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天看財神侃Discovery,說有科學家做實驗,把雄獅的模型放到草原上,鬃毛長、毛色深的獅子模型坐著休息,鬃毛短、毛色淺的獅子擺好英姿颯爽的Pose作捕食狀,母獅們紛紛朝著休息的公獅湊過去,又聞又舔又拋媚眼。此後的一小時之中,旁邊那頭敬業且富有責任心但是較丑的公獅,無人問津。
我不禁懷疑世界上到底有沒有一見鍾情這回事,反正我不信。我清楚地記得,當年高二開學時,老郝愛撫著笑靨如花的轉校生楊瓊站在講台上,幾乎所有女生都小臉通紅心如鹿撞,後來大家擠在廁所時有人悄悄說,"我對他很來電哦,一見鍾情了。"我對這種小資說法嗤之以鼻,我當然也心跳加速來著,但按我的看法,這頂多算起了色心,當即琢磨著怎麼讓這倒霉孩子落入我的魔掌。
老熊貓說過半句很經典很經典的話,"曉蓓啊,你要不是有這逮誰勾搭誰的毛病,真就挺完美了。"
這話說得我很受傷,什麼叫逮誰勾搭誰?!大街上那麼多帥哥,也沒見我挨個求愛去。我林大小姐好歹也是有審美的人,就說後座的石頭吧,長挺精神一孩子天天下晚自習后不辭勞苦地跟著我也有小半年了,我哪次不是天鵝似的左顧右盼硬假裝沒看見?西門吹土的情書你也見過,加起來夠二斤了吧?帥哥我見多了!石頭這種靠臉吃飯的孩子在我眼裡就一男花瓶,就算他帥得驚動黨中央我也只是放在那裡,慢慢的走,欣賞啊,這都沒什麼。我沒看他,我在賞花,花映水中,色即是空。男色穿腸過,佛祖心上留。你們這群庸俗的人懂什麼?!再說了,這男生吧,一帥就犯賤,尾巴能翹到天上去。你看楊瓊這小子一雙桃花眼不是好東西,我不收拾他一把,日後成精作怪,害得還不是你們這些天真無邪相信愛情的小MM們?
說起來向楊瓊下手的計劃也該早日提上日程了,但我觀望了很久,始終沒有輕舉妄動。不管班主任老郝對新進門的小帥哥多麼偏愛,她還是恪守原則把他放到教室後排的單人桌上去。從此那本無人問津的荒蕪之地立刻被炒得火熱起來。經常有某美女不經意間坐到楊瓊座位旁邊的空座上小憩片刻,楊瓊前後左右的男生也捎帶著大幅度升值,一下課就有美女主動跑過來談心。外班女生也製造各種理由在我班門口徘徊不去,伺機窺探。楊瓊雖然身處大後方,其實是珠環翠繞,粉香脂濃。一時間我班男生危機感大增,把楊瓊列為頭號人民公敵,隨處可聞霍霍磨刀之聲,這些,那個傻呵呵的楊瓊好象毫無感覺。
這種局面讓我的支持者老熊貓之流感到非常棘手,一天她面露憂患之色,告訴我說:"純平出動了。"
純平不是電視機,是美女。
大美女。
說起來真是誇張,這妹子是標準的小資美女,大眼檀口皮膚白皙。身材纖細,行時如風擺菏葉,儀態萬方,衣必CHANEL、PRADA,言必杜拉斯昆德拉。唯一的缺點是過於平坦,當時大家都看流星花園,那句形容衫菜的"沒胸部沒屁股,洗衣板投錯胎"正在風行,我常聽男生們說"純平"如何如何,先還以為大家都是家用電器發燒友,後來才知道是說她。
勁敵當前,焉能後退。我指揮老熊貓:"盯著點。"
純平從借筆記入手,然後就以問問題為掩護,像條遭遇襲擊的電鰻一樣茲拉拉放電。怎奈楊瓊刀槍不入,抵擋了幾回合就借口已經有約跑出去和校隊的男生打籃球。回來的時候已經上課了。純平小姐幽怨地回頭看他,眼圈紅紅的,看的我們都好生不忍。我嘆口氣對狗頭軍師熊貓盼盼說:"拉倒吧。總之,這幾年,我們兩個沒有緣。"盼盼同情地看著我,"你是真受打擊了,還壓韻做詩呢。"
雖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純平小姐仍不離不棄地打持久戰,其精神讓我們自愧弗如。楊瓊天天打籃球,不然就伏案學習,最後那一天純MM豁出去了要背水一戰,當著全班的面對楊瓊說:"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楊瓊出去了,全班無聊男女陷入恐慌狀態。
"你說他們能成嗎?"熊貓深為楊瓊的貞操擔心。
"說不好,也沒準兒困獸猶鬥,生米煮成熟飯了想不要也得要。"
石頭湊過來,"怎麼你還對那小白臉感興趣啊?死心吧。你這麼野蠻的女人除了我誰能忍啊?"
"誰說的,我不公認的淑女嗎?"
"你還淑女?我靠哈哈哈哈"
我給老熊貓飛個眼色,在石頭雙手抱頭大笑之時在他肚子上打出一記完美的天馬流星拳。正義的鐵拳教會石頭一個真理,在女人面前只能做一件事:恭維,恭維,再恭維。
我之所以成為全班公認的淑女,就是因為像石頭這樣拒絕承認現實的頑固分子已被徹底清除,換句話說,敢說我不是淑女的人都被我打死了。
所以我是鐵定的淑女,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沒跑兒。
純平當天夜裡也沒來上自習。楊瓊大大咧咧好像沒事人一樣,進進出出該說說該笑笑,坦然得不正常。
連純MM都能拒絕的人……我看著他陷入深深的沉思……大概……難道……莫非……"不是太監就人妖!"熊貓下了結論。
哇,那我不是很變態?
我相信他不是太監,如果太監都這麼英俊挺拔,還能做出長鬍子這麼有突破性的事,那也一定是個值得一看的太監。我認為,楊瓊同志是一個富貴不能淫,美色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有志青年,是值得投資的潛力股。經歷這場「情變」后,女生們對他越發痴迷,男生們倒是接受了他。也好,會考臨近,該是干正事的時候了。
我們的學校是當地唯一一家重點高中,自習時間長得像教導主任的發言稿,從早到晚沒完沒了。北方冬天天黑得早,從下午大自習結束到晚自習開始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吃飯,把時間放在來回走路上很可惜,所以我經常餓著上晚自習,回家后再像餓鬼一樣吃夜宵,實在撐不住了就買個麵包、煎餅什麼的頂著。冬天啊,小風兒一刮刀割似的,獨自開始嘰嘰咕咕地響,我那個餓呀……老虎眼裡全是口糧,那時我什麼都能吃下去。當時我是個好孩子,一心撲在學習上,有時胃不舒服也沒往心上去,權當減肥。
那是我們第一次停電,教室突如其來地黑了,"喔!"一聲歡呼,雖然大家都知道一寸光陰一寸金,但無論如何停電是個讓人爽的事。我們一群人攢了小堆兒齜牙咧嘴地聽《張震講故事》,忽然一陣熱辣辣的痛從胃部蔓延到全身,突如其來,疼得沒抓沒撓,我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蹲了下去,在牆角抖成一團。
"胃疼?"
我近乎絕望地抬頭,天啊,禍不單行……我的淑女形象徹底毀了……玉樹臨風的楊瓊同學微笑著,在對我進行人文主義關懷。
那天我恢復后毫不客氣地吃掉了他的漢堡和牛奶,開始吃的時候只覺得真香真香,頭都不帶抬的。要說我在飯桌上那真叫一生猛,風捲殘雲阿嗚阿嗚吃得是神清氣爽。吃到一半多少恢復些理智,含含糊糊說了聲謝謝。等到奶足飯飽,我的咀嚼變得綿長而悲傷,我清楚地意識到,玉女面具已經粉碎,想打他的主意怕得下輩子了。
"飽了嗎?"
我臉紅到脖子根,連連點頭。
……
後來他說,你吃東西的樣子特別可愛,像只小白貓一樣招人疼,紅著臉低頭的樣子也乖得出乎他的預料。他不敢相信,這是那個在辦公室跳著腳和語文老師叫板的林曉蓓。我挺不好意思,像我這麼老謀深算的人被人這麼誇獎真的很難適應。
我就定定地看他,他也不像平時的他了,如冰的眼神此刻溫柔如春水。白衣翻飛的驕傲少年,在我面前只是一隻倦斂羽翼的鳥兒。他不是數學天才,他只是一個脆弱的孩子。誰會相信這是那個酷得堪比一頭猛獁象的楊瓊啊?
我把頭埋在他懷裡,聽他心臟一下下的跳動,他老是一把拉起我,緊緊地把我鎖在雙臂之間。我們看著滿天的星星,聽著蟈蟈的叫聲,算計著,今年我十六,再過十年,我們讀完研以後就在一起。我們的卧室要很大很大,掛著深藍色星空圖案的窗帘,屋裡放大大的綠色盆栽植物,床墊要很軟很大,可以撒歡打滾那種,他說還是小點好,你那麼愛生氣,萬一你哪天不高興了躲得遠遠的,我伸手也撈不著你,那我會很難受……我那時可真是傻啊,傻得都不會說話了,月光下兩個傻瓜相依相偎相視而笑,說著肉麻得讓我現在想起來就臉紅的話……我曾經那麼靠近幸福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