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金浦機場候機大廳。

終於到機場了，可就在我們前面，站著兩個不用眼睛看就知道目的地是濟州島的傢伙……兩個奇形怪狀的男生。

「嘿嘿！！！！去濟州島可以吃到好吃的脆骨料理咯！！」

「喂，你這個瘋子！！笨蛋！我們去那裡不是為了吃什麼料理！我們是去為了學習去的！！」他旁邊的一個男生深深把頭埋在漫畫里說道。

「濟州島脆脆脆脆脆骨料理！哈哈哈！」

「喂……還不快閉嘴你！！丟死人了！！！」

「脆－－骨料理！！！！！」

……嗚嗚嗚嗚……-_-……

以下是尹湛和天空互相交換的意見：

「這傢伙什麼玩意啊……他是不是有病啊？」

「十有八九。可是，脆骨料理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

就在我盯著那兩個男生不住看的時候，江布萊德皮特們一臉嫌惡地看著他們，彷彿死都不會理這兩個瘋瘋癲癲的傢伙一樣。那兩個奇怪的男生回頭瞟了我們一眼……我趕緊搬回那張惹是生非的臉，同時開口：

「我們一定要快快樂樂地玩一趟回來，知道嗎，嗯？」

「怎麼，想到要坐飛機，怕了？」

「閉上你的臭嘴，江尹湛。」

「都是因為你，一晚上都沒睡好，全身僵硬得像死人，你要負責給我按摩啊！！！知道嗎？你要負責任。」

早就知道不該對這種傢伙抱太多幻想的……無論是在驗票的時候，還是在踏上飛機的時候……尹湛那張大嘴就沒閑著，一直不停地招惹我，給我找事，閉上嘴別人會當你是啞巴呀……

相比而已，天空更堪稱為一位良伴，從頭到尾都悶不吭聲，只是霹靂啪啦不停吹著嘴裡的泡泡糖，……當然啰，這也不能視為什麼表現他情緒良好的行為……-_-^

*機艙內。

一進去機艙我便興奮地撒腿往裡跑，卻被尹湛一把拉回，摁坐在最前面的寬闊椅子上。

「喂！你瞎跑什麼？我們的位子在這裡！」

「嗯？」

「頭等艙，我們的機票是頭等艙。」

「那是什麼……？」

「最好的位置，白痴。」

「呃－－！！還有這種東西呢！！！」

「小聲點行不行……」

「呵呵……這個位置比後面的位置都要寬……都要好哦……」雖然江尹湛已經要求我收聲了，可我嘴角還是樂得合不攏，一屁股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我旁邊只剩下了一個空的位置。

尹湛瞥了眼手裡的機票，理直氣壯地說道：

「A2，我的位子在你旁邊。」說完，也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時，只聽見耳邊天空僵硬得不能再僵硬的聲音，一忍再忍地問道：「韓雪，你說你想和誰一起坐？」

「什麼誰和誰坐？大家的票上不都寫著座位號嗎？」我故意若無其事地答道。

「就是嘛，天空你坐後面去啦！」尹湛幸災樂禍。

「可是你是我的女朋友！」

「………………」瞬時間……艙內有結冰的跡象……奇妙的靜默在擴散，尹湛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我的臉也泛紅起來，就如同昨天晚上那兩個傢伙一樣。

「你再說一遍？」

「男女朋友不就該坐在一起嗎？」天空很認真地說道。

「……喂……你們這幾個人怎麼這樣啊……真是……」

「……」

因為天空擋住了機艙的通道，後面的乘客開始一個個抱怨起來。

天空無動於衷地呆立著，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貼在自己的胸前。

「……」

天，那不是我的學生證么！他把它當護身符？我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只能獃獃望著他的臉。

「對不起，你可以讓開一點嗎？沒看見大家都擠在這裡嗎……」

有人開始推天空了，後面不滿抱怨的嗡嗡聲也越來越大，我心臟的跳動聲也同樣越來越振聾發聵……這就是他們不願三人旅行的原因嗎……這就是他們說三人不可以的原因嗎……

「你讓我，到死都要記住這個。」天空舉起學生證，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哆嗦了幾下嘴唇，終究還是沒有發出聲來，只能獃獃地望著頭頂上方的天空，他看著我，不再說什麼，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後排走去。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將腦袋深埋進膝蓋。尹湛舔舔乾燥的嘴唇，怔怔地望著前方，有些失落地說：

「你到底還是把學生證給了天空……」

「……嗯……」我不否認。

「要我把座位讓給他嗎？」尹湛說著就要起身。

「不用了……就這樣吧。」

……

「就現在這樣吧……」

而他，終究還是抓起行李，默默地向後座走去，和天空並排坐在一起……鬧來鬧去，結果反倒變成了我一個人坐。

無論是飛機起飛了十分鐘……還是十五分鐘，他們始終沒有一個人走到我身邊來，我身邊的位置，就這樣悲慘地空著。終於，這時，一個男孩走到我身旁，欠身問道：

「請問，這個位子有人嗎？！！！！？」

這不是剛才那傢伙嘛……在機場里大嚷大叫著什麼「脆骨料理」，被所有人看了個精光……怎麼這會兒倒像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笑得這麼甜……這麼……死小子，沒事長這麼可愛幹嗎……-_-

「啊……這個……」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想坐這裡試試，也嘗嘗頭等艙的感覺，嘿嘿。」

「……-_-……你自己沒位置嗎？」

「有啊……」

……-_-……那男孩不太好意思地扭了扭屁股。也許……那兩個傢伙會……我悄悄扭回頭看了一眼……什麼呀，這兩個混球，虧他們之前唧唧歪歪說你們多……只見天空和尹湛那兩個小子雙雙揚著下巴，肩並肩坐在一塊好好的-_-……只把我一個人撇在這兒晾著……

「如果是空的我就坐啰……既然是空的嘛……空著多可惜啊，這位置也好可憐，一個人孤零零的……」

「好吧，你坐吧……-_-^……別妨礙我就行……」

「嘿嘿！謝謝姐姐！！！！」男孩一邊嘿嘿笑著，開心地坐下，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啃了一半的麵包，起勁地吞咽起來。

叫我姐姐……我憤恨地瞟了他一眼……怎麼看他都像個大學生了……沒臉沒皮的傢伙……-_-^不知廉恥……比我少說大兩歲，膽敢叫我姐姐……我飛快地把頭轉向舷窗外，不打算繼續搭理他……

「我要坐在靠窗的位子。」

「什麼……-_-……？！」我豎起眉頭。

「這樣我才能看到我的朋友呀。……－0－……」他一臉認真。

「可是這裡窗戶是關著打不開的！！！」

「那……要不你去我的位置上坐著吧！！－0－那兒的窗戶能打開。」

「真的……小子？」

什麼時候開始我倆都不用敬語了-_-

「嗯，很好開的，嗖嗖就拉開了！！」

「你座位在哪兒……？」

「那邊，最後面，正在洗手間旁邊，你去我的位子坐吧。」

「真的可以打開？」飛機的窗戶原來真的可以打開啊？！

「當然啦！打不開敲我屁股好啦－！！！－0－」男孩把胸脯拍得咚咚響。

「……」

看他一臉純真，天真爛漫，也不像騙人。我猶豫半天，終於按捺不住強烈的好奇心，抓起背包，支起屁股，起身按著男孩手指的方向尋去……男孩緊隨其後，飛快地一屁股坐到我的位置上，然後把臉緊緊貼上舷窗，望著窗外，一動不動。

「你說在洗手間旁，旁邊……？」我不放心，又問了一遍。

「嗯，沒錯。不過旁邊還坐著一個壞脾氣的帥哥，你可不要看見他長得好就想隨便啵啵他啊，搞不好他會一巴掌劈開你。－0－」男孩鎖著眉頭，說得一本正經。

「……-_-……是嗎……」

早就知道這個傢伙有點不太正常了……

「殷尚，我來了！！我要去吃脆骨料理了！！很棒吧！！！？－0－」他重又轉向窗口，自言自語開來。

可憐這孩子病得不輕……-_-想來不是一點……是非常、非常的不正常。我這麼想著，一邊就往機艙尾部走去，沒走幾步，卻被坐在座位上的尹湛伸手一把攔住……

「你去哪兒？」

「去開窗的位子。」

「你是真傻假傻！飛機窗戶不能開的！！你去哪兒都千萬不要說這話。」尹湛滿臉絕望。

「有人告訴我可以開的！」我理直氣壯地推開他的胳膊。

「別說廢話了，快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坐著去。」

「你們兩個要和好，直到我們的旅行結束，行不行？」

「…………」

「你們兩個既然能肩並肩地坐著，當然也能肩並肩地一起玩……否則我就要逃到漢拿山裡去，然後來個行蹤不明。」惡狠狠地威脅完這最後一句，我繼續小心翼翼地走在我狹窄的通路上……為了我心中「盛開」的窗戶。

「兩個渾小子……我生平的第一次旅行也不讓我心情舒暢……剛開始就這麼別彆扭扭的，以後還怎麼玩呀……」

我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在嘴裡碎碎念著……猛地就停在了那個「洗手間旁邊」的位置前……

「……這兒嗎……」

「……」

「能讓我進去一下嗎……」我指著裡面靠窗的位子，問旁邊位子上坐著的那位傳說中的「壞脾氣帥哥」。

那傢伙皺著眉頭從漫畫里抬起頭，不怎麼高興地看著我……我才不管他呢，嘿咻一個側身擠了過去，舒舒坦坦地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一個本來屬於精神病患者的位置……-_-

「你哪兒來的呀？」他不悅地開口。

「你朋友要我坐這裡的。」我也不看他，邊說邊用力地推窗戶，「什麼嘛？！這扇窗明明也開不嘛！都是你朋友告訴我的，說什麼這裡的窗戶可以打開，還說你脾氣壞，啵啵你就死定了什麼什麼的……」

「金東英那個神經病！」帥哥恨恨地啐了一口。

哐哐……！！我憤怒地砸著那扇窗戶……怎麼會打不開呢……我推啊，搖啊，使出渾身吃奶的勁，還是只能聽見窗戶響不見窗戶動彈……旁邊那位身形頎長的帥哥支起身子，繼而愈發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他是怎麼找到你這個同類的？你名字叫白痴對不對……」

「你說什麼？」我泄了氣，狠捶了那扇密閉的窗戶一老拳。

「省點力氣吧，那窗戶你砸不開的。」

「為什麼啊？？！！」我無限委屈，為什麼不讓人家好好欣賞外面的風景，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坐飛機的。

「不為什麼，當初就是這麼設計的。」

「可是你朋友明明告訴我它可以打開啊！」

「那傢伙根本就是相信地球裡面住著異族人的外星人，他就不屬這個地球上的正常人……」

「……」

「你更厲害……」

「……」

啪嚓啪嚓……留下幾乎成真空狀態的我，帥哥翹起嘴角哼笑一聲，起身往前排走去……戴著一張冰河面具，和以前的天空一樣冷的人……

「這該死的飛機，下次再讓我坐著試試！！！！」我沮喪地靠著椅背，賭氣地嘟囔道：「下次再不要坐這勞什子的破飛機了！」

因為窗戶的關係，我連帶痛恨上了有著打不開窗戶的飛機……更埋怨它導致天空和尹湛失和。

折騰了半晌，才歇了不多久，機艙廣播便傳來空中小姐甜美的聲音：

「各位乘客請注意，飛機馬上就要著陸，請各位系好安全帶。」

想到即將到達的濟州島，我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心情立刻High到極點，窗戶帶來的煩惱也轉眼拋到了九霄雲外……好了……這次旅行活躍氣氛的任務就交給我吧……一定讓我們三個人甜甜蜜蜜，相親相愛……我奮力地高舉拳頭，鬥志的烈火熊熊燃燒……

*濟州機場。

「你們聽我說呀！！！剛才那個傢伙，他騙我說窗戶可以打開，就是為了坐我的位置啊！！！你們說說怎麼有這種人！！！」

「白痴，還這麼大聲地說，很自豪嗎？！！！」

啪嗒啪嗒……江尹湛和江天空兩人一人站在我一邊，單手插進口袋，酷酷地大步大步向前走著。我張著嘴，興奮地一路小跑跟在他們中間，在這陌生的機場里，跑得氣喘吁吁。

「喂！！你們倆可不可以走慢點啊！！我腿生得比較短，你們走我就得用跑的啊！！」

「哥，我們找輛計程車吧。」尹湛扭頭瞟了我一眼后說道。

「是該這樣。」

……媽的……這兩個傢伙看來是和好了，說話這麼自然，不知道在飛機里說了多少次了……

「還不快點過來！！！」兩個傢伙再自然不過地停在機場門口，扭頭齊聲對我說道。

「你們……和好了？」

「不和好的話，不知道是誰說要逃到漢拿山去行蹤不明的！！我們兄弟倆都對冬天爬山沒什麼興趣……」

「嘿嘿……不愧是江布萊德皮特啊！！！就是Cool，就是帥！！！」我撲通跳進兩個人中間，嘿嘿傻笑著，一手挽一個江布萊德皮特。

「說什麼呢……江布萊德皮特……」第一次聽到這名字的天空皺了皺眉，伸手招計程車……嚯嚯，我心懷鬼胎，才不會告訴他呢。

猛然間……機場自動門突然在眼前打開，整個人頓時被清新潮濕的空氣圍住，五臟六腑都清爽起來，我忍不住興奮地大聲狂喊：

「哇！濟州島！濟州島！！！我終於到濟州島啦！！！哇！空氣棒死了啊！！」江家兩兄弟也不由慢下了腳步，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燦爛的笑意：「濟州島，真的好久沒來了！」

說完，我們三人像是約好了似的，相對燦爛一笑，剛才飛機里不快的陰影被這兒清新的海風吹得乾乾淨淨，消失在彼此的笑容里。

「我們先坐車去酒店吧，計程車！」天空揮手招呼計程車。

「等等……」

「……？」

我突然注意到不遠處一個衣衫襤褸、身形瘦小的老婦，弓著背披著一塊黃色的麻布在大門處徘徊，背影看著那麼凄涼，同周遭美景極度的不搭調。

「怎麼了……？」

「那邊有個乞丐……」

「還真是……可是為什麼會出現在機場這兒……」

「可以像遊客要錢嘛……」

「啊……」

「你們等我一下……」

天空和尹湛似乎是明白了，點點頭，我於是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朝老婦跑過去，掏出口袋裡所有零錢，遞到她的面前：

「這個，您拿著。」

老婦只到我胸前，她抬起頭看著我，我訝異地發現，她有一雙明亮清澈、好似三歲幼童的眼睛，瞳孔黑得深不見底，閃著詭異的光芒，有著我永遠也無法忘記的面孔。

「這個，您收下吧，雖然不多……」我見她不收，只一味地看我，只得再說一遍。

「離他遠點。」她的眼神突然變得驚悚，沒頭沒腦地說道。

「……什麼？」我反應不過來。

「是誰？那兩個中的哪一個？」老婦的瞳孔越張越大，好像一個黑洞，隨時就能把我吞噬。

我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想離開，腳步卻像定住了一樣，一步也移不得。

「您……您說什麼……」我顫顫地問。

「左邊的那個？還是右邊的？」老婦抬了抬下巴，望住不遠處的尹湛和天空：「你把自己的靈魂賣給了哪一個？左邊的還是右邊的？」

這時我才注意到老婦的聲音竟也似幼童一般，細且稚嫩。頓時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回答我，否則會出大事！快說，是其中的哪一個？」

「是……是……」我遲疑著，「……左邊的……」

「完了，完了，你要出大事了……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婦驚恐地掩口匆匆離開，留我一人獃獃站在那裡，渾身止不住發抖。

直到……站在左邊的……站在左邊的天空不住向我揮手示意過去，我才抬起沉重的腳一步一步挪向他們，耳邊還盤旋著老婦那驚恐的童聲，——

「快離開那家人家……否則真要出大事……孩子啊……絕對不能選左邊的那個啊，右邊的那個沒有問題，但是左邊的，絕對不可以……」

我用手捂住耳朵，跑起來：

「不不，她在胡說八道……不不，絕不可以相信她……」

「孩子啊……聽我的話……趕快離開……」

尹湛天空的臉孔越來越近……越來越模糊……

「在你身上附著一個幽怨的女鬼！她不願意離開！！她不會放過你！！！」

終於我站不住，一頭栽倒在天空懷裡。

「韓雪！韓雪！你怎麼回事？！」遙遠依稀間聽到尹湛天空焦急的喊聲，「你怎麼了？？醒醒！那個老太婆對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沒……」

半晌，我才從極度的恐懼中緩過神來，茫然地張著眼睛，渾身仍是止不住地發抖。天空心疼地撫著我的背，尹湛也一時手足無措，摸著我的頭頂，十指顫抖。

「韓雪理，不要害怕，那不過是一個精神失常的老太婆，不要相信她的胡言亂語……」我這麼安慰自己說。

終於在他們的撫慰下，漸漸心跳地也不再那麼厲害。我松出一口氣，把腦袋更深地埋進天空的懷裡。

就在這時，眼前分明出現了一個血紅的影子，對著我冷笑一聲。

只有我聽得到，只有我看得到，只有我感覺得到的……

一聲慘然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