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也許放棄才是最好的
生活還在繼續。雖然我的學業和愛情都是一團糟，但是既然我跟凌貞貞打了賭就不能輕易認輸啊。所以來上俊雅學長的課還是很必要的。
李家的宅子比我想象的還要大，上次來的時候只去了俊雅學長的房間，所以只看到了他們家的一小部分。這次才算完全看清楚了結構……兩棟樓用一個玻璃連廊銜接在一起，外面是一個波光瀲灧的游泳池。一邊是歐式建築的風格，另一邊則是明清遺韻，給人古色古香的感覺。花園裡還有一個羅馬風格的噴水池，黑玉雕成的天鵝托著大理石泉眼，碧藍的水池裡還游弋著金色的錦鯉，感覺好像走進了中古世紀的皇家花園一樣。
俊雅學長說有事會晚點回來，讓我去書房等他。我等得百無聊賴時，突然見到一個敞開的房間里露出一個熟悉的側影。儘管趴在桌子上，我依舊能把他認出來。
我情不自禁地走過去。他正在睡覺。白皙的臉清澈如嬰兒，纖細烏黑的睫毛垂在眼帘，在臉上映出深深淺淺的影子……他的眉心卻仍是微皺著的，好像即使睡著了也有不能放下的心事……
好像有一種莫名的心情牽引著我，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他身邊，看著他微微綳起的眉心，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撫平它……
就在我手指碰觸到他皮膚，試圖展開他眉心的一剎那，他秋瞳剪水般好看的眼睛猛地張開，漆黑的眸子好似深潭……
我嚇了一跳，觸電一般地縮回手，局促地看著他，莫名地有些緊張。
「我……我來找俊雅學長的……他不在，那……那我先回家了。」我愣了一會兒，結結巴巴地說，轉身朝門外走去……
俊夕忽然自后拽住我的手腕，坐在椅子上沒有動。
就在這時，房間里的燈忽然滅了。
黑暗中，瀰漫著一陣詭異的沉默。我的身體彷彿僵硬了一般，站在原地，呼吸莫名地有些急促。
「當你說喜歡我的時候，我覺得沒有比你更可愛的花痴。當我們面對狼的瞬間，我卻只想保護你，讓你安全。當你與若詩掉到水裡時，我有過猶豫想先去救你。當我吻你時，我的腦海里完全沒有閃過若詩的影子……現在，你又試圖展平我的眉心么……顏洛雪，我該拿你怎麼辦？不由自主想要接近你的我，該怎麼辦？而我又要將若詩怎麼辦……」俊夕的聲音很低，我從來沒有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我重重一怔，回過頭，一片黑暗裡，他的眸子里閃著寒星一樣的光……
我的心一顫，下意識地想要掙開他，俊夕手上一加勁，我猝不及防地跌了過去，一抬頭，自己已經身在他懷裡……他的眼眸因為距離接近而無限放大，深深的，彷彿透著某種孤獨的光，好像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我獃獃地看著他，心臟漏了無數拍，彷彿連時間都停滯起來……
俊夕輕輕抱住我，把我的頭按在他的胸口，我可以清晰地聽見他微微急促的心跳，鼻息間湧入男士香水的味道……我的身體軟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原來俊夕的懷抱是這樣的溫暖……
就在這時，整棟樓的燈忽然亮了起來。燈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也喚醒了我的理智，我這是在做什麼？我怎麼可以這樣被俊夕抱在懷裡……我像觸電一樣跳出他的懷抱，連著後退好幾步，臉像火燒一樣紅了起來……
女傭也在這時來到門口，欠身說道：「對不起啊少爺，剛才電錶燒壞了，剛剛修好。」
俊夕點點頭，臉色已經恢復成往日恬淡斯文的樣子，彷彿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指指左邊某個方向，然後說：「他的書房在那邊。」
我愣住片刻，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朝門外走去。
心臟還在劇烈跳動著，我不是他，我不知道該如何瞬間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坐在書桌前，我的思緒亂成一團。
俊夕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要抱住我？他是因為在若詩與我之間掙扎才這樣的嗎？為什麼燈一亮他的表情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難道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嗎？
想起他方才低沉而磁性的聲音，我忽然有種奇怪的想法……是不是只有在黑暗裡，他才肯對人敞開心扉呢……
俊夕，他究竟有沒有喜歡我……
那天之後，我再去俊雅學長家，便只是乖乖地呆在書房裡。俊雅學長手把手地教我解題規律和知識點。考試迫在眉睫，我也學得很儘力，無暇再去顧及其他事情。
有時會與俊夕在李家的樓梯上狹路相逢，我總是飛快地低下頭，眼眶卻仍是酸酸的。很多時候，睡前也會捧著他留給我的手機作思想掙扎，想發簡訊給他，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但每晚零點之前我都會收到一條來自李俊夕的簡訊。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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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名的那天一早，我急急地往考場跑。
報名參加珠寶設計大賽的人很多，考場設在市圖書館。昏天黑地地答完整整六科卷子之後，我幾乎虛脫地走出考場。
「考得怎麼樣？」大門口停著一輛拉風的銀色敞篷車，俊雅學長斜斜地靠在車上，吸引了來往人群的眾多目光。
「……還好。」
「去我家吧。找了知名珠寶設計師給你補習。」俊雅學長的表情與以前沒有一絲不同，仍是溫潤斯文的招牌笑容，鏡片后的眸子如無底深潭，看不出任何端倪。
「……可是，你怎麼知道我一定可以通過第一輪考試呢？」文化課考試進不了全市前一百名的選手會直接被淘汰掉，沒有資格再繼續比賽的。
「那你呢，問問你自己的心，你對自己有信心嗎？」俊雅學長很紳士地幫我打開車門，斜斜地靠在車身上，微笑著說。
「……有。」我想了想，點點頭，很堅定地說，「我可以的。」
俊雅學長滿意地笑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此時已是初冬，天氣有些冷，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微微有些冷，緊了緊圍巾。
俊雅學長沒有看我，只是按了一個按鈕，後面的支架忽然升了上來，敞篷車變身成了房車，暖風從空調里徐徐而出，車子里漸漸暖和起來。
「……謝謝。」我有些感動，聲音卻不由自主地羞澀起來。俊雅學長……他真是個很體貼的人呢。我情不自禁地又想起李俊夕。他也曾經為我綻放過瞬間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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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寬敞的歐式客廳里，我怯怯地站在角落裡，驀地側過頭，看見一身休閑裝的俊夕斜斜地靠在柱子上，面無表情。看到他，我的心情還是猛烈地波動了一下，飛快地別過目光，身體僵硬。
「爸，媽，你們回來了。」俊雅學長微笑著迎了上去。
一個面目英挺的中年男子闊步走來，雖是一身休閑服，周身卻仍然散發著某種懾人的威嚴。額頭突出，面色紅潤，看起來保養得相當好，沒有一點肚腩。旁邊的女人身穿淺褐色毛線長裙，腳下踏著同色系的牛皮靴子。天啊，這兩個人真的是俊雅學長的父母嗎？看起來都好年輕啊……
「嗯。」俊雅學長的父親李翰揚笑著點了點頭，拍了拍俊雅學長的肩膀，讚許地說，「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把公司打理得很好。石油和鑽石那兩個案子都做得不錯。」
「謝謝爸。」俊雅學長謙和地笑笑，轉頭對李太太說，「媽，我在電視上看到你出席Dior的時裝發布會了，真是越來越上鏡了，把旁邊的Supermodle都比沒了。」
「你啊，越來越會說話了！」李太太很開心地笑起來，一邊把俊雅學長拽到身邊，說，「來，讓我看看我的寶貝兒子長胖了沒有……」
我下意識地望了俊夕一眼，他淡漠地站在那裡，與這個家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好像他跟我一樣只是個看客，而並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俊夕。」李翰揚望向俊夕的方向。
俊夕驀地抬起頭，漆黑的眸子里瞬間掠過一絲光亮。
李翰揚一邊走向大理石餐桌，一邊說：「以後多跟哥哥學做生意。別就知道打架，傷到了沒有？」語氣淡淡的，沒有一絲責備在裡面，卻讓人聽了很有壓迫感。最後一句又似乎隱含著一絲關懷。
我不禁咂舌，不愧是大集團的老總，消息就是靈通，連俊夕為了韓若詩打架那麼點事都知道了……
「沒有。」俊夕輕輕應了一聲，淡淡地望向地面。
「家長回來了也不知道叫人，像個木頭一樣。」李太太不滿地看了俊夕一眼，一臉笑容，不動聲色地說。彷彿從她口中說出的並不是如此尖酸的話。
我的心忽然一疼。俊夕的家人就是這樣對他的嗎？
俊夕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淡淡地站著，沒有說話。
李翰揚淡淡地看了李太太一眼，轉過頭對俊夕說：「過來吃飯吧。」語氣溫和了許多。我微微寬心，看來李爸爸對俊夕還可以。
李太太瞟了俊夕一眼，目光順著這個方向落到我身上。
「俊雅，這個女孩子是……」李太太一怔，估計是沒想到這兒還站個不認識的大活人……
「哦，對了，還沒來得及給你們介紹。這位是我朋友，顏洛雪。」俊雅學長走過來把我拉到餐桌旁邊。
「伯父，伯母好。」我輕輕鞠躬，很禮貌地說。
「好。坐吧。」李翰揚對我點點頭。
我順從地坐到桌子旁邊，俊雅學長的爸爸說話真是有魄力……
「嗯，這還是俊雅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呢。認識多久了？」李太太上下打量我一番，似乎頗有點不解地看了一眼俊雅學長，輕描淡寫地問我。
她是在問我嗎？認識多久了……我在腦中飛快地回憶著，我是什麼時候認識俊雅學長的呢？我怎麼一緊張就想不起來了呢……
「認識半年了。媽，吃飯吧，你就別審問人家了。」俊雅替我回答道，含笑看了我一眼。
李太太也不再追究，頗帶審視地看了我一眼，對俊雅學長寵溺地笑笑，沒有再說話。
哇，好大的一張大理石桌子哦，白色的流蘇桌布更顯優雅高貴……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俊夕的那個夜晚……
「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吃飯啊？家裡沒有人給你做飯吃嗎？」雖然他的態度很冷淡，可是我還是很不識趣地沒話找話說。更何況我是真的很好奇啊，他不會跟我一樣也是背井離鄉一個人住吧？
餐桌上一陣沉默。
「桌子很大。」良久良久，他喝了一口紅酒，慢條斯理地說。
「桌子很大？」
我看了看這個方方正正的餐桌，嗯，要是放我家裡怎麼也佔去四分之一的地方了，的確很大。
不過我還是不明白這跟他一個人跑到外面吃飯有什麼關係。
……
原來俊夕說的是他家裡的桌子。我想象著他一個人坐在這裡吃飯的樣子，身影一定瀰漫著說不出的孤單……不難看出，俊夕的父母跟他之間的關係很冷淡，李太太對他的敵意也似乎很明顯……
俊夕，他真的是背負著「私生子」這三個字長大的嗎？他就是在這種環境中生活的嗎？我心疼地看了他一眼……難怪剛認識他的時候，他總是一副冰冷淡漠、對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我吃完了。」俊夕抬起頭，正對上我略帶憐惜的目光，微微一怔。
「嗯，先回房間吧。」李翰揚應了一聲，表情淡然。
俊夕起身離開餐桌，往樓上走去。
「有客人在還這樣，真沒有禮貌。」李太太看了一眼俊夕的背影，冷冷地說。
「對了，爸，聽秘書說你跟媽要去悉尼？什麼時候動身？」俊雅學長若無其事地開口，似乎是想岔開話題。
「吃完飯就動身。俊夕年紀小，你多看著他。」李翰揚看了俊雅學長一眼，又看看李太太，輕描淡寫地說。
原來他還是有些關心他的……
可能感覺到有人在看他，李翰揚抬起眼睛，見我正探究地望著他，微微一怔。我微微一笑，急忙調轉視線。
「以後常來玩。」李翰揚淡淡地對我說。
李太太略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又帶著重新審視地意味看了看我。
看來他對我印象好像還不錯……
吃過飯，俊雅學長讓用人把我送回書房，他跟他父親似乎有公事要談。我在房間里翻了翻我的畫冊，想在裡面挑一個出來好好加工一下然後送去參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子裡亂亂的，心也微微有些抽緊的感覺，腦海里總是浮現起俊夕冰涼的眼神……想起他說桌子很大時那落寞的樣子，想起他跟那隻狼一樣孤獨的眼神……
我莫名地有些鬱郁的，於是沿著走廊走出去，想到花園裡透透氣……
夜涼如水。
遠處的車燈一閃一閃的，李翰揚跟李太太又各自吩咐俊雅幾句，轉身跨上了那部加長的黑色房車。我站在花園裡，眼角忽然瞥見一個修長的身影，斜斜地靠在柱子後面，安靜地站在陰影里……望著汽車絕塵而去的方向，定定地看了好久……
我的心忽然又揪了起來……
那個人，正是俊夕。
他驀地轉過身，看到噴水池旁邊的我，倏地一怔。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望著彼此。
我的憐惜，他的愧疚，還有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都一起融化在夜晚微涼的夜風裡。
俊夕走到我身邊，靜靜地看著我。這是那天停電事件之後，他第一次單獨跟我見面。
「對不起。」他輕輕地說。
「……晚，晚安。」原來我並不是像自己想象中那麼無私的，當他選擇韓若詩的那一剎那，我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掉了，可是面對著默默站在陰影里眼看著父親離開的俊夕，我也無法開口說出任何埋怨的話。
我淡淡地說了這兩個字，然後低著頭從俊夕身邊走過。擦身而過的瞬間，我忽然覺得獨自站在月光下的俊夕就像一株含羞草。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俊夕永遠都是淡淡的樣子，看起來對什麼都不在乎，其實那是因為他太在乎，而且害怕被拒絕……就像一株孤獨的含羞草，外表碧綠通透，內里卻是敏感嬌弱的。記得曾聽韓若詩跟凌貞貞說過，俊夕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我喜歡你」四個字。我當時有些不理解，現在卻忽然明白了……他不說喜歡她，也許是因為他怕失去她吧……
「其實……你爸爸很關心你的。」我走出幾步，又鬼使神差地停住腳步，輕聲地說，「俊夕，請你……一定要幸福。」我忍不住回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月光下他的身影俊美如雕塑。
我轉身朝房子里跑去，拳頭狠狠地攥了起來。
顏洛雪，不要再去招惹他了……放棄他，同時也讓他放棄你吧……
驀一抬頭，就看見俊雅學長站在連廊的落地窗前，面無表情……
******
文化課考試成績的發放日終於在我惴惴不安的期盼中姍姍而來，清晨，我坐在家門口左等右等，也不見郵差把複試通知書送到家裡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手錶的指針已經指向九點……我一分鐘更勝一分鐘地心灰……
看來我還沒正式上場便已經輸了……我這下算是徹底體會望眼欲穿的滋味了……
就在這時，視線盡頭忽然駛來一輛黑色的房車……我站起身來，這不是俊雅學長家的車嗎……
「顏小姐，大少爺讓我來接你。」司機老陳打開車門走到我面前，畢恭畢敬地說。
俊雅學長恐怕要對我失望了吧……我心下黯然，愁眉苦臉地坐到車裡。
俊雅學長用手半遮著眼睛坐在寫字檯後面的椅子上，半晌才睜開眼睛看我，眼睛微微有點紅……
我忽然有些怯怯的，感覺今天的俊雅學長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樣……
「過來。」俊雅學長輕聲地說，聲音里卻透著一絲疲憊。
我順從地走過去，低著頭，心中有些愧疚的感覺……蟬聯全校第一名寶座的俊雅學長那麼用心地幫我學習，我卻……
「學長，我……」我想跟他說些道歉的話，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洛雪，如果你通過了這次考試，你要怎麼報答我？」俊雅側著頭看我，幽幽地說。
「怎麼報答都行啊……可是我終究沒能通過這次考試……對不起……」我歉疚地說，心下一片黯然。
這時，女傭陳嫂端了咖啡和點心進來，俊雅學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咖啡的香味跟點心的甜味迎面而來，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卻看見陳嫂的托盤掛到了桌上的相框……
咣的一聲，相框倒了，陳嫂手一抖，手裡的托盤跟相框一起往地上跌下去……我心中一急，下意識地往後一彎腰，伸手接住了相框……好在咖啡不算很燙，灑在手上也不是很疼……
「大少爺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陳嫂慌忙道歉，忙不迭地用抹布去擦桌子上的咖啡漬……
總算接住了。我拍拍胸口，頗為放心地長吁了一口氣……俊雅學長好像很寶貝這張照片呢。時常會在看文件間歇的時候抬起頭，瞥一眼桌角的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眉清目秀，笑得很開心的樣子，應該就是俊雅學長了……可是旁邊這個美麗的少婦是誰呢？她並不是李太太呢。
俊雅學長一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從我手中接過相框，抽出面紙擦擦我的手背，聲音低沉地說：「照片而已，掉就掉了。」
我一根筋的性格本質又在此刻爆發，下意識地抽回自己的手，有點委屈地努起嘴巴，說：「什麼呀，你明明就很在意這張照片的。好不容易幫你接住了，你又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起碼應該謝謝我吧，如果不是他在意的東西，我才不會冒著閃了老腰的危險去接呢……
俊雅學長一怔，沒有說話，輕輕揚了揚唇角，頗有些寵溺地看著我，寡淡的笑容里卻蘊含著苦澀。
「沒事了，你下去吧。」俊雅學長對陳嫂說，示意她出去。
「你怎麼知道我很在意這張照片？」俊雅學長靠在靠背上，幽幽地問我。
「我……我就是知道啊。」我一時語塞，眨眨眼睛，無辜地說。
「對了，你方才是不是說怎麼報答我都可以？」
「……是啊。」可是這已經是空話了，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收到複試通知書……我在心裡暗想。
「陪我一天。可以么？」俊雅學長把一個信封放到桌子上，揚起下巴問我。
咦？信封上怎麼寫著我的名字？
我好奇地打開來看……
天哪！居然是複試通知書！
原來我真的通過了！
「你忘了嗎，是我替你報的名，所以通知書當然會寄到我這裡。」俊雅學長看著一臉驚喜的我，淡淡地說。
說完，俊雅學長就將我拉到他的跑車裡。
車子一路行駛在高速公路上。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終於在一片無人的海邊停了下來。
站在波濤洶湧的海邊，俊雅學長靜靜地注視著海天交界的地方，微眯著眼睛，什麼話也沒有說。我站在他身邊，看著他的側臉，方才通過複試的欣喜忽然蕩然無存了……因為，俊雅學長在難過。
雖然他不說，可是我看得出他在難過……
「學長，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初冬的海邊，空氣散發著涼薄冷峻的味道。海浪一下一下拍打著岸邊……碧藍的天和浩瀚的海連接在一起，開闊得彷彿可以讓人忘記所有煩惱……可是俊雅學長眉宇之間的哀愁，卻絲毫沒有減少……
「什麼也不要問。什麼也不要說，安靜地呆在我身邊就好。」俊雅學長目視前方，輕聲說道，聲音中透著說不出的疲憊。
俊雅學長把外套脫下來鋪在沙灘上，示意我坐下來。然後坐到我身邊，抱著膝蓋，目光飄忽地望著前方，沒有再說話。
看著浩瀚的海，我腦中也回想起很多很多心事……想起俊夕，想起准仁，也想起跟俊雅學長相處的一點一滴……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你累了？」俊雅學長忽然側過頭，輕聲問我。
「你不難過了嗎？」我緊接著問了一句。
俊雅學長一怔。
「今天的你一直在傷心。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該怎樣幫你……可是學長，世界上誰都會有煩惱的，即使是你，也不例外……別再難過了，好嗎……」我笨拙地說著安慰的話，試圖減輕俊雅學長的憂傷……
俊雅學長看我的眼神忽然僵住，然後越來越熾熱。他忽然一把將我抱到懷裡，緊緊的，好像要把我揉碎了一樣……
我一怔，想要逃脫。
儘管看著這樣憂傷的俊雅學長，我還是無法成為他的救贖。我心裡眼裡全是俊夕的影子，這樣的我，又怎麼能將就地抓住另一塊浮木呢？
「今天，是我媽媽的忌日。」俊雅學長沒再堅持，聲音沙啞地說，手在空中彎成一抹寂寞的姿勢。
我重重一愣。
他媽媽的忌日？這麼說，現在的李太太也不是他親生媽媽了？
「每一年，我都很恐懼這個日子。我害怕我忘不了這份痛苦，又害怕我會忘記這份痛苦……因為如果忘了，我就什麼也沒有了……」俊雅學長把頭埋在雙手間，聲音低沉地說。
我的心忽然有種疼痛的感覺，不由自主地伸手環住他，把他抱在懷裡……
「我媽媽很愛李翰揚，她是一個可以為愛情付出一切的女人。記得小時候她總是跟我說，『俊雅，如果你爸爸愛我該有多好……他總有一天會愛上我吧？』她以為我年紀小聽不懂，其實我全都記住了，長大之後自然就懂了……呵，其實太早懂事也不是件好事呢……」俊雅學長喃喃地說。
也許有些話，說出來就會好過些……我把頭靠在他肩上，安靜地聽。
「她明知道他不愛她，卻還是嫁到了李家。李翰揚愛的是俊夕的媽媽，所以當她回到他身邊的時候，我媽媽決定成全他們，離開李家。那年我六歲，在學校得了第一名，回來急急想要告訴媽媽，可是她卻不在房間里……我追到馬路上，正好看見媽媽拖著箱子的背影消失在馬路拐角的地方。我朝她跑過去，卻看見一輛計程車直直地朝她撞過去。那個瞬間，世界成了淡紅色的。血，好多的血……我媽媽的血……」一串溫熱順著我的脖頸流到身體里。我從未如此接近地體會到俊雅學長的憂傷……難怪那時他告訴我說，痴情的女人都沒有好下場，難怪那時他總是用略帶嘲諷的目光冷眼看著迷戀俊夕的我……
「我不恨爸爸，也不恨那個司機，因為這一切根本就是命運早早安排好的……只是覺得從那天之後，這個世界就跟我沒有關係了。我做著別人認為好的事情，敷衍著身邊的每一個人。俊夕不知道真相，還以為我們是美滿的一家人，以為他自己是多餘的人。我是不是很壞？明知道事情不是像他想的那樣，卻又不告訴他真相……他恨我，可是其實他比我幸福。因為恨，也是一種情感……」
「……其實這樣生活下去不是很好嗎？可是，我為什麼要遇見你呢……」俊雅學長抬起頭，捧起我的臉，漆黑的眸子亮若晨星。
「你擾亂我的思想，打亂了我的生活，總是能看穿我的心事……讓我很想把你留在身邊，又很怕會失去你……這種感覺你明白嗎？就像現在，從未跟任何人說過的話，為什麼想要跟你說呢……」俊雅學長定定地看著我，眼睛里瞬間掠過一絲疼痛。
我怔怔地回望著他，好像連呼吸都僵住了。不知道該做什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俊雅學長捏住我的下巴，線條美好的薄唇一點一點地壓下來……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渾身僵硬得好像中了法術，動彈不得……
就在他的嘴唇馬上要落下來的時候，刺耳的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俊雅學長一怔，我也像蘇醒起來，忽地站起身來，連著後退兩步，臉火燒一樣紅起來……
俊雅學長接起電話，冷冷地說：「我說過，今天不要用公事煩我。」說著一把掛斷了電話，抬頭望向我，眸子深深的，面無表情……
「走吧。」俊雅學長淡淡地說，拿起外套，轉身朝跑車走去。我連忙跟在他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難道剛才那一切又是我的幻覺嗎？為什麼他又換上了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表情……
可是他淚水的溫度，為什麼總是在我心裡縈繞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