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相知的甜蜜
9、我是某人的眼中釘
自從李貞俊那次「籃球決鬥」事件以後，學校里的貞俊粉絲就更多了。以前因為害怕他而不敢接近他的人都開始在他打籃球的時候在旁邊替他加油。學校里甚至還出現了一個「貞俊籃球啦啦隊」，都是那些對他崇拜得不得了的女學生組成的，她們用盡方法接近他，甚至在更衣室門口等他。
但是對我，她們似乎懷有恨意，本來大家對李貞俊都有一個默契的共識，那就是他是「大家」的，如果要去看他，就必須到Freeone去，誰都不能獨佔。但我這個貌不驚人的女生卻打破了這個不成文的約定，在她們眼裡，我一定是通過什麼卑鄙的手段勾引李貞俊，說不定她們私底下認為我是巫婆。不過李貞俊在，她們也不敢有什麼表示。
但是等李貞俊一不在，她們就開始對我說三道四了。走過我旁邊的時候故意把我的東西撞翻，吃飯的時候明明有位子又用書包佔位，還用很不屑的眼神看我。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報復回去，可是現在的我覺得和這些人計較反而會貶低自己。李貞俊的道理，就是不和不值得打交道的人打交道，否則只會浪費自己的精神氣力。反而是小娜和銀英比我還沉不住氣，往往看到用眼神撇我的人就撇回去，還外加一句:「你嫉妒不來的啦!」看到撞我東西的人就把她拉住，非得要她撿起撞掉的東西。銀英的嬸嬸是學校的高層，所以沒有人敢得罪她；小娜又深受男同學的歡迎，她不高興的話，自有人幫她出氣。有這兩個朋友在，我根本就不需要幹什麼。
但是也有例外的時候，小娜和銀英不在的時候，我就必須獨自面對那些學生。
朴麗英，我心中的一根刺。李貞俊對別的女孩子愛理不理，但我看得出來，他對朴麗英是特別的。有一次我看見李貞俊一個人靠在窗台上，獃獃地看著樓下。我好奇也去看了一眼，卻發現朴麗英正在操場上聊天。朴麗英的身體不好，體育課也免上，看上去楚楚可憐的樣子。但我卻最恨她了，用柔弱的眼神來博得大家的喜歡，實際上她是如此嗎？恐怕未必!
又輪到我打掃衛生了，我獨自一人留在課室里擦窗子，正擦著，突然頭上「哐」地一聲，我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有人把我往旁邊一拉。我坐到地上，才看見我剛剛擦的窗子上面的畫框有一條繩斷了，如果我剛剛沒有避開，一定會被砸中。
我驚魂未定，救我的那個人搖了搖我:「詠恩同學，詠恩同學，你沒事吧？」
我一看，是成志元同學，平常和我並米有什麼交集的一個人。
「學校的東西真是破舊，如果我砸死了，學校應該賠償我!」我拍拍身上的灰塵爬起來，「成志元同學，要不是你，我的小命就沒啦!」我向他鞠一個九十度躬。
「不，事情不是這麼簡單!」他沉思著說。
「嗯？」
「你去打水的時候我看見朴麗英一個人從課室里出來，還鬼鬼祟祟的。」
「有可能是她搞的鬼，現在就她最恨我了。」
「粽子貞俊哥不在這幾天，你要提高警惕。有什麼事就找我，貞俊哥已經吩咐過我了。」他壓低了聲音說。
「原來就是你。」我從上到下看了他一眼，覺得他這個人不大可靠。既不像李貞俊那麼強壯，也不像他那麼有氣勢，難不成他身懷什麼絕技？
大概是我懷疑的眼神傷害到他幼小的心靈，成志元挺直胸膛，豪情萬丈地說:「你別看我這樣子，我可是有秘密武器的哦……」
看到我期待的眼神，他更得意了:「就是……就是我對貞俊哥的滿腔忠誠，為了報答貞俊哥對我的恩情，我願意終身跟隨貞俊哥。為了他我不惜上刀山下油鍋，拋灑我一腔熱血，即使他要我做導盲犬，為他叼報紙叼拖鞋，我也無怨無悔!」我汗，好誇張!
「你說要回報李貞俊的恩情，他究竟幹了什麼啊？」我好奇起來，李貞俊從來不講自己的事，我要知道他的從前，還得從別人嘴裡套話!
「嗯，當年我只不過是混在路邊的一個小混混，只因為不小心撞到一個老大，就被狂打，當時要不是貞俊哥出現救了我，我早就變成下水道里一堆爛泥了。所以我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把我的生命奉獻給貞俊哥!」他越說越興奮，眼裡流露出無限崇拜的表情。
他一把奪下我手中的抹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擦乾淨了全部窗子。又往課室門旁一閃，探出頭去左右一看，縮回來，低低地向我說:「我已經探明情況了，現在安全，你可以出來了。」說完又一閃身出去，在樓梯口蹲下，又左右張望。
我差點暈死，我徑直走出去，也不管他就往樓下走去。
「喂，金詠恩同學，危險啊!」成志元在後面焦急地叫我。
我已經走下兩層樓了，揚著嗓子往上叫:「你擔心就快下來保護我啊!」
成志元一溜煙地追下來，走在我前面，依舊每走一步就左右看看。
我可沒他那麼好氣，自顧自地就往家裡走。大概成志元也漸漸累了，開始正常地走在我身邊，可是嘴巴還是不停。
「你和貞俊哥是怎麼認識的？我以前從來沒有聽貞俊哥提到你喔。你們認識多久了？怎麼能做到那麼秘密，要知道貞俊哥的粉絲超多啊，像蒼蠅一樣，真是煩死了。有一次有個女孩子從晚上開始在Freeone門口等貞俊哥，結果貞俊哥從後門走了，她竟然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這些人是趕都趕不走的。還有一次啊……」
他在旁邊喋喋不休，我開始覺得他煩，李貞俊怎麼找了這麼一個大嘴巴當朋友。
但是和這種人在一起的好處就是，他永遠不會嫌你煩。
幾天沒見李貞俊了，我真的好擔心他，他練習有沒有太累了，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睡夠……連天上的那片雲，看上去都好像李貞俊跳舞的樣子哦。
「你猜李貞俊在做什麼呢？」我獃獃地看著天空，問旁邊的成志元。
「他……他大概在練習吧!」
我看看他，他把眼睛轉開，不敢看我。
「騙我!」
他一聽急了:「沒有騙你，真的，他去跳舞了。」
我嗤地笑出來:「他現在肯定在睡覺，才懶得練習呢。」
「對對對，他肯定在睡覺。」
我看到他滿臉是汗，感到好笑起來:「你那麼緊張幹嘛，我又不會因為他睡懶覺不練習而生氣!」
「不會的，貞俊哥會很努力地練習，他說要拿個冠軍回來給你看。」
我心裡甜絲絲的:「不騙我？」
「嗯!」成志元用力地點了點頭。
10、他終於回來了
李貞俊一連幾天沒消息，我真想快點見到他，哪怕聽聽他的聲音也好!
我百無聊賴地在房裡上網，弟弟在樓下叫我聽電話。大概又是小娜叫我逛街吧，我最近實在沒什麼心情了。
我無精打采地下樓，弟弟神秘兮兮地小聲說:「男生哦!」
我一把搶過話筒:「喂，我是詠恩。」
「是我……」是李貞俊的聲音。
「李貞俊嗎？」我覺得自己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抖，如果電話那頭傳過來的是「不」字，我懷疑自己會馬上就暈倒在地。
「是的，你還好吧。」
我覺得自己抖得更厲害了，這次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狂喜，因為李貞俊，我真切地聽到他的呼吸，粗重而疲累，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如此在乎一個人，我現在只想如電話線里的電流一樣，飛到李貞俊身邊去。
「不好，不好，你丟下我一個人，一點消息也沒有，我怎麼會好!」我幾乎要哭出來了，此刻的我只想拚命的、用盡全力地大哭一場，就算把自己搞得像潑婦、像怨婦，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傻瓜，只不過去比個賽而已啊。」李貞俊的聲音少見的溫柔，一種無力的溫柔，我天生吃軟不吃硬，看到平時那麼霸氣的李貞俊變得如此軟弱，我的心又不禁軟下來了。
「那你贏了嗎？」
「我怎麼可能輸!老子可是李貞俊!」即使聲音里有藏不住的倦意，李貞俊還是不肯認輸。
「臭美!」這頭豬，他會開玩笑，證明他還活得不錯。
「你什麼時候回來？」
「怎麼？想我啦？」
「自戀狂!誰想你啦!」其實我恨不得馬上、立刻、現在見到他，可是我媽說了，女孩子要矜持，不擺點姿態，就會受制於人。可是我的聲音軟綿綿的，一點信服力也沒有，連我都覺得自己太沒骨氣了。
「我正在高速上，等會就能回仁川了。」
「那你明天能來上課不？」
「嗯。」
我簡直要跳起來了，我巴不得現在太陽就升起來，那樣我就能馬上見到李貞俊了。
在我雀躍的當兒，電話那頭的李貞俊沉默了一下，慢慢地開口了:「詠恩，志元有好好照顧你吧，這幾天你有沒有遇見什麼奇怪的事？」
我想起朴麗英的事，但是我不想讓李貞俊擔心我，就故作輕鬆地說:「哪有什麼事，誰敢動你李貞俊的女朋友啊!」
「這樣就好，我累了，明天見吧。」他似乎鬆了一口氣，對於我的安危，他顯得很緊張。
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像被捲入了一個漩渦裡面，我和李貞俊的聯繫越緊密，就越深陷其中。我知道我應該儘快逃開，可是我不能也不想逃，我已經深深地被李貞俊吸引住了，他的呼吸、他的眼神他的舉手投足，都媚惑著我。也許對別人來說他是惡魔，但他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給我溫暖、保護我，他是我的天使。一個從最美麗的天堂來的，唯一的天使!我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他，如果因為他打架出什麼事了，我一定會傷心而死。幸好他最近都乖乖的，不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也許慢慢的，他會習慣平淡的生活，而遠離原來打打殺殺的世界，起碼為了我!
天還沒亮我就醒了，天氣異常的好，淡淡的朝霞在凜冽的空氣中顯得特別溫暖。也許老天也知道我今天就要見到李貞俊了，才給我一個這麼美好的清晨吧。
想想我不過才四天沒見到李貞俊，怎麼就覺得是過了半輩子似的，哎呀，我沒救啦!
我第一次覺得天怎麼亮得那麼慢，平時我躺在床上賴床的時候，總是覺得時間過得很快的啊!
當我急不及待地衝進課室門時，才看到只有一兩個人來了。對於我的早到，他們似乎也很奇怪。
我看到冷冷清清的幾個人，不禁失望了。可是馬上又笑自己傻，平時李貞俊都要遲到的，哪會那麼早回來呢。看來我還是耐著性子慢慢等吧。
我一直伸長脖子看著課室門，連小娜她們回來了也沒發覺。
「喂，你怎麼了？」小娜用手在我面前晃半天我才反應過來。
我還沒回答，銀英倒先開口了:「看她那個傻樣子，沒準是李貞俊回來了吧。」
我有點憋氣，小娜她們也是遲到先鋒派，只比遲到好一點點，連她們都回來了李貞俊還沒到，他在搞什麼鬼啊!
「哎呀，詠恩!你這樣不行的喔，為了一個李貞俊就搞成這樣，你會被吃得死死的。」
我沒好氣地看看小娜，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我真沒心情跟她開玩笑，當初她們還不是看著李貞俊就流口水，一天到晚李貞俊前李貞俊后的，現在卻來取笑我，沒義氣!
「哼，勸你還是不要太投入得好，和李貞俊在一起你沒有好結果的，還是快點分手的好!」一把冷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一看，是朴麗英!
「你什麼意思？」這個人，自己不好也看不得別人好，她暗算我的事我已經不跟她計較了，她還逞口舌之能，我今天不跟她算賬我就不姓金!
「我字面上的意思!」她嘴上說得冷冷的，可是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一團火，好像要把我燒成灰才甘心。
我也瞪回去，WHO怕WHO啊!
我們倆對瞪了幾秒鐘，上課鈴響了。我心有不甘地坐回位子。
課上了半節，李貞俊沒到。
第一節課下課了，李貞俊也沒到。
上午的課結束了，李貞俊還是沒到。
我越等越心焦，後面的課我已經上得神思不屬了，滿腦子都是李貞俊，難道他半路出了什麼事？我腦子裡出現一個景象:滿身是血的李貞俊掙扎著撥通了我家的電話，奮力得裝作輕鬆地對我說:「怎麼？想我啦!」血從他的嘴角流下來，染紅了他的衣服……
「不……」我驚叫起來。
「金詠恩，你又怎麼了!」
我才發現老師在上面盯著我，全部的同學也詫異地注視著我。
原來只是我的幻想而已，幸好只是我的幻想而已，但願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我顧不上吃飯，就往Freeone衝去。
到了剛才想自己去找李貞俊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我對他一點也不了解。我不知道他的家人，不知道他的住址，不知道他的愛好，不知道他的過去……
啊……我快瘋了，我居然什麼都沒有問，好像只要他在我身邊就可以了，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我對李貞俊可能在的地方只知道一個，那就是——Freeone，所以下了課之後，拔腿就往Freeone跑去。
李貞俊，你千萬不要出事!!!
對比起晚上的熱鬧，中午的Freeone安靜得像另一個世界，燈也沒開，一片黑沉沉的，世界在清醒，Freeone卻在沉睡。我想起送外賣來的那天，也是同樣的靜寂，同樣的黑沉沉，但僅僅三個月的時間，我和李貞俊已經從陌路人變成男女朋友了。
當我的眼睛習慣了黑暗，我可以慢慢地從那些東倒西歪的桌子和凳子之間看到吧台旁邊的小門，那道門直通後台，白天只有一個人在後台看門。
我在光線微弱的後台找到了看門的人，一個挺帥的小子，輟學來學跳舞，兼當打雜。他在沙發上打呼嚕，我搖了他好幾下都沒醒，只好在他耳邊大喊一聲。他「咚」地一聲跳起，又摔到地上，剛想開罵，看見是我，坐在地上撓撓頭髮，有氣無力地說:「你害我啊，那麼大聲幹嘛。」
我才懶得跟他啰嗦:「李貞俊在嗎？」
他看看錶:「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學校吧。」
「就是他沒來上學我才來這找他。」
「那他肯定還在睡覺了。他昨天半夜才回來，累得像狗一樣，沒準死在他那狗窩裡了。」他打個哈欠，滿不在乎地說。
這正刺激到我的心情，我大喊起來:「你沒睡醒啊，說什麼胡話!」
他被我這一喊嚇到了，嘀嘀咕咕地說:「我不過是開個玩笑，那麼認真幹嘛。」
我狠狠往他後腦勺一拍:「開玩笑!叫你開玩笑!」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事情不是這麼簡單，但我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不想聽到任何玩笑，那對我來說，無疑是詛咒。
「李貞俊住在哪，你快告訴我。」
他有點猶豫，最後站起來說:「還是我帶你去吧，那裡不是一個女孩子可以去的地方。」
我跟著他，從Freeone的後門出去。Freeone所在的地方，是一大片的老房子，大多是危房性質的，藏在仁川的高樓大廈間，是個被遺忘的地方。我們從一條巷子，甚至穿過別人的房子。最後在一個廢置倉庫前停下來。那輛500萬的悍馬就停在倉庫門前，和破舊的倉庫顯得特別不相稱。
他推了推倉庫大門，門「吱——」地開了。
「他在，我就不上去了，免得老闆發現我不在店裡。」說完他就一溜煙地走了。
我走進倉庫，裡面黑黑的看不清楚只有角落鐵鑄的樓梯泛著銀光。踏上樓梯，「咯吱咯吱」地響，每一步都在晃。
李貞俊真的住在這種地方嗎？以他張狂的性格，住在這麼陰冷的地方，似乎有點難以置信。
倉庫的二樓也是空蕩蕩的，厚重的窗帘擋不住中午的陽光。我看見盡頭有一張床，旁邊有一個柜子，地上有個木箱子上面放著一台電腦，其餘什麼東西都沒有。
我走過去，床上果然躺著李貞俊，整個人包在被子里，像蝦米一樣蜷成一團。
我搖了搖他，沒動靜。
完了，他不是真的有什麼事吧!我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喉嚨。
「李貞俊、李貞俊，你醒醒……」我更用力地搖他，捶他的肩膀，拍他的臉，他好半天才「嗯——」了一聲，又把臉往被子里一縮。
他還活著!
我一把掀開他的被子，我要確保他的手和腳還在他的身體上。
我剛把被子掀開，他整個人像彈簧一樣跳起來，一把奪回被子，大吼一聲:「你搞什麼鬼!」接下來又「啪」地倒回床上，蒙住臉，繼續睡去了。
整個過程大概不到3秒，我猜想他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過。
他在床上睡得呼呼作響，留下我呈扯被狀靜止在原地。
李貞俊是睡覺狂人，在他還沒有自己醒來之前，我還是少惹他為妙。於是我開始參觀他的「家」，其實東西就和我剛剛進來看到的一樣，說是「家」，實在太抬舉它了，最多不過是幾樣東西的存放地而已，冷冰冰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在我看來更像是電影裡面殺人犯的窩藏地。
電腦還開著，頁面上市google搜索引擎。我很有衝動去翻看歷史記錄，看看李貞俊都上什麼網，色情？動漫？還是什麼社區。或者我可以裝作一個陌生人和他相遇在某個社區上，和他聊天，聽聽他的心事。說起來真鬱悶，對於李貞俊，我幾乎一無所知，作為一個女朋友，也未免太奇怪了，也許現在，即使我發掘李貞俊秘密所在的時候。
我輕輕地去摸滑鼠，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生怕一點細微的響聲都會把李貞俊驚醒。我剛挪動了以下指針，李貞俊突然翻了個身。我慌忙把滑鼠丟開。像所有做虧心事而膽小的人一樣，即使沒有被發現，也覺得冥冥之中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一樣。我甚至覺得李貞俊實際上是在裝睡，我的一舉一動早已經無所遁形。
李貞俊在被窩裡低低地叫了一聲，像痛苦的呻吟。我忙靠過去，他又迷迷糊糊地哼哼了兩聲。
難道是發燒了？我摸了摸他的額頭，一點不燙啊，甚至有點涼。
「李貞俊，你哪不舒服？」我把耳朵湊到他嘴邊，這次終於聽清楚了，他說:「餓……」
然後是打雷一樣的聲音從他肚子里傳出來。
我幾乎想要扁他一頓了，虧我那麼擔心他，原來只是肚子餓了。
「你有吃的東西嗎？」
他搖搖頭。
「有廚房嗎？」
他憋出兩個字:「樓下……」
我跑下樓，在牆角胡摸一通竟然讓我發現了開關。一盞大大的白熾燈照亮了倉庫，既便如此，還是顯出一種無力的冷清。
我發現偌大的一樓什麼也沒有，除了射進來的一丁點陽光，就是從關不嚴的門縫裡吹進來的風了。盡頭只有一道小門，大概就是廚房了。我走進去，才發現所謂的「廚房」，和樓上李貞俊的「卧室」一樣名不副實。洗碗台上擱著幾隻碗，一個不知道還安全不安全的電爐，上面放著一個小小的平底鍋。難得的是竟然還有一個咖啡機。我想這可能是這倉庫里唯一的奢侈品了。
我到處翻了翻，果然一點能吃的東西都沒有，連碗和電爐都蒙上了一層灰塵，可能有好長時間沒有用過了。不過像李貞俊這種人，說不定他根本就不會做飯。我實在想象不出他穿著圍裙在廚房裡炒菜的樣子。
沒有現成的東西，我只好出去買。走出倉庫大門，卻開始愁起來，剛剛跟著小子走，九曲十八彎的，我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走出去。
眼角看到了那輛巨大的悍馬，如果那麼大的哈那麼能駛進來，肯定還有另外一條比較寬的路。我繞著倉庫看，果然發現倉庫旁邊有一條小路，路口用一輛小推車擋住了，不容易發現。應該剛剛夠那輛悍馬進出。
從小路走出去，外面是一條熱鬧的市場街，和倉庫之間被一排房子隔開了，所以外面的熱鬧並不能傳到倉庫。
我摸摸身上的錢，帶得也不多。市場街賣的都是傳統的老東西，找個便利店或者超市都沒有，我心裡想著李貞俊，又不想跑更遠的地方，萬一他真的餓死了可怎麼辦。我買了一條白年糕，一罐大醬，還很奢侈地買了一盒醬牛肉，並且厚著臉皮問老闆拿了兩片肉桂。幸好李貞俊喜歡吃炒年糕，如果他再稍微「高貴」一點，我可就伺候不了他了。不過他餓成這個樣子，恐怕把腌得爛臭的泡菜往他嘴裡塞，他也會津津有味地咽下去吧。
回到倉庫，李貞俊還在睡，皺著眉頭，抱著被子，活像一個小嬰兒。我把他懷中的被子拉了拉，他馬上用力抱緊，嘴裡還「吧嗒吧嗒」的，嗯，好可愛!
這哪像平時盛氣凌人的李貞俊啊，分明就是一個撒嬌的小baby!
我蹲在地上傻傻地看著李貞俊的睡臉，過了好一會，才依依不捨地站起來，實在我也餓得不行了。提著那可憐兮兮的幾樣東西下到廚房，我也泛起愁來。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儘管我平時在店裡也經常做年糕，可憑這些東西就要做出可口的菜式，也是挺為難我的。
不過首要任務是把那些髒兮兮的碗和鍋灶洗乾淨。我剛動手，手機就響了，是銀英。
「詠恩，你在哪？上課了。」
死了，我根本就忘記了還有上課這檔事。第一節還是宋黑熊的課，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死了。算了算了，反正都遲到了，不如逃課算了。
「銀英，我在李貞俊那，下午我不去上課了，你幫我頂一下!」
「不，你快回來，宋黑熊今天像吃了火藥，我幫你只會變成炮灰啊!」銀英壓低著聲音，看來已經在上課了。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遲到曠課一樣被扁，我何必現在回去自投羅網。
「好姐妹，總之你幫我頂著，明天唱K我的。」我一說完就慌忙掛掉了電話。我不能讓銀英有拒絕我的機會。銀英，原諒我吧，我不能丟下李貞俊不管啊，這是身為女朋友的責任!
這個廚房實在是太簡陋了，我沒花多少時間就搞得乾乾淨淨。
接下來我就開始做飯，材料簡單，我也必要多麼細緻地做，免得把李貞俊餓暈了。燒開水，放進大醬，然後放入肉桂葉，本來傳統的年糕湯是不放這些香料的，但我家的年糕之所以這麼出名就是加入了肉桂和其他香料來做湯，嘿嘿，這是商業秘密哦!李貞俊有口福了。放進切好的年糕，最後把醬牛肉放到熱辣辣、香碰碰的年糕湯上，一碗有特級大廚——金詠恩，親手炮製的愛心年糕湯就完成了!
啦啦啦啦啦啦!
我一面想象著李貞俊吃著我親手做的年糕湯的情景，一面不禁開心地哼起歌來。
好了，等我捧上去送到李貞俊床邊，他一定感動得掉淚吧!
我捧起碗，真想一步就飛到樓上去。誰知剛轉身，卻看到李貞俊就靠在門口，雙手懷抱，微笑著看我。
我嚇了一大跳，差點摔了手上的年糕湯，李貞俊很敏捷地一把拖住碗，回身往外走。
「你怎麼站在人家背後不說話啊。」哼，摔了你的年糕湯還好，嚇倒我可就糟糕了。
「我看你做飯做得那麼投入，就沒敢打擾你。」
我想到自己剛剛一面唱歌一面做飯，就覺得自己糗死了，還不知道李貞俊看了多久，這次我真是英明喪盡了……
「你很喜歡做飯嗎？」李貞俊直接坐在地上，盤起腿就吃起來。
「才不呢!最討厭做飯了，油膩膩髒兮兮的，噁心死了。」想起每天在家裡對這那些沾滿油污的碗碟和發出酸臭的剩菜，我就覺得噁心。連在自己家裡，在自己卧室里，都能聞到那些辣醬和泡菜的氣味，我真不想回家。
「做飯有什麼不好？別人吃到你親手給他們做的飯，有多幸福啊。」
我沉默……剛才做飯的時候我確實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成就感和幸福感，好像在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也許我從前討厭做飯的原因，是因為不是為了重要的人努力吧。
那你現在也覺得幸福嗎？我想這麼問李貞俊，但我不知道為什麼開不了口，像你這樣獨來獨往，一個人住在那麼一個大倉庫里，你覺得幸福嗎？
看到我剛才為你做飯，吃到我做的年糕，李貞俊，你能理會到裡面那種幸福感嗎？你會覺得幸福嗎？
我只知道我現在是很幸福，坐在李貞俊身旁，看他吃著我親手給他做的年糕湯，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幸福的生活總是有瑕疵的，當我還陶醉在幸福之中時，我的肚子很煞風景地「咕嚕」了一下。
「你沒吃飯嗎？」李貞俊還在仰著脖子喝湯，聽到響聲抬起頭問我。
我沒吃飯嗎？我回想一下課就跑來，買菜、做飯，我好像是還沒有吃飯吧。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乾笑:「我忘了。」
李貞俊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感覺到有一股殺氣正準備從他的體內發出，攻擊目標是——我。
「你豬啊，你有沒有腦袋，吃飯也可以忘!」
這殺氣很凌厲，把剛剛的幸福氣氛完全驅逐出境了。
「你以為我想啊，還不是顧著給你做飯才忘的……」我嘀嘀咕咕地說。
「你還反駁，你……」
我有點生氣，逃課跑來給他做飯還被他罵，我這是在幹嘛啊!
正鬱悶的時候，一隻碗伸到我面前，是我給李貞俊做的那碗年糕湯，還剩下不多了。
「先吃點吧，等會我帶你去Freeone吃。」
「你吃飽了嗎？」
「沒有。吃光了這碗還不飽。反正都不飽，給你吃算了。」
真坦白，那我幹嘛要跟你客氣啊，反正我也餓了。
我一把抓過碗，有點賭氣，嘩嘩就往嘴裡舀。
「你惡鬼啊，吃那麼快，真粗魯!」
哼，我就粗魯，礙著你啊!
我瞪他一眼，繼續吃。李貞俊側著頭看我。我怎麼覺得他那笑容那麼可惡呢，好像有什麼陰謀似的，又像在笑我。
我一股腦把年糕吃完，不禁佩服起自己，以這麼少材料，能做出那麼好吃的菜來，我真是天才啊。可惜李貞俊不會欣賞，都不稱讚我一下。
「好吃嗎？」他問我。
「廢話，我自己做的當然好吃!」我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他大笑。我不明白有什麼好笑的，又白他一眼。
他突然止住笑，溫柔地說:「我也覺得。」
我扭頭看他，他的笑和靜之間實在轉變得太快，一點過渡的時間都不給我，所以我從來搞不懂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真的，很好吃!」他一本正經地說，還加重語氣強調了一下。
這樣反而讓我不能相信他說的是真話了。我低頭看自己的腳趾，不管他了。
我的腳靠在他的腳旁邊，我是那種小小的，腳趾短短的腳，一點都不好看。他的那雙腳一看就知道是跳舞的，很修長而且肌肉緊實。可以想象到跳舞的時候他小腿上的筋鍵是如何隨著節奏彈跳；大腿上的皮膚如何熱情的呼吸；圓翹的屁股如何承接著身體的舒張……
討厭啦!我怎麼像個色女一樣!
這時，我才發現李貞俊的手腕上青了一大塊，我拉起他的手，問:「怎麼回事？」他很快把手抽回來，用袖子遮住:「沒……沒什麼，跳舞摔的。」
我看到他的眼神又開始往別的地方轉了，有可疑!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一把扒開他的衣襟，天啊，全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摔得那麼厲害!
「你究竟幹嘛去了……」我斜著眼睛看他，跳舞那會摔成這樣子？肯定是又受不了挑撥和別人打架了。
「你是不是又去打架了？你答應過我不打架的!」我收起剛剛那色女模樣，板起臉來，我不能這樣縱容他。
「沒有啦，吵了兩句而已，比賽難免的嘛!」他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分明是敷衍我。我想發作，可是最後還是嘆了口氣，站起來去拿葯了。
我知道他，打架一直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以他的性格，受人挑釁而不動手是很難的，他已經改變了很多，我何苦再逼他呢。慢慢來吧，我有信心，將來他會改變的。
我注意到他腳踝那裡有個紋身:「那是什麼？」我指指。
他拉起褲管，是一個天使，張開翅膀，雙手合十在祈禱，腳上卻踩著紅紅的火焰，火焰中可以看到LUCIFER幾個字母。我想起他的車子上也有這個單詞。
「L-U-C-I-F-E-R，什麼意思？」
「露希弗，撒旦，惡魔的名字。」
「可是這不是天使嗎？他有白色的翅膀啊。」
「有白色翅膀就是天使嗎？撒旦在墜落之前也是天使，他那時的名字就叫LUCIFER。不要以為天使有多純潔，他也是會墜落成為惡魔的!」
他語氣里有憤怒和不屑，我看到他的眼睛，又變成人人害怕的李貞俊了。
「為什麼不能這樣想，惡魔也是天使變的，他也有曾經純潔的時候啊。」
他轉頭，盯著我的眼睛。我覺得有股寒意從鐵皮地板上慢慢爬上了我的腳。
「你太天真了，曾經純潔不代表永遠純潔，天使的純潔不過是虛偽，他最終要墮落成惡魔的，何不一開始就邪惡，我最討厭假惺惺的人了。」他冷冷地說。
「曾經邪惡也不代表永遠邪惡。如果天使會變成魔，那惡魔為什麼不可以變回天使呢？」我很不知死活地反駁，也許是愛頂撞的天性作祟，也許是我看不慣李貞俊那麼悲觀的想法。
「你……我……」他扭頭，避開我的視線，走到牆邊，用手抵住牆，他的聲音裡面有深深的痛苦，「你沒有經歷過我所經歷的，你什麼都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那你告訴我啊，把你的經歷，把你的痛苦都告訴我啊!」我走到他身邊，攀著他的肩膀，急切地說。我不想再這樣無知下去，我想分享李貞俊的經歷，包括快樂的好痛苦的。
「不——」他猛的甩開我的手，力道之大讓我打了個踉蹌。
我聽到他粗重地呼吸，像被惹怒了的蠻牛。
這種氣氛讓我害怕，也許我太急進了，在我的生活里從來沒有遇到這種事，我不知道怎麼應付。
李貞俊頹廢坐倒在地上，抱著膝蓋，把頭埋下去。
這是我沒有聽說過，也沒有看見過，甚至不能想象出的李貞俊。他的經歷一定很不堪回首。
我只好也坐在他身旁，小時候我養的兔子死了，或者我的布娃娃丟了，我哭得好傷心好傷心的時候，我慈祥的奶奶總是這樣靜靜地坐在我身旁，她說:「要安慰一個人，不需要幹什麼，只要讓他知道你陪伴著他就行了。」
想到奶奶，我不禁傷心起來，李貞俊這個笨蛋，一點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忽冷忽熱、喜怒無常，我想安慰他，還要被他吼!我才是笨蛋，笨得要死，竟然喜歡這種笨蛋。嗚嗚，奶奶，我好想你啊……
我重重地吸了下鼻子，李貞俊反應很大地轉頭看我，他小心翼翼地碰碰我的肩膀:「你怎麼了？」
我又吸了下鼻子，把他的手推開:「不關你事!」
「你……你不是在哭吧!」他手忙腳亂起來，往褲兜里不知道掏什麼，「我最怕女人哭了……」
「我哭關你什麼事。」
「停!停!把你眼睛里流出來那種東西停住!」他聲音又提起來了。
「你吼我!你還吼我!我偏要哭，我就要哭……哇!」
我實在憋不住了，眼淚嘩嘩地流下來。其實我也不是因為李貞俊吼我而生氣啦，我只是覺得，剛剛的李貞俊好可憐，我又幫不上他的忙，心裡酸酸的，很想大哭一場。
我管不了李貞俊怎麼想了，眼淚鼻涕淅瀝嘩啦地就哭出來了。
「你……你……我……我不過是凶了點，你用得著這樣嗎？」他更慌亂了，又拍我的背又亂摸我的頭髮，我猜想他從來沒有哄過女孩子。
我有點得意，更加不肯止住哭了，還要哭得更大聲更凄涼呢!
李貞俊手忙腳亂地拿他的衣袖來幫我擦眼淚，我索性把臉埋在他肩膀上，把眼淚鼻涕全蹭在他衣服上，他小心翼翼地拍著我的背，嘴裡不斷地說:「乖，乖，不哭了。」他以為他在哄小嬰兒啊!
我早就沒有眼淚了，只是把臉埋在他胸前，一個勁地乾號而已。
裝哭對我來說可是小事一樁，我能裝得極盡凄涼之能事，我每次裝哭，奶奶都「心肝寶貝」地叫我，我要什麼就有什麼。
「好了好了，這次算我不對，我道歉，可以了吧!」李貞俊看來已經無計可施了，能讓他說出「我道歉」三個字，我的道行應該算高了吧。
但是我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地就放過他!
「嗚嗚，你以為一句道歉就能補償你給我的傷害了嗎？」
呃……好假的話，比電視劇上的還要噁心。
「那你想怎麼樣？」
「我要街舞版的SD娃娃!」
「這麼貴的東西我怎麼買得起啊。」
「不用花錢，你肯出馬就行了!」
我抬起頭，笑嘻嘻地看著他。
「原來你裝的啊？你騙我？」他眼睛又瞪起來了。
「哪有!我剛剛真的傷心死了。」我扁起嘴，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可以馬上擠出兩滴眼淚來。
「好吧好吧，我投降!你要我怎麼做？」他無可奈何地說。
「嘿嘿，松島遊樂場可以換購，你去玩跳舞機，馬上就能幫我換回來了。」
「要我跳舞可是很高出場費的，你付得起嗎？」
「我的眼淚還不夠值錢啊，我平常可是很少哭的哦。」
「切，鬼才信你!」
「那你是不肯幫我換咯？真不像男人，一點承擔感都沒有!」我用鼻子鄙視他。
「不要以為你用激將法我就會上鉤。不過我今天也睡夠了，出去運動一下筋骨也不錯。」
哈哈!我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