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色漸漸降臨,艷艷的耐力已達到了極限,連油炸翅中也不肯買賬了:「柳柳,你饒了我吧,我的腳快斷掉啦。」
我趕緊安慰她:「我們找家吃的地方先休息一下吧,補充補充能量。」
艷艷嘟著嘴道:「我只想打的回去,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
老實說我的腳也很疼痛,但卻不想回去,只得又哄她:「你挑個地方好啦,我埋單。」
艷艷絕望地嘀咕道:「我的命遲早斷送在你手上。」一邊到處張望,然後指著左邊道:「就去那家KTV,你搞一個包廂,我要好好在沙發上躺一陣子才有希望活過來。」
我又好氣又好笑。兩個人相互摻扶著跌跌撞撞往那家KTV走去。幸好這個時候還算早,我們在服務生驚異的目光下弄了個小包廂,然後歪歪倒倒地爬上樓去。
艷艷死命把自己扔在最長的那張沙發上,叫道:「我不幹了,我罷工!」
我拎起一包薯片砸過去道:「閉嘴!」
艷艷果然經受不起糖衣炮彈的襲擊,閉了嘴,很快聽到扯薯片包裝袋的聲音,然後是吱吱咯咯咬薯片的聲音。
我打開一罐可樂,無聊地灌了兩口,自知今天晚上的行動既幼稚又可笑。當然,這些只能在心裡想想,絕對不能讓艷艷知道的。
艷艷吃了點薯片,又來了精神,點了幾首節奏感強的歌在那裡扯著嗓子吼起來。頓時整個包廂震耳欲聾,我趕緊借口去洗手間避難。
過道上不時傳來某個包廂里的高吼聲,看來人的嗓門穿透力真是不容小視,這些隔音材料還遠遠沒有達到標準。
每個包廂門口都站著一兩位服務生,我向其中一位打聽了洗手間的位置,便踩著過道柔軟的藍波紋地毯走去。
女洗手間門口,我正要推門而入,突然看見一個有些面熟的女孩子走出來,面無表情地洗手,然後離去,她的頭髮燙成捲曲狀——等等,我在校門口的紅色小車裡見過這個女孩!
我壓抑住心中的狂喜,洗手間也不進了,直接奔出來盯住那個女孩,尾隨她而去。直覺告訴我,天海就在這裡。
捲髮女孩絲毫沒有察覺到被人盯梢,自顧自地款款而去,進了一間包廂。我跑過去包廂門看,號碼是:A206。得了這一條消息,趕緊想跑回我自己的包廂找艷艷拿個主意——老天在上,我忘了看自己包廂的號碼,這家KTV算是市區里比較大的,裡面曲曲折折的猶如迷宮,每個包廂門一模一樣,艷艷,你到底在哪裡……
實在被逼無奈,我只好決定去吧台查一下我的包廂號碼,真是丟人。
好不容易在服務生的指點下,我摸到樓梯下來,吧台前有一幫人圍在那裡結賬,我第一眼就望見天海,他立在那群人中間,卻仍是如此醒目,沒想到世上有這麼巧的事情,我大街小巷地找不著他、卻在這裡迎面碰上。
令人不舒服的是,捲髮女孩竟挨著他那麼近站著,身子幾乎要貼上天海了,正跟天海嘮嘮叨叨地說話,天海則聽著,偶爾說一兩句,他們沒有注意到站在樓梯邊的我。
我要不要過去叫天海?我不敢去。因為他身邊已多了個女孩,我不知道自己這樣過去算什麼意思呢?本來是很單純地想找他道歉,然後兩個人和好,現在卻演變成了這樣。
天海他們很快結好賬,然後往樓梯口這邊的大門過來,我不知道該避開還是該繼續呆在這裡做擺設,正在躊躇不定時,他們已經到了身邊。那個捲髮女孩突然指著我對天海道:「為什麼她總盯著你看,想不到你的FANS連這裡都有喔。」
天海望了我一眼,迅速移開視線,面無表情地道:「習慣就好。」
捲髮女孩給了他一拳,笑道:「我不許別的女人看你。」
天海聳聳肩道:「美美,你最好不要惹事。」
捲髮女孩乖乖地點點頭。
……
我望著他們,沒有勇氣再說什麼。我甚至不太明白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好比一夜睡起,我已落入了另一個時空。望著天海與另一個女孩從我身邊離去,我的心隱隱作痛。
最大的傷心,莫於過心愛的人擦肩而過卻無視你,何況他身邊還多了個女孩。
天海,我錯了。
……
我有氣無力地再度爬進包廂時,艷艷已在沙發上睡著了。我苦笑著把她推醒,準備結賬回去。艷艷也看出來我的臉色不對,我只得告訴她剛才遇見天海的事情。
「豈有此理,我們追!」艷艷從沙發上蹦了起來,估計剛睡了一覺,精力充沛得很。
「追上去有什麼用,回去吧,」我疲憊地把錢包扔給她:「如果你還可憐我,就去結賬,然後叫一部計程車。」
「你怎麼沒有一點鬥志啊,每次男朋友被別人搶了就束手無策在那裡等死,主動點,老妹。」
「你試試。」我惡毒地道。
「我又沒有男朋友,哪有這種機會嘛。」艷艷訕訕搭著話地出去了。
我們兩個終於叫了部計程車回來,誰知道今天的惡運並沒有完,在校門口下車時,就看見天海那一大幫朋友,以及天海。
看樣子他們是送天海回來的,天海跟他們揮揮手直接進去了。
艷艷興奮地用力掐我的手道:「快追!天海喔!」這是個好主意,我跟艷艷趕緊往校門口衝過去,艷艷扯開大嗓門嚷道:「天海等一下!」
天海轉頭看見我們,見鬼似的撒開丫子狂跑,迅速消失在夜色中。而我們,被那個叫美美的女孩張開手攔在校門口。
美美冷冰冰地道:「你們想幹什麼?」
艷艷心裡早就對她搶天海的事不滿了,這回也不客氣,「我們回學校,你有什麼資格攔我們!」
美美驕傲地道:「我才不管你們回哪裡,但是你,林絲柳,以後不許再跟天海說話。」
原來她一直是認識我的,剛才在包廂那裡,是故意裝不認識,跟天海議論我來氣我呢。
美美繼續道:「天海是我的男朋友,再說,你們也不配叫這個名字。」
這句話如憑空一個炸雷,我虛弱地問:「天海真的是你男朋友嗎?」
艷艷狠狠掐了我一下道:「她的話你也信,天海N年前還是我男朋友呢。」
美美信以為真,尖聲道:「以前的事怎麼算得了數,我現在是他女朋友,他親口跟我說的。」
這時他們中間的其他三個女孩子圍了上來,道:「美美,少跟她們啰嗦,不然我們現在就給她們點教訓。」
我本來聽得天海做了美美男朋友,已喪失了鬥志,這回見她是要以多欺少的情形,不由激起豪氣——如果那就叫豪氣的話。
「艷艷,這不關你的事,你回宿捨去,我倒要看看她們憑著人多想幹什麼。」
艷艷悄悄地道:「這些人看樣子是天海朋友的女友呢,如果打起來是不是比較難收場?」
我咬牙切齒:「現在管那麼多幹什麼,真要惹惱了我林絲柳,我連呂天海照樣揍得他認不出教室在哪裡。」說罷,把校服外套一脫,丟給艷艷道:「幫我拿回去,省得我明天早上晨操時沒得穿。」
艷艷有些恐懼地看著我道:「一比四,你行嗎?」
我道:「以前不揍陳瑞雪,是因為她畢竟跟我有交情。這幫人素不相識還在我們校門口欺侮人,你覺得不打一架對得起自己嗎。」
艷艷道:「我叫宿舍的人來幫你。」
那個高個子女孩冷笑道:「我當然不會放你過去搬救兵,如果真要打,我保證我男朋友絕不動手。」
這時一個穿藍色襯衫的男生道:「你只要不搶美美的男朋友就行了,我們也不是想打架的人。」
我滿腹委屈,噙著淚嚷道:「你憑什麼說我搶她的男朋友,你哪點看出來我搶了她的?我知道你們是一夥的,想聯手請便,如果還在這裡假仁假義,就可以閉嘴了。」
襯衫男頓時語塞。
這時高個子女孩已衝過來當胸給了我一拳道:「我只動手。」
戰局一開,頓時混亂起來,我不知道艷艷,我甚至不知道呂天海,我滿腦子裡轉的全是打架兩個字,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拳腳,也不知道自己揍了誰。
耳邊充滿尖叫和喝罵。
最後,我頭上一陣劇痛,什麼都不知道了。
……
當我再度恢復知覺時,身邊一片安靜。離開「戰場」了吧?我吃力地睜開雙眼,四周一片雪白——我莫非又進了醫院?這是不容置疑的,我的臉上又罩了個氧氣罩,手上又掛了瓶點滴。
艷艷的俏臉湊了過來,驚喜地道:「死丫頭,你終於醒啦,嚇死我咧。」
我確實醒了,只不過全身上下痛得要命,特別是頭,痛得快炸掉啦。而艷艷這丫頭手上也纏了好幾處白紗布,模樣怪搞笑的。
「你不會失憶了吧,喂,認識我不?說句話啊。」艷艷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緊張地道。
我忍不住笑起來道:「我只記得牛肉麵連你那份牛肉都是我的,還有油炸雞翅中,你欠我的。」
艷艷鬆了口氣,嗔道:「你倒狡猾,明明你是欠我的,不過看你這樣子,明天估計是出不了院啦,我允許你先欠著好嘍,不過要算利息的。」
「意思是,現在還是打架的晚上?哎,咱們打贏了沒有?」
「你腦袋上挨了一下就暈過去了,他們以為出人命啦,然後一鬨而散。我拼著吃奶的力氣才把你扛到醫院,唉,你可真重。」
「看來,是不是該想法子通知一下那幫人說我沒有死,不然他們估計今天晚上就要收拾東西逃命去了。」
「好心腸也不是這樣用的吧。」
「我是開玩笑的,誰愛管他們,再說要通知也不知道怎麼通知嘛,對了,你該打個電話回宿舍,告訴她們我病了,你在醫院照顧我,不然晚上老師查起房來咱們兩個吃不了兜著走。」
「啊呀,你不早說。」艷艷驚叫一聲,趕緊摸出手機來撥號碼。
「你早該想到了吧。」
「我這不是太擔心你了嘛,噓……智麗啊,柳柳病了,我在醫院照顧她……哈哈,跟相思病差不多啦……反正死不了……估計明天也要缺課一起幫忙請個假好了……現在在仁梵醫院……知道知道,回來我會拿醫院病歷的……什麼?……那臭男人再打電話來跟他說柳柳死了……」
艷艷氣呼呼掛斷電話。
我似乎猜到了,問道:「是不是呂天海打電話去宿舍了?」
艷艷道:「很明顯,大約是想問問你死了沒有。」
我滿嘴的苦澀道:「是啊,我們那麼追著他喊,他都不肯回頭,現在巴巴地打電話找我,不是為他的美美探聽傷情是為什麼?」
艷艷道:「柳柳,我覺得你為這種男人打架,不值得!」
我咬著唇,輕輕地道:「無論如何,我不後悔,反正是看透他了。」
艷艷道:「不說那個傢伙了,對啦,你身上還有多少錢?今天晚上要把住院手續辦好,醫生說你明天還要做個頭部CT。」
我頓時呆了。雖然家裡寬裕,但爸爸媽媽每次給的生活費並不多,剛好比能吃飽還多點錢那樣子,住院顯然遠遠不夠。
「柳柳,不然,要告訴你爸爸媽媽嗎?」
「不行。」我媽要是知道我是因為打架而光榮入院,不哭死也要氣死。
艷艷當然了解我的情況,出主意道:「你就說摔的嘛,咱們去求求醫生保密。」我仍是不肯,道:「實在沒錢,我大不了不住了。」
艷艷急了,道:「我去給你借好啦。」
「你打算上哪借?大家都是學生,能有幾個錢啊。」
艷艷頓時語塞。
「別管了,明天做完CT,沒有事咱們就出院,如果有事,再想辦法,睡吧。」
艷艷打了呵欠道:「奇怪,你一叫我睡,我就真的想睡了。」
這時門外突來傳來很有節奏的敲門聲,艷艷道:「護士大叔,請進。」我盯了她一眼道:「你幹嘛叫人家護士大叔。」艷艷道:「本來就是大叔啊,不信你等他進來看,我敢賭一份油炸雞翅中。」
我們正在爭執,病房門被推開了,進來的人比護士更令我吃驚。
是天海。
他站在門口,就那樣溫柔地望著我,並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我的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在他的注視下,委屈和悲傷緩緩湧上心頭,淚緩緩湧上眼角。
天海柔聲道:「你受傷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凄然道:「用不著我說,你終究會知道的。」
天海道:「誰幹的?」
艷艷冷笑起來道:「你不必如此裝腔作勢吧,甚至大可不必來看她。」
天海道:「我是打電話到你們宿舍聽智麗說了才知道你在醫院,但她說你是病了,直到查你的病房號碼我才知道你是受傷了。」
我強忍住淚,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回去吧,我不想見你。」
天海道:「你仍然不需要我嗎?」
我決然道:「請你出去。」
天海的臉色變得灰暗,喃喃地道:「原來你真的一直都不需要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的淚水涌了出來,順著眼角滑進頭髮里,濕熱濕熱的。
艷艷道:「要我幫你趕他走嗎?」
天海慢慢轉身道:「不必,我自己會走。」我多想撲過去拉住他,可是我恨他。我咽下滿腔痛楚,努力平靜地道:「你大可以回去告訴你的朋友,我不會死的,叫他們繼續安心在華梵市呆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追究。」
艷艷道:「憑什麼不追究,至少醫療費得賠。」
天海霍然轉身,道:「你說是他們乾的?」
艷艷道:「莫非你還要裝嗎,柳柳像個事的人嗎,除了你那幫好朋友,還有誰敢對柳柳下手?呂天海,你再裝下去,我就徹底瞧不起你。」
天海呆了片刻,柔聲道:「柳柳,你等我回來。」
我決絕地道:「你走,我以後都不要見你。」
天海已迅速消失在門口,只聽一陣急促的跑步聲,漸漸遠去。
艷艷道:「以後別在那個男人面前哭,自己拿紙巾擦乾淨,臉上眼淚鼻涕一大堆,咦,噁心死啦。」
我正在傷心,聽了這話忍不住又笑起來,道:「有你在,我就算死了都能給你氣活過來。」
艷艷道:「柳柳,錢的事我已想好了,明天把那台電腦先去當了,大不了攢到錢再贖回來嘛。」
我嘆了口氣道:「傻女人,電腦能當幾個錢哪,實在不行,我還是告訴爸爸媽媽好了,頂多是不讓我在華梵市念書,轉去別的城市,反正我現在傷成這樣,媽媽是捨不得再打的,罵幾句我忍忍就過去啦。」
艷艷道:「等明天再說,你腦殼那麼硬,說不定沒事的。現在看你就好好的。」
「睡覺。」
「好吧,睡覺。」
這時又聽得一陣敲門聲。艷艷道:「我們真糊塗,你還沒拔針呢。」我嘆了口氣道:「請進。」
進來的還是呂天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