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突然,政民不說話了,他停下腳步,抬頭望著夜空。雲彩已經退去,月亮散發出皎潔的光芒。政民用悲傷的目光望著月亮,呵呵笑了。
「我要看月亮,啊,都怪這個村姑,我的心情都被她搞砸了。」
「為什麼要看月亮?」
「哦,沒什麼。」
我不能再繼續追問了。突然,我的喉嚨陣陣感覺哽咽難言……說不出話來。好像稍微一碰我,我就會爆炸似的。我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假裝看天空,卻偷偷地擦了把眼淚……
「是……是的,那……那我回去了。」
政民沒有回答,我聽見大門關閉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產生了某種預感,好像今天晚上要一直看月亮了,直到早晨太陽升起的時候。政民啊,你不是說過嗎?我們倆凝望同一個地方,就等於我們在一起。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用這樣的方式也好。我……
29
第二天——
早晨,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坐在窗前。哎喲。
「天啊,我的腰呀。」
我一起床,就輕輕鬆鬆地出發了?我忘掉昨天的事情,一路哼著小曲兒來到學校。我旁邊的座位本來是空的,現在怎麼多了個熟悉的書包,我仔細一看,竟然是素怡的書包……
「嗨,嗨,海芸啊,你來了?」
「哦,可是你換座位了嗎?」
「是的,是的~我換座位了~」
她似乎很開心的樣子,興奮不已地望著我說道。在她身上,根本找不出昨天晚上看見她時的驚慌之色。是的,可能是她的表哥表弟,或者是她的朋友。她之所以對政民說謊,可能另有隱情吧。呵呵,我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海芸啊。」
「怎麼了?」
「你……你和我哥哥發生什麼事了嗎?」
「……」
難道前輩什麼也沒說嗎?望著被蒙在鼓裡的素怡,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才好。見我不回答,素怡的表情也暗淡下來。我真是內疚得要死。
「你們分手了嗎?」
「……」
「哎呀,怎麼可能呢。哥哥說他昨天還和你約會了呢。你們沒分手,是不是?是不是,海芸啊?」
約會,什麼……約會……前輩這樣說的嗎?他到底想讓我內疚到什麼程度?前輩對我說完分手,轉身之後痛苦的樣子隱隱約約地浮現在我眼前。我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把頭扭到一邊。
素怡卻很固執,堅持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你昨天和哥哥吵架了嗎?」
「……」
「我哥哥很傻,他在傷心或者難過的時候,總是表現得更堅強,故意笑得更開心,這是他的習慣。昨天我也有這樣的感覺,不是真的吧……不是真的吧?」
對不起,我一定要說出來。如果她什麼也不知道,就會在前輩面前問他和我進展得怎麼樣。一想起前輩在面對這個問題時的痛苦表情,我就於心不忍。原諒我吧。
「素怡呀。」
「怎麼了?」
「其實我……」
叮咚叮咚_?
哈啊,這個鈴聲響得可真不是時候。上課鈴一響,政民就進來了。他好像剛剛和舟善鬧了一通,領帶和頭髮都亂糟糟的。他看見素怡坐在我旁邊,什麼也沒說,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太反常了。
「怎麼了,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事啊?」
「我們怎麼會有事呢~我們是仁賢高中公認的情侶,不是嗎?嘿嘿。」
素怡泰然自若地說道。我看了看她,總算放下心來。從那之後,又發生了幾件類似的事情,我感覺政民越來越憔悴了。
「喂,申海芸!」
冬天來了,我打開書,身上蓋著毛毯,趴在桌子上睡覺。這時,她向我走來,安素怡。我大夢初醒似的望著素怡那張表情複雜的面孔……
「哦,什麼事?」
「你和我哥哥分手了嗎?」
她剛說完,正在我們班裡玩耍的舟善和政民都把視線轉向我們這邊。這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了,我現在說起來已經很坦然了。
「是的。」
「哈啊,你說什麼?是的?你說是的?」
「是的。」
我的話音一落,素怡的聲音立刻變得哽咽了,最後,她索性抓著我的衣服,大聲吼叫。我不知所措,被她抓住衣服,身體晃來晃去,但我還是擺脫不掉心裡那種茫然的感覺。
「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不要哭,你等我站起來……」
「都是因為你,你,因為你……」
「……」
「都是因為你,我哥哥每天夜裡都睡不著覺,一個勁兒地哭。他不吃飯,也不睡覺。他也不笑了。前幾天還好好的,你算什麼,憑什麼在短短几天就把我哥哥變成了廢人,你算什麼東西!」
素怡緊緊抓著我的衣領,尖利地吼叫。最後,舟善抓住她的一條胳膊,她放聲大哭。我的校服被她抓得亂七八糟,獃獃地坐在座位上,什麼也不說。
「放開我,於舟善!申海芸,你回到我哥哥身邊去。我哥哥到底哪裡不好!對你來說,能和我哥哥這樣的人在一起,算是你的福分了!」
聽她這麼一說,我忍耐已久的淚水終於沿著臉頰流下來。我使勁擦了一把眼淚,從椅子上站起來,陪她一起坐在地上。舟善大聲地喊著要我起來,可是我推開他的手,慢慢地開口說道。
「我也知道,我知道和他在一起,算是我的福分。但是我並不愛他,我不愛熙元前輩。」
「那你最初為什麼要答應和他交往?看好他的長相了?看好他的背景了?你為什麼要答應和他交往,然後把他變成廢人!」
同學們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看得出來,他們都在罵我。他們罵我是壞女人,是個十足差勁的女人。我不知天高地厚地甩掉了一個比我出色幾百倍的男人,所以他們罵我是壞女人……
「你們都給我閉嘴!」
是舟善,他的一句話使所有人都在瞬間安靜下來。他放開素怡的胳膊,抓住我的手腕,拉著我往後門跑去……
「你幹什麼,放開我,求求你,放開我吧。」
「你不要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你沒有做錯什麼。誰都不可能留在自己不愛的人身邊,這不是你的錯。」
這時,又一個人抓住了我無力的手腕。舟善停下腳步,看了看那個人……
「我最討厭你這樣的人,你回到熙元大哥身邊去。」
那是一種包含著輕蔑的目光。政民就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不是別人,是河政民,他……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一遍又一遍地望著他漸漸模糊的面孔,看了又看……
「河政民,你真是太過分了……」
「熙元大哥和你在一起,是你的福分,你回去吧。」
我愛你,因為愛你,所以我欺騙了你。我不願意讓你看見我的眼淚,不願意讓你看見我的悲傷,因為我不想讓你痛苦。我欺騙了你。你什麼都不了解,但是我不恨你,我只是為你而心痛。我該怎麼辦呢?我好難過,難過得快要發瘋了。我踉踉蹌蹌地靠在舟善身上。哈啊,我到底做錯什麼了?我的心在你那裡,只是身體留在前輩身邊罷了。我現在只是把我的身體帶回來。怎麼了,連你也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嗎?我實在忍不住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掉落下來,模糊了我的視線。舟善站在我面前。
「你到底知道什麼,憑什麼胡說八道!」
政民看了看怒火衝天的舟善,又看了看我。你這個人,難道就是這樣沒心沒肺的混蛋傢伙嗎?
「村姑,你是為了和於舟善小子在一起,才和熙元大哥分手的,是不是?」
哈……哈哈,我無可奈何地笑了。這時,政民換上一副驚訝的表情,而且也不那麼緊張了。我好難過,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我雖然表面在笑,心卻像被撕碎了似的疼痛。可是,我的笑還是停不下來,痛苦死了。
「我不愛他,所以和他分手,難道,難道這是什麼大錯嗎……?」
「……」
「我不愛他!我不愛熙元前輩!所以我們分手了,所以我也盡情地哭泣,可是……這真的是什麼大錯嗎?」
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兩三滴淚珠重疊起來。聽見我愛的人這樣說我,我實在難以保持理智了。
「你沒有資格這樣對我說話!你什麼都不記得……你身邊明明有素怡,卻還總是回頭看!」
「你說……什麼……?」
「我殘忍嗎?我為了固守自己的愛,所以不肯向別人敞開心扉,難道這在你眼裡就是所謂的殘忍嗎?哦?是嗎?」
我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回蕩在教室里。政民不再說話了,他只是迴避我的視線。我有氣無力地坐回到椅子上……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而且你也不想了解,卻總是讓我哭。」
下課時間,不過只有短短的十分鐘,卻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同學們似乎都很有興緻,半是好奇,半是嚴肅地看了看我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政民和舟善也不知去了哪裡,從後門溜走了。過了幾節課,也沒見到他們。我趴在課桌上,只聽見粉筆在黑板上劃過的聲音。我屏住呼吸在教室里哭泣,要比想像中困難得多。素怡坐在我身邊,一句話也沒說。這時,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對不起,是我不好,海芸啊。」
我沒說話,她抱住我。我的孤獨感稍微散去了一點兒,於是我向她靠近過去。
「嗚嗚,素怡呀,對不起,我讓你哥哥痛苦了,對不起。」
「……」
她默默地恢復了理智,撫摩著我的頭髮,發出了重重的長長的嘆息……
「走吧,我們今天早退吧,到老師那裡去領早退證。」
老師在後面叫我倆,我們也不理睬。她拉著哭得疲憊不堪的我,到班主任老師那裡去領早退證。
「真是的,班主任老師去哪兒了,我們就這麼走吧?」
「……」
我連點頭的力氣也沒有,素怡讓我靠在她的肩膀上。突然,政民出現了,他猛地拉過素怡,離我而去。
30
呼,最後還是留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我沒有力氣悲傷,無精打采地走出校門。我踉踉蹌蹌地走到家門口,稀里糊塗地按了門鈴。
——是哪位?
「哦哦,媽媽,是我。」
大門開了,我深呼吸了一下,走進家門。見我在這個時間回家,媽媽投來驚訝的目光。我拖著沉重的身體走了進去……
「這個時候你怎麼回家來了?是不是惹了什麼禍,被老師趕出來了?」
「我身體不舒服,就提前回來了。你怎麼這麼說我?」
媽媽又要刨根問底了。我趕緊繞過她,飛快地溜到樓上,可是媽媽仍然不肯放過我,固執地追了上來,果然不出所料,她開始追問我了。最後,她摸了摸我的額頭,疑心更重了。
「不舒服?你哪裡不舒服?我看你明明好好的嗎?」
「啊,我真的很不舒服!你為什麼要追到我的房間里,非得折磨我呢!」
「你這個死丫頭,發什麼脾氣!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的!」
媽媽接過我的校服上衣,放進衣櫃里。我一頭栽倒在床上。剛一躺下,困意就撲面而來。哈,我打了個哈欠。
「你看看,你看看,什麼不舒服,你就是不想上課,故意裝病!」
「行了,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媽媽。」
媽媽的表情顯得非常荒唐,坐在我的床頭,興緻勃勃地開口說道。
「政民媽媽打電話來了,好幾天之前打的。」
「什麼?那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我像彈簧似的從床上蹦起來,見我激動成這個樣子,媽媽又猛地把我推回到床上。啊,我的血壓啊!
我又躺回到床上,豎起耳朵聽媽媽說話……
「你這個死丫頭!我每次想和你說話,你就說累,爭分奪秒地往你自己的房間里溜。」
「那你也得說呀!」
「不管了,反正我說了,你很想見她,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這個可惡的媽媽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我的房間。我睡意全無,獃獃地坐在床上。我好像突然中了邪,趕緊拿出手機,按下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調皮的彩鈴聲響起……
——HELLO,毛西毛西。
「哦,舟善啊。」
——Oh,Bequiet.Iamastudent.NowEnglishtime.Seeyoulater.
這個瘋子,他突然說出幾句令人費解的英語,然後就把電話掛斷了。哦,舟善啊,看來你在上英語課。我這樣想著,安慰自己。然後,我開始冥思苦想,該以怎樣的方式來說服政民的媽媽。突然……
「你真行啊,你真行,還不起床!」
我把被子緊緊纏在身上,趴在床角睡著了。媽媽無情地用腳踢我,我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來,現在是早晨嗎?還是夜裡?
「哦哦,現在是什麼時間?」
「漢城時間。」
「真有趣兒。」
哼,我必須隨時配合媽媽的幽默。我感嘆著自己的命運,這一切已經不知不覺地成為我的日常生活。我的目光雖然比不上《怪物史萊克2》里那隻擁有憂傷眼神的名貓,但我也是盡量用最憂傷的眼神注視著媽媽……我差點兒就慘遭媽媽的毒手。
「怎麼了,媽媽,我錯了,我知道了。」
「好吧,你要是真想好好反省,就馬上去把衣服收回來。」
反省和收衣服有什麼關係嗎?不管怎麼說,我還是穿著校服,在時針指向九點的寒冷冬夜,瑟瑟發抖地走上樓頂。
樓頂。
其實也沒多少衣服,我把襪子和衣服一件一件收在籃子里,吹了吹冰涼的手,轉過頭來,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我慢慢地靠近欄杆,看了看那個影子的主人。是政民,他好像喝醉了,正跌跌撞撞地往家裡走去。雖然我知道這和我沒什麼關係,但是我的腳步還是情不自禁地離開家門,向衚衕口走去。
「政民……!」
「哦,海芸啊。」
我剛想叫政民,突然有人喊出了我的名字。我不由自主地閉上嘴巴,轉過身去。
「前……輩……」
「好久不見了。」
是他。原來是安熙元前輩站在那裡,真的好久不見了。剎那間,我忘記了政民,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地眨巴個不停。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是輕輕地皺起眉頭。最後,我還是不得不輕輕地張開了嘴巴。
「你怎麼瘦成這樣?」
「哈哈,我瘦……了嗎?奇怪,每天都吃一頭牛,怎麼會瘦呢。」
前輩假裝很幽默的樣子,但是我卻笑不出來。看來真的像素怡說的那樣,他每天都以淚洗面。我過得這麼好,那麼若無其事,甚至達到了厚顏無恥的程度,可是前輩你為什麼要如此痛苦?真正應該痛苦的人是我,前輩你為什麼……也許是好久不見的緣故,也許是我們互相都改變太多的緣故,我們之間出現了尷尬的沉默。最後,還是前輩面帶微笑先開口說話了。
「看來你過得不錯,臉色很好啊。」
「……」
「這麼冷的天,怎麼連件外套也不穿……」
前輩露出凄涼的微笑,他還在為我擔憂。他走到我身邊,把他的上衣脫下來,披在我身上。我獃獃地低下頭,望著前輩的衣角,剛想開口……
「啊,真冷啊,申海芸,快回家吧,這件衣服你先穿著,明天給素怡吧。我走了。」
「前輩,我……」
前輩沒等我把話說完,就沖我揮了揮手,果斷地離我而去。他的衣服上散發出來的香氣和從前沒什麼兩樣,但是這種香氣卻讓我心痛。前輩看起來那麼憔悴,我卻安然無恙,我有點兒恨自己。這時,我看見政民正要走進家門。可是申海芸,你太可笑了,我都覺得你真的,真的好可笑。你明明知道愛情有多麼重要,你明明知道愛情是痛苦的,應該堅持自己的愛情,可是你為什麼就不想想熙元前輩的愛情呢?我自己也覺得我很自私,我太自私了,我這個人太惡毒了。剛剛忍著心痛把熙元前輩送走,現在,我又叫起了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政民啊!」
「……」
政民默默地推開大門,轉頭看向我這邊。為什麼會這樣呢?我感覺自己都要瘋了。冷靜,一定要冷靜,申海芸。因為天黑,我看不清楚,但是他模糊的面部輪廓卻牢牢地刻在我心裡。他喝醉了,再加上天黑,他好像沒認出我來。
「誰呀,啊……村姑。」
「素怡呢?你怎麼喝那麼多酒?」
政民摸了摸自己的臉,吐了口氣,一屁股坐在門口。我站在他的面前,低頭看著他疲憊的面孔。這一生我的位置都只能是這裡嗎?不是政民身邊,也不是後邊,而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我不想讓他這麼痛苦,可是這句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這個男人到底有什麼好,我為什麼要對他如此痴迷。我自己也討厭自己的愚蠢,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除了這個男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我心海泛起微瀾。哎喲,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是個瘋子。
「呼,喂,村姑。」
「哦。」
「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他問得好簡單,好乾脆。我一時驚慌失措,心臟最先發生了反應。我的舌頭開始打卷,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真是狼狽至極。
「什麼,你在說什麼……哈,真是的,你這個傢伙真好笑。」
「傻瓜,你不要喜歡我這種人,不管你怎麼試圖靠近我,我都還是會對你一如既往的冷漠。」
這一瞬間,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撲簌簌地流下來。要是讓他看見我的眼淚,我就更狼狽了。於是我使勁咬著嘴唇,咬到嘴唇都出血了,可是這該死的眼淚一旦流下來,就再也收不回去,我此時此刻的樣子真是慘不忍睹。
「我不喜歡看見別人像我一樣受傷和痛苦。我也不喜歡看見別人因為我而做傻事。我這個人,我是一個根本不會調節自己心情的笨蛋。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理解別人的心情,為別人著想呢?所以你不要喜歡我,去尋找比我更好的人吧。」
我感覺心裡好像釘了顆長長的釘子,心底的某個角落在隱隱作痛。我說不出話來,哭泣堵住了喉嚨,我真的什麼也說不出口了。我連一句表白的話都沒說,就被人拋棄了。這一刻,我的心好痛,為了儘快忘記這種痛苦,我用指甲抓破了掌心,血流不止,嘴唇也咬破了,可是,我還是抑制不住心痛,其他所有的疼痛都感覺不到。我覺得自己真的很不可思議,政民臉上露出有氣無力的微笑,跌跌撞撞地站起來,他剛要走進門口,我在他後面喊道。
「我,其實並不喜歡你!」
「……」
「你不要誤會,我怎麼會喜歡你這種糟糕的傢伙。哈哈哈,真是天方夜談,天方夜談……我真想笑。」
我也是女人,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是說出了言不由衷的話,而且我還邊說邊笑。哭聲被笑聲掩蓋了,我的淚水滴落在前輩的衣服上,我的心裡更加難過,更加悲傷了……
「假如有來生……」
政民走出五步,十步,他離我越來越遠了,我在他身後小聲自言自語。
「希望你的心臟和我的心臟能夠相互交換。」
你也體會一下我的心情。你也體會一下我這種生不如死的心情。這樣你就會為你曾經帶給我的傷害,你對我說過的無情的話,還有你惡毒的舉動而感到後悔。我愛你的心,你也會明白了……我又回到樓頂,拿著裝衣服的籃子大步流星地回了家……
「你去收衣服了嗎?怎麼現在才回來……喂,海芸啊。」
我像丟了魂兒似的,眼睛還濕漉漉的,媽媽吃驚地向我走過來。
「哎呀,你怎麼了……」
「我愛你。」
「是啊,我也愛我們的海芸。」
我說得這麼流暢。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說得如此流暢,可是為什麼在政民面前我卻說不出這句「我愛你」,卻總是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呢?看來是老天在懲罰我。因為我帶給前輩那麼多痛苦,所以老天在懲罰我。我爬上床,因為愧疚和愚蠢而流下的淚水打濕了枕頭。政民啊,我現在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了。只要見到你,我的眼裡就會有什麼東西在顫抖。可是,我卻停不下來,我好痛苦啊。
前輩你可能也和我一樣吧。你像我一樣痛苦,像我一樣哭泣,像我一樣崩潰,就像我每次見到政民都很痛苦一樣,你每次見到我的時候,也都很痛苦嗎?現在我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想到這裡,我就忍不住痛哭。為了不讓哭聲傳到門外,我把臉埋進枕頭,平生第一次哭得這麼傷心,這麼痛徹心扉。當淚水枯竭的時候,我只要再想想政民,淚水就會傾盆而下。我是如此如此愛你,我現在還是這樣深深地愛著你,你還不如什麼也不說。你這樣對我說完,我真的受不了。我只能在你身後看著你。各種複雜的感情糾纏在一起,我一直哭到天蒙蒙亮,一直哭到枕頭濕透。儘管這樣,我還是愛他。除了他,誰也不行。我應該恨他才對,我應該罵他才對,可是我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一想到他,我的心就這麼不聽話!
31
我起床的時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我拿起整整齊齊地放在書桌上的前輩的衣服,走出了家門。媽媽還在睡覺。剛走出大門,我就看見素怡蜷縮在我家門前。這麼冷的天,她在這裡蜷縮多久了?
「哦哦,素怡呀,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她什麼也不說,我又搖晃了她兩三下,她才站起來。她和我一樣疲憊,好像還有點兒悲傷。她迷迷糊糊地站起身來。
「哦,海芸啊。」
「你怎麼會在這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還能有什麼事~我在等你,想和你一起上學。」
素怡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我們倆一起走在上學的路上。我們走同一條路,坐同一輛汽車,但是我卻感覺很尷尬,這個善良的朋友主動打破了沉默。
「你不要再擔心我哥哥了。從昨天開始,他在追求一個戴發卡的女孩子,忙得不可開交呢。」
「真的嗎?呵呵,謝天謝地。」
我知道她是想讓我心裡舒服,所以我沒說什麼,默默地走進教室,像往常一樣和素怡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聊了一會兒,我們不知不覺地恢復了從前的關係,我心裡感到無比快慰。
「啊,對了,昨天是怎麼回事?」
「啊啊,那個,你說那個呀。」
「你政民吵架了嗎?」
現在我還希望得到什麼答案呢?我希望她和政民吵架,希望我能擁有一次機會?我知道我太仔細了,但是我也是個平凡的女人,我也會愛上某個男人……
「怎麼會吵架呢。啊,我去趟衛生間。」
「哦哦,好吧,要我和你一起去嗎?」
「不用了,衛生間里那麼臭,你和我一起去幹什麼?我馬上就回來,你坐在這裡等我~」
說完,她像逃避似的慌忙離開了教室。我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但是我寧願相信不是那樣。我在心裡反覆思忖,小心翼翼地把上學時帶來的前輩的衣服放在素怡的課桌上,正在這時……
嗡嗡嗡嗡……課桌輕微地顫抖起來。她沒帶手機嗎?放在素怡課桌上的手機發出燦爛的燈光,劇烈地顫抖。我馬上拿起手機看了看。
「我是該接起來呢,還是置之不理?」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液晶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我的王子?是政民嗎?想到這裡,我趕緊翻開了手機蓋。
「喂?是政民嗎?」
——啊,素怡呀~昨天路上沒事吧?
「你是誰?」
我以為是政民,然而那是個陌生的聲音,是別人。我感覺腦袋好像被人用重物猛擊了一下,我故作鎮靜地說……
「這個,素怡剛剛出去……你是哪位,我轉告她吧?」
——啊,是嗎?那你就說我是敏赫。
突然間,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次喝醉酒靠在素怡身上耍酒瘋的那個男人也叫敏赫。素怡手機里存為「我的王子」的男人也叫敏赫。我突然感覺腦子亂糟糟的,舌頭也不聽使喚了……
「啊,哦,喂,對不起,我想問一下,你和素怡是什麼關係?」
——這個好像不用你管吧?你就說我是敏赫。
「喂,等一等!喂,喂!」
我對著手機大聲喊道。突然,我有種異樣的感覺,連忙向衛生間跑去。素怡甩了甩濕漉漉的手,從衛生間出來,我猛地跳到她面前。
「啊啊啊!嗬,海芸啊!」
「素怡!敏……」
剛說了一半,我立刻打住了。不,我現在說出來,素怡要是堅持不肯承認,那我就沒辦法了。我沒有什麼證據,不能隨隨便便就懷疑她。但是她的舉動實在太可疑了,讓我無法相信她。見我突然不說話了,素怡莫名其妙地望著我。
「怎麼了?你跑到這裡來,想對我說什麼,海芸啊?」
「哦哦,這,這個……啊,我就是無聊。哈哈,我以為你掉下水道里呢。」
我假惺惺地笑著,若無其事地和素怡並肩走在一起。回到班裡的時候,政民把他的書包放在素怡的空座位上,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一看見他,我又情不自禁地想起昨天的事情,心裡痛苦得發悶,但我還是無法恨他。這麼說,昨天,前天,他一直喝酒,而且越來越憔悴,這一切都是因為素怡?望著這個因為別人而痛苦不堪的傢伙,我知道我無能為力。我心裡真想對素怡大聲喊出來,叫她不要折磨政民,不要讓政民流淚。這話已經涌到了喉嚨口,卻還是咽了回去。因為我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知道她的痛苦就是政民這小子的痛苦。
「哎喲,一會兒我們去練歌房,好不好,海芸啊?」
「政民和舟善也一起去吧。」
「啊,不,就我們倆去。有男孩子在場,我們根本就玩兒不好,不是嗎?」
我看著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做著筆記。為了暫時忘掉政民,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黑板。以前每天在我旁邊肉麻地嘻嘻哈哈的兩個傢伙,現在互相看也不看對方,我夾在他們中間,比他們兩個人更痛苦。
「天啊。」
「地都要被你震破了,你的嘆息聲怎麼這麼響啊?」
「沒什麼,就是覺得鬱悶。」
說實話,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鬱悶。不管是現實讓我鬱悶,還是我自己的胸口鬱悶,反正最近一段時間,我總是感覺喘不過氣來。媽媽說我諱疾忌醫,我堅持不肯去醫院。感冒越來越嚴重,每次一咳嗽,嗓子都會沙啞,但是一離開學校,我就和素怡一起去練歌房……
在練歌房裡。
我們往位於地下的練歌房走去,一路上到處都能聽見刺耳的歌聲,那個練歌房哥哥仍然像往常一樣站在前台。素怡也像往常一樣興高采烈地和練哥打招呼。
「哥哥~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