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我的房間。

PM4:58，咔嚓咔嚓咔嚓。

呼……今天的時鐘真TMD吵，礙事，礙事，礙事極了……

拜那個捏啊捏揉啊揉愛的超級豬肉餅所賜，我馬不停蹄地跑了大約六趟洗手間，媽呀～！眼淚都快跑出來了。無意間摸到口袋裡的兩張卡，那是我今天早晨偷偷摸摸從天空房裡弄出來的，書包我已經收拾好了，幾套內衣，外加幾件外衣……內心滿滿的罪惡感還讓我給爺爺寫了一封信。

明後天學校放假，所以暫時還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不過……唉……真是瘋狂啊……我要瘋了，我要瘋了……瘋了倒還好了，我心煩意亂地咬著手指頭，一不小心居然咬出了血-_-

沒錯，這個就是我"韓雪理"的選擇，背叛爺爺，拋棄我此生最重視的學校，還有給尹湛帶來難以癒合的莫大傷口，這三大罪狀就夠我減壽十年了，這就是血淚斑斑，讓人不忍悴睹的"韓雪理的選擇"。

咔嚓，咔嚓，咔嚓。

時鐘的秒鐘盡職盡責地飛跑著，結果，不一會兒就被它老人家跑到了五點，我再也受不了了，啪的一下從椅子上騰起身，背起書包向樓下衝去。

噹噹噹噹當……！！

客廳的老笨鍾也沉沉地報著時，我把信端端正正擺好在飯桌上，趁大嬸在廚房裡洗碗，頭也不回地向玄關衝去……

"哇哇～！對不起！！等久了吧！！！"

該死，為什麼偏偏是這時候……尹湛那傢伙，頭髮濕淋淋的淌著汗，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門口……呼……

"豬肉餅吃了沒有？^-^"

"呃……味道還不錯……"我昧著良心說道。

"真的？？"尹湛驚喜莫名。

"……嗯……"

"你等等，我換好衣服就出去！！你要穿這身去嗎？"

"……呃……"

聽我答得含含糊糊，尹湛有些奇怪了，他上上下下打量著我，最後，視線停在了我身後的大書包上。

"你要去哪兒參加修鍊大會嗎……？"

"……尹湛……"

"嗯……？"

"……"

這時，廚房裡傳出一陣大動靜，是大嬸要出來的先兆，我急急忙忙拉著尹湛走到玄關外，尹湛可能是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傻了，一直獃獃地看著我，任憑我左推右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你，不想去……遊樂園嗎……？"

"真的……對不起……對你……我只有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

"沒事的，那我們就去別的地方好了，要不，就待在家裡玩？？借幾盤錄像帶回來看？？你喜歡恐怖電影嗎？？"尹湛一句接一句地說著，費勁心思在臉上堆砌出燦爛笑容……這是他焦躁和不安時才會有的舉動……

"我要和天空……"

"還是算了！！家裡有那麼多DVD，我們還是留在家裡看DVD好了！！"

……要離開……"

"啊對了，我們家DVD機壞了……還是打遊戲好了……你玩過遊戲沒有？"

"他就是我的全部……除了天空……誰也不能成為我的全部……"撲通……真的是撲通一下……我低著頭，跪到了尹湛面前，身後沉甸甸的大包也隨之滑落在地……生平第一次，我給人下跪，深深地低著頭，跪在冷冰冰的地上……

"我……要和天空……離家出走……天空在等著我……他在等著我……"我看著地面，艱難地開口說道。

"…………"

"我好像真的是瘋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除了江天空之外，我的腦海里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起來……"

"……你絕不要原諒我……"

"……起來……"

"絕對不要原諒……"

"韓雪！！！起來！！！"尹湛的狂吼響徹庭院……這個聲音……在我還是十二號商談員時聽到的那個聲音……那個每天五點……會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傷痕纍纍的聲音……從心中一直涌到喉頭的悲傷和炙熱……

"……"我偏過頭，拉起書包，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尹湛抿著嘴，嚓嚓地大步向大門走去。

"……去……哪兒……你……"

"我送你去。"

"……為什麼……要送我……"

"如果我說我以後好好聽爸爸的話……你會不會不走……"尹湛突然又頓住了腳步，他喉頭髮緊，低著嗓音說道。我殘忍地別過頭。

"如果我說……我以後再也……不和你搶菜吃了……你會不會不走……"

"……不會……"

"如果我和我哥哥一樣走路！一樣說話！！一樣行動！！！和哥哥一樣對你！！！"

……

"……那麼……你……會不會……不走……？"

我一避再避，一躲再躲，可終於還是避無可避地對上了尹湛哀怨的眼……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些許埋怨，些許哀愁，還有些許愛意……終於都匯聚成那期盼的哀傷……

……不……不行……對不起……既便是如此還是不行……我很想回答"嗯"……很想點著頭，笑著對你回答"嗯"……可是……我做不到啊……我無法脅迫自己……既便是這樣我也無法脅迫自己做到……不行……尹湛……

"……所以……我送你去……"

"……"

"既便是死……你也要去……所以……我死也要送你去……"

就在衝到玄關外的大嬸用圍裙驚恐地掩住嘴，倒退幾步之時，尹湛頭也不回地繼續朝大門外走去，步伐就和他平時一樣堅定……開弓沒有回頭箭，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回頭了，於是抱定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步履蹣跚地跟在他的影子下。

＃車內。

車庫中停著三輛車，尹湛挑了其中最小最扁平的一輛，氣也不喘地坐了上去。

"……這是誰的車……"

"將來江天空的畢業禮物……"

"你……可以……開車嗎……"

"不，還不行。"

"……"

"但是我今天想開。"

"……"

"我只是想哪怕一次……我能坐在本來哥哥應該坐的位置上。"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拘束地縮身在這二人席上……尹湛熟練地扶住方向盤，踩下油門……

"……你們約在哪兒……"

"……江邊站……"

"理由呢……"

"沒說……"

"……嗯……"

"……嗯……"

"嗯……"

車內，我百無聊賴地用指甲撓著車窗，無聲地欣賞著窗外一幅幅一閃而過的風景畫……尹湛似乎有些忍受不了這沉默……他抬手擰開音響，讓音樂在整個空間爆炸。

PM5：41

尹湛一直一言不發地緊抿著雙唇，我偷偷看著他側臉堅硬的線條……真是帥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這張側臉啊……纏纏繞繞的愛情……沒想到如此鬱結人心……

那張帥呆的臉此時卻烏雲罩頂，比起血流滿面，比起被相信的人背棄，甚至比起身無分文被趕到大街上的韓雪，這張臉還要悲慘得多，還要落寞寂寥得多……

"會好好對你……"

也不知道尹湛知不知道我的心，總之他中途總是不時蹦出幾個單詞，聽得我心情更加悲慘。

就在那張CD放第十三首歌的時候，我們終於到了江邊站那所破房子旁，尹湛猛地一打方向盤……然後一個急剎車。

"江尹湛……下次……我們一起去……遊樂園……"

"不……"

"對不起……真的……"

"今天是最後一次了。"尹湛面部空虛地落下這麼一句話，然後，在離江邊站不遠的地方停了車……

砰……反作用力過大，我的書包整個散到了地上……我咬著嘴唇，把我的東西一點一點重新塞進書包。

"那……我……走了……"我真的很不知道羞恥，我真的很厚臉皮……我低頭對尹湛說著，手無力地扶上了車門把。

"……"就這樣，一直沒有話的尹湛，重新把手放到了方向盤上……一會兒，當我推開車門，剛跨出左腳的時候……嗒！一隻從天而降的手臂突然又把我拽回到了座位上。

"我真的要走了……你不要這樣……我覺得好難受……好辛苦江尹湛……雖然我也許沒有你那麼痛苦……可我真的已經非常非常……混亂……"

"……只等到這首歌結束……"尹湛強行扣住我，擰著身體，小心翼翼地把我摟在懷裡……

"……"

"曾經，我們如此痛苦難受過，讓我們一切從頭來過。

一直想說一直想說，可不知現在你的心流落在何方。

好吧，放你離開，如果你心意已定，

把我們的記憶拋向宇宙。"

第十四首悲傷的歌聲剛剛響起，尹湛扣住我肩頭的手一下就收緊了……他的兩隻手似乎都在代替它們的主人說……不要走，請你千萬不要走……不料他卻……

"這首歌結束以後……你再怎麼說喜歡我，再怎麼耍賴……哭著說你後悔了……也沒有用……"

"呃……"我傻傻地應著。

"我會遇上另外一個善良的好女孩……她沒有一點點你的缺點……"

"……好……"

"即使再見到你，我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對你笑……這首歌結束以後……我再也不會抱著你……"

"……好……她再也不要有一點像我……如果她像我這樣壞的對你……你不要看她一眼……"

"……嗯……再也……真的……再也……"我靜靜地偎在尹湛懷中，聞著他胸口散發出的味道，那種調皮小鬼的乳臭味，卻帶著不該出現在小鬼身上的寂寞……在尹湛的懷中，我漸漸忘記了呼吸，忘記了自己，就當我迷惘地悄悄垂下頭時……我感到尹湛逐漸鬆開了放在我身上的兩隻手……

"夠了，我已經把我們的記憶拋向宇宙，

知道嗎？從此你不再存在於我的記憶之中。

已經忘記了，

……哈哈……"

不知什麼時候，第十四首歌用激烈的rap為歌曲畫上了完美的終止符，尹湛的手也完全離開了我的身上，他精疲力竭地靠著椅背，長長吁了一口氣，彷彿車廂里的空氣隨時能把人碾得粉碎……

PM6：00

我著急地推開車門，兩隻手寫滿無情……

"再見……"

"嗯……"

"……再見……！！"

"……嗯……！！"

啪～！門合上了，我最後一次回首望向車內，尹湛背過臉，可不會說謊的玻璃窗卻出賣了他，窗上明明白白映射出他悲傷的臉，當他從鼻孔里回答出那個"嗯"字時，眼睛里……流出的，那是兩滴晶瑩的淚……

我朝江邊站走去……那個有天空等我的地方……走幾步……跑幾步……再走幾步……又再跑幾步……身後留下尹湛的歌和那個說會忘了我的尹湛……我把他們埋藏在心底。

*歌詞來源——BIBLE的"promise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