！」

難受……？我們這樣只是叫難受……？我們看起來……只是難受和煩躁……？在你們的眼睛里看來……我們最多只是這樣……？

「哎呀，真他媽的，TMD運氣差啊，一點沒財運。」

「如果需要錢的話不妨直說，我想我們不介意行點善，積點德。^-^」

「你說什麼！！！這女人真是要死了！！！！！」

「老公！！！！！！！！！！」

亂七八糟……真是亂七八糟……女人急急拽住那男人，扯著自己的老公就往樓梯走，……男人邊走邊喋喋不休，還不時回過頭來破口大罵幾句，最後，兩人終於都消失在樓梯的一角……蛇蠍貴婦諱莫如深地笑了笑，橘子頭坐在一旁無聲地抽抽搭搭，還有爺爺，和我一樣，彷彿被人吸幹了所有的精氣神……亂了，都亂了……所有的一切都亂成了一團麻……

「嗯……各位……這……」

這時，頭頂上方突然響起一個女人沉著的聲音……低著腦袋，不住唉聲嘆氣的我們四個人立刻飛快地仰起頭……

「各位……你們也不要太擔心……」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咬著圓珠筆，滿臉憂心地看著老淚縱橫的爺爺。

「請問怎麼樣了……」

我現在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獃獃地望著女醫生……還是爺爺比較快收拾情緒，急忙開口詢問，代替我們所有人問出了這一句話。

「……」

「我的孩子，到底怎麼樣了……」

「……」

「究竟怎麼樣了……死了嗎……我的孩子，他死了嗎……？」

「沒有。」

斬釘截鐵的回答，讓我們所有人一下子又重新發現了希望，長長鬆了一口氣……

「但是以後要過正常的生活就比較困難了。」

女醫生接著的一句話，立馬又讓我們的心重新被吊了上去……大家頭腦頓時呈真空狀態。

「這……這是什麼……」

「現在雖然還不能確切地說……」

「那麼是……是他的身體殘廢了……還是……」

「不是身體，是頭。」

「……」

「唉－！！怎麼偏偏是腦部呢。」

「那……那麼……」

「您是他的監護人嗎？」

「是的……」

「不好意思，能再和您說幾句嗎？」

「……」

爺爺點點頭……他的眼光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低著腦袋，失魂落魄地跟在女醫生身後。

「不是身體，是頭。」

我全身僵硬得一動都無法動……這時，爺爺已步履蹣跚地消失在走道盡頭……

「呼……」蛇蠍貴婦再次長出了一口氣。

我的眼淚像放開了閘一般流個不停……內心更是翻湧不息……

「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呢？」

*醫院前。

「……」

「當初我勸你要走的時候你就該聽的……既然沒走，你就該牢牢抓住那孩子才對啊。」

「……」

「現在可好，弄到這個地步，兩個人還是沒有任何結果……」

我知道自己應該反駁幾句的……可是聲音卡在嗓子里，怎麼也發不出來……蛇蠍貴婦埋怨的話就在耳邊……不是這樣的，我必須要反駁些什麼才好……可是，不管我如何努力，聲音就是發不出來……

「本來也沒有我多嘴的餘地，我和孩子他爸早就分得一清二楚，沒什麼關係了……」

「嗚嗚……」

「那個叫朴雲影的丫頭，如果她還活著，我真想把那丫頭片子撕得粉碎……」

「嗚嗚……」

「可憐的東西……」

「……」

「真是的，想當初要是聽了我的話離開這裡，你們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嗚嗚……」

「不過話也說回來……這也怪不得誰，一年前那場事故，也是在這裡，也是這個日子……也是這個時間……天啊……真是巧合得讓人難以置信，太讓人起雞皮疙瘩了……」

「……」

「真的……太可怕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

傷心的淚水一串串往外冒……我乾脆整個人跌坐到地上。蛇蠍貴婦也捂著嘴，噙著淚花，最後她扔下我一個人，飛快地轉身向停車場走去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正如蛇蠍貴婦所說的那樣……太讓人起雞皮疙瘩了……難道我和天空真的被鬼魂詛咒了么……不會的，雲影不會這麼殘忍的……我在空無一人的醫院走廊里放聲大哭著……淚水為哭聲伴奏……為什麼總是只剩下我一個人，為什麼我總是孤零零的……

「????????????????」

就在這時，放在我左邊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喧嘩地叫了起來，是我匆忙間從家裡帶出來的。手機的鈴聲敵不過我的哭聲，我比它強烈百倍的哭聲轉眼間就淹沒了它……

「????????????????????????」

鈴聲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反覆復大概響了能有二十來次……現在它已不是鈴聲了，而是電話線那頭的人焦急的吶喊，是那個傢伙……一定是那個傢伙……

「哈……哈哈……」

淚水發了瘋似的往下落，一直流到了我的嘴裡，鹹鹹的，澀澀的……我慢慢把手機貼在了耳邊，可是……該死的……為什麼我依舊無法說出隻言片語……除了幾個單調的哭音，我什麼也無法發出……

「……」

「喂，家裡出什麼事了嗎？」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笨蛋」，依舊費盡心思地裝出歡快的語氣。

「………………」

「大哥給我打了電話，支支吾吾的什麼都不肯說，只是一個勁嘆氣……」

「……」

「我本來不想打電話的，但是想想總覺得不對勁……媽的……我知道，沒錯，沒錯……我對不起你……不該就那麼走掉……」尹湛顯然誤會了我的啜泣。

尹湛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的聲音卻依舊哽在喉嚨里，怎麼也沖不出那雙嘴唇……

「要好好的哦。」

「……」

「掛了。」

「為什麼……」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一直拒絕發出任何聲音的喉嚨終於衝破牢籠，高聲迸出一句話……

就像我之前流下的無數眼淚一樣，我在尹湛面前徹徹底底崩潰了，哭聲越來越大……

「喂，韓雪……你怎麼還越哭越起勁了？」因為我的異常，準備掛上電話的尹湛重又被粘了回來。

「……」

我只哭不答，尹湛更是慌了手腳……

「韓雪……你真的哭了，你不要嚇我好不好？！！！」

「為什麼……為什麼我愛的人，都死了……為什麼……我剛要得到幸福的時候，卻又讓我失去……」

「…………」

「如果這就是我的命運的話，還不如讓我死了的好……」

「你在說什麼啊，白痴！！！！！要死了你！！！！！！！！」

「一個……一個……為什麼這樣，一個一個都離開了……我什麼時候才能得到幸福……是不是只有死才能獲得幸福……死亡才是可以給我帶來幸福的惟一途徑嗎……」

「我馬上就回去！！！！！！！」

「我的願望並不奢侈……我的要求也並不是那麼高啊……真的真的不高啊……」

「只有是你的願望，我會用我一輩子的努力來實現的！！」

「我只想聽到別人在我面前呼吸……只是這樣而已啊……」

「你等著我，一天就行，明天晚上我就能到……等著我，知道嗎？等著我，等著我啊，雪兒……我會讓你聽到我呼吸的聲音的，聽到你不能呼吸為止！！！！所以，等著我，雪兒！！！！！！！！！！」

「我好害怕……好怕自己會輸掉，會被自己的命運打倒……好像說完這些，我馬上就會消失了一樣……所以我已經忍了好幾年了……這些年來，我從沒有說過這些話……一次都沒有說過……」

「你笨蛋啊！！！！！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你有聽到我在說些什麼嗎？！！！」

「我非常非常……害怕……害怕就這樣一個人在這裡，我好害怕……又只有我一個人被留下來……」

「我會保護你的！！！我會守護在你身邊，一直保護到你死為止的！！！！！！！如果你是被詛咒的命運，我願意接受和你同樣的命運……如果你註定一生都要哭泣，我願意陪你哭泣一生！！所以拜託了，哪怕是最後一次，你一定要相信我！！！！！！！！！」

「……謊言……」

「韓雪！！！！！！！！」

「都是謊言……」

韓雪！！！！韓雪！！！！！

尹湛絕望的吼叫依舊在我耳邊回蕩……我掛斷電話，隔絕掉那個悲慘的名字，機械地把手機扔進口袋……

那個傢伙當然不會死心……手機在口袋裡瘋狂地嘶吼著，直到我頭也不回地離開那個令人悚然的地方，它一分一秒都沒有停過……

「不……我不會接電話的……」我黯淡地呢喃著，鐵下心不接電話……不相信了……再也不相信了……什麼人定勝天……我再也不會做任何反抗命運的無謂舉動了……

「喂……你這是怎麼了……雪兒……雪兒……雪兒！！！！！！！！！！！！！！！」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這裡來的，當我重新尋回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扇銀色的門前……那個女人發現了我，搖搖欲墜的我，她尖叫著扯住了我沾滿淚水和嘔吐物的衣服……

「都……是……謊……言……」

就是這一句話支持我走到這裡來的，我喃喃地反覆說著，行屍走肉般，隨之，意識落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