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平昌洞家中。

哐當……一聲驚天動地的門響，天空攙扶著橘子頭率先吃力地走了進去，跟在他們後面的小魔女，「江美娜」小姐虎霸霸地攔在了我身前，阻止我跟進屋。

「媽媽來找叔叔的時候經常帶我來的！你這個乞丐就是叔叔的女朋友嗎！！？！！^0^？！」

「我不是乞丐。」

「就是乞丐嘛！黑不隆冬的乞丐！！！」

……呼……

「叔叔！！不要只和媽媽玩嘛，也和我玩啊！！！叔叔！！！－0－^」

……那個……死命往天空懷裡鑽的黑乎乎的東西……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該死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醉得像剛才酒缸里撈出來的橘子頭……真是要感謝這位「江美娜」小姐啊，不知道她是怎麼把醉成這樣的橘子頭弄到這裡來的……

熊熊烈火從我的心尖忽地燒到嗓子眼，所到之處廢墟狼藉，片甲不留……不知道那個橘子頭是不是知道了我的心情……她反而變本加厲的整個人團團圈住天空，八角章魚似的掛在了他身上，一邊哼著奇怪的歌一邊扯著天空往樓上走去……天空可能也想把她送到房間，於是也順著她往上走……我心裡漸漸覺得有些不安，本來是……也想跟在他們後面也一起上樓的了……可是……

「我肚子餓了，給我做飯吃，乞丐。」

……-_-……那個叫江美娜的臭小妞緊緊拽住我的手腕，拖著我就往廚房走去……總算髮現我的價值了，從我認識她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放下她高傲的身架呢……雖然依舊沒改掉乞丐這個不良稱呼……-_-

*廚房。

「呃……什麼啊……一點都不好吃……」

「就這樣對付著吃吃吧……」

「你和天空叔叔是什麼關係……？」美娜一邊吃著10分鐘前我哆哆嗦嗦做出來的土豆炒飯，一邊轉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我看。不知何時，我們倆並排坐在了飯桌前面。

「我們在交往啊，怎麼了？」

「騙人，天空叔叔瘋了嗎？會和你這樣的人交往？」

「誰說不是，那傢伙可能的確是個瘋子……」

「天空叔叔要和我結婚的。」

「祝福你們啰。」

「哎呀，煩死我了……你真是討厭。」

「是嗎？那真是謝謝你了……」我口氣淡淡地回答道。

江美娜生氣了，她火大地眨巴著自己像洋娃娃一樣漂亮大眼睛，氣勢洶洶地在盤子里戳來戳去，彷彿那一塊塊土豆就是我的臉……漂亮的人就是有優勢啊……我著了魔似的盯著她精緻美麗的小臉……一時間忘掉了她惡劣如撒旦、絲毫沒教養、是個不折不扣的小魔鬼的事實……她被我盯煩了，情緒更加惡劣……-_-……乾脆轉身完全背對我，大口大口吞著盤子里的炒飯。

這孩子忽然轉身，背對著我又開始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汪汪！！汪汪汪！！－0－！」

不知疲倦的小狗「雪理」又沖我叫了起來……我使勁盯著那個「雪理」……

「喂。」

「……」

「你到底喜歡天空叔叔的哪一點呢？」

「吧唧，吧唧，吧唧！！唔唔！唔唔！！=0=」

「那傢伙到底哪點好呢，而且他真有那麼好，讓那麼多女人為他前仆後繼，只為能粘在他身邊……真的是讓我好不安……」

「喂，吵死了，真是煩人……」

「小姑奶奶，都粘到這兒了，還不快擦掉，媽的……」我呼呼用衣袖擦掉粘在她嘴邊的土豆渣子和飯粒……美娜的小臉一下漲得通紅……

「啊……對不起啊……乞丐的衣袖摸到你臉上了……-_-……」

「知道就好，臟死了……」

「你爸爸現在好些了嗎？」

「爸爸去日本了……」

她不知道……這個孩子，她連自己爸爸住院的事都不知道……或許，她連自己的爸爸出了交通事故都不知道吧……

「什麼好些了沒？」

「啊……沒，沒有……飯都吃完了吧……吃完了就去客廳里等著你媽媽吧……我去叫她一聲……」

我一定要趕快到房間去把她拖出來…-_-……或者把天空拉出來……想到這，我如同跳上了燒紅鐵板的耗子，挽起袖筒心急火燎地站了起來……

當－－！江美娜啪地把勺子往飯桌上一扔，仰頭看著我……媽的，這張臉和橘子頭怎麼這麼該死的像……我低聲咒罵著，情緒更加糟糕……-_-^

「你怎麼了！！！」

「……」

「去給我倒水嗎！！？！」

「……死……」

「……什麼……？」

「我困死了……」

「……-_-……」

真是一個頭兩個大……本來這幾天為了尹湛的事情我已經夠頭痛的了，突然又來了這麼個橘子頭……還有這個傲慢的小鬼……

「汪汪汪汪！！－0－！！」

要是我也能像小狗那樣威猛地亂叫一通就好了……呼呼……天生就不是安生的命啊，無論怎麼努力我都不會有安靜的一天……

「給我唱搖籃曲。」

*我的房間。

「什麼……-_-?」

「我讓你給我唱搖籃曲……」

「乞丐的聲音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我把眼睛閉上就好了。」

「……-_-……呼……」

這都是些什麼事啊……旁邊天空的房間沒一點動靜，簡直要讓人發瘋……我卻被這個小鬼纏得動彈不得，在這邊空自急得抓耳撓腮，團團轉……

「快唱啊！！」小鬼從被子縫裡露出一個頭，沒什麼耐性地催促著我……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沉重地嘆息了一聲。

「好吧……要是太難聽，你就喊STOP……」

「我叫你快唱你就唱啦！？」

「知道了，知道了……這就開始了……」

「……」

哼哼……我清清嗓子。真是命苦啊！！我怎麼會要給這麼個小妖怪唱歌呢……想想都覺得超級不值，超級的滑稽……

「快點唱啊……」

「雖然不是搖籃曲了……但也是首非常安靜、非常抒情的歌曲……」

「……」

美娜輕輕閉上眼，茂密如刷子的長睫毛在她眼睛下方投射出一片陰影……我對著只有在此刻才顯得不是那麼可恨的天使臉蛋……幾不可聞地從唇間輕輕飄出那首悲傷之歌……

「靜靜的羊腸路上滿是你留下的回憶，在這條路上，一隻小青蛙曾經安慰悲傷的我……?」

「啊？這首歌……」

「你的爸爸是不是也唱過這首歌……？」

「嗯，爸爸經常唱這首歌給我聽的……你怎麼知道的！？！」美娜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直直地盯著我。

我嘴角逸出一絲苦澀的微笑。

「是我寫的啊……」

「你和我爸爸很熟嗎！？」

「不，是和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是誰……！？」

「是我朋友，這首歌……她唱著這首歌，讓三個男人都變得痛苦……」

「我不知道什麼痛不痛苦啦……我只知道我爸爸很喜歡唱這首歌……他每次都是一邊喝著酒，一邊哭著唱這首歌……」

「你爸爸……對你好嗎？」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我只是好奇……他到底是不是個好人……」

對於那場鮮血淋漓的可怕交通事故，美娜可能到死都不知情……她重新躺了下來，似乎在小心地思索著我剛才的問題……

接著，她張開小嘴，用稚嫰而脆弱的嗓音緩緩向我……不，也許是向她自己小小聲地訴說道……一個前所未見的透明的美娜展現在我面前……

「爸爸腿受傷之前幾乎都不怎麼回家……所以每天和媽媽吵架……現在他每天都待在家裡，挺好的……雖然媽媽現在不在家的日子還是很多……可是，只要有爸爸在家就好了……雖然他喝酒之後會大喊大叫，偶爾還會打我……可是，我再也不用一個人睡在家裡了，很好啊……」

「你也……每天都是……一個人嗎？」

「……」

「很孤獨吧，你也……」

「不是！！天空叔叔經常來和我玩的，一年之前他每天都來和我玩……那時候，一點都不孤獨……！！」美娜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只是那聲音里分明夾帶著幾聲哭腔，顯然是用力壓了下去，勉強大聲叫嚷的。可是聲音漸漸又低了下去，分明就是一個嘴硬的小鬼。

「那……我做你的朋友，好不好？」

「……討厭……乞丐……討厭……」

「我也很孤獨……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爸爸媽媽陪我玩……還失去了可愛的弟弟……」

「……為什麼……？」

「因為他……去了天堂……」

「那麼再也見不到了嗎？」

「嗯，再也見不到了……」

淅淅簌簌……

那句話，終於說了出來，雖然我的脖子始終像哽住了什麼一樣難受……美娜突然轉過身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我……如同約好了一般……我們倆幾乎同時地淌下了兩滴淚珠，晶瑩地粘在腮邊。

「別哭……」

「你也別哭啊……」

「我和你做朋友，即使你是乞丐，我也和你做朋友。」

「謝謝……」

她伸出小手，小心地為我擦去了腮邊的淚水……我對她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這是我這段日子以來最燦爛的笑容了……美娜這才安了心，慢慢地，慢慢地，閉上了她的眼睛……這時，如同夢語般，她的嘴裡開始叨念了……睡神催眠了她，讓她變得柔軟，所有的孤獨，所有的悲傷，都隨著她柔軟的夢語消逝遠去……

「剛才，謝謝你為我擦掉嘴上的飯……我每次見到你都對你那麼凶……謝謝你，為我擦掉嘴上的飯……」

「以後我會經常給你擦的。」

「我還總是乞丐乞丐的叫你，笑話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字句也變得破碎了起來，不再完整，眼前那張蒼白的臉龐似乎漂浮在雲中一般。

「好好睡吧。」最後，我悄悄用袖子擦掉她臉上沾滿的淚水，嚴嚴實實為她拉上被角……這個小東西，小小年紀卻承受了這麼多的痛苦，現在好不容易和我和解了，終於能沉沉睡去，性格孤傲的她能和我說對不對，該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啊……我盯著她，心裡一片寧靜。

「好好睡吧，孤獨的小傢伙……」我隔著鬆軟無比的鴨絨被，輕輕印下一吻。

接下來……估計大家也猜到了吧……我輕輕地步出了這間溫暖無比的房間……小心翼翼地為沉睡中的天使掩上門……

「咚咚，咚咚咚咚。」

*天空房前。

「咚咚，咚咚咚咚。」

好一陣猶豫過後，我終於敲響了天空的房門。

「……」

裡面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那麼只好……我把嘴湊到門縫邊，輕輕地叫道：

「江天空……」

「……」

「天空啊……」

「……」

怎麼搞的嘛，真是的……現在到底怎麼樣了……我明明看到他們兩個走進去的啊……難不成從房間窗戶里跳出去了……

好吧，那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只能先幹了再說……

「開門！！」

「……」

「OK，現在我要開門啰！！！」

對他們我可算是仁至義盡了，該有的禮貌一項不缺，接下來要來記狠的了……

「啊呀呀呀呀……！！！」我長出一口氣，很帥的……門哐當一下被我踹開了。

「……」

房門……確實是開了……

「…………」

哈……現在該和他說什麼呢……

「喂，江天空……」

「……」

「江天空……！！」

很明顯……這兩個人都睡著了……而且還睡得不是一般的熟……

也罷……儘管到這個程度我還是充分能諒解的……可是，橘子頭，她，她……她居然是身上披著天空的夾克，香香地靠在天空的肩膀上睡著了……兩頰陷出兩個很甜美，很甜美的小酒窩。我搖搖頭，揉揉眼睛……再搖搖頭……

……什麼叫醋海生波，這就是……滿心的狂怒怎麼也壓不下……我啪啪大步大步向室內走去……那兩個人睡得真是起勁，根本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壞蛋……江天空……你這個大壞蛋……」

橘子頭雖然睡著了，可是嘴裡也沒閑著……亂七八糟，含混不清的夢囈不時從她嘴裡傾瀉而出……合著她沙啞的嗓音，讓人說不出的厭惡……

我的理智告訴我要理解這些，要平靜地對待天空，要用一顆寬容善良的心包容他們……可是……TMD，我就是做不到，我就是生氣，我就是平靜不下來，我就是恨死這對「姦夫淫婦」了……

「呃……你來了……」

不知道天空那小子是不是感覺到我的殺氣了……他突然睜開惺忪地雙眼，眼神迷離地注視著我，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你在做什麼？」

「哦，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說著說著就睡著了吧。」

「哦？是么，那繼續睡好了……^-^」

「怎麼了你又……？」

怎麼了你又……？現在你問我怎麼了……？還是這樣一副不耐煩的口氣……

「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好好睡吧你們倆。」

「喂……」

哐當……！！

我就這麼狠狠地大力拉上了門……扔下那個超級沒眼見兒勁的大蠢白豬，氣呼呼地走出了房間……

「好辛苦……該死的……江天空……江尹湛……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是我所能承受得起的……」我痛苦地把身體支撐在天空的房前牆上，滿心沉重地向外一口口呼著氣……突然，兩條腿不請自來地闖入了我的視線……我飛快地轉身抬起頭……

「啊………」

「……」

「你什麼時候來的？」疲憊的嗓音里有些失措。

尹湛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也不知道他聽到我剛才說的話沒有……不知為何……我不太想讓尹湛見到自己此刻的狼狽。

尹湛完全無視我的問題，他硬著一張臉，粗魯地踹開了天空的房門。

「喂……！！」

接著……是他風風火火地大步跨到橘子頭和天空面前……毫不猶豫地把橘子頭扔到自己背上扛……

「如果不是因為你們喝了酒……我保證給你們每人三記老拳。」尹湛一邊走一邊恨恨地說道，壓抑，忍耐，他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強壓住要迸發出的怒火。

扔下這句話，尹湛總算走出了天空的房間……經過我身邊時，他眼神萬分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毛毛躁躁地拽下橘子頭身上天空的夾克……劈頭蓋到我身上……

「白痴……」

「……」

「這是你的……你知道嗎？」

「知道。」

「知道還不快把自己的東西保管好。」

「……」

不等我回答，尹湛風一般的從我身邊一晃而過……扛著仍在醉酒狀態的橘子頭下了樓梯。沒有遲疑……也沒有一次回頭……尹湛就這樣似乎毫無留戀地……粗魯地大步大步走下了樓梯……

「又……痛了……」

真的很痛……不論對誰，今晚都是痛苦不堪的……對美娜是這樣……對橘子頭也是這樣……對天空也是，對我也是……還有……對比任何人都要痛苦一百倍的尹湛……也是……這個夜晚，就這樣不速而至……在意想不到的靜謐和平靜中……帶給每個人心中難以磨滅的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