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仁川國際機場。

「我不走!!你幹嗎?!我說了我不走了!!!」

掙扎間，我身上的東西一件件跌落到地上，帽子，項鏈，外套

「閉嘴!!!你要犟到什麼時候?跟我走!!!!」尹湛緊緊拽住我的手腕。

「我幹嗎要跟你走?腳長在我身上，我去哪裡你管得著嗎??」

「我叫你閉嘴!!!!!!!」

混亂中，我瞥見一些警察正在奔過來，而圍觀的人群也是越聚越密。

「混蛋!!幹嗎要我跟你走!!!!!!你有什麼權利干涉我的自由!!」我用盡全力試圖掙脫：

「那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去那裡?」

「那是我願意!!」

「要去一起去!!」

「別這樣。江尹湛，不是說好讓我走的嗎?剛才在家裡不是還吼著叫著要我走嗎?」

「那是叫你去天空那裡，不是去什麼莫名其妙的白痴紐西蘭!你這個二百五!」

「去天空那裡?做夢也別想!」

眾目睽睽之下，我也顧不得形象，拼著老命地掙扎，直到手腕被捏得由紅變青。

「放開這位小姐!人家根本不要跟你走嘛!快放開人家!」兩個警察一人拽住尹湛的一條胳膊。我見有天兵過來搭救，喊得也更加大聲：「死人!還不放開我!!」

「要走一起走!」尹湛死不鬆手。

「放開小姐!!」

「我們一起走!」

尹湛拽著我，兩個警察拽著尹湛，四人僵持成一個大寫的Y字，兵荒馬亂之間，只聽「哐當」兩聲，警察被憤怒的尹湛甩開，僵局被打破，我也趁機得以掙脫，拾起護照機票，飛也似的——企圖奔向海關櫃檯——衣角卻又被人揪住~

「你別走!」尹湛的手不住顫抖，身子還在地上，乞求的眼神盯住我。我不管不顧，一個勁往前走，就那樣拖著他在地上滑行了好一段，終於心不忍，停住了腳步。

「你放開我，趁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我壓低嗓音對他說。

「我們去找天空……」尹湛漆黑的眸子始終閃著堅定的光。

「不，我不去，放開我。」

「他一個人從醫院裡跑了出去，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不管怎樣，我都要走，好好歇息上一年，在這裡我真的好累!!」我痛苦地扭過頭。

「你不是喜歡天空嗎?跑得老遠自討苦吃這又是何苦來哉??」

「那也好過在這裡吃苦!」

尹湛本以為打出天空這張王牌，我就會乖乖地就範，可眼下見我毫不為之所動，不由嚴重地沮喪起來，愈發像個不講理的頑童：

「究竟你為什麼一定要走??不走難道我媽還會殺了你?」

圍觀者里三層外三層看得興緻勃勃：

「和你媽沒有關係!是我自己要走的，你是誰，憑什麼在這裡對我大呼小叫!!」我又急又惱。

「那麼，理由呢?!你要走的真正理由呢!!」

「都是因為天空!怎麼樣!!」我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喊了出來，接近瘋狂邊緣的尹湛總算閉了嘴，隨著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瞥了眼表，已經兩點半，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我走了。」

「天空?天空又怎麼了?就因為一次吵架就要走?坐飛機很好玩嗎?吵一次，就要賭氣跑去國外，好極了!不到一年你就可以繞地球一周了!」尹湛冷笑道。

「吵架?哼哼，你還真以為我和他之間只是因為吵架?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在這裡指責我?」

「好，我不知道什麼?!是天空提出和你分手?還是他要殺了你?」

「不，他不殺我，但是他殺了我的朋友!」我掉轉頭，和著眼淚艱難地吐出了這句話。

尹湛驚得目瞪口呆：

「你朋友……誰……」

「……你自己知道……」

「到底是誰……」尹湛遲疑著，或許他已經猜到，但不敢確定。也不願相信，非要我親口說出那個名字。

「……她也是你的女朋友。」我想我已說得再清楚不過。

「哈!」尹湛乾笑一聲，「我的女朋友?哪一個，宜蘭?」

「你四年前的女朋友。」

尹湛閉上嘴，臉上的陰影越划越深。

「我都知道，自始至終，自從你說要去日本，我就明白了一切

……可是她是我的朋友，我惟一的朋友啊!!」

「朴……雲……影……?」尹湛終於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我一把摘下墨鏡，重重地擲在地上，點點頭：

「是的，我什麼都知道了，包括我被領養的真正原因、雲影和你哥哥的事情、那場車禍，還有每天五點打電話的那傢伙，其實就是你……我都知道，只是一直瞞著你而已……」

「你說，你是雲影的朋友?」

「沒錯。」

「那你被領養的原因……是什麼?」

「別裝傻了!」我沒好氣，伸手要拉開他攥住我衣襟的手，他卻仍舊絲毫不給我一點逃脫的可能。

「你說的車禍……是那混蛋傷了左腿的那一次……嗎?」

「是!!是!!是!!就是那次車禍沒錯!13月9號發生的那次車禍!!!你還要裝傻到什麼時候?!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了!!放開我……喂!!你放開我!!!」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掙扎，護照再次飛到老遠。

圍觀人群亦開始了新一輪的熱烈討論。

「嘿!那兩個人到底在鬧什麼呢?～一；聽得一頭霧水……」

「不清楚啊，-_-開始我還以為在拍電影呢……」

「看樣子女孩子要走，男孩子拚命拉著不讓她走……好像是因為女孩子同男孩子的哥哥有染……嘿嘿……有意思……」

那廂議論聲不絕於耳，這廂江尹湛又牢牢抓住我不鬆手，我急了，大聲威脅道：

「你再不放手，我就咬舌自盡了!!」

頓時語驚四座，也大大刺激了江尹湛，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使出狠勁一把將我扛在肩頭，出了大廳，把我扔進一輛計程車，狠狠拉上了車門。

「司機大叔，去方背洞常翰公寓。」說完，可恨地沖我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說，怎麼樣，你沒轍了吧!

#計程車內。

強行動武逼我就範，算什麼好漢!車子飛馳在高速公路上，我望著車窗生悶氣，越想越氣，氣得突然一把拉開車門。

前排的司機大叔連連驚呼：

「喂!你做什麼?!-0-喂喂喂!!」

江尹湛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伸手拉上車門，不急不緩地安慰受驚的司機說道：

「您別太放心上，這孩子平日里把農藥當飯吃，吃傻了，就成了今天這樣子……也怪可憐的……麻煩您把車門鎖上吧。」

司機大叔張大著嘴，一臉驚恐，趕緊鎖好車門，連腸子也悔青了，怎麼就拉了這號人呢?!

我狠狠白了江尹湛一眼，他老人家倒是坦然自若，適才乞求絕望的神色老早一掃而空。他知道，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是再也跑不掉了。

「剛才你戴的墨鏡又是怎麼回事?有你這個活寶每天作秀，還真是不用擔心生活無聊。」他撇嘴說道。

「今天走不了，明天!明天走不了，後天!反正我是鐵了心一定要走的!」我握緊了拳頭。

「想乘飛機的話，早說啊!我帶你坐啊，何必這麼大動干戈呢……」他的痞子腔又回來了。

「我沒工夫和你鬧著玩，我說走就會走的，我至少還有權利支配自己的去向吧……」

「呼……好險好險，遲了一分鐘就抓不到你了。」他壓根兒不理會我的話，自顧自的在一旁唏噓。

「別以為你們想讓我傲什麼，我就會做什麼……」我一肚子火氣。

見我倆各自望著窗外，自說自話，氣氛異常，司機神情愈發緊張，連忙踩大油門，只求快快送這兩個掃帚星到目的地了事。

尹湛倒是心情好得很，打開車窗，迎著風，滿意地閉上眼睛。

「你去紐西蘭，做剪羊毛女工嗎?」他突然又蹦出一句。

「去死吧你!」

「要我去死?我還真的是連想死的心都有了，睡得好好的，突然聽到我媽的聲音：『喂!韓雪理，出國時間3點15分，怎麼還不下來?你不會睡著了吧?!紐西蘭到底還去不去了?』……你說，這都是些什麼事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浪費了多少精氣神才弄明白怎麼一回事啊，我容易嗎我?!」尹湛一臉無辜。

我不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他，眼角蹦綻著憤怒的火花。他被看得扭過頭，憤憤地說：

「沒見過哪個女孩子眼睛這麼凶的，活脫脫一對豹子眼!」

「我們現在去那裡做什麼?」

「去給你懲罰，看你哇哇求饒……嘿嘿!」他一臉壞笑。

「哼!少做夢，到時候誰哇哇求饒還不一定呢!」我鄙視了他一眼。

他點上一支煙，也不抽，只是夾在手指間玩弄著，突然間，他幽幽地問道：

「對了，你說你知道自己被領養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廢話還真多，再多廢話，我就要和司機搶方向盤了，大家同歸於盡!」

尹湛噗嗤一聲笑出來，前仰後合止不住，而可憐的司機大叔卻嚇得幾乎把整個身子都趴在了方向盤上。

「這個給你……」尹湛變戲法一樣從虛空里掏出那條剛才還戴在我脖子上的項鏈，放在我的膝蓋上，「在地上拾到的，差點就沒有了，那張照片可是僅此一張。」

我拿起放在手心，沉默著。尹湛忽然也沉重起來，抿著嘴再沒說一句話，直到到達目的地——方背洞。

#常翰公寓前。

司機大叔深深地吁出一口氣，兩個變態乘客終於要下車了。尹湛付過錢，首先跳下車，見我遲疑著不肯下，他眯著眼睛，壞笑著說道：

「我知道你是故意不下，為了想要拉我的手，對不對?」

自戀變態狂加三級……啪一!我一把推開車門，把他撞了一個踉蹌。沒法子，只得下車，見機行事吧。

寒風凜冽，尹湛抱住胳膊，凍得直跳腳：

「媽的，這麼冷!」

「穿著短袖就出來，活該凍死!」

「還不是托你大小姐的福?」尹湛捏起拳頭，不客氣地砸向我的腦袋。

#常翰公寓內。

一棟陌生而又冷清的高尚公寓樓，步入電梯，按下去5層的按鈕，尹湛競有些緊張，他不住地撥弄著指甲。折騰了一晚，我也感覺累了，顧不得許多，只是一味打著哈欠，隨口問道：

「今晚我們要住在這裡嗎?」

「你願意的話當然……」

「要是天空在，我死也不會進去!」

他不出聲。

「他要在，你以後就別想再見到我!」我再次威脅他。

「你去機場，不就是為了不想再見到我們么?少來，我不吃你這套!」

一句話堵得我啞口無言。

#常翰公寓5層走廊。

幽長寂靜的走廊，只聽得見我們自己的腳步聲，以及尹湛不時神經質地發出的深呼吸聲。走廊的燈光隨著我們的步伐明滅相間，我一邊緊緊跟著前面走得大步流星的尹湛，一邊警惕地四下張望。

那傢伙不會是打算把我關在這個地方吧?!整個公寓富麗堂皇，卻似乎籠罩著一股莫名的恐怖，呼吸著潮濕的空氣，我的後背陣陣發麻。

尹湛終於停下了腳步，低著頭，立在505號門前。

我走上前，見他遲疑，正在奇怪，卻聽見門裡傳來一團團模模糊糊的笑聲。

「這是哪裡?裡面的人……你認識嗎?」我戰戰兢兢地問道。

「你去摁門鈴。」尹湛低聲命令道。

「什麼?」

「叫你摁門鈴你就摁。」

尹湛始終低著頭，臉孔浸在黑暗裡，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則雲里霧裡，辨不清事情的蹊蹺，只能一切照他說的做，正當我把手指舉到門鈴前，門裡又傳來更大聲的笑聲。

這次所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女孩的笑聲，尖利而持久，其間還混雜著「嘎吱嘎吱」的奇怪聲響，同時刺激著我的耳膜和心臟。我一臉驚恐地轉過身，猶豫地望向尹湛，他卻猛地一抬頭，彷彿好容易下定決心的樣子，伸手用力按響了門鈴。

門鈴炸響，門內的奇怪聲響也戛然而止，接著，便聽到屋內有人接近房門的腳步聲。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眼看著門被輕輕拉開一條縫，露出裡面漆黑漆黑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