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星的一瞬

藍天，白雲，美麗的白色沙灘，蔚藍色的大海……

椰子樹下，有一對高高大大的男生並肩坐在那裡，他們對著面前的畫架指指點點的，似乎在爭論著什麼。

韓依諾又站在這個畫架的後面，有些奇怪地看著眼前的這幅畫。

好奇怪啊，以前她總是看到一個男生在這裡畫畫，怎麼今天……居然變成了兩個？而且他們同樣穿著天藍色的T恤，只不過一個染了金色的頭髮，一個卻有一頭烏黑柔順的短髮。

「你們……是誰？」依諾被眼前的兩個人嚇了一跳，不由得開口問道。

聽到問話的兩個人同時回過頭來，一片燦爛的陽光下，依諾只看清了那個染了金髮的男生——竟然是姜正薰！而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她卻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

「姜正薰！你怎麼在這裡？」依諾奇怪地問。

姜正薰看到了她，竟然只是把眉尖一鎖。

依諾看他不答，連忙上前一步。

但是姜正薰卻似乎被她這句話嚇到了一樣，立刻站起身來，連連就向後面退去。

「別過來！」

「正薰……你……你要去哪裡？」後面就是蔚藍的大海啊！他要退到哪裡？

「別再走過來！」他卻像是非常怕她似的，腳步直往後退去。

「正薰，你快回來！後面是大海啊！」依諾伸手想要抓住他。

但卻使得姜正薰越退越快，甚至已經有一隻腳踏進了那蔚藍色的海水裡。

「正薰——」依諾尖叫一聲。

韓依諾猛地從夢中驚醒，一下子就翻身從柔軟的小床上坐了起來。

粉紅色的牆壁，她的書桌，她的電腦，一下子映入了她的眼帘，似乎都在提醒著，她現在身在何方。碧海藍天就這樣從她的夢中飛快地退去，可是姜正薰一腳踏進海水裡的模樣，還活生生地在她眼前。

天啊！怎麼回事？雖然她常常會做著這樣奇怪的夢，可是今天怎麼會夢到姜正薰？而且夢裡從來都只有那一個男生，怎麼……怎麼突然連姜正薰也出現了？

怎麼了怎麼了？難道是她最近太緊張了嗎？

依諾用力地拍著自己的臉頰，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依諾！」媽媽突然敲敲房門，走了進來，「你醒了？腿還疼嗎？今天要不要去上學？」

依諾看到媽媽出現，繃緊的神經才變得清醒了一些，「我沒事了，媽，今天我去上學。」

「真的嗎？不要逞強。」韓慧慈看著女兒瘦小的小臉，「不要再像昨天一樣，讓人家把你送回家來。」

「不會了，媽。」依諾連忙擺手。

韓慧慈看著依諾，似乎想要對她說些什麼，但卻也只是張了張嘴巴，又把話咽了下去。她走到依諾的書桌邊，把自己手裡的一大把五顏六色的藥片放在桌上，很關心地叮囑道：「把葯吃了再去上學，知道嗎？」

依諾一看到那些藥片就有點頭暈：「媽，我已經沒事了，不用每天都吃那麼多葯吧！」

「你前一陣是沒事了，可是昨天看到你那個樣子，怎麼能讓媽媽放心？依諾，媽媽現在只有你一個女兒了，你千萬不可以再病倒了。要知道去年你躺在ICU里，媽媽只能隔著玻璃窗看著你的時候，心裡有多麼多麼難受……」韓慧慈一想起那個時候，眼淚就忍不住涌了上來。

依諾一看到媽媽紅了眼圈，立刻就慌了神。

「媽，我吃就是了！你別哭，我不會再病倒了，你放心吧！一定不會的，我會乖乖聽話，我會乖乖吃藥！」

她光著腳丫從床上跳下來，立刻就倒了一杯開水，抓起那些藥片塞進了自己的嘴巴里。

韓慧慈看著女兒心急的模樣，忍不住一下子把她抱在了懷裡。

依諾現在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只盼著能看到依諾平平安安地長大、戀愛、結婚、生子……那些讓人傷心的往事，就讓它那麼過去吧……她實在不想依諾再想起，也不想她再經歷一次那樣的劫難。她要保護她的女兒，無論誰想要傷害依諾，她一定會毫不留情地趕走他。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他來自哪裡……

依諾捂著自己的額頭走出家門。

真是好奇怪，一大清早媽媽就抱著她大哭了一場。她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又不知道如何勸慰媽媽，只能像哄小孩子一樣的，一直把媽媽勸說得止住了眼淚，才可以出門上學。

膝蓋上被綁了繃帶的地方有些麻癢，她彎下腰來，想要把它們拆開。

「我來幫你。」

突然從院門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把依諾嚇了一大跳。

「姜正薰？」她奇怪地看著倚在她家院門旁邊的高大男生，「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接你上學。」

姜正薰一步跨到她的面前，伸手握住她受了傷的小腿，非常溫柔地幫她拆開那些綁了一天一夜的繃帶。

「姜正薰，你別……別這樣啦！快起來，我自己來就好了！」

依諾依然被他嚇了一大跳，她拚命地想要拉他起來。這裡可不是崇南學院里安靜的噴泉花園，這裡可是人來人往的明正街啊！可是他還是握著她裙下的小腿，大大方方地蹲在她的腳邊，那麼認真地幫她拆著腿上的繃帶……

一瞬間，從他們身邊經過的路人都投來奇怪的目光。甚至有幾位認識依諾的鄰居還捂著嘴巴朝著依諾偷偷地笑著。

「我自己來啦，姜正薰！」依諾還在掙扎。

姜正薰卻已經幫她把繃帶拆了下來。在家裡休息了一天一夜，依諾膝蓋上的傷口，已經微微地合攏，有結痂痊癒的傾向了。

「恢復得不錯。再過兩天，它們就會掉下來了。」姜正薰細心地看著她的傷口，目光中都充滿了淡淡的疼惜。

依諾懷疑自己是不是感覺失靈了，這個男生怎麼會如此關心她呢？昨天背她回來，今天又來接她上學，還這麼用心地幫她拆開繃帶。

「姜正薰，你……你不會一大早就在這裡等我了吧？」

「嗯。」他點點頭，「你受了傷，我想我可以背你上學。」

「可是你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出來啊？」依諾瞪大眼睛，「該不會是從……天一亮就來了吧！」

「嗯。」他的話還是很少，只有簡單的一個字，卻那樣的擲地有聲。

依諾吃驚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天哪，不是這麼誇張吧？他竟然從天一亮就來接她上學，可是現在已經快要八點半了啊！那就說明他已經整整在這裡站了兩個多小時了……

雖然周冠宇也曾經來她家門外找她，但卻從來沒有像姜正薰這樣，竟然從天亮一直站到現在。而且他也沒有打電話給她，就只是這樣安靜地等著她……

說沒有感動，真是假的。只是他們萍水相逢，依諾想不出他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好。

「啊，謝謝你……不過我真的沒事了，你不用來等我的。」依諾漲紅臉頰，「還有，我告訴你我的電話號碼吧，如果以後有什麼事找我，就打電話給我啊！」

「我知道你的電話，亞欽告訴我了。不過我不想打擾你。」他微微地抿抿嘴唇，「走吧，我們去上學吧。或者……要我背你嗎？」

「啊，不用不用！」依諾連忙擺手，「我自己可以走的，沒有問題！」

「真的嗎？」他懷疑地看著她。

「真的真的！」依諾連忙回應。

「那讓我扶著你吧，這樣你的腿可以減少一些用力，就可以恢復得快一點。」他很紳士地對她亮出自己的臂彎，而不是像周冠宇那樣，伸手就來抓她的手腕。

依諾看著他伸過來的胳膊，微微地愣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了今天早晨她做的那個夢。那個姜正薰拚命避開她，甚至都踏進海里去的模樣。如果那個時候，他也能像現在一樣，對她亮出臂彎就好了。那麼她一定會用力地抓住他，一定不會讓他就那樣離開……

依諾伸出手，挽住了姜正薰。

姜正薰感覺到她微涼的肌膚輕輕地擦過他的胳膊，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但他立刻握緊了自己的手，依然保持著平靜的表情對依諾說：「我們走吧？」

「嗯！」依諾抬起頭來，遞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

韓慧慈站在二樓的窗口，看著挽住那個陌生男孩，和他一同慢慢離去的女兒的背影……

她就知道這個男孩子今天早上一定會來的，她就知道他對女兒有著特別的感情。看看他剛才單膝跪地的模樣，再看看他對女兒那寵愛的表情……

這個男孩子一定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他叫什麼來著？姜正薰？那麼和那個……那個他……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不，不會吧！他明明已經……即使如果是他的話，又為什麼出現在女兒的身邊？難道他不知道依諾在那場車禍里，也受了很重的傷……

重到她整整昏迷了三個月……雖然張開了她的眼睛，卻已經失去了那整整一年的記憶……

哐啷！

茶杯突然從韓慧慈的手裡滑落，摔在地板上，跌了個粉碎！

她也被這聲巨響驀然驚醒，來不及打掃灑了一地的茶水，她飛快地抓起旁邊的電話，很心急地撥了幾個號碼：「喂，我找吳伯江局長！我是韓慧慈！我有件事情想要拜託你！請你聯絡一下你韓國的同事，幫我查一個人的身份！」

……

傍晚，天空飄起了細密的雨絲。

廣三班的教室里，卻還是燈火通明。

大家都在心急地趕作業，寒舒因為有歐亞欽的幫忙，已經很快完成了。依諾還在那裡認真地一邊翻書一邊畫著。

「依諾，我們先走了哦？」湯寒舒跟依諾打著招呼。

「好的，你們先回去吧。」依諾抬起頭來，對好朋友微笑。

歐亞欽有些抱歉地對她笑笑：「你要加油哦，依諾。」

「好的，我知道了。」依諾也對著他們兩個微笑。

看著好朋友幸福的樣子，她在心底為他們感到高興。雖然不知道自己的MR.RIGHT什麼時候才會出現，但是還是忍不住羨慕他們已經長達五年的深情。如果也有個美術系的男朋友來幫自己就好了，那樣她也會很快把這作業給完成啊！羨慕死寒舒的好運氣啦！

我的王子啊，快點出現吧！我現在真的很需要你啊！

依諾對著自己面前的那張設計圖，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需要幫忙嗎？」

突然從她的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把沉思中的依諾嚇了一大跳。

不是吧，她剛剛在想什麼時候王子才會出來幫她，居然馬上就有人出現了？

依諾轉過身去，立刻就看到站在教室門口的那個高大的男生。

一身天藍色的T恤牛仔，一頭金色閃亮的頭髮，一張白皙清秀的臉頰，一雙明亮動人的眼睛。他的頭髮雖然被雨絲打濕了，濕濕地粘在額頭上，卻帶來一抹非常吸引人的魅惑表情。她從來沒有見過有一個男生，可以把那燦爛的金色和自己糅合得如此完美，那耀眼的頭髮不僅沒有讓人覺得刺目，反而真的讓人感覺他像是從畫中走出的王子，高大、帥氣、完美、迷人。

「啊，姜正薰，是你啊！」依諾看到他，忍不住綻放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還在寫作業嗎？」他走過來，靠近她的畫架。

「對啊，最近的設計作業越來越難了，我的手腕一年前受過傷，所以畫得很辛苦呢！」依諾有些無奈地嘆氣道。

姜正薰的視線落在她的手腕上，那纖細而柔弱的胳膊上，隱隱地還能看到一小條白色的傷疤。

他的心因為這道疤痕，驀地收縮了一下，讓他有些難以承受地疼痛。

「這是你的設計圖？」似乎為了掩飾，他拿起了旁邊桌上的一張草圖。

「對啊，這是我設計好的。」依諾點頭。

一幅廣告的設計圖，她們每個星期必做的一份設計作業。雖然依諾有著很好的創意，但是每次都是因為手上的傷，要畫很長時間才能完成。

「設計得很好。」他有些讚許地點點頭。

「謝謝你的誇獎。」突然被他誇讚，依諾竟然忍不住紅了一下臉頰，「不過，你怎麼會來這裡？來找歐亞欽嗎？他剛剛和寒舒先走了。」

她以為他是來找他的朋友的。

「不是的。」姜正薰搖搖頭，「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有什麼……」依諾皺起眉頭，「啊！對了！」

她突然間恍然大悟：「今天是家教日！啊！你看我這個笨腦袋，總是忘東忘西的，居然忘了今天要幫你做中文家教的！唉，笨死了！」

依諾用力地拍著自己的腦袋，一副抱怨自己的模樣。

姜正薰站在旁邊看著她，真的好想拉住她的手，告訴她不要再拍下去了。

他不會怪她忘記的，他不會怪她。即使她忘記的是那麼重要的事，忘記的是那麼重要的人……只要還能看到她平平安安地站在這裡，他就不會怪她的……

「好了，我不做了，明天一早我再來趕吧！」依諾把畫架上方的防塵紙放下來，「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下東西，我們就去你的公寓吧！」

她很痛快地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去給他做家教。

「這個……沒關係嗎？」姜正薰看著她那幅未完成的作業。

「沒關係，我明天早點來就好了，反正要到下午才交的！」她微笑著，飛快地收拾著背包。

姜正薰看著那幅被蓋起來的設計作業，微微地咬了咬嘴唇。

他們並肩走出藝術系的大樓，天空的雨絲還在細細地飄灑著，空氣中充滿了一種濕潤而清爽的味道，雖然雨絲落在身上，會覺得微微地有些冷，卻是一種讓人不能拒絕的美妙滋味。

「啊，下雨了。」依諾看著那漫天飄灑著像是霧氣一樣的雨絲。

姜正薰連忙從自己的背包里摸出雨傘來，想要幫她撐起。

依諾卻連忙擋住他：「不用撐，我喜歡下雨！我喜歡在雨天里，讓雨水打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姜正薰聽到她的話，有些微微地皺眉：「可是……衣服會濕掉的。」

「濕掉又怎樣？這樣才浪漫嘛！」依諾對他微笑，「你有沒有看過一部叫《雨人》的電影？我最喜歡男主人公在送女主角回家后，在雨幕里跳舞的那個情節了！那些浪漫的雨滴，和著男主角動聽的歌聲和舞姿，真的變成了電影史上最經典的一幕！你會覺得那些雨絲不是寒冷的，它們在和男主角一起歌唱，歌唱他們最美麗的愛情，歌唱著他心裡最幸福的感覺！所以如果有心愛的人在你身邊，就算是冰冷的雨水，也會覺得幸福的！」

姜正薰聽到她的話，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是不是……女生都喜歡所謂的浪漫？要知道雨水淋久了，會感冒的。」

「……」依諾被他這樣的一句話，哽得差點要爆笑起來，「姜正薰，你真的很不浪漫耶！枉費整個學院里的女生都封你做『崇南王子』了！」

「我可不想做什麼『王子』，我只想守在你的身邊……」姜正薰低聲說。

「什麼？什麼？」依諾沒有聽清。

「沒什麼。」他低下頭來，還是想把手裡的傘撐開。

「對了，姜正薰，你知不知道，有個地方，即使在下雨的時候，也會看到星星的！」依諾卻打斷他的動作。

「怎麼可能！」這次換姜正薰瞪大眼睛，「下雨天怎麼可能會看到星星？」

「是真的！不然我帶你去看看？」依諾抿著嘴巴微笑，一下子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姜正薰被她拉了個措手不及，只能跟著她就朝著校外跑去。

雨絲俏皮地在他們的頭上飄散，她柔軟的黑色長發在身後優美地蕩漾；他跟在她的身後，凝望著她纖細而優美的背影……回憶突然就從心底涌了上來，他依稀記得當年也曾看著她這樣地在他面前飄過，只不過她的手裡握住的，是那個「他」，而不是自己……

依諾拉著他一口氣跑到離校門不遠處的那個玻璃車站，那個透明的，像是水晶小屋一樣美麗的站台上，又掛滿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美麗雨珠。

他們手握著手跑進這個站台，依諾的臉上帶著興奮的笑容對他說：「你看——那些水珠，像不像天空中的星星？每當它們滑落下來的時候，都會反射出外面街燈的光芒，就像是天上燦爛的流星，一顆接一顆地滑落……」

姜正薰愣了一下，卻真的看到一顆接一顆的雨滴在玻璃罩上柔柔地滑落下來，每一顆都折射出街邊路燈燦爛的光芒，如同天空中閃爍的星星，一顆接一顆地墜落在凡間……

「真的……是星星……」

他讚歎地看著那些美麗的珠子，看著它們在那一瞬間閃爍出來的美麗。

「很漂亮吧？」依諾對他抬起臉頰，「我每天都會坐在這裡等車，每次遇到下雨的時候，就會看到這樣美麗的畫面！那些雨珠，就像是天空中的流星一樣，雖然美麗只有一瞬，但卻讓人難以忘記……愛情也像是它們一樣，也許真的只美麗了一分鐘，卻也讓人久久不能忘卻……」

姜正薰認真地聽著她的話，當她說道「雖然只燦爛了一瞬，卻足以讓人久久不能忘卻」的時候，他的眼圈忍不住濕潤了。

依諾，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的只燦爛了一瞬，你也不會忘卻嗎？

那麼，依諾，你還記得我嗎？你還記得他嗎？你還記得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嗎？你還記得那個總是遠遠地站在你的身後，那樣深情地凝望著你的男孩嗎？

不……依諾，你忘了，你真的全部都忘了。你忘了我的一瞬，你也忘了你的一瞬。

可是我不會怪你的，依諾。因為從今天開始，我會一直守護在你的身邊，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依諾，希望這一次，你能真的記住我們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