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憶與現在
雪落無聲,入夜的小公園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氣氛。
身材修長的男子輕輕地踏著積雪,慢慢地在小公園裡走著。
淡淡的月光把他的影子在身後拉得好長,鋪在螢白的雪地上。
好久都沒有來了。
記憶中的小公園已經變了樣子,原來的遊樂設施早已經拆除,只有靠近公園角落的地方還殘留著一個已經廢棄了的遊樂設施。
旋轉木馬。
他的手輕輕地撫上其中一匹馬冰涼的馬鞍。
馬身上的漆早已經脫落,斑斑駁駁,揚起的小巧馬蹄也不知被什麼給弄斷了。
褪了色的帳篷,再也不會亮起的彩色燈泡。
沈仲威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裡有太多太多的回憶啊……
……
「仲威哥!你知道旋轉木馬的英文怎麼說嗎?」長辮子的小姑娘坐在木馬上,開心地向不遠處站著的高個男孩揮著手。
可是,男孩的注意力顯然沒有在她的身上,他正望著遠處,手指上夾著一根快要燃盡的煙。
「仲!威!哥!」小姚淼鼓起腮幫子朝他喊。
煙已經燒到了他的手指,他輕顫一下,手一松,煙蒂掉落在腳邊。
他嘆口氣,低下頭,用腳踩滅了它。
小姚淼顯然對他的反映很不滿意。
她笨拙地抬起腿,跨過馬鞍,讓兩腿並排在木馬的一側,然後閉上眼睛,「咻」地一聲從正在旋轉的木馬上跳下來。
「嘿!^0^」木馬的轉速很慢,她趔趄了幾步,很快就站穩了腳步。
「仲威哥!」她一路小跑向他衝過去。
他輕輕地皺起眉。
「小淼,又做危險的事了??」他看著她紅彤彤的小臉。
「嘿嘿,誰叫你沒聽到我說話呢!;P」小姚淼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黑亮的頭髮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的耀眼。
沈仲威抬起手,想像往常一樣摸摸她的頭,可是手剛剛抬到一半,就怎麼也落不下去了。
她覺得,他看她的眼光又不對了。
到底還要不要繼續讓她這麼跟著他?到底還要不要一直溫柔地對待她呢?
她所不知道的,他的生活已經越來越複雜,越來越混亂。
他已經被許許多多的色彩污染了。
她的眼神還是這麼清澈透明。
他希望,她永遠這樣。
「仲威哥……仲威哥!」她白凈的小手在他的眼前晃啊晃的。
「你最近老是喜歡皺著眉頭想事情呢!」她踮起腳尖,努力向上伸高她的手,觸到沈仲威的眉心,輕輕地揉著。
溫暖的小手輕輕地揉著他的眉心。
「不要皺眉頭了。」她輕輕地說,「剛才我跟仲威哥說的……旋轉木馬的英文……」
她把手放下來,淺淺地笑。
「MERRY-GO-ROUND。」她的手指在空中比劃著。
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她,沒有說話。
「MERRY的意思,仲威哥應該知道吧?」她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它跟『MERRYGHRISTMAS』里的『MERRY』是一樣的哦!就是開心,愉快的意思。」
「你看!^0^」她抬起手指著仍然在旋轉著的木馬。
彩色的小燈泡閃啊閃。
許多的小朋友們坐在上面,歡快的笑聲如同發出脆響的銀鈴。
她的雙眼閃閃亮亮,就好象掉進了碎裂的陽光。
「所以,仲威哥一定要經常笑,要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做一個全世界最快樂的人……多好……^^」她沖他笑。
……
直到現在他都記得那個笑容的溫度。
可是,對不起啊小淼。
我到現在為止,都仍然沒有辦法成為你希望的那種人呢……
沈仲威的嘴角扯出一抹蒼白的笑容。
不可否認,他仍然是關心她的。
他在乎她。
否則,他怎麼會在看到她與另一個男人如此親密的時候,覺得胸口難受的慌呢?
否則,他怎麼會在她離去以後,拋下PUB裡面的所有人跑出來一路跟蹤她呢?
他又看到了她的眼淚,看到了秦宇銘不顧一切地拉住她抱住她。
看到了……那個吻……
心臟突然絞成一團,每呼吸一下,都會覺得隱隱地疼痛。
他沒有再看下去,不能再看下去。
失魂落魄地,就來到了這裡。
雪輕輕地飄。
只有想起她的時候,心才能夠如此地溫暖吧。
「吱呀——」
細碎的聲音傳來。
輕輕的,像生了銹的金屬互相摩擦的聲音。
「吱呀——」
他忍不住抬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幾棵落了雪的松樹旁邊,有個小小的鞦韆架。
他走近點,可以看到鞦韆架上坐了個人。
他的雙瞳輕輕地震了一下。
姚淼的雙手緊緊地抓住鞦韆的索,小腦袋向一邊歪著,顯然已經睡著了。
晶瑩的雪花落在她的肩頭。
烏黑的頭髮乖順地流瀉在腰際。
可是,她的眉頭輕輕地皺著。
臉上還殘留著狼狽的淚痕。
他突然想走近她。
他突然想伸出手,去揉平她眉間的皺褶。
沈仲威像被施了咒語一樣,一步一步地接近著她,輕輕地,彷彿生怕驚擾了她孩童般的睡顏。
等到他回過神來,他發現他離她只有一步之遙。
睡夢中,她的睫毛輕輕顫動,抓住鞦韆索的雙手已經凍得發青。
他嘆了口氣,脫下厚厚的大衣,小心地披在她的肩上。
他轉過身,慢慢地順著積了雪的小路往回走。
深淺不一的腳印剛剛在雪地上留下,就被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給覆蓋了。
「仲威哥……」她輕輕的聲音細若蟲鳴。
她在他身後叫他。
沈仲威的腳步頓了一下,他慢慢地轉過頭。
「仲威哥……每次都丟下小淼一個人……」姚淼仍然睡著,可是她的小嘴卻不停地嘟囔著什麼。
原來是說夢話啊。
沈仲威不由得扯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可那個笑容的弧線彷彿連在他的心上一般,將他的心扯得有些輕微的疼。
「壞蛋……每個人都是壞蛋……」她的鼻子壞脾氣地皺起,「仲威哥不理我……連……秦始皇……都欺負我……」
沈仲威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了。
秦始皇?
「竟然敢……奪走本姑奶奶純潔的初吻……打死你。==」姚淼的腳不由自主地向前一伸,她整個人失去了平衡,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後倒,直直地從鞦韆上「撲通」一聲掉了下來。
「哎喲……=0=」姚淼給摔醒了。
她仰面躺在雪地里,一隻腳還滑稽地掛在鞦韆上。
「該死……」她撅著嘴摸摸屁股站起來,拍掉身上的雪花。
一件大衣從她身上落下。
黑色的大衣,厚厚的,很暖和的樣子。
姚淼疑惑地把它撿起來,輕輕地吸吸鼻子。
大衣上有股好聞的煙草香味和古龍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很熟悉的味道。
「仲威哥……?」姚淼獃獃地盯著大衣出神,「仲威哥來過了?……」
沈仲威悄悄地躲在樹後面,低著頭,盯著右腳尖出神。
「仲威哥?」
他可以聽到她的鞋子踏在積雪上的聲音,沙沙地響。
「仲威哥?」
他覺得她的聲音又近了一些。
他還沒來得及重新戴上冰冷的面具,他已經覺得有一雙小手偷偷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呵呵,還記得小時候大家一起玩捉迷藏的時候吧……仲威哥因為怕麻煩,老是喜歡躲在樹後面,每次都是第一個被找到的。」
她輕輕笑了笑。
「那個……衣服還給你……」她抬高手臂替他披上,「仲威哥……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他沒有說話。
「我……還是你的妹妹吧……^-^」
雪突然下得大了,雪花就如同九天旋落的羽毛一樣,滿天滿地地飄落。
如果只做你的妹妹,應該就可以不用這麼累了吧?
如果只做你的妹妹,你是不是就會像小時候那樣對我呢?
如果只做你的妹妹……是不是,就會更容易地忘記你呢?
催眠自己。
沈仲威,永遠都只是自己的哥哥。
姚淼低著頭,輕輕地咬著下唇。
很久很久,她才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頭頂上。
霎時間,她覺得寒冷的冬天,彷彿突然變成了和煦的春日。
旋轉木馬彷彿還在慢慢地繞著圈子,上面載滿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彩色的小燈泡一閃一閃地亮著,好聽的音樂聲似乎也在那一刻響起。
MERRY-GO-ROUND。
姚淼輕輕地閉上眼睛。
從今以後,你就只是哥哥。
只是哥哥……
***
清冷的長街。
秦宇銘漫無目的地從街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再從那一頭走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頭有些沉甸甸的疼。
就這麼百無聊賴地走著。
因為,秦宇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找她,要到哪裡才能找得到她。
那個吻也讓他覺得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麼那時候會去吻她?
他喜歡的人,不是一直都是韓語喬嗎?
他輕輕地抬起手,食指的指腹輕觸自己的嘴唇。
上面彷彿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是因為……生氣嗎?
那又是為了什麼自己才會那麼生氣呢?
是因為……吃醋嗎?
那又是為了什麼自己才會吃醋呢?
是因為……自己喜歡她?
不對……他喜歡的是韓語喬,一直都是的。
應該是吧……
那麼既然喜歡的不是她,那為什麼自己會想要去吻她呢??
……@@
問題又自動跳回了最初始的地方,彷彿一個怎麼也解不開的迴圈,就像一條繩子的兩頭被人給打上了死結。
那個結,到底在什麼地方?
是哪一環出了問題?
秦宇銘搖搖頭,他想不出來。
他現在的腦子一團亂。
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脫離了原來的行進軌道,不知不覺地已經走到了姚淼的家門口。
走上五樓,門依然是關著的。
秦宇銘不禁嘲笑自己的白痴。
鑰匙還在裡面,她又回來做什麼?
於是又恍恍惚惚地走下樓,坐在公寓門口積了些薄雪的木頭長椅上。
眼皮越來越沉重,腦子裡也像灌滿了糨糊。
好悃啊。
睡一覺吧。
醒過來,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她的笑臉了呢?
對了……醒過來再看到她的話,一定要跟她道歉才行呢……
秦宇銘昏昏沉沉地睡去。
這樣寒冷的夜。
雪花恣意地漫天飛舞,飄下來落滿了他的肩頭。
……
淡淡的陽光,輕淺得彷彿是稀釋了的水彩,柔柔地潑灑了整天整地。
姚淼揉揉眼睛,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
慢慢地沿著小路往回走,眼前的景物也變得越來越熟悉。
在昨夜大雪的覆蓋下,所有的景物都像被雕琢過一般,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晶瑩剔透,像是隨時都會盈出水來。
樹梢上掛著冰凌,連公寓樓的玻璃上都有精緻的冰凌花。
姚淼走近了,輕輕呵出一口氣,冰凌花上立刻蒙上一層白白的霧,然後再慢慢地散去。
快到家了。
她沒有注意到,公寓旁邊的長椅上有人。
因為他半躺在長椅上,蜷縮著身子,身上還落滿了雪。
只有走近了,才會發現他的身子在不穩定地輕輕起伏著。
姚淼走上五樓,習慣性地把手伸進口袋裡摸了摸,才想起鑰匙丟在了裡面。
她自嘲地笑笑。
她想,秦宇銘是不是已經找到人把門給打開了,自己先回來了呢?
哼,等會兒見到了可得好好教訓他。
於是,她伸出手,毫不淑女地大力拍著門。
拍著拍著,她突然覺得有些心虛了。
拍門的力氣也小了。
她突然有點怕見到他了。
心慌慌的,不知道為什麼。
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看來,他也還沒有回來呢。
姚淼把袖子往上面輕輕擼了一下,白凈的手腕上戴著一塊米老鼠的電子錶。
7點15分。
她不滿地嘟著嘴。
也許,他就是去找鎖匠了?
外面的太陽這麼好,就邊曬太陽邊等他吧,也許,還可以打個小盹呢。
姚淼悠閑地把雙手插進口袋裡,頑皮地一次跳兩格樓梯,很快就到了公寓樓下。
她邁開步子朝長椅走去。
可是,她現在發現了,長椅上有個人。
「喂!」她推推他,「在這裡睡可是會凍死的!起來!」
真是的,現在的乞丐要睡也不會找地方,這大下雪天的哪有跑到外面睡的?不凍死也得凍掉半條命。
「你快起來呀!」她替他拍掉他身上厚厚的一層雪,有些都結了冰,硬硬的,姚淼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它們弄下來。
「喂!你不會是死了吧?怎麼動也不動一下呢!」姚淼使勁推他。
他鐵金色的頭髮從絨毛帽子里露出來。
在陽光下格外的顯眼奪目。
姚淼怔了一下,她使勁地把那個人的身子扳過來,讓他面對著自己。
當她看到秦宇銘凍得發青的臉和已經發紫的嘴唇,她嚇得忘記了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地靠近秦宇銘的鼻端。
手指輕輕地顫動,他的鼻尖是那樣的冰涼。
吊在半空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還好,他還活著。
她的手又摸向他的額頭。
好燙!
他正在發高燒啊!
可是,現在該怎麼辦?
姚淼吃力地將秦宇銘從長椅上扶起來,將他的一隻手臂架在自己的肩上。
去醫院嗎?可是,離這裡最近的醫院也是要坐車才能到的,而且要坐到車,必須出了這個小區。
還有好遠的路呢。
好……好重……
姚淼咬咬牙,努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
有一位大叔哼著歌朝這個方向走過來,他手裡拿著大大的工具箱,裡面像是裝滿了什麼很重的東西。
姚淼趕緊放下秦宇銘,衝到那位大叔面前,把大叔嚇了一大跳,歌唱得都走了調。
「大叔!幫幫忙!」姚淼雙手合十,樣子格外地誠懇。
「這……這小姑娘,怎麼突然就衝出來了……什麼事啊?」大叔撫著胸口斜著眼看她。
「是……是我朋友他……他昨天凍到了,現在發燒呢,請您幫幫忙,把他背到小區的門口叫輛車就行了,我送他去醫院!」
「可是……我這還有事情呢。」大叔揚了揚手裡的工具箱。
「大叔……求您了……0」姚淼急得快哭了,「有什麼事情比救命重要呢?」
大叔想了想,也是。
「好吧,你就別著急了,你的朋友在什麼地方?」大叔把工具箱交給姚淼,活動了一下手臂。
「那個躺在椅子上的就是。」姚淼吸了吸鼻子,伸手指著不醒人事的秦宇銘。
「好。」大叔走了過去。
「咦??」大叔一看到他的臉就急了,「這不是小銘嗎?@@」
「您認識他啊?」姚淼趕緊過來幫他把秦宇銘扶到他的背上。
「我是他叔叔,昨天就是他打的電話要我過來開鎖的,可是這是怎麼了這是……」大叔皺著眉頭,加快了步子。
「小姑娘,我的工具箱你可拿好了!」沒想到大叔的身材挺豐滿,腳程還挺快,他已經快跑到了小區門口,回過頭朝姚淼喊著。
「好的!知道了!」姚淼拖著工具箱,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
「你就別來了!好好看著我的工具箱!裡面有錢包的!千萬別告訴別人啊~!」
姚淼趔趄了一下。
大叔的聲音那麼大,就算她不告訴別人,整個小區的人大概都已經知道了吧……
大叔的速度真快,馬上就攔到了一輛計程車,把秦宇銘抱到了後座,自己也馬上矮身坐進前座,甩上車門。
計程車迅速地消失在姚淼的視線中。
姚淼抱著重重的工具箱,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喘氣。
希望他……不要有事才好啊……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姚淼懷裡抱著個大號的保溫杯,在醫院的走廊上左閃右躲的,像是害怕別人撞到一樣。可是儘管如此,她的躲閃動作還是撞到了很多人,於是,她不得不一個一個地陪著笑臉道歉過去。
「真是!一個小不拉嘰的住院部也塞了這麼多病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樓下護士小姐給的病房號碼,姚淼氣鼓鼓地一腳踹開病房的門。
「砰!」一聲巨響。
正靠在床上喝水的秦宇銘一口把水全都嗆了出來。
「咳咳……」他受不了地用手垂著胸口,另一隻手控訴般地指著姚淼,「你你……你就是這樣對待病人的……@@」
「哼!」姚淼白了他一眼,「你是豬啊!昨天明明還半死不活的,今天怎麼就開始活蹦亂跳了?」
秦宇銘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這跟豬有什麼關係啊?==」
「就……就是有關係!」姚淼一跺腳。
「好好好有關係有關係。」秦宇銘舉手作投降狀,現在的自己可打不過她。
姚淼滿意地點點頭,走到秦宇銘床邊,想將手裡的保溫杯放到床邊的小桌上,可是她發現小桌上早就已經堆滿了東西,別說那麼大的保溫杯了,就連一點小小的灰塵都容不下。
姚淼吃驚地眨了眨眼睛。
小桌上的食物簡直都夠可以開個宴會了。
一包一包花花綠綠的零食自然是不必說了,桌上的大大小小的飯盒就夠讓人目瞪口呆的了,透過透明的盒蓋可以看到裡面金黃的煎餃,圓滾滾的小籠包子,和白嫩的水煮蛋。
「這……這些是……@@」姚淼狐疑地打量著正在壞笑著的秦宇銘。
「溫柔又漂亮的護士小姐們送的。」秦宇銘裝出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真幸福啊~!」
說完還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切,我才不信!==」姚淼不屑地撇過頭。
「帥哥~~~~~~*^0^*」一個護士小姐端著一碗東西飄了進來。
「早啊美女。^^」秦宇銘禮貌含笑著點了點頭。
「這是我特地早起為你熬的紅豆湯,快趁熱喝吧。」護士小姐深情款款地注視著秦宇銘並來到他的床邊。
「看到了吧。;P」秦宇銘偷偷用口型對姚淼說。
「……==」姚淼撅起了嘴巴,不滿地盯著那個已經挨著秦宇銘坐下的護士小姐。
「來,啊~~」護士小姐自作多情地舀起一勺湯送到秦宇銘唇邊,「帥哥快喝呀~!^0^」
「啊?……不了不了。」秦宇銘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趕緊呼地一下閃得老遠,沒想到頭一下子去撞到豎起的床板。
「不好了,腦震蕩了!0」秦宇銘抱著頭哎哎呼痛。
「帥哥你不要緊吧?@@」護士小姐連忙緊張得站起來,姚淼也有些擔心地走上前。
「要緊!如果你再不去叫醫生來我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秦宇銘甚至還在床上打起滾來。
「好好,帥哥你忍一忍啊,我這就去。」護士小姐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
「你不要緊吧?」姚淼歪著頭問他。
怎麼看都覺得像是在演戲。
「笨蛋!快鎖門!」秦宇銘小聲對姚淼說。
「哦!」姚淼點點頭,趕緊跑過去把門關上,然後「啪」地一聲落了鎖。
「呼~~~~~~~~」秦宇銘長長舒了口氣。
像這樣的戲碼,從昨天到今天已經上演了好幾次了。
「過來。」秦宇銘對呆站在門邊的姚淼招招手,唇邊沾染了陽光般暖和的笑意。
「要……幹嗎?@@」姚淼斜看著他,抱著保溫杯一步一步地小心挪動著。
哼!別忘了我會忘記你對本姑奶奶做過的壞事。
「怎麼啦?好象很怕我?」秦宇銘壞壞地露齒一笑,「過來吧寶貝,我又不是大灰狼。」
「你……你當然不是大灰狼了……」姚淼瞪他。
「啊?」
「你是色狼!==」姚淼對他吐了吐舌頭。
「……=0=」秦宇銘的笑容僵在臉上。
「咳咳……小姐,請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秦宇銘的臉上多了抹可疑的紅暈。
「開……開玩笑!你……你以為本姑奶奶的豆腐是白給你吃的啊!」不知道為什麼,姚淼也覺得自己也開始口吃了。
依舊是暖洋洋的冬日。
白色的紗簾,白色的床單,上面鍍著柔軟的金色。
「……那個……關於那件事情……@@」秦宇銘用拳頭抵住下巴,眼帘垂下來,看著白色被單上的陰影,用手指在上面一圈一圈地划著。
「我向你道歉。」秦宇銘抬起頭來,陽光正好打在他的側臉,白色的被單上投下了一個稜角分明的影子。
「……不行,還不夠。」姚淼調皮地笑了笑。
「啊?」秦宇銘苦著臉,「那你想怎樣?打我一拳?==」
「好主意。^0^」姚淼拍起手來。
「……喂,我可是病人。」秦宇銘抗議道。
姚淼不動聲色地挽起袖子。
「不是吧!你來真的啊,打輕一點!」秦宇銘抬起手護住額頭。
他覺得一隻拳頭正朝著他的臉打了過來,帶著撕裂空氣的氣勢。
他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可是,過了好久都沒感覺到痛楚。
他偷偷地張開了眼睛。
姚淼的拳頭就停在了他的眼前,她的拳頭裡彷彿還握著什麼東西。
「這個給你。」
姚淼輕輕地鬆開手,一個小巧的玩意兒就從她的手心中垂了下來。
秦宇銘眨了眨眼。
眼前是一串鑰匙,銀色的兩把鑰匙拴在一起,還配著一個可愛的小匙圈。
陽光在鑰匙銀亮的表面上跳動著,鑰匙圈很可愛,造型像個被筷子夾起的麵條,麵條卷卷的,很像自己以前經常在吃的速食麵。
「怎麼啦,不要?==」姚淼皺了皺眉頭。
她可是專門去給他打了一份呢。
「要要要,怎麼能不要呢……^0^」秦宇銘忙不迭地接過來。
「謝謝。」他笑著對姚淼晃了晃手中的鑰匙,「我會把它當項鏈戴的。」
「傻瓜!」姚淼不禁笑出聲來。
「啊……對了……」秦宇銘收好鑰匙,神態極不自在地撓了撓頭。
「什麼?」
「你為什麼不問我……我那天為什麼會吻你啊……」
因為他始終找不到答案,所以,他想聽聽她的想法。
儘管……她也是不可能知道的啦……
「知道啊!」姚淼回答得很肯定。
啊?
秦宇銘傻眼了。
「不是因為你喜歡我嗎?」姚淼無辜地眨眨眼睛。
「我……」秦宇銘完全沒想到她會那樣說,他急得想辯解些什麼,可是嘴巴張了又張好象什麼都說不出來。
「不要一副不甘心的樣子嘛,放心,我不會嘲笑你的,我又不是沒被喜歡過。」姚淼扯過自己的頭髮繞在手指上玩。
「那個……我真的沒有喜歡你!@@」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
「不要害羞了。」
「我我我真的沒有啊!=口=」秦宇銘焦急地否認撇清道。
記得他以前面對緋聞好象也都沒這麼著急這麼慌張吧?
儘管他嘴裡完全地否認,可是,心裡卻又那麼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質問著他。
真的嗎,真的嗎?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啦——!!0」秦宇銘把頭埋到被子里。
「你神經啦?」姚淼奇怪地替他把被子扯下來,「鬼叫什麼?」
「啊……沒……沒什麼。==」秦宇銘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連忙用手理了理凌亂的頭髮,擺出一副正經的樣子。
「如果你沒事了,那我就走了啊。」姚淼說著就往門口走去,邊走還不忘邊惡狠狠地對秦宇銘進行「教誨」。
「病好了就快點回來!不要賴在這裡看護士啦!聽到沒有!」姚淼的手已經握住了門鎖。
「等一下。」秦宇銘叫住了她。
「怎麼了?」姚淼回過頭。
「那個……」秦宇銘欲言又止,眼神飄忽不定。
「哪個?」姚淼低頭看了看自己,沒什麼不妥啊。
「那個……留下。」秦宇銘咽了咽口水。
「留下?」姚淼指了指自己。
「……」秦宇銘再咽了口口水,長出了一口氣,眨了眨眼,定了定神。
「把你帶來的保溫杯留下!」==
多麼中氣十足的一句話啊!
「什……什麼……@@」姚淼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原來自己還比不上這個可笑的保溫杯??!
「我餓了。」秦宇銘委屈地摸摸肚皮。
「少來,你的床邊不是有很多吃的東西嗎。」姚淼拎著保溫杯的那隻手沒好氣地前後晃動著。
哼,早知道就不那麼早爬起來給他做粥了!
「我是病人,不能吃那種油膩的東西的。」秦宇銘笑眯眯地用手撐住下巴,吸了吸鼻子,「是粥吧,好香,我都聞到味道了。^0^」
「你……你怎麼知道?」姚淼驚奇地把保溫杯拎起來,把鼻子湊過去聞了聞。
騙人!一點味道都沒有!
「乖,快拿過來。^^」秦宇銘對她搖搖手,向是在招呼一隻小貓。
「那你要全部吃完,不許剩下哦!」姚淼伸長了手臂把保溫杯遞了過去。
「好。」他接過來,輕輕勾起唇角。
秦宇銘輕輕擰開保溫杯的蓋子,米粥清淡的香味霎時間充滿了整個房間。
冬日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整個病房沐浴在恬淡溫馨的氣氛里。
透過米粥上方氤氳的白氣,秦宇銘恍恍惚惚地覺得,連姚淼看他的眼神都多了一些溫柔,少了一點孩子氣的頑皮。
他怔怔地看著她。
「喂!」姚淼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
「哦。」秦宇銘連忙低下頭乖乖地吃粥。
「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姚淼走到門邊,「鑰匙別弄丟啊!不然你看著辦!還有……」她盯著秦宇銘捧著的保溫杯。
「不許剩飯!」姚淼神氣地叉著腰。
「呵呵。」秦宇銘笑了兩聲,「你有沒有看過《忍者亂太郎》?」
「那是什麼??-???」
「一個動畫片。」秦宇銘解釋道。
「沒看過,怎麼了?」
「你剛才的樣子很像那裡面的食堂大娘,哈哈。^0^」秦宇銘用勺子指著姚淼,自顧自地笑得高興。
「你可以笑得再大聲一點。」姚淼開始活動她的手腳關節。
「……我什麼都沒說!你可能聽錯了……嘿嘿……」秦宇銘討好地笑,把臉藏在了保溫杯的背後。
「我要打死你!!」姚淼張牙舞爪地撲了過去。
「小心!這個會倒!」秦宇銘眼明手快地護住保溫杯,把它高高地舉過頭頂。
「不讓你吃了!」
「不行,我要吃!」
「快點還給我!」
「不給!」
「我掐死你!」
「哇~~~~~」0
……
與此同時。
「他們兩個鎖著門在裡面幹什麼呢??-???」一個中年護士推了推眼鏡。
「是呀是呀,你過去點,快讓我看看。」燙了捲髮個子很高的護士不停地推著旁邊的胖護士。
「別擠呀,聽說那個帥哥是大明星呀!^0^」胖護士正努力地往裡面看。
「是啊,真是可惜,好象有女朋友了。」另一個長得小巧玲瓏的護士惋惜地嘆了口氣。
……
護士們擠在門邊,彎著腰,邊擁擠著透過門縫往裡看,邊唧唧喳喳地討論著什麼。
「聽啊!有慘叫聲!」胖護士把耳朵貼在了門上。
「他們不會是在做那種事情吧……」捲髮護士用手指抵住下巴。
「討厭!~不會的!」小巧玲瓏的護士用手捂住眼睛。
「這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中年護士不斷地搖著頭。
哐當!!
門突然打開,一群護士四仰八叉地摔成一團。
姚淼拎著空空的保溫杯奇怪地打量著那些正在從地板上爬起來的護士們。
「這是怎麼了啊?怎麼都摔這兒了?==」姚淼大惑不解地撓撓頭。
「沒……沒事,小姐您走好。^^」四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然後同時轉身,一溜煙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這家醫院真奇怪。==」
姚淼撇了撇嘴,沒有多想,輕輕地帶上門。
病房內。
窗台上的積雪在陽光的照射下慢慢地融化消失。
秦宇銘輕輕地握著那一串小小的鑰匙,唇邊的笑容彷彿有淡淡的光華和令人心折的溫柔。
***
SWORD休息室。
秦宇銘與佐藤澤森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小子,你去得還挺久的啊!……我還在想你是不是忘了回來呢!」秦宇銘開心地笑著,重重地拍了拍佐藤澤森的肩膀。
「我……」佐藤澤森還未回答,韓語喬就一把挽住他的手臂,仰著臉看他,示威般地說:
「他敢!」
「呵呵……^^」秦宇銘摸摸鼻子,壞笑道:「什麼時候喝你們的喜酒啊?你可不要說這次回來只是看看我們語喬哦!」
「喂,什麼你們語喬……」佐藤澤森伸出手臂一把攬過韓語喬,側過臉看著她,「聽到沒有,你什麼時候嫁我啊?」
韓語喬臉一紅,一把推開他。
「誰……誰要嫁你……」
佐藤澤森突然拉起韓語喬的手湊到眼前。
「幹嗎?」韓語喬緊張地看著他。
粉紅色的碎鑽,銀色的指輪。
戒指安靜地套在韓語喬的無名指上,無名指根部有一圈淡淡的印痕,似乎這個戒指從被戴上時就未拿下過。
佐藤澤森淺淺地笑了笑,抬起手摸了摸韓語喬的頭。
「很乖。^^」
兩人親昵的動作在秦宇銘的眼裡是那樣的自然。
和諧得彷彿一幅畫。
彷彿只要看著,心底就會湧上源源不斷的溫暖和幸福。
……
奇怪,以前如果看到這樣的畫面,自己明明會覺得心酸和不甘啊。
「宇銘,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嗎?」韓語喬伸出手在秦宇銘的眼前晃了晃。
「啊……不了,家裡還有人等著呢。」秦宇銘想到了那個辮子長長,眼睛大大,時常會板著臉生氣的小丫頭。
可是,他只要每次想起她生氣的臉,就會覺得想笑。
可是每次等他想要笑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已經在笑了。
他笑的時候,腦子裡也會順便地浮現出她的笑容。
儘管這個時候她常常在旁邊叉著腰對他咆哮:
「有什麼好笑的!不許笑!!」
……
看著秦宇銘時而溫柔時而發獃的表情,韓語喬的佐藤澤森相視而笑。
「那,這個給你。」韓語喬摸出兩張招待券遞給秦宇銘。
「這是什麼?」秦宇銘接過來。
「昨天買東西的贈品。」韓語喬莞爾一笑,「反正我們用不到,送你。」
秦宇銘研究著招待券上寫著的東西。
「鬼屋……?」他疑惑地抬起手撓了撓頭,「這個給我做什麼的?」
佐藤澤森笑了笑。
「收下吧,你一定也有想約的人吧?^^」
***
寂靜的小路。
秦宇銘把兩手插在口袋裡,慢慢地朝已經不遠的公寓走去。
雖然現在跟SUSAN的緋聞風波已經差不多平息,可是他仍然沒有搬回他的別墅去。
準確地說,是不想搬回去。
至於為什麼不想,似乎今天已經找到了一點點的答案。
也許是因為她。
早晨會有人敲你的房門叫你起床,所以不用擔心會睡過頭;起床後會有營養豐富又美味的早餐,所以不用操心是不是又要吃速食麵;每天有人送你出門,在外面的時候也會記得有個人在家裡等著你回來;每天都會有例行的鬥嘴,所以不用擔心生活會單調無趣……
跟她在一起,有「家」的感覺。
秦宇銘的手指觸到口袋裡的招待券,便索性把它拿了出來。
……「你一定也有想約的人吧?」……
秦宇銘笑笑。
想約的人啊……
他的腦海中像是出現了一個由近及遠的攝像頭,先是浮現出一個女孩子清澈的眼睛,再來是臉頰,左頰上有一顆淺淺的褐色小痣,接下來是微微翹起的薄唇、流瀉在腰間的黑亮長發……
「喂!你走路都能發獃啊!==」
恩?
秦宇銘摸摸耳朵。
好象還聽到了她聲音。
「說你呢!發什麼呆啊!」姚淼正伸長著手使勁在他的眼前晃著。
「咦,你怎麼從我的腦袋裡跑出來了?」秦宇銘這才回過神來。
「說什麼怪話啊,趕緊幫我拿東西。」姚淼把提著大堆東西的手往秦宇銘面前一伸。
秦宇銘這才發現姚淼手裡提著大包小包都是菜,連忙接過來。
「辛苦了辛苦了。^^」
姚淼注意到他手裡握著的招待券。
「這是什麼?」她湊近點看。
「哦,朋友給我的招待券。」秦宇銘空出一隻手來,把招待券遞給她。
「鬼屋?……」姚淼的眼睛亮亮的,「好象滿有意思喔!」
「……是啊。」秦宇銘說話突然有點結巴。
奇怪,自己在緊張什麼啊?
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快約她!快約她!」
他使勁咽了口口水。
「那個……」
「這個送給我好不好?」姚淼抬起頭,眼底滿是興奮的光芒。
「當然好啊……^0^」秦宇銘鬆了口氣。
既然她已經要了招待券,那這樣應該就不用約了吧?
到時候,一起去就可以了。
「你什麼時候想去?」秦宇銘側過臉問她。
「恩……我還要問問他呢……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有空。」姚淼略微沉吟了一下。
「他?」秦宇銘疑惑道。
「恩,我想跟仲威哥一起去。」姚淼點點頭。
秦宇銘怔住了。
笑容突兀地僵硬在臉上,如同一個硬生生被截斷的弧線。
原本還溫熱的心被她的話迅速降溫,寒冷得如同這個綿長的冬季。