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以後我經常在眾目睽睽中接到他的電話,「下課了嗎?吃飯去吧。我在食堂門口等你。」
我飯後喜歡歪在座位上不動,老許笑,「該走了。」
我盯著桌子,「誰收碗?」
「好了好了,我收我收。」
「不行,這麼讓你收你回頭又說我欺負你,咱們公平點,猜拳。」
「……切,隨你便。」
「石頭剪子——布!」
在「布」脫口而出前我大喊一聲「美女!」,倆眼直勾勾盯著老許斜後方六十度角。老許慌忙回頭張望,我乘機再喊一聲「贏啦!」老許再回頭已百年身,勝負已成定局。沒得賴了,只能恨恨地收拾碗筷。
久而久之他不再上當,不管我喊「美女」還是「美腿」都安之若素地坐著,有一次我喊「哇!36D耶!!」他沒動,鄰座的一個哥哥慌忙回頭尋覓,找了半天只有壯碩的食堂大娘在打掃桌子,一口粉條當即從鼻子里噴了出來。飛流直下,煞是美麗。
其實我沒說慌,食堂大娘絕對夠36D,那洶湧澎湃的,跟葉玉卿有一拼。
一次贏不了,我就鬧著要三局兩勝,再不行就五局三勝,七局四勝,八局五勝……老許煩不勝煩。有一次他很惆悵地問,「將來我們在一起,你是不是就管生孩子?」
「當然不是啊!」我吃得頭都不抬。
「那……」
「生孩子是你的事!我就管賺錢養家!」
「我……」,老許欲哭無淚,「我也想為你分擔,但是生理條件不允許啊……」
「誰說不允許?我前天看報紙還見個法國爺們兒生了呢。」我努力咽下最後一口碴子粥,「親愛的,要相信科學。」
有時我看著老許在我眼皮前面忙忙碌碌,覺得他像個小工蜂。吃得是草,擠的是奶,勤勞勇敢善良,三從四德,端莊賢淑……反正一個傳統中國婦女應該具有的優良品格他身上沒有一樣找不出來的。老馬時常說我「拿著豆包不當乾糧。」其實我也奇怪,這麼好一孩子,怎麼就這麼不長眼非要跟我混著?肯定大腦有包。
其實我衷心希望他將來前程似錦,真的,我好去吃大戶,被拋棄的時候也有個可以借來依靠的肩膀。
我不是天使也不是慰安婦,不準備把自己獻給每個需要我的人。
我警告過老許,不要對我動心:「你要是愛上我,你就是瞎了眼。」
也許警告本身就是一種暗示,也許警告只是潛意識裡的一個擋箭牌,也許只是推脫責任的借口。禁而不罰,本身就是邀請。
不想那麼多了,我們都是成人,應該學會為自己負責。刀山火海你自己選的,怨誰呢?我想,我不是個好女孩,因為我總有太多借口為自己開脫。
情人節的街頭五光十色,無數表情親密或曖昧的情侶們摟抱著穿行在大街小巷。我的指間冰冷,恍惚中想起,在元宵的燈展上,楊瓊把我舉起來看等的樣子。曾經我也是一個被人疼愛的女子,驕傲地捧著大束玫瑰走在大街上。那時也曾經嬌憨曾經天真,會一片一片地數花瓣……他愛我,他不愛我,他今天會來,他今天不會來……多麼純真美好的傻B年代。
往前一步是人生
退後一步是黃昏
……
浮浮沉沉往事浮上來
回憶回來你已不在
……
任賢齊的《傷心太平洋》,在街頭巷尾回蕩。
許磊抱著我的肩膀。「冷嗎?寶貝。」
我心裡一聲嘆息,閉上眼睛任他的胳膊環抱著不停顫抖的我,這個陌生的城市,這個曖昧的節日,這些形形色色的人……有時我一個人在空曠的大教室里自修一天都不覺得孤獨。可是有時,在生病發燒的黎明,在一個人看夕陽的黃昏,在網上潛水到深夜時,會突然疼痛,發現自己早已被寂寞吞噬。
那種寂寞深入骨髓,鋪天蓋地。
有時想要身邊有一個人陪,瘋狂的,想要。
想要有一個人可以依賴和擁抱,想要一個關心我的人,可以溫柔地告訴我該睡了。
如果我現在死去,明天世界是否會在意?
黑暗給人安全的錯覺,因為看不到絕望的臉,而溫暖的手和皮膚可以帶來安慰……就像現在……
我縮進他的大衣,有著體溫的巢穴。看著自己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我不確定我是否愛他,但眼下我需要這麼一個人……懷抱和親昵讓我安靜……我知道,有人是在意我的。
他的懷抱沒有楊瓊的寬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