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飛身上馬搭救十一的人正是紫瞳，他在桃樹林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人事部為策劃部招聘兵馬的事他是到了生產基地才知道的。他是肯將權利下放的那種人。Leo的每個部門按常規做事時，都不必向他請示。他不屑於聽那些細小而瑣碎的事情。原本來這裡是想視察生產線的運行情況，可是，當他進了車間時才發現他的心根本不在這兒。他吝嗇得連一隻耳朵都不願給車間主任，整個的人還是停留在來的路上，停留在那個叫宋十一的女孩身上。帶有她體溫的熒光筆還閑散地橫放在手心之中，就像是她整個人都在他的懷抱一樣，讓他感到又溫馨又酸楚。她究竟在哪兒啊？像個精靈一樣，總是在他沒有防備的時候出現，總在他想留駐她的時候消失。窗外密匝匝的雨絲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他不想再呆在車間里，一個人徑直出了門，向桃樹林鬱郁而行。

就在一匹一匹的馬載著那些女生飛馳而過後，白馬顛顛，馬上的人兒搖搖欲墜，從碎花綠泥和幽香雅徑宛似淡淡的一幅水彩畫中神仙般地行來。是她！是那個他正在將思緒傾之全部的女孩。宋——十——一！他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輕輕笑道——你真是個膽小鬼！就這樣，他自己也分不清他是用了什麼方式上了馬，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救這膽小鬼。他只是一味地享受著這一刻，享受著她抱緊了他的那種溫暖。

10分鐘后十一終於將心情平定了一些。不過，她還不敢鬆手，更不敢將頭抬起，而是臉貼著紫瞳的後背在大聲地詢問。

「很害怕吧？……駕——」紫瞳不但不想讓馬兒停下來，相反，他還想讓馬兒跑得更快些。

十一聞聲感覺有異，不願相信地用眼睛去打量前面的人。

「呵，還真是你啊。我不要你救我，你放我下去！」

紫瞳將馬勒住，先行一躍下地。說：「下來吧！」並且伸出臂膀，做了個抱十一下地的動作。

十一將嘴一噘，賭氣地坐在上面，不肯下來。這成什麼了？讓他將她抱下馬背！英雄救美里也沒這一出啊！十一環顧了一下四周，突然發現桃樹林已經不見了。現在她和小白馬正立在一條柏油馬路的正中央，好在暫時還沒有車子駛過，身旁過去的只是一些騎著自行車的行人。

由於十一不肯下來，紫瞳只得將雙臂抱了，像棵白楊一樣凝視著她，絲毫沒有在意周遭騎自行車的人的眼光。他才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看呢！現下宋十一雖然還對他有敵對情緒，但是，他心中的快樂還是在不斷擴大，最後，他竟快樂得笑了起來。宋十一騎的是他的馬，她是來應聘的。既然是來應聘的，那麼，即使她沒有被錄用的話，他也會得到她的聯繫方式的。紫瞳心下暗笑，是他的終歸是他的，她跑不掉的。現在且容她再任性一次，以後收拾她的機會還多著呢。

「既然不肯下馬，那你就走吧！」紫瞳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寵不慣是他對付女孩的習慣策略。

「你為什麼要追我到這裡來？你知不知道我在應試啊？你將我的衣服弄得臟髒的還不夠，竟然還追到這裡。現在好了，我找不到路了，也不必在考試了，你……」

「十二他姐，你有沒良心？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摔在馬蹄子下面了。還考試呢！原來你連工作都沒有啊！像你這樣的人誰會錄用啊？你除了會哭還會什麼呢？找不到路了沒長嘴嗎？一個大活人在你面前你就不能問問？真是的！……還考試呢，我看你啊——回家烤白薯還差不多！」

「你，你……」

「我怎麼了？我至少知道回去的路，甚至，你要是肯向我請教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考試要去的路。」

「……那，那……請你告訴我吧！」沒辦法，總要回去的。即使是最後一名也要完成這場比賽。十一別無選擇。

「還不趕緊說啊，沒看到現在在下雨嗎？我可沒心情陪你淋雨。」

「……我……考試的地方在『穿過桃樹林向東3公里再向西2公里處的溫渝河畔』，你，知道嗎？」

「是個人就知道！……從這裡向前走，見了第一個路口往右拐，再騎上5分鐘就到了！哦，對了，我忘記了，你是個連好壞都不分的人，應該也不會分左右的！」

「左右我還真是不太知道。但是，好的是我、壞的是你我總是知道的！」十一將馬頭調轉了方向。才不要向他這樣的人致謝呢。她將感激的話硬生生地剎住，放了馬兒向前跑去。

「你說什麼？你竟敢——」紫瞳沒有想到，剛剛還言語枯澀的十一又開始伶牙齒俐了。

「我在說——虎落平原被犬欺，不恥下問遇豺狼——」十一講完這番話時，身形已經飄過了第一個路口。

Leo的考試全部結束了。應聘人員隨同Leo公司人事部的員工乘坐大客車一同到了Leo位於市中心的辦公大樓。不論是否錄取，凡是能夠進入二次面試的人都會被安排參觀Leo公司。為了嚮應試者展示Leo文化也好，為了滿足應試者對Leo的好奇也好，總之這是Leo公司的規矩。

十一跟在隊伍後面沒精打采地走著。忽然，樓道的一個岔口走過去一個女孩兒。那人的面容和身形好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啊——十一險些叫出聲來，那不是她心目中的偶像米米嗎？米米是Leo的廣告模特。十一悄悄地離開了隊伍，向米米走去的通道追了過去。不能跟得太近，太近了如果讓米米發現會手足無措，又要躲避Leo員工的眼光，三拐兩拐之後，十一將米米跟丟了。

一個人在空空的樓道里站了兩分鐘，十一感到有些沮喪。考試成績不好，想遠遠地看看米米也沒看成，她垂頭喪氣地轉身去找來時的路。

時間的巧合和地點的巧合又一次讓十一看到了紫瞳。就在十一向回走的時候，紫瞳因為去找米米也在往這個方向走。他們兩個人從兩條通道同時走來，在交匯的拐角處又相逢了。

十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簡直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在公司里，紫瞳總以工作為重。他沒有理睬宋十一，與十一擦身而過。

「喂，你把我的筆還給我！」

「為什麼？」紫瞳非常驚訝，早上是她塞給他的，怎麼過了沒幾個小時就向他索要呢？

「因為我不想和你有一點點的瓜葛！有一點點牽涉到你我都不想要。看——我衣服上拜你所賜的泥點已被雨水，我的筆我也要從你那裡收回，這樣的話，我和你之間不會再有一點點的關係，直接的、間接的、主觀的、客觀的、顯性的、隱性的全都沒有。你把筆還給了我，從今以後你就沒了我的任何訊息。不然的話，你看到筆就會想起我，想起我就會纏著我，纏著我我就會不高興，不高興我就會——」

「米米——」紫瞳不再說下去了，他看到米米從宋十一的身後向他走來，他大聲招呼米米，也想藉此提醒十一有人過來了。十一聽到米米的名字，果然回過頭去。

「我找你半天了，原來——」情急之下，紫瞳一把摟過米米的肩膀，將米米從十一的身邊帶過，然後很快地截住米米後面還沒有說完的話，說：「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